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
黎海蘋用兩聲喇叭在校門口吸引了少數小朋友的注意,這是她和軒軒的暗號。
沒多久,一個笑容揮灑在陽光底下的帥氣小男孩,直直的奔向黎海蘋的白色轎車。
軒軒快速的打開車門,穩穩的坐上車子。「媽咪,我想吃麥當勞的香魚堡、炸雞腿、巧克力聖代、柳橙汁……啊!還有薯條和雞塊。」
「哇!軒軒餓了幾天媽咪沒給你吃了?」黎海蘋唇露溫柔,看著軒軒的眼神,是疼惜,是滿足。
何潤軒,是她黎海蘋最寶貝的兒子。有一雙漂亮均勻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褐色眸子,輪廓分明,直挺的鼻梁弧線柔和,潤紅的唇瓣不薄不厚,帶著一絲絲混血兒的氣息:他的發色不很黑,顏色和眼眸很像,但要深了一點,智商此一般的同齡兒童要高出許多,是個點子精靈,你永遠也猜不到他下一刻會想出什麼樣的鬼游戲來整人。最最超人的是,他出奇的很會穿衣服,他懂得如何穿才會帥氣、紳士、斯文、休閒;他也知道什麼場合該什麼打扮,從不假他人之手增自己的瀟灑威風。
「我和傑比賽跑步,直把我的精力給用得所剩無幾了。」軒軒的用詞常常很深,超越了他的年齡層所知的很多。
「那誰贏啊?」黎海蘋早習慣了軒軒說話的特殊,這也是她引以為傲的一件事。
「嘿!你兒子黎子軒我,當然是登上衛冕者寶座。」這句話可一點也不自誇,軒軒從小不落人後,他有不服輸也不願輸的精神,所以,軒軒不曾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其它地方。
「真棒!好,媽咪請吃麥當勞。」黎海蘋寵溺的說。
軒軒開心的大喊:「好耶!」
香魚堡、薯條,雞塊、炸雞腿、巧克力奶昔、柳橙汁……
軒軒正興奮的規劃著吃食物的順序。
※※※
「媽咪呀!我還要吃一份大薯條。」軒軒正拿著面紙擦拭著自己的嘴巴,不時伸出舌頭舔吻著唇上的余香。
黎海蘋揪緊了眉頭,詫異道:「軒軒哪!你已經吃了很多了,小心變成小肥豬。」
她看著桌上軒軒吃過的殘羹余骸,簡直都快目瞪口呆了,無法相信軒軒今天的食量竟是如此的嚇人。
軒軒噘起一張可愛的嘴。「你兒子我都瘦成這樣了,你還如此苛薄我,小心我告你虐待兒童。」
黎海蘋一聽,眼睛瞪得好象兩個大銅鈴。「軒軒,你才十歲哪!這樣教訓媽咪,長大以後還得了。」
天哪!他才十歲啊!而他的口氣和用詞,卻總是讓她感到無力,卻又不得不欣慰軒軒的聰穎。
軒軒這才發現用了常和學校老師說話的口氣,在心底暗暗叫了一聲糟,連忙換了口吻。「我最親愛的媽咪,軒軒和你開玩笑的嘛!可是,人家真的還想吃薯條。」
這天大的轉變似乎硬了一點,黎海蘋歎了一口氣。「好啦!怕了你了!去買吧!叫外帶,外公外婆還在家等我們呢!媽咪去開車過來。」她拿了一百元給軒軒。
「耶!媽咪萬歲!」軒軒相當巴結的,在黎海蘋的頰上親了一下。
黎海蘋笑著看軒軒跑開,還擔心他的身高會讓他在櫃台前的人潮裡吃虧,直到看軒軒出現在櫃台前,流利的用著國語和服務人員交談,才放心的向停車場走去。
軒軒提起裝了食物和果汁的袋子,很開心的向門外小跑步,嘴邊還哼著伍佰的搖滾歌曲。
突然一個大大的影子罩上軒軒,下一刻,軒軒已屁股著地,兩眼愣愣的看著被撞翻在他衣服和褲子上的薯條和果汁……
恥辱!天大的恥辱!軒軒知道四周正投來同情的異樣眼光。
瞧,此刻一身的狼狽,他何潤軒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污辱。打他出生到現在,什麼時候他不是干淨得令人稱贊,帥氣得令人羨慕!
不可原諒!
軒軒慍怒明顯冒火的雙眼死瞪向那個撞倒他,又該死的不知立刻道歉的人。
「小弟弟,你沒事吧!」賀奕丹蹲下來,扶起摔在地上的軒軒,另一方面也訝於軒軒那帶著慍色的雙眼。
現在的台灣小孩,氣焰都是如此的駭人不可思議嗎?
「不要你扶啊!」軒軒甩開賀奕丹抓著他雙臂的手,用出奇冷靜毫不慌亂的動作,從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站起來,原本「逗留」在他身上的薯條和果汁,依依不捨的自動滑落。
湯采媚一臉「好假」的對軒軒笑了笑。「小弟弟,你沒事吧!」這小子沒長眼嗎?居然筆直朝自己撞過來。
軒軒瞇起了雙眼,那穩斂的模樣簡直與他的外表毫不搭調。
這女人阿諛諂媚的樣子,實在令他有作惡至極的感覺,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撞了人嗎?反應真是有夠遲鈍--不,該說她是少了根筋。她是拿著誠意對他笑嗎?在他看來,她是在奉承站在他旁邊的這個男人吧!
這少了根筋的女人,肯定不是什麼良家婦女。「小姐,你不認為你必須向我道歉嗎?」
湯采媚被軒軒的音量嚇得合不攏嘴。雖然音量不是很響,但也夠足了吸引不少的側目眼光。
道歉?要她跟一個說不定牙都還沒長齊的小鬼道歉!
「采媚,你撞到他了,快道歉!」賀奕丹也注意到她不時傳來的眼波,完全沒有一點要向這個小弟弟道歉的打算的樣子,也開始有一絲不悅,但他不想給她難堪,所以出聲提醒。
誰知……「我為什麼要道歉!」向來她湯采媚是個被人小心翼翼緊捧在手心的一塊玉,何時像現在一樣,區區一個小男孩,搞得她裡子、面子全掛不住!
湯采媚別過臉,雙手抱在胸前,所以她沒看見賀奕丹已皺起濃眉。
軒軒卻注意到了賀奕丹欲發的怒意,頓時心裡升起一股同情那女人的感覺。「算了!就當沒發生過吧!」同時,軒軒在嘴裡喃念著:「真倒霉!本來可以很開心的在媽咪車上享受美食的,現在卻搞得自己一身……亂七八糟。」
賀奕丹甩掉湯采媚勾上自己手肘的手,不給她留面子的說:
「你以為你贏了一個小男孩很值得驕傲嗎?我沒想到你是那麼的不識大體。」
賀奕丹不顧情份的把湯采媚扔在麥當勞裡,獨自一個人推門出去追軒軒。
在眾目睽睽下毫無立足之地的湯采媚,刷青她一張鋪了不知幾層粉的臉,耳邊不時的竊竊私語,讓她露出了凶惡的本性。「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
黎海蘋慌張的推開車門跑向拎著褲子走過來的軒軒。「怎麼搞的,衣服怎麼全濕了?」
軒軒老成的歎了一口氣。「還不是一個冒失的女人,撞倒了我,薯條和果汁全灑上我衣服,也不知道向人道歉,還傲慢的像女王一樣。」手裡抽出黎海蘋拿來的濕紙巾猛擦著衣服和褲子。
軒軒和黎海蘋是相同類型的人,若是衣服染上了顏料之類的東西就算了,但要是沾到了的東西:那簡直像在威脅著他們一樣,他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讓「黏」消失在他們身上。
「小弟弟,很對不起,叔叔賠給你……」突然卡住話語,賀奕丹發現了黎海蘋。
黎海蘋蹲在軒軒的前面,聽見這個聲音,便猜他必然和軒軒這一身有關,准備好了話要開罵,一個抬頭,話全硬哽回嘴裡。
軒軒看向賀奕丹。「不用你賠啦!又不是你的錯。」
賀奕丹重新看向軒軒,並從皮夾子裡抽出一張千元鈔票,「不行,叔叔一定要負責。」他也蹲下來。
軒軒面有難色的轉向黎海蘋。「媽咪……」
什麼?!猶如五雷轟頂,賀奕丹的腦中一片混亂。
他叫海蘋……媽咪!她結婚了?!
「你這是干什麼?拿錢壓人嗎?」看他慨然的一次掏出一千元,他以為他是財神爺嗎?
「他是你誰?你是他誰?」賀奕丹答非所問,一只指頭在軒軒和黎海蘋之間移來移去。
「她是我媽咪,我是他兒子。」倒是軒軒回答了他的疑問。
連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沒有,海蘋既然有了兒子,那就是結婚了……等等!「你離婚了嗎?」
先是愣了好一會兒,黎海蘋回過神。「你神經病!」她干什麼要離婚?她連結婚都還沒,干什麼離婚!而且他在咒她嗎?這個不懂禮貌的家伙。
「不是……我的意思是……」賀奕丹想重新表達自己的原意。
「媽咪,我們走吧!身體好黏呢!」軒軒不知道他們倆個認識,以為賀奕丹是另一個對黎海蘋一見鍾情的男人,和往常一樣,他作勢催促著黎海蘋。
「好吧!我們回家洗澡了。」黎海蘋站起身牽著軒軒,然後對賀奕丹說:「收起你不必要的賠償:還有,下次見面時,別再問一些奇怪的話。」
「海蘋,你真的結婚了?」賀奕丹也站起來,腳步跟著海蘋和軒軒。
這下軒軒終於知道他們認識了,而賀奕丹的這句話,讓軒軒的表情掠過一絲詭譎。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黎海蘋當他被夏天的炙陽給沖昏了頭,徑自坐上駕駛座,不再搭理他。
「海蘋……」
賀奕丹追逐的手擦過窗沿,車子呼嘯而去,震動了四周的空氣,微微的風波聲,毫不怠慢的傳進他的耳中。
※※※
焦躁與悵然,此刻正在賀奕丹的心中毫不收斂的竄流著,一聲聲郁悶低沉的歎息,不停的從他喉間發出。
「干什麼啦!現在是吃飯時間!吃得那麼痛苦就別吃了,真是影響本大少的食欲。」秦飛揚用筷於抵著飯碗的動作,已保持了……五分鍾吧!
而在這五分鍾內,他聽賀奕丹的歎息聲,聽得都快把耳膜撐破了,倒是他的胃,半粒米,一根蔥也沒吞到。
這一回,可歎進秦飛揚的胃裡了。「好了,好了,不吃了,總可以了吧!」他只求賀奕丹別再歎氣了,他耳朵都快長繭了。
賀奕丹垂著雙眼,那憔悴的模樣,簡直與他以往意氣風發,盛氣凌人的自信神態,完全的,大大的不相同。
「唉……」
這一聲沒完,秦飛揚終於苦嚎了出來。「老兄,哪裡得罪你了,你倒是說啊!」
他秦飛揚從沒見過他賀大少爺如此唉聲歎氣的,他甚至曾以為他賀大少爺,根本不知道字典中有「唉」這個字;現在,他知道了,而且非常清楚,他賀大少爺不僅知道「唉」這個國字,更懂得如何表達這個字,同時把它發揮得淋漓盡致,令人為之「嫉妒」啊!
他秦飛揚今天總算大開了眼界,原來與他同窗苦讀服裝設計的好友賀奕丹,國文造詣竟是如此的高深莫測,簡直是個中翹楚啊!
「她結婚了。」賀奕丹簡單明了的說了四個字。
偏偏秦飛揚不明白他指的「她」是誰。「她?哪個她?還是哪個他?」他在說什麼她,他的!幸好他自認腦子不錯,否則連他也搞不清楚究竟他在說什麼了。
「黎海蘋啊!」賀奕丹挫敗的看了秦飛揚一眼。
接著,一陣噗哧的竊笑轉為大笑。「不會吧!我們集全宇宙優點於一身的大帥哥賀奕丹,竟在第一次的戀愛裡,慘遭滑鐵廬……哈……」
賀奕丹白眼直送。「你想在廢車廠找到你的愛快羅密歐嗎?」
啊!愛快羅密歐!
秦飛揚最後以兩聲干笑結束他這狂妄得無分寸的舉動。「不用麻煩了,不用麻煩了。」
「饒你一條狗命。」唉!就連再打哈哈的興致也蕩然無存了。
「謝主隆恩,他日必定設法以報。」
時間,過了好一會兒,賀奕丹突然拍了餐桌好大一下,嚇了秦飛揚好大一跳。
「不用他日了,就現在吧!幫我想想怎樣才可以讓她離婚。」這句話,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秦飛揚睜大了瞳孔。「喂!還沒那麼嚴重吧!竟然要設計讓她離婚!」
他怎麼都不知道何時好友變得如此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哼!賀奕丹苦笑了兩聲。「沒那麼嚴重!我現在簡直不是用『無可自拔』四個字,就可以形容我對她的感覺了。」
是,他承認起初他就對她產生了好感,但僅不過是以單純「注意」兩個字,便可輕易將他的感覺形容得恰到好處。然而,在他得知她已婚的事實後,他發現自己對她在乎得要死。
他腦海中,時時刻刻都浮現出她對他劍拔弩張的俏摸樣,她的伶牙俐齒,她的氣熾熱漲,她的悶忿隱怒,一切的一切,全像千萬大軍一般,攻占了他的心,侵蝕著他的思緒。他幾乎找不出那一刻不想著她。
「不是這樣的吧!」太……神速化了一點吧!也不過才四天而已!
無可自拔!天哪!這速度可以賽過波音七四七哦!
不過,看他賀大少爺兩只熊貓眼,也不無可能。
「你說我像在開玩笑嗎?」賀奕丹相信自己的眉毛只差沒打結在一起而已。
天知道他怎麼會如此「超音速」的迷戀上她。他也曾嘗試將她美麗得足以令人犯罪的臉放逐出他的腦海,但每每他總是心力交疲的宣告投降,放縱自己恣意的想著她,惦著她,念著她。
他沒料想到,他自小訂定的完美老婆的條件,此刻卻甘心毫無猶豫的把它們全然抹煞。他以為在第一眼見到她時,完美老婆已不是遙不可及的名詞,而是一蹴可至的現實;哪知,在所有的獵愛計劃被她已婚的事實搗碎破壞得一敗塗地後,他竟然還對即使必須接收那不知是那個粉碎他完美老婆夢想的男人所生的兒子一事甘之如飴。
他知道他已無法抽身,縱使他得背負滿身罪惡的,讓她掉進費盡思慮所設的情網裡,他也要讓她愛上他。
秦飛揚一改正經的看著賀奕丹。半晌。「好吧!我幫你想想辦法。」雖是罪惡一次也無妨,但他鬼迷的竟答應賀奕丹設計讓人離婚!
哦!主耶穌基督,信徒秦飛揚在此懇請您的諒解。阿門。
※※※
輕脆撩人的風鈴聲,引起了賀奕丹的注意。他抬眼看向門口,差點醉死在黎海蘋渾身的清秀風情裡。
他一直死板的以為,動人瑰美的女人,必定要打扮得成熟性感,才是一種迷人的象征;但在看過她之後,似乎不是如此,亦或是這是僅屬於她的獨特。
賀奕丹見黎海蘋跟著侍應生的帶領走來,很紳士的起身往另一個方向拉開椅子。
「謝謝。」似乎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黎海蘋從容優雅的坐了下來。
賀奕丹也注意到了。那男人……也有像他一樣的風度嗎?為何她好象把他的細心,當做理所當然?是因為「他」嗎?那個暫時擁有她的幸運男人!
待他坐下,自做主張的替倆人點了飲料。
黎海蘋皺著眉看著他,暫時不對他的自我意識太強而有意見。「合約呢?」她只想快快辦完事,立刻走人。
「你不認為,你今天的穿著打扮,比較適合溫柔婉約一點的表情?」瞧她對他一臉惡意相向,賀奕丹不由得感到一絲的委屈。
難道就因為一紙無關大小的合約書,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一場胡塗到這種地步;否則,為什麼她對他說話的口氣和態度,老是這麼凶,好象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的超級大壞蛋。
「我也是這麼認為耶!」黎海蘋偏頭看向閃著輝煌七彩的水晶吊燈,一副他說得很對的表情。隨即又轉頭回來。「不過,對你就不必了。」
嘿!這小妮子挑明了對他有偏見哦!「那麼,在你心目中,我賀奕丹特別的囉!」
「是啊!」黎海蘋附和著。
這句話,可讓賀奕丹聽得心花怒放,眼底喜孜孜的。
「特別的討人厭。」黎海蘋無情的砸碎了他的美夢。
賀奕丹愣忡了一會兒,而後朗聲大笑,餐廳裡頓時鴉雀無聲。
「請你收斂一下你發瘋似的狂笑。」黎海蘋低斥道。
這該死的男人,他難道就得這麼厚顏無恥的模樣,才能突顯他的出眾嗎?她已感覺到一道道疑惑又帶著好奇的眼光,直逼他們的方向而來。
賀奕丹在侍應生過來反應之前,就停止了笑。
「你知道不知道,在我心目中,你很特殊!」
「是嗎!」黎海蘋隨口應了一句,蠻不在乎的樣子。她理他到底對她有何感覺干嘛!
又是……唉!她就不能像其它巴結他,奉迎他,只為他的財產和俊貌的女人一樣,對他所說的話,關心一點,注意一點嗎?但倘若她這樣,他想他是根本不會迷上她的。
「賀先生,請你別說一些無關的事,我在趕時間!」黎海蘋催促著。
賀奕丹看了她一眼,從旁邊的椅子上拿起合約書。
他默不作聲的樣子,令黎海蘋感到突兀與驚愕。他向來不是一副吊兒啷當又趾高氣昂的樣子嗎?怎麼現在,他似乎像遭遇挫折的孩子,懊惱煩心的苦思著解決的辦法。
他生氣了嗎?因為她的出言不遜?
「這是合約書,如果沒有問題,就在上面簽名。」賀奕丹簡略的解釋著,說罷,拿出紙筆開始勾勒著衣服的線條。
黎海蘋納悶的接過手,眼神不自知的瞟向賀奕丹。
接收到了眼光,賀奕丹驀地抬起頭。「我打擾到你了嗎?不然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看,簽好了再送給我。」看她一直盯著自己,他猛的站起身。「我先走好了,以免打擾你。再見!」說罷,一刻都沒稍做停留便持著帳單走掉。
黎海蘋本想出聲叫住賀奕丹,但始終喊不出口。
叫住他干什麼?她有什麼要對他說嗎?不知道。為何她有一股失落感與罪惡感?他因她的話而失意嗎?他剛剛的陌生態度,聽起來竟是如此的刺耳不喜歡。
她傷到他的心了。黎海蘋最後下了一個結論。
※※※
賀奕丹和秦飛揚,正光明正大的站在餐廳的門外竊笑著,終於忍不住想狂笑的沖動,轉身遠離餐廳。
「這招欲擒故縱不錯吧!」秦飛揚得意的洋洋輕笑。
「算你行。不過,她真的會把我放在心上嗎?」雖然心底已有一絲甜味,但怎麼能保證黎海蘋會一直的在呼著自己?
「放一千萬個心啦!你沒看見她剛才憂郁的表情,她肯定會思念你到睡不著的地步,相信效果明天就能知道。」秦飛揚自信滿滿的打著包票。
廢話!想他秦飛揚是何等人物!就連英國第一財閥首腦,也得拜托他替他追老婆,還有什麼女人難得倒他!
「你是說,她明天就會找我。」賀奕丹驚喜道。
「Yes!」看!秦飛揚這十成十的保證,似乎暗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詭譎莫測。
「是嗎?」明天!海蘋真的會在明天,迫不及待的來見他?賀奕丹狐疑的看向天際,毫不知一雙犀利戲謔的眼神,正巴著他不放。
※※※
砰!
這一聲,是源自黎海蘋將兩扇厚重的手推門,用力的推向裡面,撞到了牆壁,所傳出的巨響。
賀奕丹一時反應不過來,驚愕呆看著黎海蘋怒氣沖沖的走向自己。
什麼嘛!怎麼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她不是應該因強烈的思念與愧疚,而表現出對他的熱情和補償;怎麼非但不是,反而像要尋仇,渾身殺氣騰騰的?
聽,由高跟鞋蹬著地板所發出的聲音,就明白了那力道足以踩死一只老鼠。
「你是什麼意思?」黎海蘋火冒三丈的將合約書扔到桌上,對於因而散落零亂的制圖紙,毫不有所行動。
「什麼什麼意思?」賀奕丹強忍著對於她的無理取鬧,所燃起的淡淡怒意;一改先前的訝異。
「你少裝模做樣的;原本說好了任職丹揚模特兒六個月沒錯,為什麼又在後面注明必須住你家?」
哼!這可惡的家伙,裝得還真像他真的一無所知的樣子,虧他長得一表人才。
賀奕丹放下原本拿在手上耍著技巧的鉛筆,自牛皮紙袋中抽出合約書。
賤人秦飛揚!賀奕丹在心中臭罵著。
難怪他那麼篤定的向自己承諾,原來他早布好了一切,把自己也一並納入他游戲中的玩物一角。
「別告訴我,你根本不知道。」她倒要聽聽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賀奕丹自合約書上抬眼看著黎海蘋。
讓她住他家!?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好,就照飛揚的游戲玩下去。
「你的問題只有這個嗎?」賀奕丹不苟言笑的問。
「大概。」
「那你可以簽了。」賀奕丹把合約書轉了個方向,正面朝她。
黎海蘋咋舌的看著賀奕丹。
他不打算取消那條不合理的約定嗎?
「海蘋,如今你只有這條路走,別無選擇;要或不要,你自己決定,我可以再等幾天。」他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本來嘛!要與不要,人生的決擇不過如此。他給了她只有一個答案的選擇題,最後是對或錯,端看她如何決定而已:他無法幫她,因為……他承認自己自私的想逼她更靠近自己。
黎海蘋上排的貝齒緊咬著下唇,緊握的拳掌在身側氣得顫抖,兩眼裡一千萬伏特的電火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刻燒死在另一頭冷酷無情的賀奕丹。
這該死的家伙,他那一臉的淡漠嚴肅,是在對她下最後的通緝令嗎?以往他不是都一副嬉皮笑臉,處之泰然的表現:怎麼現在--
「住就住,還怕你吃了我嗎!」她豁出去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
賀奕丹眼露笑意的看著黎海蘋拿起桌上的筆,在合約書上簽名,但表情依舊是不變的「酷」。
※※※
軒軒不言不語地趴在床上,直看著黎海蘋不停在衣櫃裡選衣服,然後有條不紋整齊的疊進攤開在自己身邊的大皮箱裡。
小腿曲起不時交叉玩移著。「媽咪,你真的要搬到那個『好野』叔叔家裡住嗎?你考慮清楚了嗎?」
「是的。沒辦法,你外公外婆腦筋不靈光,和那個叔叔簽了一張笨合約……」是該死的合約才對。「所以媽咪必須以另一張合約來抵消那張合約。其中有一條但書就是媽咪必須住到那個你嘴裡所說的好野叔叔的家裡。」
「那我上學怎麼辦?」軒軒偏起頭問。
「我已經交代你外公外婆了,他們會送你去上學。」黎海蘋依然頭都沒回一下,順勢的便解了軒軒的疑問。她之所以此時忙碌不得閒的樣子,實在是該怪那個好野賀奕丹。昨天她才接到新的合約,今天早上她才氣極敗壞的沖向他辦公室理論,而他天殺的居然要她在傍晚把一切東西搬到他家,從今天晚上就正式開始一個月的職前訓練!
直到現在,她覺得自己一下午忙得焦頭爛額,必須到孤兒院裡陪小朋友,還得超音速的指導新聘請的幼幼班保母該盡啥職責,聽楊恩賢硬是纏著她大訴情話--
說真的,她一直以來都絲毫沒發現楊恩賢對自己有意思。今天被他拉到走廊一邊說話,意識從頭到尾都是驚愕難以置信的。
他雖然接受了自己拒絕他的話語,但眼神不見也流露出失戀的傷痛。
令自己不了解的是,他竟還說要幫她把行裡搬到賀奕丹的住處。他難道不怨她嗎?
「其實我可以自己坐公車去。」軒軒沮喪地把一張小臉蛋悶進枕頭下。「但是我希望媽咪可以每天送我上學,因為我只剩下媽咪了--」
黎海蘋聽見從背後傳出一陣一陣的低泣調。精神一顫,伴隨心肝浮現疼痛的滋味。
她從沒想到在印象中向來堅強的軒軒,竟會突然說起「這個」。軒軒從未因「此」而悲傷過。軒軒是傲然不肖輕言落淚的,有著比大人還倔強不服輸的強韌性子。而此時卻哭泣了,像別的孩子般無助的哭泣。這讓自己好不捨,好心疼,感到自己沒辦法不陪在他身旁,安慰他,呵護他,陪他成長。
「軒軒--」黎海蘋走過床沿,溫柔的敲了敲軒軒微微抽搐的嫌瘦肩膀。軒軒和其它的孩子不同,他一直是吃不胖的,不知道為什麼。軒軒始終以來都表現得成熟,表現得不在乎他已失去親生父母的事實。他看起來毫無憂慮,甚至是快樂活潑的,但她卻無法真正透澈軒軒小小的心靈中,所想的是否有包括姊姊和姊夫雙雙因車禍而死亡的回憶。
「我也要搬去那裡住。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一直哭到死為止。」啜泣之余,說出的話含著堅持的味道。
黎海蘋一聽,皺眉了。這擺明了自己若是不讓他跟,他就再也不理她了嘛!
這孩子,原來也會使性子,也會撒嬌黏人。黎海蘋一方面會心一笑,一方面又苦於無奈的好言哄道:「軒軒,媽咪不是去玩,是去工作。而且那個家是好野叔叔的家,媽咪不好意思還帶你去呀!你乖,媽咪回來後帶你去日本北海道玩,好不好?」
「不要!」軒軒猛的爬起身,在黎海蘋尚未看清他的哭容前,就瞬時撲進她的胸懷中,埋起整張臉蛋不讓她瞧見。「我才不要去什麼北海道咧!」
「軒軒--」對於軒軒死命的摟緊自己不放松,黎海蘋根本莫可奈何。「媽咪也想帶軒軒去呀……」
話都還沒說完,軒軒就急喊:「那就帶我去呀!」而軒軒此時正竊竊的在黎海蘋懷裡露出計謀即將成功的小狐狸笑容。心想:媽咪一定沒料到自己會來這招,瞧她嚇得不知所措的。哈!
「不行。」黎海蘋感到自己的意念已然明顯的在動搖了。否則,這聲不行怎麼如此不具威嚴性。
「媽咪--」軒軒決定再加點委屈的哽咽聲。「你打電話給好野叔叔,讓他允許我也住進去嘛!」
思忖了好一陣子。說實在,教她留下軒軒讓爸媽兩個胡塗寶貝照顧,她根本不會完全放心,反倒還會掛心--
「好吧!媽咪打看看。不過不能保證一定成功哦!」算是暫時妥協了。
「嗯。」軒軒聽後,急忙松開黎海蘋的身子,迅速的抱回枕頭,再度掩起臉。
嘻!這下有趣了。
黎海蘋輕步的走向電話機。提起話筒按了一組手機號碼。
而窩在枕頭裡不肯露面的軒軒,則隔枕仔細聽取媽咪和好野叔叔通話的內容。大致上聽來,好野叔叔似乎是答應了。
過了幾分,軒軒終於聽見話筒被掛上的鏘聲。由於被枕頭布磨擦的眼皮酸痛,軒軒知道此時自己的眼皮一定發紅又微腫,像哭過的模樣,才敢抬起他俊俏的臉蛋。「怎麼樣?」
看著軒軒迫不及待的樣子,黎海蘋輕呼了口氣。「好野叔叔只許你住三天。」原以為將會看見軒軒失望傷心的神情,沒想到卻看軒軒興奮的跑起來歡呼。
「好極了!萬歲!」別說是三天,他只需要五分鍾就可以讓那好野叔叔心甘情願留他一輩子。
忙躍下床鋪朝門外奔去。「我去收拾行李,媽咪要等我哦!絕對不准放我鴿子,知道嘛!」如此交代著。
「動作快點,你楊叔叔大概已經在樓下等了。」黎海蘋見軒軒竟這麼的心花怒放似,唇邊不禁泛起一抹笑容。
「沒問題。」
「記得洗把臉。」
「哦--」長長的一聲響應。
※※※
賀奕丹眼帶銳光的打量著此刻正幫忙黎海蘋提行李箱進門,渾身全是書香味兒的男人。覺得這男人著實礙眼。
這男人是誰?莫非是黎海蘋的老公?長得也沒什麼嘛!哼!怎能和他比。
瞧這男人的斯文動作,哼!像這種看來一副弱不禁風隨時會欠人揍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吸引黎海蘋注意的!
「好野叔叔。」
察覺一個小人頭不知在何時已來到他的身前,賀奕丹蹲下他高大的身軀。「你媽咪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何潤軒。你幾歲了?」
放柔了聲。這生得極是漂亮的孩子,有幾分神似黎海蘋的樣貌。另外還有一股聰穎的氣息……是承襲那個男人的嘛--
「十歲。」軒軒輕蹙他的眉端,覺得眼前的賀奕丹所刻意用的孩童腔,像把他當成是幼稚無知的娃兒了,這令他相當不滿意。「我警告你,別以為我和一般的小孩子一樣,收起你那智障的語調。」話才一出,賀奕丹便驀地被驚得一個怔忡。
片刻才回過神。對呀!他怎麼忘了上回在麥當勞就已領教過這孩子的傲氣口吻。這孩子是特別的。
「看什麼看!你這是什麼眼神!」軒軒見賀奕丹猛是瞅著自己上下端睨,不曉得在看些什麼。
賀奕丹不語。這孩子傲是傲了點,但對他似乎不存惡意,看來並非來搞破壞的。只不過,多了盞電燈泡,做起什麼來都像有一雙眼在監視著,怪令人討厭。幸好小家伙只住三天,否則一切不完了。
「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想,我是一顆一千萬伏特的超級電燈泡,你恨不得三天趕快過,而我立刻消失在你眼前。」軒軒大搖大擺大大方方走進客廳,一股腦就用力地將整個身軀投進舒服的沙發,祖宗爺似大牌的躺著,還自顧的拿搖控器轉開電視機,一派優閒。
賀奕丹半瞇起他的藍眸,審視似的盯著軒軒露出沙發邊的頭顱。
舉步也踱近沙發。「你這家伙好象很精明。」
見軒軒似笑非笑的斜視自己一眼,軒軒敞開眉心,一副好人模樣。然而,語氣中卻暗帶威脅的質問:「快從實招來,你有什麼企圖?」
「嗯哼--」軒軒泛起一個詭邪的笑靨在唇上。
賀奕丹直覺這小家伙或許是惡魔的化身。但他是不會怕的。不過是個小鬼罷了!
「酬勞是一個月五萬元的零用錢。」
賀奕丹藍眸中換上一層深澤。「五萬元?」什麼意思?
「還有,我要留下來住。媽咪住多久,我就住多久。」
挑起眉峰。他認為自己大概懂小家伙的意思了。「你要幫我?」
「你是幸運的。」
靜默好半晌。問道:「那男人是誰?」
軒軒嘻笑一下。揚起唇角答:「媽咪的朋友。可是他是你的情敵。」
「是嘛!」賀奕丹一聽,神情頓時眉開眼笑。不是黎海蘋的老公嘛!太好了。心在狂跳,雀躍萬分。既然不是老公,那男人對他便根本不具威脅性了。
這時,從客廳外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賀奕丹認足音,是秦飛揚。
「丹!我查到了。原來黎海蘋沒有結婚,那個小孩是黎海蘋的姊姊所生,而她姊姊和姊夫在三年前死於一場車禍,所以--噢!你他媽的揍我干嘛!」秦飛揚因肚子上被賀奕丹莫名其妙的以手肘用力撞了下,痛得罵出髒話。
「你眼睛瞎了嗎?」賀奕丹眼中明顯有不悅。
秦飛揚似乎突然意識到客廳還有別人,轉而望直了去。一張俊稚卻面無表情的臉龐立刻落入眼底。「你--」
「這孩子是誰?」秦飛揚仍未進入情況似,蹙眉問向賀奕丹。
見賀奕丹沒回答,索性腦筋已開始運轉思考。
黎海蘋和一個不知是誰的男人在外頭說話……那這孩子--
軒軒神色冷淡的看著站在賀奕丹旁邊,自己從未見過的秦飛揚。四周彌漫著吊詭的氣氛。
半晌後,軒軒開口了。「我不會介意的,反正遲早你們都會知道。」
兩個大男人被一個孩子的內斂態度驚得無限詫異、無言以對。而其中秦飛揚更是錯愕極了,他第一次見識到這樣子性子的小孩。他以為這孩子會大聲的吼罵他:你調查我們!然後沖向他,以小拳頭不停氣憤的打他--
「我知道你喜歡我媽咪,我看得出來。你很幸運,因為你被我選中了。你放心,我會幫你,不過你自己也要花一點心思。」軒軒口吻不帶一丁溫度的說道。
連理都不理賀奕丹和秦飛揚接下來有何反應,徑自關掉電視機,朝樓梯緩慢的走去。「請問我和媽咪的房間在二樓嗎?哪一間呢?」
「右邊第一間。」賀奕丹響應。見軒軒走到樓梯的一半,突然停下來回頭看向自己。「還有事嗎?」
「別忘了一個月五萬元。假如成功,你必須無盡期每月付款。」說罷,看都不再看一眼,旋身繼續向他今後將要和黎海蘋一同睡的房間而去。
「什麼五萬元?!」秦飛揚不明所以的叫出聲。雙眼盯著軒軒的背影。那孩子,說話的口氣竟是這麼自大又傲慢到了極點!
「該死的你查資料查到太平洋去啦!這麼久。」
疑惑都還沒得到解答,秦飛揚便被臭罵了一記。「老兄,我可是千辛萬苦!」
「多千辛?多萬苦??」賀奕丹從喉裡哼出一聲,便再也不理會秦飛揚直喊委屈的不平聲。
向門口徐步前進。他必須要去打發那個所謂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