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季禹在離開莫藜語的家之後,就驅車直上陽明山,回到顧家。
他一進門之後,也不管時間已經十二點多,大哥夫婦是否已就寢、又是否會吵醒小伊伊。他只顧著大呼小叫:「大哥、大哥……」他急急忙忙的衝上樓。
顧季和和齊薇格聽到顧季禹的叫聲,同時打開房間和書房的門出來。
「季禹,發生什麼事?看你急的。」顧季和問。
「是呀,發生什麼事了嗎?」季禹向來穩重,從來也沒這般急急躁躁、慌慌張張的。
「大哥,我竟然有個兒子!」這消息對他來說實在太震憾了,他需要有人為他解析。
「兒子?」顧季和和他同樣震憾!
「是的,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顧季禹突然狂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溢出了眼眶。「我竟然有了一個兒子!」到現在他還是無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有什麼事我們到書房談吧,別吵醒了伊伊。」顧季和看了老婆一眼,交代著她。「薇格,麻煩你去泡兩杯茶。」
「不,我現在需要的是酒。」
「好吧,你就去幫他拿瓶酒和兩個酒杯上來。」顧季和對她點點頭。
齊薇格下樓去先拿了瓶酒上來,又下樓去泡了兩杯熱茶,這麼晚了,喝酒終究是傷身子。
才一倒滿兩杯酒,季禹馬上拿起其中的一杯,仰著頭一口喝乾。
顧季和看他這種喝酒方法簡直像極了薇格離開他那段時間,自己借酒澆愁的模樣。若問這世上什麼人會用這種方式喝著酒的話,一定是感情受挫的人,才會把酒當成開水喝。
「季禹!」
齊薇格泡著兩杯熱茶進來,就被季禹這種不要命的喝法給嚇到。她往丈夫的旁邊坐下,問著:「季禹到底發生什麼事?」
顧季和搖搖頭,他同樣一頭霧水,摸不著頭緒,他同樣在等季禹給他答案。
顧季禹又灌了一杯烈酒,灼烈的刺痛感無法麻痺他的神經。
「你們知道嗎,我竟然五個多月大的兒子!」顧季禹依然只是重複著這句話。
「季禹,你倒也是把話說清楚,別一直重複說著你有一個五個多月大的兒子。」顧季和覺得自己的耐心早已用罄。
「我去美國時唸書時,認識了一個同樣來自台灣的女孩,很快的我們相戀了,兩人之間就像天雷勾動地火般,愛得無可自拔。」顧季禹慢慢說出隱藏在內心深處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就在一年前,她卻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我。」
「既然那個女人為了別的男人背叛你,這種用情不專的女人也不值得你再去愛她。」顧季和最痛恨女人對感情不忠。
「不,我也一直以為她背叛了兩人之間的愛,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顧季禹痛苦的又猛灌了一杯酒,烈酒似乎無法減少他心中的痛楚。
「她懷了我的孩子,卻不敢讓我知道,一個人悄悄的回到台灣將孩子生下來,她卻……」顧季禹說到此,整個聲音都哽咽了。
「她既然不想讓你知道她懷孕了,現在又為什麼告訴你?」顧季和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是不是因為知道季禹是翔和企業的副總裁,才再回頭來找他?
「她怎麼了?」齊薇格則覺得他的話似乎還沒說完,而接下來他要說的話令他痛徹心扉。
「她死了。」顧季禹從沒像現在這樣的痛恨自己!「她患有先天性的地中海型貧血,根本不適合生孩子。然而她卻傻得要替我生一個孩子而不顧自己的生命,我怎能原諒自己對芷彤做出的傷害和羞辱!」
「既然她死了,你又怎麼知道她替你了一個孩子?」
「是莫藜語告訴我的。」
「莫秘書?」
「是的,她是芷彤的妹妹,受了芷彤的托付。她進翔和企業也只是想找機會告訴我這個事實。」
「難怪,那天吃飯我總感覺到藜語一副心事重重,彷彿有話想說,卻又欲言又止的表情。尤其是她看著季禹時的眼神,總覺得帶著一點什麼。」齊薇格說出她對莫藜語的感覺。
「你見過那孩子嗎?」
「今天晚上見過了,孩子簡直是我小時候的翻版。」就因為孩子像極了他,才讓他連懷疑的機會都沒有。
「那孩子既然是我們顧家的血脈,說什麼也要把孩子帶回來。」當年父母過世之後,再怎麼苦他也沒讓季禹被送去孤兒院,更別說現在的顧家有能力教養一個孩子。
「是的,那是我的孩子,我會把他帶回來。」
「藜語會肯嗎?」齊薇格提出了個問題。
「她沒有理由不肯。」顧季和說。
「如果她不肯,她根本不需要讓我知道孩子的存在,況且這是芷彤的遺願。」顧季禹想的是不管她肯不肯,他都會將孩子帶回來。
???
隔天顧季禹並沒有去公司上班,他開著車到一個無人的山上,身上僅帶著芷彤留給他的一本日記本,連行動電話也沒帶,因為他現在最不需要的是受到任何的打擾。
當他找了一處荒涼的山野,將車停下來,搖下車窗。點燃一根香煙,猛吸了幾口,先平撫著心情才緩緩的打開日記本。
×月×日
看著禹如孩子般純稚的睡臉,手輕輕的劃過他完美的輪廓。禹他自己一定不知道,他其實有一雙很迷人的雙瞳,深邃如夜空中的星辰,那般的明亮。
忍不住輕吻著他抿成一條線的唇,將自己的愛傳給他,告訴他我愛他。
×月×日
今天禹帶我去吃了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還送我一束漂亮的玫瑰花,我從來都不知道禹也有這樣的浪漫細胞,今天是我們邂逅一週年的紀念日。真的不敢想像命運總比別人坎坷的我,竟然能擁有禹的愛。
我真的好幸福!
×月×日
我真不敢相信,肚子裡竟然有了我和禹的愛情結晶。不知道禹知道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和我一樣的高興,期待著新生命的到來?還是他不喜歡孩子,會要我將孩子拿掉?
每次看他和他大哥通電話時,總會關心的問他大嫂肚子裡的孩子乖不乖?預產期到了沒?他是個這麼善良的男人,也一定會是個喜歡孩子的男人。
×月×日
今天我頭一次去了醫院做產檢,孩子已經三個月了,我卻還沒告訴禹關於孩子的事。醫生的一席話澆熄了我初為人母的喜悅,這個孩子讓我忘記了自己的病。
如果這輩子從沒有遇上禹、愛上禹,自己可能不會戀愛、也不會懷孕。
但是現在為了禹,我願意跟命運再賭一次,說什麼我也要生一個屬於我們兩人的孩子。就算因此失去了生命,也無怨無悔。
×月×日
肚子漸漸大了,快要隱瞞不住。又不能讓禹知道我懷孕的事,如果讓禹知道了我的病,禹一定會逼著我將孩子拿掉。但我怎麼忍心拿掉這個流著我和禹血液的孩子。
一直以來就有個華裔的青年企業家對我展開熱烈的追求,但是我已經有了禹,又怎麼會有多餘的心去容納下他,更沒有多餘的感情去接受他。雖然禹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但禹一直對我是十分的信任。
現在我卻要利用那個年輕的企業家去傷害深愛我的禹。
我真的是個壞女人,不值得禹對我的愛。
×月×日
終於……
禹在我毫無破綻的安排下,他見到了我和那個年輕企業家的第一次約會。當時禹的眼神是那麼地失望和痛楚,彷彿他對我的全然信任是一場笑話,而他只是讓我玩弄於指掌之間的傀儡罷了!
禹連一句對我的責備都沒有,只漠然的丟下一句:「我尊重你的選擇。」
然後什麼話也不再多說的掉頭離去。從禹眼神中,我感受得到他被我傷得多深呀!
如果問我後不後悔這麼做?我會大聲的說出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但我也只道,就算我後悔了,憑禹是個如此高傲、自尊心何其強的人,又怎麼會聽得進我的解釋。
我知道,從那一刻起我真正的失去禹了。不管孩子生下來之後,我是不是還活著!
×月×日
去國多年,我終於踏上了台灣這塊故土。原以為等禹修完學位之後,能和他一起回來,後來還是獨自一人踏上這條寂寞人路。
回到台北已是三更半夜,熟睡中的妹妹在睡夢中被我吵醒。當我見到幾年不見的妹妹時,忍不住靠在她的胸前盡情的哭了起來。
我很感謝妹妹當時並沒有追問我為什麼突然回國的原因,只是默默的讓我進去,替我泡了杯熱騰騰的咖啡,再放好洗澡水讓我洗好澡之後上床睡覺。
藜語從小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我們雖然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她卻從不仗著自己是繼父的親生女兒而欺負我,相反的她對我的付出多到讓我感到慚愧。
×月×日
禹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現在美國時間應該是中午,禹吃飯了嗎?
昨天去醫院做產檢,醫生說是個小男孩,一切很正常。最近我最常做的是跟著肚子裡的寶寶說一些有關於禹的事情。告訴寶寶,禹是多麼好的一個男人,希望寶寶以後也能像爸爸一樣,是一個女人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藜語問我,為什麼不讓寶寶的爸爸知道。我只是告訴她,我愛他,不忍心讓他還要再承受一次失去所愛的痛苦。我愛過,所以我知道那種痛……
×月×日
我開始在為寶寶的名字傷腦筋,該給他取個什麼樣的名字?禹姓顧,藜語因為不認識你、不瞭解你,所以曾經賭氣的說將寶寶取名為顧人怨算了!我知道她是說氣話,再怎麼說她都是寶寶的阿姨。將來說不定我還要將寶寶托付給她。
×月×日
昨天半夜我被送進了醫院,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沒想到羊水突然破了,藜語急急忙忙的送我到醫院,我只來得及帶著這本日記本。
剖腹生產後,很幸運的是一個重三千五百公克的健康寶寶。當護士小姐抱著寶寶來給我看時,我感動得哭了。寶寶像極了禹,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不知又會有多少女人迷戀他這雙眼睛。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惟一的一次看著寶寶,趁著現在我還算清醒。從醫生和藜語的欲言又止中,我明白我還是沒那麼幸運。當初醫生就警告我不可以懷孕生子,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
因為寶寶是多麼地可愛呀!他是禹的骨肉呀!
我將一切都托給了妹妹,我希望妹妹能替我找到禹。
禹,如果你有機會看到這本日記本,請相信我對你的始終如一;也請相信藜語所說的每一句話,更請相信寶寶真的是你親骨肉。
或許你以後會結婚,看在我們曾經深深相愛過的份上,撥一點愛給寶寶,別讓寶寶在一個沒有愛的環境中成長。
最後——我還是沒有來的及為寶寶取個好聽的名字,我相信以你的才學,一定能為寶寶取一個真正適合他的名字。
禹,願來生還有機會與你相遇。
芷彤絕筆
顧季禹看完整本厚厚的日記之後,淚已流乾,滴落在日記薄上的淚水將芷彤帶著愛的字一字字的暈開了來。
他的心隨著芷彤的死去而死,早在芷彤離開他時已經死過一遍。
如果說從芷彤離開之後,他從未恨過她。但此刻,他是真的好恨、好恨,恨她的殘忍、恨她的狠心,她怎能用這種方式來愛他呀!
芷彤怎麼會不知道如果寶寶的到來是要用她的生命去交換,那他寧願一輩子沒有孩子,他也不希望失去她呀!
顧家有伊伊就夠了,就算非得要個男孩子,大哥、大嫂他們也會再生呀!
芷彤,你叫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呀?
06
莫藜語無言的看著緊閉的門扉,一個早上,顧季禹都未曾到公司上班。
一想起昨天晚上他離去前的那種充滿著震驚和詫然的眼神時,她的心也跟著揪痛。
她無法知道顧季禹最後的決定,是願意接受寶寶?還是根本不肯相信寶寶會是他的親骨肉?如果他完全不相信,那姐姐的死豈不冤枉?
莫藜禹想著這一段日子來的相處,雖然才短短的兩個多月,從他對人的態度、對工作的負責認真,她能感覺到顧季禹並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重視感情的程度,遠重於重視他自己。
她離開了座位,走到一面玻璃帷幕旁,從高處俯瞰而下,一條條寬敞的街道都成了一條條窄縫,不管是車子或行人,也成了螻蟻般大小。
在這個擁有六十幾億的人口,每一個人都只是六十幾億分之一,渺小如風中的一粒沙。如果不是息息相關的人,在這浩瀚的塵世宇宙中,少了一顆塵、或多了一粒沙,又有誰去在意呢?
姐姐在顧季禹的眼中,是一粒海邊微不足道的沙?還是一顆燦爛昂貴的鑽石?
「你有心事?」齊薇格的聲音突然傳來。
莫藜禹這時才從玻璃的反射中看見了倚在門柱上的人。「對不起,我不該在上班時間發呆。」
「你別那麼緊張,只不過是發個呆,又不是什麼重大的事。」齊薇格走進來,一樣走到玻璃旁,也看著玻璃外的街道。「在想季禹的事?」
「他都告訴你們了?」
「都快中午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嗎?」
莫藜語看著她後點點頭。「你等我一下,我留個字條。」
「不用留了,季禹今天不會進公司。」
「好吧。」莫藜語拿著皮包便和齊薇格一起離開公司。
她們到附近一家還頗負盛名的西餐廳,現在還不到用餐時間,餐廳裡的客人並不多。
點完餐後,她便直接開口問道:「你今天是想和我談寶寶的事吧?」
「你真是冰雪聰穎,我話都還沒說出口,你就已經知道了。」齊薇格笑著說。
「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副總裁打算怎麼做?」
「寶寶既然是顧家的骨肉,季禹就一定會將孩子帶回來。」
「你的意思是他肯承認寶寶嗎?」
「昨天晚上他回家時,嘴裡一直重複著他有一個五個多月大的兒子。這件事帶給他的是多麼強大的震憾!」
「他難道一點懷疑都沒有嗎?」
「他說那個孩子簡直是他小時候的翻版,他一見到孩子就相信這孩子一定是他的,無庸置疑。」
「如果我姐姐在天之靈知道他一點懷疑都沒有的話,她一定感到瞑目了。」顧季禹果然沒有侮辱了姐姐的愛。
「對於季禹在美國的這段戀情,我們一直不知道。直到昨天他才將他和你姐姐的事告訴我們。」齊薇格停頓了一下。
「只是你姐姐卻是太傻了,用這種方式來愛季禹。這對她自己不止是種傷害,在季禹的心裡更是留下一輩子不可抹滅的遺憾。」
「我們都不是我姐姐,誰都無法瞭解我姐姐當時的心情。」
「季禹想將寶寶接回去,但他畢竟是一個大男人,也沒辦法照顧好一個孩子。伊伊現在正是最好動、最喜歡亂跑的時候,我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再多照顧一個孩子。」
「他可以請保母照顧寶寶。」
「如果將寶寶托給保母照顧,他一定不會放心。況且寶寶又是你姐姐用生命所換來,他一定會更加用心的去照顧他。」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個外人再怎樣也比不上他的阿姨親自照顧,況且我不認為你會捨得離開寶寶。」
沈芷彤的死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季禹的幸福也不能隨著沈芷彤而埋葬。她只希望莫藜語會是那個可以拯救季禹感情的那個女人。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非常的殘忍?」顧季禹是一個容易令人動心的男人,她不否認自己早已為他動心、偷偷地愛上他。
明白他心裡愛的只有姐姐一人時,她就決定將她的愛深埋在心底。
現在齊薇格卻又要求她搬去顧季禹的家,她的愛既無法說出,卻又要時時刻刻的面對他,叫她該怎麼隱藏自己的愛。
「藜語,你是不是愛上季禹了?」齊薇格直截了當的問她。
「我……」莫藜語頓時語塞,她沒想到齊薇格會問得如此直接,她的觀察又是如此的敏銳。
齊薇格笑了笑,從她的遲疑,知道自己猜對了。「既然你已經愛上季禹,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季禹也可以愛上你的機會?」
「他的心裡只愛我姐姐一人,在感情上是沒有所謂的替代品。而一個女人如果成了另一個女人的替代品,那只有悲哀。」
「季禹或許一輩子無法忘記對你姐姐的愛,那不代表他沒有多餘的感情再去愛另一個女人。我相信你姐姐如果有靈的話,也不希望季禹一輩子為她終身不娶。況且你姐姐會將寶寶托付給你,讓你找機會將寶寶帶回季禹的身邊,或許是她早就已經有了安排,她比誰都早猜到季禹或許也會愛上你,也只有你會真正的去疼寶寶。」
「這……」莫藜語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是她實在沒有把握可以取代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在無法控制下愛上顧季禹,已經是對不起姐姐了,她怎麼可以讓這個錯再繼續下去。
「藜語,我問一件事,你老實告訴我。」
「什麼事?」
「季禹喝醉那天,你送他回家之後,你們兩個之間有沒有發生關係?」季禹那天一醒來就急著打電話給她,問是誰送他回家。如果沒發生什麼事,季禹不可能會這麼緊張。
「我……」莫藜語實在說不出口,她輕輕的點點頭,紅暈瞬間爬上臉上。
「季禹或許喝醉了,你卻是十分的清醒,如果你不願意,季禹也強迫不了你。既然你也這麼地愛他,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就算我願意繼續照顧寶寶,那也要他答應。」
「這你放心,我會找季禹談談,分析給他聽。」
「好吧,如果他答應,我沒意見。」
「你放心,他一定會答應的。」
???
顧季禹回到市區時,大地已經籠罩在一片黑幕之下。他將車直接開上了往陽明山的山路,回到顧家。
將車停在外面,車庫裡只有齊薇格平常在開的車子,並未見到大哥的車子,看樣子大哥今天還沒下班。
一進大門,便看見大嫂正在喂女兒吃稀飯。
「大嫂。」顧季禹往一旁的沙發坐下,神情十分的憔悴。
「你吃飯了沒?」
「我吃不下。」
「怎麼可以不吃飯,我看你這個樣子,說不定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齊薇格將手裡的碗遞到他的手上。「你先幫我喂伊伊吃飯,我去幫你將飯菜熱一熱。」
「你別忙,我真的吃不下。」
「好吧!那晚點等你大哥回來你們再一起吃。」
「大嫂!我有事想找你幫忙。」
「是有關孩子的事?」
「嗯。」顧季禹點點頭。「我想把寶寶接回家。」
「很好呀,我贊成。」
「可是我無法自己帶寶寶,所以……」
「你是想讓我幫你帶孩子對不對?」
「大嫂,我知道你一個人帶伊伊已經很辛苦了,我實在不該再麻煩你。但是我臨時也找不到適當的人來幫我帶寶寶,再說我那裡也沒多餘的房間可以讓保母住。」
日前的問題實在好多,一切的事都亂七八糟,他需要人幫他。
「我白天是可以幫你帶寶寶,但是晚上我怕伊伊吵吵鬧鬧,會吵到寶寶。」
「你只要白天幫我帶寶寶就好了,晚上我可以自己帶。」
「這也不是辦法,我倒是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
「大嫂你說看看。」
「藜語是寶寶的阿姨,寶寶從出生到現在也一直都是她在帶。如果你一下子將寶寶從她身邊給帶走,我相信她一定會很捨不得。」
齊薇格仔細的看著他臉上微妙的變化,他是很認真的在聽。
「你不是有間書房嗎,我看你就將書房改成客房,讓藜語幫你帶寶寶。這樣一來,你每天下班回家可以看到孩子,另一方面又不用擔心別人帶不好。」
聰明如顧季禹,對於齊薇格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他不是不明白。
從她的生日莫名其妙的邀請了才剛去上班不久的莫藜語時,他就知道她是想扮演月老的角色。可是他現在不得不認真的思索、考慮她的提議。
他承認,若真要論誰最適合來帶寶寶,不可否認的,莫藜語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是她願意嗎?
「你覺得怎麼樣?」齊薇格問。
「那也要人家願意。」
「你不去問她,又怎麼知道人家不願意?」齊薇格充滿信心的反問。
「我知道了。」顧季禹站起來,往外走。
「你現在要去哪裡?」
「去找她。」
幾秒鐘後,又聽見車子開了出去,來去匆匆,逗留的時間不到十分鐘。還從未見過他做事情如此急躁,彷彿是從昨天晚上之後,他就沒有冷靜過。
???
莫藜語剛將寶寶哄睡,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她快步的跑去開門,深怕吵醒鬧了一整晚,才剛睡著的寶寶。門一打開,看到的是一個下巴青髭微露、雙眼佈滿血絲的顧季禹。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時,看來他的確是不好過。「寶寶呢?」
「剛剛睡著。」莫藜語往後退了一步,讓他進來,再將門給關上。
顧季禹一進屋後,隨即衝到莫藜語的房間去看寶寶。
莫藜語則是泡了兩杯熱咖啡,在客廳等他。
約莫十分鐘後,顧季禹才離開莫藜語的房間,回到客廳。
「先喝杯咖啡吧!」
「謝謝。」顧季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整天他連一杯水也沒喝過。「你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租的,還是自己的?」「這是我父母惟一留給我和姐姐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顧季禹環視一眼整個屋子的擺設,雖然不是很豪華,卻井然有序、一塵不染,白色的牆上還掛了幾幅出自名家之手的書法。一面牆上有一個大書櫃,上面擺滿了各種書籍,其中又以中國的古代文學和一些名人自傳居多。
「你父親是個飽讀詩書、博學多聞的智者。」
莫藜語隨著顧季禹的眼光看過去,那一書櫃的書都是父親生前最愛看的書。「我父親是大學的中文教授,那些書都是他的最愛。」
「莫小姐,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顧季禹從來沒有覺得會像這時這般的難以啟齒。
「你是不是想將寶寶帶回去?」
顧季禹點點頭。
「我相信姐姐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高興,畢竟這是她在臨終前的最後心願。」
「還有另外一件事。」
莫藜語靜靜的等著他開口,如果她沒猜錯,一定是今天中午齊薇格找她談過的事情。她也著實想了一個下午,如果顧季禹開口,她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
「我希望你和寶寶一起搬到我家,幫我一起照顧寶寶。」
「為什麼?」莫藜語忍不住想問。「除了幫你照顧寶寶之外,有沒有一點別的原因?」
「別的原因?」顧季禹不解她的問題。
莫藜語為掩示自己的難堪,她端起咖啡站起來,往一旁走去。「你想什麼時候接寶寶回家?」
「你呢?願意幫我帶寶寶嗎?」
「從姐姐將寶寶托給我時,寶寶就已經是我的責任了。你願意讓我和寶寶一起搬過去,我還得感謝你。」
「謝謝你。」顧季禹除了向她說謝謝之外,他還能說什麼。「我想去向芷彤上炷香,你可以找個時間帶我去嗎?」
「看你什麼時候想去,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去。」
「謝謝你。」顧季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空間頓時安靜下來,闃靜填滿一室的靜瑟,安靜得連兩人呼吸聲都可以聽得到。
顧季禹知道他是該離開,但他的雙腳就好像被釘住了般,一動也不動。
「顧先生,你還有事嗎?」莫藜語知道自己並不想問,卻無法忍受這樣的氣氛。如此靜瑟的氣氛讓她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顧季禹搖搖頭,放下微涼的咖啡。沉默的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在他離開前,他背著她說:「我想明天就去向芷彤上炷香。」說完就走出大門。
莫藜語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強忍的淚落了下來,對於深陷下去的心,再也無力收回。
???
「我把姐姐火葬,暫時將骨灰放在寺廟裡。」莫藜語坐在顧季禹的車子,看著彎延的山路,扶植而上。
再過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就到了放置骨灰的寺廟,他們先在廟的正廳燒香拜拜後,就來到後院一處專門存放骨灰罈的地方。
莫藜語帶著他來到靠窗的地方,那小小的一個格子裡,放的就是他最愛的芷彤。看著一張巧笑倩兮的燦爛笑臉,照片裡栩栩如生的表情,彷彿就像是她人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不是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骨灰甕,摸不著、看不到。顧季禹站在沈芷彤的相片前,沉默不語的緊緊瞅著芷彤的相片看。
莫藜語悄悄的退了出去,轉身離開,走到寺廟外等他。
顧季禹並沒有注意到莫藜語的離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芷彤鑲在上面的相片上。才多久的時間,兩人之間卻成了天人永隔。
芷彤,你真的好殘忍呀!你怎忍心獨自留下我一個人,讓我獨自去承受失去你的痛苦!那種錐心泣血的痛,你怎忍心讓我一個人去承擔呀!
顧季禹伸出手撫摸著相片上的倩影,宛如撫摸著她纖細的嫩頰一般。以前他總是最喜歡撫摸著芷彤的雙頰、吻著她的唇角,那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眼角不知不覺的淌落一滴淚,他並沒有擦拭掉。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面對失去最愛的人時,在心理上都是脆弱的。
當初堅強如大哥,在面對失去大嫂時,不也一蹶不振,將自己沉浸在酒精裡。
他所失去的是一輩子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如空氣般消失在這個世上。
顧季禹就這麼凝視著芷彤的相片,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他醒過來了,就算他再如何的心痛,芷彤還是永遠回不來了。這個事實,讓他抹去淌落在眼角上的淚水。
對著照片,他說:「芷彤,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將我們的兒子帶大,我絕不會讓你犧牲生命,為我留下來的兒子受到一點委屈。我一定會將屬於你的那份愛一併全給了我們的兒子,好好的栽培他,成為頂天立地的好男人。」
顧季禹對著相片深深的一鞠躬,才走出這間全都置放骨灰甕的空間。
他走到廟外,看見莫藜語站在一大片的百合花前。他走了過去,在她後面約五步的距離停下來。
莫藜語聽見腳步聲後隨即轉過頭,看到他眼眶泛紅,似乎剛哭過。
「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為芷彤所做的一切。」
「不管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芷彤是她的親姐姐,她只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
「芷彤是我的親姐姐呀!」莫藜語忍不住說出,由一個外人來向她說謝謝,這讓她情何以堪!
「對不起。」顧季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莫藜語搖搖頭,說道:「我們回去吧!」她率先往停車場走去。
顧季禹在莫藜語經過他身邊時,突燃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往懷裡帶。然後緊緊的將她摟住,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口中不斷的喃喃的說著:「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莫藜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一時之間整個背脊僵值,一動也不動的任由他擁著自己。「你——」
「別動,讓我抱著你一會兒,給我一些力量。」顧季禹從來沒有一刻感到如此的無助,他真的需要別人給他力量,可以讓他去面對真正失去芷彤的痛楚。
莫藜語想不到會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一直以來他給自己的印象雖然是斯文有禮,然而他表現出的卻是讓人感到那般的威嚴。
如今他只像個小孩,那樣地無助。一切只因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對他最重要的女人。
是的,他是愛姐姐的,從那一夜他喝醉了酒,將在他身下的自己當成了姐姐。若不是他的心裡念念不忘的始終是姐姐、若不是他對姐姐依然深愛著,他也不會在喝醉的情況下將自己當成了姐姐的替身呀!
「副總裁。」幾乎有一世紀般的漫長,等到顧季禹的情緒稍稍穩下來後,她才試著輕喚一聲。
顧季禹慢慢的放開她,迎接到莫藜語一臉的擔心。他的心裡瞬然好像被用力的撞擊到一般,一顆心變得狂烈跳動著。
「我們回去吧!」顧季禹懦弱的逃避著心中對莫藜語浮起的不一樣的情愫,只是他怎能在剛祭拜過芷彤之後,卻對芷彤的妹妹產生另一種情愫!
不,他不能做出對不起芷彤的事,他這輩子愛的人只有沈芷彤一人。
顧季禹這麼告訴自己,也惟有如此,他才能說服自己的心。
莫藜語呆愣了幾秒鐘之後,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她覺得自己實在好傻呀!
她還以為顧季禹對她或許也有一點的感情!
她實在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