炎炎酷暑中,斗大的太陽照得人焦躁不安:夜晚雖較為涼爽,但高溫來不及散去,盡惹得人心浮動。
唧唧不已的蟲鳴合唱飄進穆善臨的耳中,放下手中的書冊,他緩步走出鄢辭閣直往蓮莘湖而去。
他放寬心胸,欣賞著籠照在月光下的花園。
夏日晚風徐徐吹起,園中飄浮著淡淡的荷花香氣,愜意極了!
池子裡開得繁茂的荷花是穆家主母的最愛,就像她的清新高潔,不染塵埃。
白天,田田荷葉,無窮碧綠,浴水而出的荷花別有一番風采;夜晚,萬物俱息,水面上,荷花仍娉婷而立,暗吐芳華。
眼前景物殊奇,讓穆善臨興起作詩的雅興。
他一步一句念出心中所感--
岸上湖中各自奇,
古今難畫亦難詩,
水浮亭館花間出,
身在畫中原不知。
然而,作出此詩後,卻讓他頗有遺世孤獨之感。
當年受到眾人祝福的婚姻像道枷鎖似的緊緊綁住他,牢牢束縛他的靈魂,讓他承受永無止盡的折磨,終年的懊悔洗刷不掉他造成的一切。
「紫嫣……紫嫣……」他喉間有著嚥不下的苦澀。
心裡念念不忘的,是紫嫣美麗的容顏,然而,她美如星月的妍麗臉龐,早已化為塵土,留他在世上獨自傷懷。
十年前,他不止失去心愛的妻子,尚未見到人世的小女兒也跟著走了。母體虛弱,終究因體力耗盡,死於難產,孩子亦胎死腹中。
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沉浸在悲傷裡,由於他的一蹶不振,又間接造成父親喪失生命……
新婚那年,時值立冬,紫嫣產下一子。
穆府老小皆歡喜不已,命名為穆諒澤,大宴賓客慶祝。穆老爺、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抱著新生兒到處獻寶。
次年,紫嫣又懷上孩子。
穆家兩老更樂了,紫嫣不負眾望又將為穆家添子嗣。
但他們也忍不住憂愁。
自從孫子出生以後,紫嫣曾有一度被兩老給養胖起來,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又給瘦下去,而且愈來愈瘦弱,像風一吹就會倒似的,教他們怎能不擔心。
大補、小補都吃了就是不見起色,只看得見肚子圓滾滾,人卻瘦巴巴。
幾個月後,穆家少夫人又即將臨盆,這件大事已經傳遍整條街,而在米行跟管事交談的穆善臨也準備趕回去。才交代管事沒幾句話,又有家丁匆匆忙忙跑進米行,傳遞的消息卻是噩耗。
「少爺……」家丁喘著氣努力跑到穆善臨跟前。
「怎麼回事?」穆善臨拍著家丁的胸口幫他緩緩氣。
「少爺……老夫人要您快回去!少、少夫人……」嚥了咽喉嚨,他哽咽道,「少夫人她……她難產……死了!嗚……」
穆善臨呆住了。
米行管事扶住他微傾的身體:「少爺,您振作點……」
「少爺!」
沒多久,穆善臨從昏迷中醒來,恢復神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酒精麻痺自己。
穆老爺眼見他失意喪志,相當不忍心,便將原先交給他經營的生意,暫時收回自己手上,打算等他振作起來再交回。然而,命運之神並未眷顧穆家,穆老爺再度扛起穆府生意不久,在前往金陵巡視商行途中,因馬車翻覆意外死於外地。
初聞噩耗,讓穆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但也讓穆善臨醒悟過來。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麻痺哀傷的情緒,扛起穆府大大小小的生計,安撫憂傷的母親,以及照顧年幼的稚兒,這些事讓他忙得沒時間哀傷,忙碌也讓他每晚倒頭就睡,不必再面對噩夢的侵擾。
一切都進入軌道,只除了他被緊緊束縛的內心深處。
輕歎口氣,他從過去回到現實。
刻意放輕腳步,他繼續沿著湖邊靜靜聆聽其間傳來的蟲叫蛙鳴,讓自己什麼也不想,一切思緒像是靜止了,平緩他心口的鬱悶。
驀然,一道人影從他眼尾閃過,似是有人剛剛經過後花園的偏門,往下人住的地方而去。
穆善臨疑惑不解,穆家的差事應不至於讓下人工作到深夜吧?
他毫不遲疑地跟上去,從熟悉的背影猜測,似乎是……似乎是亡妻紫嫣的陪嫁丫鬟寶葒。
他接近一探,見她吃力地提著井水進入澡堂,大略猜得出她想做什麼,原想立即轉身就走,但又想證實自己的猜測,他無聲地跟著她來到澡堂的窗邊……
*****
寶葒來來回回自井裡提水……
方纔她早已上床歇息,但屋內實在是悶熱得令人受不了,粗布衣衫既不夏涼也不冬暖,絲毫無法將身上散發出的熱氣排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身邊的香雲早已睡下,怕吵醒香雲不敢一直翻身,只能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月光。
冰涼的井水成為她解除酷熱的救星,因此她才會這時候出現在這裡。
將最後一桶井水倒進澡盆,略過兩扇敞開且相對的窗子,她闔上門,對著斜照進來的月光,開始卸下衣物。
穆善臨站在背光的窗子外暗暗地倒吸一口氣,一幕讓人血脈僨張的景象就在眼前。
沒想到藏在衣服底下的竟是這番景致!
他心裡天人交戰,若是正人君子,該尊重姑娘的隱私與清白,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移不開視線!
奇跡!
這真是一項奇跡!
他沒想到竟有這種反應,他以為他的情慾早隨著紫嫣的死一起埋葬了,此時它奇跡般活了過來!
他的注意力回到屋內,眼睛隨著水珠滑動的方向往下移動,她的肩雪白纖細,凝脂般的玉膚在月色下顯得更加瑩白,膿纖合度的柔軟曲線、勻稱的身子,幾乎讓燎原的慾火燒掉他的理智。
寶葒隨便潑濕身體,迫不及待地將自己泡進澡盆,冰涼的井水讓她滿足地輕歎:「呼……好舒服!」
泡在清涼的井水裡,她舒暢地格格笑起來。
緩緩地,她將纖足抬高至澡盆邊,緩慢且以輕重適中的手勁揉著小腿,讓站立一整天的雙腳得以舒緩。
穆善臨的目光與她潔白的腿交纏,那一幕差點哽著他一口氣,他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忍住破窗而入的衝動。
不敢繼續褻瀆她的美,他急急轉過身,匆忙移開腳步回到他方才展卷閱讀的書房,將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給緊緊關在書房門外。
這種有違君子行徑的舉動,他想不通怎麼會讓它發生。
******
窗外,驕陽斜灑進書房,映出滿室光亮。
穆善臨做事時總是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身邊有跟班,出入在外也不喜歡有人服侍著,只有在核對商行賬冊時,需要有人在一旁幫忙磨墨、倒茶水。
如往常一樣,穆諒澤與夫子頌讀詩書時,寶葒會到書房幫穆善臨處理瑣事。這份差事並不是她爭取來的,只是湊巧這段時間她都有空,才會擔任這項工作、
寶葒一進書房,穆善臨就開始坐立不安,明知道她不可能發現他瞧了她的身子,他還是像做了虧心事一樣逃避她的眼睛。
這兩天,他的所作所為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好不容易安定心神,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從寶葒的身上飄了過來,讓他再度心猿意馬,只好起身走動轉移注意力。
那桂花香是寶葒為了要釀造上好的桂花釀,早上與香雲相偕打落初綻放的桂花而沾染上的香氣。
穆善臨心癢難耐,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但他的手卻好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輕輕地抓起一小撮青絲,放在鼻間品聞,等到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事,又猝然放開。
他暗暗指責自己,這不是一個正人君子會做的事!
假裝在層層書櫃中尋找他需要的賬冊,他試圖平復突如其來的罪惡感。
寶葒原本專心磨著墨,耳際敏感地察覺發稍的輕微移動,讓她撥了撥頭髮。
是什麼東西啊?等一下!不太對……天啊!難道是桂花樹上掉落的毛毛蟲!
「啊……有、有蟲!」她整個人驚跳了起來,大聲尖叫著,然後扯掉髮簪、飾物,失控地上下跳動並甩動頭髮,試圖將想像中的毛毛蟲甩下地。
穆善臨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瞧著寶葒好笑的動作,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多年來他已經不曾這樣大笑過了。
「姑爺,你別再笑了!求求你快幫我抓蟲,快……幫幫我……」寶葒急得掉眼淚,她最怕毛毛蟲了,早上收集桂花的時候,她明明很小心的啊!
「哈……沒……沒有蟲……」他一邊笑一邊說。
「什麼?我聽不清楚……在哪裡?」
「沒有毛毛蟲,是你想太多了。」穆善臨忍住狂笑的衝動,正經的表情讓寶葒相信了他的話。
發現鬧了笑話,她頓時羞紅了臉:「沒有嗎?可是……我覺得髮梢好像在動……」
穆善臨但笑不語,他總不能說方纔的鬧劇是他造成的吧!
「好丟臉!」她尷尬得想找個洞鑽進去,紅紅的臉蛋讓她更添活潑可愛。
「沒關係,你要不要整理一下自己?」他瞄了一眼地上的髮簪飾品,然後眼神暗示性地看著她的一頭亂髮。
「喔!」寶葒趕緊拾起地上的飾品,動作熟練地盤起頭髮。見到姑爺十年來難得的笑容,她覺得自己方才鬧出的笑話也值得了。
寶葒舉手投足都有股成熟女人的韻味,從不曾看過女人梳發的他著迷地盯著。對他來說這一切都那麼新鮮,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那欲奔騰而出的熱潮,幾乎要讓他不顧一切地想佔有她。
當年,紫嫣只是在忍受他,他清楚得很。
跟紫嫣同床共枕時,他總是直到忍無可忍才會向妻子要求燕好,在發洩完後,也總是滿心羞愧地藉故有事處理而離開新房,所以,他根本不曾經歷夫妻之間的畫眉之樂。
看著看著,他突然驚覺,奇怪……仔細想想,寶葒早已過了適婚年齡,這些年來他也忘了為她做主婚配,也沒聽說她跟誰訂了親。「你來穆府已經十年了吧?」他好奇地問。
「是的,姑爺。」
「紫嫣死後,你可以選擇離開的不是嗎?怎麼會想要繼續留下來?」記得當時有幾個陪嫁丫鬟選擇離開,有好幾個則是同府裡的長工成親,留了下來。但是,寶葒是為了什麼原因?
「當時小少爺還小,小姐死後,他常常半夜醒來哭鬧不休,總要我哄著、抱著才能入睡,我怎麼忍心離開。」她憶起幼兒時的穆諒澤,聰明伶俐,容貌俊秀,與穆善臨像極了,她也不知不覺將愛慕之心轉移給穆諒澤,把自己的青春歲月奉獻在孩子身上。
他感歎地說:「當時,穆府遭逢變故,你幫了不少忙,為了這一點我就無以回報了……你是穆家的大恩人啊!」不管寶葒留下來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她幫他把兒子照顧得很好。忙著商行生意的他總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抽出空去探望孩子,尤其是紫嫣死時那段荒唐歲月,他根本沒有盡到當爹的責任,只是將自己泡在酒海裡醉生夢死。
寶葒並不覺得自己有做什麼值得讚揚的事,當時是同情穆家的遭遇而留下來,而且她私心地想待在穆家,繼續默默支持穆善臨。「姑爺,寶葒只是一個聽人使喚的奴婢,擔當不起這樣的讚美。你想,如果我離開穆家,新主子可能不會像姑爺這樣善待下人呢!」
「是你謙虛了,一般的奴婢沒人像你這樣鞠躬盡瘁,何況,我對下人並沒有特別寬待。」她牽強的理由讓他感到懷疑,卻又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記得寶葒與紫嫣的感情很好,難道真是為了諒澤嗎?就算為了諒澤而留下來,也不可能為了諒澤而不成親吧!她難道沒有心上人或未婚夫?「你今年應該二十有六了。」
「是……」寶葒開始覺得不對勁,姑爺今天話特別多,而且還一直稱讚她,讓她開始擔心方才是不是冒犯了他,或錯過了什麼訊息。
「怎麼沒聽說你訂親或成親了呢?」穆善臨愈說愈難過,穆家當真愧對她,「咱們穆家真是對不起你,讓你空度了青春年華。」這些年他忙著生意,雖然家中下人的婚配不需要他做主,可是,寶葒跟在他身邊也有一段時間,沒想到他粗心地忽略這件事,要不是那天晚上的插曲,他可能還不會注意到她,也不會發現寶葒並未婚配這件事。
寶葒急著澄清,「姑爺,這是寶葒自己的選擇。」遭了!是不是嫌她年紀太大要把她趕出去?還是突發奇想,要幫她做媒?她可不希望姑爺心血來潮硬要她跟某個長工配成對,到時候她就躲不掉了。這些年來,她好不容易拒絕了那麼多求親者,現在的年紀已經讓她不用再面對拒絕的尷尬了,如果姑爺硬是要她成親,她該怎麼辦呢?
「難道你不想要後半輩子有個依靠?」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
這年頭的女子不是應該急著將自己嫁出去嗎?為何她這麼與眾不同?依她的相貌、身段應該有不少追求者啊!莫非這些未婚男子都在意她的年齡?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因為這一點就放棄。
咦?穆善臨啊!穆善臨!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呢?就算對寶葒有慾望,有這種想法也太不應該了。你打算怎麼做?強娶她為妾嗎?他自問。
不過,如果寶葒對他……呃!他在胡思亂想什麼?他可是當人家主子的,怎能有這種齷齪的想法!
「我一直過得很好啊!」她無心去求什麼後半輩子的倚靠,能待在姑爺身邊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唉……只除了夜裡必須獨自面對寂寞與空虛的啃噬外,她在心中坦白地告訴自己。
她眼中的落寞,讓他為她感到心疼。「如果我……」他想說什麼話,他自己也不清楚。
看著她黯然神傷的表情,他發現有一絲細微的變化從她眼中閃過,還來不及細看,這和諧的氣氛被突然跑進來的穆諒澤給打斷。
「爹、葒姨。」穆諒澤踩著輕鬆的步履直奔書房而來。
「怎麼沒跟在夫子身邊,應該還不到午膳時間啊!」這小子不會是偷懶吧!
「夫子待會兒有事先去處理了,晚一點才會回來,所以我想找葒姨陪我出去逛逛。」最近夫子要求得很嚴,讓他幾乎沒有時間出門玩,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怎能不好好把握。
「既然如此,反正也沒什麼事,我也陪你們去玩玩。」平常他除了忙還是忙,哪有空閒陪兒子,正好他也沒有心情核對賬本,乾脆同他們出去走走也好。
「太好了!爹。」穆諒澤興奮不已,難得爹有空陪他,怎不令他高興。
*****
雖然巳時已過,市集上仍有許多採買的民眾。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未婚的姑娘們都會在當天前往月老廟,乞求月下老人賜予如意郎君,市集的廣場上也開始搭建起兩層樓高的樓台。
在杭州,不知從何時起,時興在乞巧節當天,未婚姑娘乞求過織女、月下老人後,當天拋繡球招親便能招到如意郎君。所以,許多適婚年齡的閨閣千金,會在這一天舉辦這類活動。但是,這只能說是一項特殊習俗,因為以算命先生的說法,乞巧節當天,嫁、娶、求親皆不適宜。
穆善臨陪著穆諒澤;寶葒來到杭州城的市集。他一路上都在納悶自己怎會拋下繁複的生意陪同他們到這來。
四周充滿小販叫賣、客人的殺價聲,而且還不時因為人多而相互推擠,這一切讓他的眉毛糾結成一團,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護著他們穿過人群。
短短不到一里的路程,他們就嘗遍了各種小吃;燒刀子、豆腐腦、桂花糖藕糕、叉燒酥、蕃薯鹿子餅等等,這些美食讓他們吃撐了肚子,直喊吃不消。
走了好一陣子,人卻沒有減少的跡象,而且民眾好像都湧向同一個方向。
一問之下才知道,前面的月老廟吸引了成千上萬的民眾前往祭拜,因為大家都怕明天人會更多,所以大夥兒都提早一天來祭拜。
穆諒澤一直往前橫衝直撞,寶葒追在後面追得好辛苦,「小少爺,等等……哎呀!真是對不住!」她雖然彎著手肘避免被擁擠的人群碰撞到,但是難免會去撞到別人。
「小……」寶葒欲繼續往穆諒澤消失的方向追去,但一隻大手拉住她,將她拉進一具寬厚的胸膛中,她轉過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姑爺?」紅著臉,她仰頭看他英挺的站姿。
他的臉總是讓人百看不厭。俊朗的星目、紅潤性感的唇瓣、溫文儒雅的臉部線條與成熟偉岸的身材,再加上淵博的才思、風雅的氣度,教人不仰慕他也難。
穆善臨仗著體型修長,居高臨下尋找人少的方向,但是四面八方都是朝拜民眾,大部分的人手上都提著供品,他們被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穆善臨低下頭打算要告訴寶葒目前的情況,卻因寶葒專注的眼神而楞住。
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他,似含情又含怨,將他整個人捲進漩渦當中,她的眼神讓他忘了現在身處何處,心兒不由自主顫動不已,時間似乎靜止了……
「啊?」寶葒恍然發現穆善臨已經低頭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
鎮定一點!寶葒暗暗自責。
姑爺是何等精明,怎能在他面前流露出愛意,若被發現,她該如何自處……她斂眉往後退了一步,再抬頭時,神色如常:「姑爺,您有瞧見小少爺嗎?」
他在她臉上留連尋找著蛛絲馬跡,懷疑剛才看到的一切是自己想像出來的。那樣深情的眼神為何突然消逝得無影無蹤?
他微哂,「他往月老廟去了,咱們也往那個方向走吧!」說罷,甩開探究的好奇心,他往前開路,並示意寶葒跟上。
有穆善臨在前面開路,路變得順暢。待他們抵達月老廟已經快要過午,要不是在市集上已經填飽肚子,現在他們都要餓慘了。
這間月老廟不像一般的小廟,廟的規模大,又靈驗,所以吸引遠道而來的旅客前來參拜。進入寺廟大門,可以看到廟前有一個大廣場。為迎節日來臨,廣場上擺了許多圓桌,供民眾擺放祭品。
廣場上、廟裡、後花園滿是信眾,要從中找到穆諒澤還需費點時間。「姑爺,咱們分頭去找吧!」寶葒提議道。
穆善臨明白在這麼多人之中要找到兒子不容易,遂贊成寶葒的提議:「那麼.....你找這邊,我找那邊,找到後在廟裡會合。」
*****
「慘了!爹跟葒姨到哪去了?」他的個子只有四尺多,抬頭只能看到大人的胸口,自然看不到想找的人。
穆諒澤知道自己和他們走散,並沒有因此而驚慌失措,他知道家人會來找他,他只要找個明顯的目標待在那兒就行了。
因為小孩子體型小,所以他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很快來到眼前香火繚繞的月老廟,正要進去,一陣哭聲止住他的腳步。
「嗚……姐姐……」
「小妹妹,你怎麼了?」他親切地詢問有著明亮大眼的小女孩。
年約六歲,綁著雙髻蹲在角落哭得涕泗縱橫的小女孩是杭州城郊靠種田維生丁姓夫婦的小女兒丁蔓晴。她與姐姐丁蔓雨相偕來月老廟玩,因為人潮將她們衝散了,在遍尋不著姐姐的情況下,只好蹲在角落驚慌哭泣。
問明了原因,穆諒澤再三保證會送她回家,她才破涕為笑。
穆諒澤牽著丁蔓晴進入月老廟的後花園,不一會兒,兩個小孩玩性堅強,已經拋開走失的恐懼,在花園裡玩了起來。
等到寶葒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小少爺!」明白小孩子愛玩的脾性,她到花園碰碰運氣,沒想到真找著了。
「葒姨!」就知道她不會讓他失望,他興奮地跑向她。
「找到你真是太好了!」寶葒鬆了一口氣,「下次別再自顧自地走了,要是找不到你可怎麼辦才好,這可不是在玩遊戲!」她忍不住訓了他一頓。
「對不起,葒姨,下次我會注意的。」自知理虧,拉著寶葒的手撒嬌道。
「走吧!你爹他在……咦!這小女孩是……」寶葒這時才注意到小女孩。
「晴兒同我一樣跟家人走失了,我答應她,等你們找到我時,一起送她回家。」他喜歡這個小他四歲的小女孩,回家後,他一定要邀她到家裡陪他,老是關在屋子裡跟詩書為伍多麼無趣啊!如果有玩伴的話就不會無聊了。
「你叫晴兒是嗎?」寶葒親切詢問小女孩,她唇紅齒白的模樣很討人喜歡。
丁蔓晴害羞地點點頭,她好喜歡諒澤哥哥和這個漂亮的阿姨喔!
「願意和我們一道走嗎?」她鼓勵地微笑。
「嗯!」丁蔓晴對寶葒毫無防備,綻放最純真、最美的笑容。
進了廟裡,看大家都在神明前上香拜拜,兩個小孩也吵著要上香。
寶葒只好捐一點香油錢,拿了幾炷香交給他們,指導他們如何祈求月下老人。
就見大、中、小三個人一字排開跪在軟墊上。
「我喜歡諒澤哥哥,我希望永遠跟諒澤哥哥在一起。」原本今天就是和蔓雨姐姐要來向月下老人求姻緣的,果真讓她遇見諒澤哥哥,晴兒當下決定就是他了。
「晴兒,永遠是很久很久的喔!」穆諒澤提醒她。
「很久嗎?」她天真地問。
「很久。」穆諒澤正經八百地回答。
「月下老人啊……祈求你,我要永遠、永遠、永遠跟諒澤哥哥在一起。」
晴兒這麼一說,害諒澤紅了臉,不好意思起來了!
「嘻!」瞧這一對,年紀小小就開始私訂終生了,真讓人羨慕。
寶葒也合起雙掌,默默乞求月下老人,實現她惟一的希望。
穆善臨站在離他們約十尺距離的高處,好一陣子,他就這樣靜靜地陪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