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遠依照名片上的地址,開車來到仲翔律師事務所附近,正想找個地方停車時,剛好有一輛車開走,下一秒鐘他已將車停在路邊停車格上。
台北什麼都好,就是停車位一位難求,能這麼幸運、不費吹灰之力的有位子,完全是可遇不可求。
按下遙控器,上了鎖,往前走向二十公尺前的辦公大樓,一走近時發現大樓前聚集了些圍觀群眾,所有人全仰天長望看向頂樓,大樓下也已經鋪好黃色氣墊。
螻蟻尚且偷生,真弄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吃飽沒事幹,想自殺。
世上又有什麼過不去的河呢,為什麼偏要去走奈何橋?
他沒多做停留,穿過人群的走進大樓裡,搭著電梯直上到十七樓的仲翔律師事務所。
一出電梯來到仲翔律師事務所門前,一靠近,電動玻璃門隨即而開,整間辦公室裡只剩下一名職員。
「對不起,請問有什麼事嗎?」留守的女助理小玲見到來人,馬上迎過來。
季斯遠從口袋裡掏出名片,「請問這位律師是在這裡上班嗎?」
小玲接過名片,「辜律師是我們事務所裡的律師。」
「她在不在?」
「她現在不在,她……」小玲看他的臉色不太好,有點來者不善的意味,而這時辜律師正碰到一個大麻煩,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什麼時候回來?」
「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嗎?方便的話就請你留下聯絡電話,我再請她打電話給你。」
「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等她。」今天他一定要把事情給弄明白。
「可是……」
這時辜羿-的助理侯歆蕾慌慌張張的衝進來,著急的叫著,「小玲,醫藥箱放在哪裡?辜律師受傷了。」
「辜律師受傷了?!」小玲急忙的從裡面茶水問拿出醫藥箱交給她。「傷得嚴不嚴重?」
「不知道,只是很擔心那個瘋子真會把辜律師從頂樓推下去。」侯歆蕾拿著醫藥箱旋身又出去。
站在一旁的季斯遠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快步跟著出去,一起上到頂樓。
只見一排人圍在前面,個個神情焦慮、擔心,而站在突起的平台上,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手上閃動著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抵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刀刃上還沾染了紅色血跡。
而那被挾持的女人竟然是——
那個將蛋糕砸在他臉上的女人!
一把鋒利的刀子抵在她脖子上,隨時都有將她推下樓,讓她摔個粉身碎骨的可能。
但她卻還能如此鎮靜,這女人還真是不簡單!
季斯遠悄悄地移到旁邊,趁著歹徒不注意時,繞到平台後方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搶救人質。
「先生,你這麼做對你根本沒有幫助,你先把人放了,你的要求我們會盡量去做。」談判專家耐心地開導他。
「你們別再過來,如果不是這個多事的女人,我又怎麼會妻離子散?是她害我家破人亡的!」歹徒根本完全失去理智,反正他也不想活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要她陪我一起死。」
呵!原來是她把人家弄得妻離子散,難怪人家要報復她。
「是你自己毀了你的家,是你自己弄得家破人亡,我只不過幫助那個可憐的女人,在她還沒被你打死之前,讓她有重生的機會。」辜羿-真的是不怕死,繼續在他燒得熾盛的火上加油。
「你這該死的女人,如果不是你多管閒事,我太太怎麼會和我離婚。」歹徒整個情緒被她激怒,完全喪失理智,拉著她又往後退一步。
「你冷靜點,你還年輕,你還有機會。」談判專家持續精神喊話。
「住口,不管你們說什麼,我今天一定要這個賤女人陪我一起死。」
「喂,你嘴巴放乾淨一點,誰是賤女人,你才是個孬種!」
季斯遠一聽,心裡忍不住一驚。這個女人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死到臨頭還在逞口舌之快。
如果不是他想知道他父母離婚的原因,他才懶得浪費時間去理這種不知死活的女人。
歹徒又氣又恨,高舉起刀子就要往她身上刺去。
「啊——」辜羿-突然大叫出聲,睜大著眼,嚇得差點昏死過去。
歹徒被她這一大叫,高舉的刀刃頓在半空中,遲遲未刺下去。「你……」
「你——」她並不是因為害怕歹徒手中的利刃,而是她的眼光瞄到偷偷爬到平台上,站在歹徒後面露出半個身子的——自大奶油男!
下面其他人也發現了季斯遠,全都屏息以待,生怕歹徒也發現他。
「我怎麼樣?你這個賤女……」歹徒的話尚未罵完,背後突來一個用力撞擊,讓他整個人往前一倒,連同被他箝制住的辜羿-也從平台上摔下來。
一旁的警察趁機全部蜂擁而上,將歹徒制伏。
「辜律師,你有沒有事?」大家一起衝過去,察看她的情況。
「好痛!」
「哪裡受傷了?」
「我的腳好痛。」
一旁的救護人員馬上抬著擔架過來,將她抬上擔架後先送到醫院。
「這位先生,謝謝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一名警察過來向季斯遠道謝。
他從上面輕易地一躍而下,姿態之優美讓一群女人激賞不已。真是英雄!
「這是每個市民都應該做的。」他笑笑地說。
「可不可以請你跟我們到警察局一趟,我們想留個資料,好讓我們頒個褒揚獎狀給你。」
「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季斯遠說完,順長的身子轉身大步離去。
一群記者的攝影鏡頭全對準他,不停地猛按下快門,對於他剛剛那千鈞一髮的一幕,將成為今天晚上的新聞焦點。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辜羿-躺在醫院病床上,火冒三丈地直盯著電視畫面瞧,只要一見到奶油男那一臉高傲又踐得二五八萬的嘴臉,她就有氣。
氣得她只能猛扯著被子,歪著嘴不停地小聲咒罵。
病房門被推開了,曹毓嫻提著一個三層便當盒走進來,眼睛瞄了一眼電視上的新聞。
「等你出院,我們一定要好好去謝謝你的救命恩人。」
「又沒人要他雞婆,幹麼去謝他。」辜羿-總覺得這個奶油男會出現在那裡,不太尋常。
那是大樓頂樓,又不是馬路邊,根本不可能是湊巧經過。
「你怎麼這樣說?再怎麼樣,人家也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曹毓嫻只要看一次電視畫面,就不禁感到心驚膽顫。「要不是有他,我真不敢想像後果。」
「媽,你忘了我從小就學跆拳道。」
「人家都已經將刀子抵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赤手空拳要怎麼自保?更別說刀子可是不長眼。」
「媽,我是一時失策,要不然那個混蛋根本不會有機會挾持我。」
「好了,別再說了,一想到我就害怕。」她盛了一碗排骨湯給她。「明天我去警察局問他的地址,然後再好好謝謝人家。」
「媽,不用了吧!說不定人家是為善不欲人知……」才怪,新聞都播了那麼多遍,只怕全台灣都認識他,稱讚他的英勇事跡。
看看,被綁架的人是她,主角也應該是她,整個新聞播出來,她也只不過短短兩個鏡頭,而他也不過是將歹徒撲倒,就成了英雄,全都是他的特寫鏡頭,真不曉得這些新聞記者的專業到底在哪裡?
「聽你說話的語氣,你好像認識他?」
「我、我怎麼會……」
「辜羿-,老實說。」
「好啦、好啦。」碰到這個嚴母,她也只有投降的份。「他就是那個被我砸了一臉蛋糕的奶油男。」
「這樣你更應該去跟他道謝和道歉。」
「媽——」
「人家都有那個胸襟不計前嫌,還冒著生命危險救你,你不該跟人家當面道謝嗎?」
「就算我要道謝,也得知道他是誰?住在哪裡呀!」
「這個我會去警察局問問。」
辜羿-苦著臉。真是倒楣,先是被人拿刀挾持要她陪他一起共赴黃泉,之後要死不死,誰不來救她,偏又遇上他!
他那種小心眼的人,一定會趁機報仇。
「唉!」
「湯趁熱快點喝了。」
辜羿-依言-著排骨湯,心裡卻想著那個人會怎麼對付她。
「媽,等一下你就回去,晚上不用留在醫院陪我。」
「你一個人可以嗎?」
「如果不是你們堅持,我根本不用住院。」她也只不過是脖子被割破了皮,腳踝稍微扭傷,根本不需要佔用病房,且還是間單人病房。
「你半夜要上廁所怎麼辦?」
「醫院有護士,況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擔心啦。」
「我還真希望早點把你嫁出去,那時我才真的不用擔心。」
「你們就只有我這個女兒,你捨不得我嫁的啦。」
「才怪,現在只要有人到我們家來提親,就算他是阿貓阿狗,我也馬上把你給嫁了。」
「媽,我是你的心肝寶貝デ,你怎麼捨得我嫁給貓狗。」
「女人是菜籽命,嫁得好與壞都是天注定,我有什麼好捨不得。」
「媽,你好八股喔,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在菜籽命。命運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若真是不好的婚姻,還是可以跳脫得呀!」
「當初真不該讓你去念法律系,否則你也不會有這麼強烈的大女人主義。」
「呵呵……」辜羿-對她的話,只能傻笑。
九點一到,她不斷趕著媽媽回去,「媽,你早點回去,我要睡覺了。」
「我再陪你一會就回去。」
「不要啦,爸一個人在家,你早點回去陪他。」
「他那麼大一個人,還需要人陪。」
「可是我要睡覺,你留在這裡我會睡不著。」
「好,我就先回去,明天早上再帶稀飯過來。」曹毓嫻提著便當盒準備回家。
「媽,你自己小心點。」
「有什麼事就叫護士。」
「我知道啦。」
她一等媽媽回去,調整好舒服的姿勢,繼續按著遙控器,找好看的節目,但頻道好幾十個,卻找不到好看的,不是愛來愛去也不知道在愛什麼,要不然就是罵來罵去、吵來吵去,而新聞也全是一堆政治口水,罵來罵去,讓整個台灣變得更加烏煙瘴氣。
關了電視,她拿起請媽媽幫她帶來的書。
這時又傳來開門聲,她以為是媽媽東西忘了拿,又折回來。
「媽,你什麼東西又……」她的話在看見站在她病床尾的人時,戛然而止。
「雖然說我就像是你的再生父母,可是你也不用真的把我當媽一樣叫。」季斯遠很自在地往一旁沙發上坐下,蹺起二郎腿。
其實他已來了有一段時間,在門外聽見她和她媽媽的話,直到她媽媽被她趕回家,他才推門進來。
「你來做什麼?」辜羿-帶著強烈敵意對著他。
「喂,再怎麼說,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用這種態度對我,似乎有點不太禮貌。」
「禮貌是對著文明人,可不是對著野蠻人。」
季斯遠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名牌,「你有看過野蠻人穿名牌嗎?」
「那身名牌只能顯示出,你是個虛有其表的空心菜。」
「空心菜!」這女人難怪會當律師,一張嘴巴利得比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子還利。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上班?」
「我怎麼會知道你在哪裡上班,這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湊巧?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又不是大馬路邊可以讓你剛好經過。」
「以你的智商,的確像三歲小孩。」
「你這個奶油男,憑什麼污辱人!」
「難道不是嗎?」季斯遠發現自己有點變態,看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心中竟然大爽。原來對付她這種女人,就是要用話來氣死她。「一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還能在老虎嘴上拔毛,簡直是找死。」
「那也是我的事,誰要你多管閒事。」
「假如不是有事情要找你,你的死活的確不關我的事。」
「找我算帳嗎?」
「男人沒有女人那麼小心眼,記仇記上一輩子。」
「我是個律師,還是個專辦離婚的律師,難不成你要我幫你辦離婚手續?」
辜羿-盯著他看。他長得是挺正點的,五官端正,沒缺鼻子少眼睛,這樣的男人通常很早死會,但也會因為桃花不斷、外遇連連,所以十個有十一個婚姻都不會超過三年。
「就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雖然那是你自己雞婆,律師費我就打個九折。」
「你是不是只要有錢賺,什麼人找上你,你都會接?」也難怪那個人會找她報仇。
「我雖然很愛錢,可是也不是什麼Case都接。」
「是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個人為什麼會挾持你上頂樓要和你同歸於盡,不就是因為你雞婆地插手管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不管什麼事人家都是勸合不勸離,只有你們這種人,為了點錢硬是拆散人家的家庭。」
「你這個奶油男,你知道什麼?」他是存心來找她吵架。「那個混蛋有暴力,她老婆要是不和他離婚,只怕明天報紙上就多了一樁家庭悲劇,你不瞭解就少指責別人。」
「那我問你,一對結婚三十幾年,恩恩愛愛夫妻的Case你也接?」
辜羿-搜尋著自己腦中的記憶。她好像沒辦過這樣的Case呀!「我有嗎?」
「沒有嗎?」
「你可不可以把委託人名字說出來?」
「季傑文和王怡敏。」
「季傑文、王怡敏……」她努力地想著,腦海裡閃過王阿姨那風趣的臉。「你……你就是那個鼻涕男?!」
「鼻涕男?」這三個字對他來說,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記憶,然而記憶的軌道一旦被勾起,彷彿像幻燈片般一一浮現。
眼前這張現代女性的臉龐,和二十年前一張小瓜子,卻比小男生還小男生的臉慢慢地重疊,尤其是那雙晶瑩剔透的明眸,一點也沒有改變。
「你——你是恰查某!」沒想到她竟會是曹阿姨的女兒。
「你說我是恰查某?!」
「你還不是叫我鼻涕男,我都沒生氣,難怪人家說女人總是比較小心眼。」小時候因為鼻子有點過敏,所以總是掛著兩行鼻涕,才會有這樣的外號產生。
辜羿-看著他的笑臉,恨不得將他的臉給撕裂,雖然明白他是存心想氣死她,她要真的生氣就中了他的計謀,可是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氣。
「好了,我們也不用浪費時間的閒話家常憶當年,直接談重點吧!」
「重點?」
「我父母要離婚的理由。」
「笑話,你這個兒子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會知道。」
「你連委託人離婚的原因都不知道就接Case,你不怕以後下地獄。」
「你這個不孝子以後才會下地獄。」辜羿-氣得下床想和他大干一架,卻忘了她的腳踝扭傷,一個用力使得她整個人往前倒過去。
季斯遠在悲劇尚未發生之前,即時衝上前抱住她,卻也因此她整個嬌柔的身軀跌進他懷裡,他的心似乎也被什麼給用力地撞擊了一下。
她的鼻子就這麼撞上他的胸膛,痛得她眼淚都流下來。「你是穿鐵甲嗎?把我的鼻子差點撞斷。」
季斯遠宛如燙手山芋般,飛快地將她推開,讓她一個重心不穩又跌在床上。
「喂,你要謀殺我嗎?」
「我剛剛才又救了你一命,你不感謝就算了,還反咬我一口。」他用揶揄的語氣,掩示自己異樣的感覺。「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你就將我媽堅決要離婚的原因告訴我吧。」
「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她先上床躺好。「王阿姨是因為覺得她愧對季家列祖列宗,怕以後死了沒臉見他們。」
「我不明白。」
「她說她的不孝子已經三十二歲,還不肯結婚安定下來,心裡覺得愧對丈夫,才要離婚。」
「就為了這個?」他感到無法置信。「實在是太荒謬了!」
「你怎麼會瞭解為人父母的心情與壓力,天下所有父母都一樣,認為小孩子在成家立業之前,都是他們的責任。」
「我記得你只比我小三歲,今年也該有二十九歲。」
「你記錯了,是小四歲,我今年只有二十八歲。」
女人都是膚淺的動物,對於年齡、身上的肉、臉上的皺紋每一樣都斤斤計較。
「你結婚了嗎?」
「還沒。」
「你爸媽有催過你嗎?」
「我爸媽只有我這個女兒,他們才捨不得我這麼早嫁。」
「那就對了,你爸媽都不擔心你變成老處女,更何況我是個男人,又有什麼好著急。」
「奶油男,我和你有仇嗎?你存心想氣死我嗎?」
「我們的確有仇,不過念在你告訴我原因,就全部一筆勾銷。」
「我是不是還要對你的大人大量感動得痛哭流涕?」
「那倒不用。」季斯遠笑笑地站起身。「對於你砸了我滿臉蛋糕一事,我可以不計前嫌,不過……」
「不過什麼?」他這種人會有這麼寬宏大量?騙鬼。
「不過你可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你還欠我一份情。」
「那是你雞婆,憑什麼向我索討人情。」
「受人點滴,理當泉湧以報,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他可從不認為自己是那種施恩不求報、大恩不言謝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可是他的原則。
「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喂,奶油男……」
「我叫季斯遠,你可以叫我斯遠。」
「奶油男,我告訴你,我不欠你,不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不會答應。」
季斯遠走過去,突然在她那喋喋不休的小紅唇上印下一吻,在她「五百塊」還沒付之前趕緊往後退三步,保持安全距離。「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回過神之後,辜羿-才發現那個王八蛋已經逃離病房,氣得她咬牙切齒。
莫名其妙被人奪去一吻,雖說這並不是她的初吻,但她認為吻應該是兩個相愛的人才會有的親密舉動。
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隨便吻一個女人?!
更該死的是,他怎麼可以將她當成隨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