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為什麼還是會難過?
犧牲是追求理想的過程,可是當她做出了抉擇,那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愁緒又是為了什麼?
縱然有千般疑問,到了這個地步,她絕對不會回頭;她不能後悔,更不能遲疑,只有說服自己一切值得,才能排除萬難繼續走下去。
心再痛,總會有平息的時候,她是,他也是。
勒馬回頭,雲追日在門口相送,而時歿生依舊沒有出現。
有那麼一刻,她想衝進去找他,但終究沒有這麼做,因為她謹記著自己的身份,那個一時迷亂的牟易男只屬於昨夜,她永遠不會再犯。
一咬牙,她揮手向雲追日致意,策馬奔離。
緣起停雲,也斷於停雲;今日一別,故人長絕……
***
她真的走了,不帶一絲留戀,瀟灑的離開。
眼見牟易男的身影逐漸隱沒,時歿生開始後悔自己為何不去送她。如果去了,至少,他可以再見她一面,縱使那會令人斷腸……飄嵐閣再高,終究無法讓他看清她的身影,只能遠遠地看她策馬疾馳,消失在遠方……她去得遠了,他依然不願離開,指望著她會回轉停雲山莊,即使明知道希望渺茫。
憑欄遠眺,昨日的佳景宜人,這時看來卻成了一片淒楚江山,尋不出一絲清朗。
「小男……」這聲低喚中包含了無限的情感,有愁、有悲、有痛、有愛,卻找不到一絲恨。縱然昨日他曾有怨,但在午夜夢迴之時,浮上心頭的只有她的好;如果要恨,他只恨自己無能,恨自己昨日的決絕,讓事情不留餘地。
如果昨夜能夠重來,就算心再痛,他也會強忍住,不用言語傷害她,更不會絕情地斬斷聯繫。
雖然朋友不是他想要的,卻是接近她的理由;如今,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再相逢,恐怕也只是陌路……「小男……」他頹喪地閉上眼,側倚著欄杆緩緩滑坐到地面,向無盡的穹蒼喃喃傾訴心中錯亂糾結的情思。
他的悔恨和心痛只能化作風中的歎息,遠揚……***
為了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牟易男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御劍門。
一進門,問清楚父母在何處,她立刻飆進大廳。
「爹、娘,孩兒有事稟告。」
面對女兒如此嚴肅的神情,牟定中和林淑穎都是一愣。
「你要說什麼?」牟定中隱隱覺得女兒的神色不太尋常。
「我要娶妻。」她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原以為女兒那番話只是應付妻子的戲言,萬萬沒想到她竟是認真的!牟定中不由得皺緊雙眉。
林淑穎更是怒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再說一次!」
牟易男昂首挺胸,直視著母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重複:「我要娶妻!」
「胡鬧!」林淑穎用力地拍了下桌子,「你打扮成男人的模樣也就罷了,現在居然真的要娶妻,你是想氣死我嗎?」她右手撫著胸口,氣呼呼地瞪著女兒。
向來任女兒自由行事的牟定中也不得不開口:「終身大事不是兒戲,以前爹都由著你,可是這一次,爹絕對不能讓你拿自己的終生幸福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爹,我絕對不是兒戲,而是真的想娶妻!」
「不行!」牟定中一口否決,「怎麼說你都是女子,如何能娶妻?就算我答應你娶妻,你又如何對妻子交代?莫非你要毀了別人的終身?」
牟易男一愣,隨即露出倔強之色,「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牟定中語重心長地歎口氣,「易男,爹從來不要求你什麼,隨你想怎樣就怎樣,但是這一次,爹絕對不能看你糟蹋自己和別人的一生。」
「您從不要求我,但您可知道,我一直希望您對我能有所要求!」牟易男再也憋不住藏在心中多年的話語,握緊雙拳,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武藝也好,品行也罷,我都希望您能嚴格要求我,因為那代表您對我有期望!可是,您沒有……從來都沒有……」害怕眼眶中的水霧會被發現,她垂首低語:「就因為我不是兒子,所以您對我從沒有期望嗎?」
「亦蘭……」林淑穎心疼女兒的苦,越發惱怒起丈夫當年的失言。
牟定中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瞭當年的無心之語對女兒的傷害有多深,而在他自以為開明的同時,竟讓女兒覺得不受重視,雖然他的原意只是希望她能適性發展,可是卻再次的傷害了她。
「易男,不是這樣──」他試圖解釋,但是她卻不讓他說完。
「爹,您不必多說,孩兒早就明白了。」再度抬頭時,牟易男的神色已經平靜,「孩兒心意已決,請爹娘諒解。」不等雙親再多說什麼,她隨即告退。
林淑穎無言地望向丈夫,雙眼充滿責怪之意。
面對妻子的指責,牟定中只能長歎一聲,無力地靠向椅背。
***
落日餘暉?停雲山莊染上瑰麗的色彩,看在時歿生眼中卻倍增傷感,心中愁緒更濃。
晚風拂過耳際,他似乎聽到了她的笑聲……真是太美了!我覺得停雲落日應該被列入洛陽勝景才是,你覺得呢?
「嗯……」
上次在伏牛山見到的落日也很美,我到現在還記得。
「我也記得,而且永遠不會忘記……」
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再到各處走走,一定有更多的美景奇觀等著我們。「以後……還有以後嗎?沒有了……」她的音容笑貌只能在回憶中尋找,他們今生已是無緣,連朋友都不是了……「誰說沒有以後。」
突來的話語令時歿生匆匆轉頭,看清是雲追日後,他又默然回頭。
「聽他們說,你一直待在飄嵐閣,所以我上來看看。」雲追日走到他身旁,表情有些嚴肅,「你就這樣放棄了?」
「不然又能如何?」時歿生的眼神飄向遠方,喃喃低語:「我已經把話說絕了,要如何挽回?更何況……她也清楚明白的拒絕了。她寧可娶個女人也不願嫁給我,我還能怎麼做?」他幽幽地歎口氣,「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
雲追日搖搖頭,「本來我不該插手,可是這次我不能不管。」如果不管時歿生,到頭來時歿生恐怕會像大師兄一樣,變成一具行屍走向,了無生趣,所以他豈能袖手旁觀?
「你又能幫上什麼忙?改變得了她的決定嗎?不必了。」時歿生雙手抱著頭只在欄杆上,無力地低語。
「旁觀者清,你怎知我無能?力?」雲追日微微一笑,輕拍他的肩,「緣分易斷難續,若不及時把握,將來必定後悔莫及。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該輕易放棄,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應該試試。」
「我和她……還有希望?」時歿生抬頭看他,眼中充滿不確定。
「無論如何,你必須試了才知道。」雲追日以笑容鼓勵他。
沒錯,凡事都必須試了才知道!
時歿生重新提振起精神,認真地問:「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這個局面?」比起永世的相思之苦,他寧可一試,反正再怎樣也不會有更心痛的結局了。
「只有一句話,『山不轉,路轉』。」雲追日輕搖折扇,笑得有些神秘。
「山不轉,路轉?」
「不錯。」他微微一笑,「但是在那之前必須先解決一件事。」
「什麼事?」
雲追日收攏折扇,以扇柄輕點他的肩,「你,時歿生……」
「我怎樣?」
「必須死!」
***
夜深沉,人難寐……牟易男煩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只要合上眼,她就看見他的心碎欲狂,他的絕望哀傷……白天,她可以藉由練功暫時?開心中的愁緒,但是到了夜晚,當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時,錯亂糾結的情思瞬間湧上心頭,怎樣也理不清。
想遺忘,卻記得更清楚;想掙脫,卻被束縛得更緊……負了心,斷了情,竟是這般的痛楚。
原以為心痛會有平息的時候,如今,她開始不確定……突然,喀的一聲輕響喚回了她的思緒。
「時歿生!」她驚喜地跳下床奔到窗邊,匆匆推開窗戶──除了桂花樹在月光下搖曳,窗外空無一人,那聲輕響不過是風吹窗戶罷了。
她失望地掩上窗戶,慘淡一笑。負心如她,豈能指望他再像從前一般對待,他恨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來找她?
在以往,兩人有著這樣的默契──一聲是開窗,代表他心血來潮的造訪;兩聲是大門見,代表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而今,窗邊的輕響只能存在回憶裡……
***
當月亮西墜,黎明造訪時,屬於暗夜的煎熬暫時告一段
落;但是,白日的到來並不代表心痛的結束,只是換了一個形式。
又是一天的開始,可是牟易男無法像往日一樣感到欣喜,她只想藉著練劍排遣心中愁思,暫時忘記一切。
屏氣凝神,排除多餘的雜思,她認真地捏了個劍訣,從起手式開始練起,每一劍都是結構謹嚴,絲毫不失法度。
將整套劍法練了一遍後,她姿態不變,脫離原先的劍招,劍隨意到,圓融靈動,身法輕巧迅速。
突然,一陣風吹來,落花拂過她耳際,她習慣性地停劍斥?:「時歿生,你別鬧……我……」話一出口,她才想起時歿生已經不會再來找她了,語音轉?微弱。
又有幾朵紫籐掉落,她順手捉住,不由得一陣恍惚──牟易男飛快地舞著長劍,正當興起,突然飄下漫天的花瓣,教她登時一愣,任花瓣?她沾染一身香。
一陣笑聲響起,她回過神,皺眉瞪著坐在樹上的人。「時歿生,你沒看到我在練劍嗎?」
「看到了。」時歿生嘻皮笑臉地回答。
「那你還鬧我?」她不悅地踢了下他所坐的那棵樹。
「小男,別生氣嘛,我只是開開玩笑。」
「你都沒事做嗎?只會鬧我,真討厭!」說著,她又瞪了時歿生一眼。
他躍下樹,右手搭上她的肩,笑容不變,「要是哪天我真的不鬧你了,說不定你還希望我鬧你呢。」
要是哪天我真的不鬧你了,說不定你還希望我開你呢。
是呀,如今她是求之不可得了……求之不可得……「師弟?你怎為了?」
「啊?」牟易男猛然回過神,朝眼前的人拱手一揖,「大師兄。」
「你怎麼在發呆?」他關心地問:「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沒事,大概是練得有點累了。」
「沒事就好。」他微微一笑,語帶讚賞,「你的武功又進步不少,現在恐怕連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短短數年,她的武功突飛猛進,儼然已是御劍門新一代的第一高手。
「師兄說笑了。」她努力集中思緒應對,卻有些力不從心,腦海中淨是時歿生的身影。
看出她的心神不寧,他別有深意地輕拍她的肩,「不要太勉強自己,有煩惱要說出來。」他已經聽說她想娶妻的消息,若照他的瞭解,她必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我沒事……」牟易男勉強露出笑容,扯開話題,「大師兄,你有事嗎?」雖然大師兄就像她的大哥一樣,可是她的心事無法對任何人說。
「師父要你指點新進弟子。」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能勉強。
她聞言一喜,因為這代表著父親的肯定,只是欣喜之餘,她的心仍是空蕩蕩的,找不到依憑之所……她的努力有了成果,可是她依然感到失落,只為了一個人……***
巍峨的大門昭示了官府的氣派,威武的侍衛則顯出府衡的莊嚴,凝重肅穆的氣息更明白表示了新任府尹律下有方。
望著對面的衙門,時歿生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作夢也沒想到他會自己送上門讓官府宰割,真是世事難料呀!但是為了牟易男,冒這個險絕對值得。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毫不遲疑地朝衙門走去。
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上面有官府的徽記,衙役們則列隊在兩旁,看來似乎是府尹要外出,他們正在等候。
時機正好!
「言仲承,納命來!」他大喝一聲,拔劍躍起,挺劍疾刺,穿透了馬車的門扉,然後對著空蕩蕩的車廂大叫:「不在!糟了!」回身要逃,卻被?衙役圍住。
街上的人群見衙門口出了事,怕受到波及,紛紛走避,沒一會兒工夫,路上已無閒人。
捕頭怒目大喝:「你是誰?竟敢行刺大人!」還好府尹大人尚未上車,否則以來人的武功,恐怕大人凶多吉少,他的飯碗也保不住了。
「你看我這麼喜歡笑,還會是誰呢?」時歿生笑咪咪地望著他們,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被包圍了。
「時歿生!」捕頭直覺地叫出口,其餘人心中一凜,都提高了戒備。
「聰明。」時歿生背靠著馬車,打了個呵欠,「你們要動手了沒?我有點無聊。」如果不是別有目的,他根本不想跟這夥人耗,但是現在他不得不等待。
如果能捉到時歿生,他們就立下了一件大功勞,可是未得命令前,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而捕頭也忌憚時歿生的名聲,不敢下令,只是命人向府尹稟報增援。
一時間,每個衙役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時歿生,生怕他會有所行動,而時歿生則好整以暇地笑望眾人。
突然,一陣雜邏的腳步聲傳來,一隊人馬匆匆奔出,而衙門的圍牆上也冒出了?多弓箭手。
一名弓箭手大喊:「大人有令,擒拿時歿生,死活不論。」
有了這許多幫手,捕頭的膽子登時大了起來,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揮刀砍向時歿生,未料他輕易地躍上車頂,讓所有人撲了個空。
「放箭!」
霎時,利箭如雨點般射向時歿生,他利落地閃躲,揮劍格擋,臉上笑容不變;眼角餘光瞥見有人意圖爬上馬車,他乾脆縱身飛越人群,落在眾人身後。
他們很快反應過來,轉身一起湧向他,豈知卻讓弓箭手有所顧忌,不再繼續發箭。
「所有人都退開!」
一聲喝令撤走了所有的衙役,緊接著利箭紛落──時歿生長劍舞得飛快,沒有一枝箭能夠接近他,甚至還有餘裕往剛剛出聲的方向瞧──陌生中帶著熟悉的臉孔引起了時歿生的注意,他不禁又多瞧了一眼,正好和那人的眼光交會──那一瞬,時歿生愣住了,竟覺得在那人眼中見到了自己,縱使兩人相距十數尺之遠……那人也愣住了,望向時歿生的目光充滿迷惘。
無語的片刻卻像是停滯的永恆,眸光流轉間已交換了千言萬語。
思緒的渙散讓動作凝結,幾枝利箭趁隙飛射到時歿生面前,當他察覺時,雖然僥倖避開要害,但仍是射中了他的胸口
、肩頭,鮮血汩汩流出,他的眼光卻又不由自主地再度飄向那人……奇異地,那人竟捂著胸口和肩頭,臉上流露出痛楚的神情,眼神由疑惑轉?震驚,張口欲言卻無法言語……然後,神色轉?驚恐──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時歿生側轉身子,正好避過原本會射中他心口的箭。
突然,一道赭紅色的身影闖入飛箭之中,他以黑布蒙面,手持單刀,矯捷地躲過利箭,竄到時歿生身邊。
單刀一揮,十幾枝箭就被打落,趁著得空的片刻,蒙面人一把抓住時歿生的手,飛縱躍離箭矢所及之地,同時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出暗器,阻隔了眾人的攻勢。
時歿生任由他牽引,忍痛施展輕功,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哀傷的呼喚──「哥──」
霎時,失落的記憶如洶湧的黃河水滾滾襲來,淹沒了時歿生……爹!娘!
漫無邊際的大水將他因在屋頂,他只能無助的向爹娘求救,即使他已親眼見到他們被河水吞噬……哥哥救我!污濁的黃水中,弟弟載浮載沉地呼救著……他無力援救,只能眼睜睜看著朝夕不離的孿生弟弟被河水沖走;那一刻,他彷彿失去了一半的生命……愧疚感緊緊地束縛住他,勒得他喘不過氣,於是記憶在痛苦中改造,虛構出他可以接受的內容──他頂替了弟弟的位置,讓從未存在的哥哥救了他,因為沒能救起弟弟是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憾恨……往後的日子裡,他渾渾惡惡地活著,逐步更改回憶,漸漸地遺忘了所有,只是,他始終記得那場毀壞家園的滔天大水……仲承!仲承……遺忘十多年的名字在腦海中重現,時歿生忍不住在心中大喊弟弟的名字,渴望能和弟弟重聚,可是他無法回頭,更不敢回頭,只能任身後的呼喚聲漸漸微弱,終至消失……***
言仲承突來的反常行?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愣在當場,忘了要追趕時歿生和那個蒙面人。
「大人,您沒事吧?」當言仲承不再大喊,反而失神地靠在門邊時,一名副手忍不住擔心地走上前探問。
言仲承搖搖頭,轉身走進大門。
他的副手連忙追上去,「大人,您和齊尚書還有約呀!」
擺手要他退下,言仲承獨自踩著蹣跚的步伐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
「你是白癡還是笨蛋?那種情況下竟然還發呆!你想死嗎?」穿著赭紅色勁裝的青年面有怒色地在時歿生眼前走來走去,數落著時歿生。
時歿生露出無奈的苦笑,不答話。
「笑就沒事嗎?如果不是景文怕會有意外發生,要我跟著你,你現在早就沒命了!」青年重重地哼了一聲。
「文謙……」時歿生歎口氣,「你先消消氣,別一直走來走去的,我看了會頭昏。」從他包紮好傷口到現在,莫文謙一直沒停下。
「頭昏?我看你早就昏頭了!」莫文謙在他身旁坐下,「景文是要你假裝受傷,結果你卻呆呆的讓箭射中你!你真是──」
「追日呢?」時歿生趕緊打斷莫文謙的話,免得他越說越生氣。雖然雲追日前幾年已經弱冠,時歿生仍是習慣直呼他「追日」,而不是像莫文謙般稱他的字「景文」。
「我已經派人通知他了。」莫文謙神色略緩,「應該等一下就到了。」停雲山莊和紅葉山莊不過一牆之隔,片刻即至。
果然,不多時,雲追日便來到了紅葉山莊。
「你的傷勢如何?」對於時歿生的受傷,雲追日意外之餘不免自責。
「不打緊,小傷而已。」時歿生說得有些沒精神,登時被莫文謙瞪了一眼,他趕緊抬頭挺胸。
「真的?」
「真的。」時歿生立刻點頭,「接下來呢?我應該怎麼做?」
雲追日微微一笑,「再來就要請皇上幫忙了。我立刻上京安排其它事宜,你只要靜靜的等就行了。」明天是昭陽郡主風淨漓的生日,正好他受邀參加,可以乘機請二師兄幫忙。時歿生受傷的消息傳出之後,江湖上必定有人聽聞,到時候要讓人相信時歿生的死訊就容易多了。
「皇上?」時歿生愕然地望著雲追日,「你是說你二師兄?他能做什麼?何況我是欽犯,他會願意幫忙嗎?」
雲追日微笑不語,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中。
***
四日後,一道密旨送達各地官府,言仲承身為東都府尹,當然也接到了,而且還附帶了另一道密旨。
摒退左右後,他將密旨拆開,一看之下,臉色立時大變,顫抖著雙手急急喃語:「欽犯時歿生三日前?御賜女神捕尤雪所擒拿,業已伏誅!」
業已伏誅!這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狠狠地擊在言仲承心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敢置信地搖頭,匆匆往下讀,奢求得到不一樣的答案,但是接下來卻是皇帝下令散佈時歿生被慕容殘所殺的假消息,意圖藉此引出向來神秘的鬼面郎君,再加以緝捕歸案。
事情很明白,時歿生死了,可是因為不願相信,言仲承拆開了另一道密旨,誰知卻是嘉獎他擒賊有功,使尤雪能順利逮捕傷重的時歿生,因而有意將他調任?京兆尹。至此,他完完全全失去了希望。
「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言仲承?下密匕曰,瘋狂地大叫。
擒賊有功……擒賊有功!
天呀,他苦苦尋找了十八年的哥哥竟因他而死!雖非他親手所殺,卻是間接死在他手裡!縱是高官厚祿,他豈能擺脫為兄的大罪,又怎能不愧疚?
「哥──」
悲傷和愧疚交相啃蝕他的心,一陣暈眩後,他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消息傳來時,牟易男剛結束指導的工作。
拿著雲追日送來的信,她呆坐在床邊,不敢相信才短短的幾天,時歿生就永遠的消失在世上。
不過是六天前,他還笑嘻嘻地跟她說話;不過是六天前,他還深情款款地向她傾訴愛意;不過是六天前……含淚拿出懷中那對碧玉簪,朦朧中,但見鴛鴦依舊親愛相偎,而她心裡的人卻永難再見,物在人己亡……如果早知道他會死,她絕對不會離開他。一天也好,半天也罷,即便只是一時片刻,她都會好好把握,就算必須與他同死,她也不會猶豫!
「如果可以重來……如果可以重來……」呢喃中,淚水悄悄滑落。
她從來不後悔,但是現在她後悔了,一切卻已經太遲……此刻,關於他的點點滴滴瞬間湧上心頭,過往的景象歷歷在目,更添傷心……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因為他已經死了……被慕容殘殺了!
思及時歿生慘死於慕容殘劍下,報仇的意念狂猛地襲向她,恨意在心中凝聚,吞噬了她的理智,向來清明的心被重重黑霧所籠罩,除了恨與悲,再無其它。
「慕容殘!我要殺了你!」她狂吼著跳下床,取了佩劍往外衝。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遠不如慕容殘,但是不論付出何等代價,她也要手刃慕容殘,用他的鮮血祭拜時歿生!
今生愧負時歿生的深情厚愛,她願以命相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