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該死、真該死!」
向殘宵面無表情的聽著熟悉的詛咒聲在耳邊迴響,心裡默默地歎著氣。
這是過去數天來第幾百次,他聽著他家主子忿忿不平地詛咒著上蒼,咒罵-怎能開如此殘忍的玩笑,讓他平空添了一個妻子。
通常他家主子咒罵的對象就只有寧王左冷閻而已,因為,他不僅是帶來這項消息的人,還狠狠奚落了他家主子一番。
「……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吧!靜王,好好享受這份遲來的禮物,箇中滋味如不親身體驗還真是難以言喻呢!」
寧王當時一臉嘲弄,而他家主子則是繃緊了臉不吭氣。
呃,其實這也不能怪寧王,想當初寧王會成親,絕大部分的原因和他家主子有關,若不是他家主子拒絕皇上的美意,寧王也不致要犧牲自己的自由娶了葉家小姐,再加上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向殘宵聳聳肩,或許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但今天會發生這件事,寧王絕對脫不了干係。
「這件事情他一定有份,一定是他向皇上進的讒言!」除了他之外,沒人敢向天借膽干涉他的私事!
商無題愈想愈氣憤,抓起手邊的花瓶便往地上丟去,花瓶掉在地上碎成片片。
「那只是臆測。」向殘宵忍住翻眼的衝動,招來一名小廝清理碎片。
「不是臆測,而是該死的事實!」向殘宵的話再次引爆他的怒氣,只見商無題開始咆哮,一張俊臉罩上濃濃的戾氣,但仍無損他的魅力。
跪在地上的小廝聽到王爺嚴厲的口吻,忍不住顫抖起來,沒多久便瞧見他抱著滿懷碎片飛逃而去。
真膽小!向殘宵盯著小廝的背影,不屑的搖搖頭。
然而,商無題的怒火並未就此消退,想到三天前左冷閻宣讀聖旨時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一口氣便梗在喉頭嚥不下去,他真的很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宰了他!
「難道就沒有人能管好他嗎?」他氣急敗壞地踱來踱去。「他那個老婆究竟都在幹什麼?」
「寧王妃不是您心目中完美妻子的典範嗎?」怎麼這會兒卻埋怨起她來了?向殘宵莞爾的想。
對他的揶揄,商無題的反應是另一波憤怒的咆哮。
「大膽!你竟敢影射我對她別有居心,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眼底的寒光足夠凍死一隻大象,商無題死命的瞪著向殘宵。
「對不起,王爺,屬下-矩了。」向殘宵裝出惶恐的表情。
「你該死!」商無題勃然大怒的吼。「你當真以為我捨不得將你讓給別人當奴才嗎?告訴你,皇上早向我提過不下數百次了!若不是我念在你自願放棄高官俸祿跟在我身邊的份上,我早將你送進宮去,省得聽你在這放肆!」
「王爺,請息怒。」向殘宵彎下了腰,藏住了盈滿笑意的老臉。「氣壞身子划不來,您不妨往好處想。」
「怎麼想!」商無題的手又揮向另一隻花瓶。
不過這次向殘宵的動作又快又準,一個箭步衝過去抱住那只骨董花瓶,讓它免於和同伴一樣,死於非命。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王爺。」將花瓶放回原位,他順便舉起衣袖擦拭一下。
他悠閒的舉動看在商無題眼中不啻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商無題繃緊下顎,倏地冷冷一笑,那冰寒的笑容連始作俑者皇帝見了恐怕都會頭皮發麻。
「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所以我決定明天就送你去做無毛太監。」他不再大吼大叫,改以柔聲的侗嚇。
他的策略很快的收到效果,只見向殘宵抿緊唇,瞬間露出了死魚眼。
「倘使這麼做能讓您好過些,王爺。」連口氣都僵得跟死人無異。
「你該死!殘宵,你和左冷閻一樣該死!」商無題再次失控,完美的五官幾乎擰在一起。
「假若屬下的死能讓王爺平息怒火,屬下倒寧願死而後已。」總比去當太監好,向殘宵決定。
「可惡!」商無題狠狠咒罵,若不是看在他曾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真的饒不了他!
向殘宵暗暗歎口氣,看來皇上欽點的婚事真的快將他家主子給逼瘋了。
他決定不再撩撥他的脾氣,畢竟一個壞脾氣的主子可不容易伺候。
「或許事情並沒有像你想的那麼糟,王爺。」可憐的向殘宵為了做出安慰的表情,那張帶疤的老臉顯得異常可笑。
「沒那麼糟?」商無題冷嗤一聲,「少說那些無聊的安慰話,你沒那種天分,說出來只會令人渾身不舒服!」
「屬下只是覺得,或許沈家千金有她過人之處,否則皇上不會將她賜婚予王爺。」向殘宵沒理睬他的嘲諷,自顧自地說道。
可惜,他的話跟前次一樣,依舊沒有收到效果,反倒愈弄愈糟。
商無題氣得聲音發顫。
「倘使你真那樣想,那你便是蠢到骨子裡去了!」他毫不留情的罵道。「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嗎?堂堂靜王商無題耶!皇上什麼人不讓我娶,竟要我去娶一個毫無官爵的暴發戶之女!動機難道不可疑?你真以為皇上那狡猾的老小子心術純正嗎?別傻了!」
「屬下認為皇上應當不會別有用心才是。」除了這樣講外,他還能說什麼?
「不會才怪!而且我覺得沈家人在這件事上還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也許是皇上欠了他們什麼見鬼的人情,他們決定以這種方式來要求回報。畢竟我是個王爺,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那沈長鶴一定是認為當他女兒飛上枝頭當鳳凰後,他便能一舉擺脫平民的身份,撈個一官半職,滿足他貪得無厭之心!因此,他才會使出這等卑劣的詭計,和皇上那老小子以及左冷閻狼狽為奸!」商無題愈說愈氣憤,到最後,他的怒火已然波及每個有關和無關的人了。
「請息怒,王爺。」向殘宵無奈的勸道。
「我不會饒了那些傢伙,今日的恥辱它日我必定一一回報!」商無題冷冷的誓言道。
明白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向殘宵不由得開始為未來的靜王妃擔憂。
「可憐的王妃。」他喃喃自語,搖頭歎息。
「可憐?」商無題凝眉一瞪,漂亮的眼睛射出兩道致命的光芒。「你覺得沈掬歡那個醜八怪可憐?」
在他心裡,他早將沈氏一族全歸為同一類,就連他未來的妻子他也認定她有著蛇蠍般的心腸和母夜叉般的容貌。
「醜八怪?」向殘宵嗆了口氣。
「懷疑?」商無題陰側側一笑。「不然你以為皇上為什麼要將她賜婚於我?」
除了丑不拉幾到沒人要的原因外,哪還會有其它理由!
「可是--」
「不過那些都無所謂,」商無題自顧自說道。「為了不讓那個混蛋看笑話,就算病入膏肓、寸步難行,我也會如期娶回這個沒人要的女人,然後,我會傾一生的溫柔好好的疼惜她。」
傾一生的溫柔?
老天,這幾個字聽起來真像是對邪魔宣戰呢!想到那種生活會如何多采多姿……向殘宵忍不住再次搖頭。
「冤冤相報何時了,請王爺三思。」向殘宵勸道。「何況寧王也是在陰錯陽差的情況下娶了一名奇女子,誰說王爺您就不可能有相同的好運呢?」
「你以為這世上還有第二個葉詠歌嗎?」
「是沒有,但也許有個獨一無二的沈掬歡。」
商無題瞪著向殘宵的眼眸像要噴火一樣。
他不想承認,但不可諱言的,自從左冷閻以那副幾近凌虐的嘴臉告訴他,皇上已經賜婚給他後,他的思緒便被憤恨所佔據,如今向殘宵的一句話總算讓他混亂的腦袋升起一絲理智。
也許沈掬歡是無辜的--
但即使如此,他又何其有辜呢?
難道他就活該接受這種「天賜之福」,也不管他願不願意?
不……他不甘心,他不可能如此心平氣和地任人宰割!垂在身側的十指指關節握得泛白,心中那團報復之火愈煉愈熾,終究無法收拾。
是的,他饒不了任何人,和這件婚事扯上關係的人他都不放過,尤其是沈家女兒沈掬歡!
瞧著商無題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向殘宵明瞭沒有任何人能阻止這場悲劇發生,
他只希望這位沈家小姐能令他家主子大失所望,是個擁有良好德行的女子,否則……向殘宵聳聳肩,他們這干下人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
迎親的早晨,天氣清朗,微風徐徐吹拂。
但佈置得喜氣洋洋的靜王府卻一點也不熱鬧,反而籠罩著詭譎的氣氛,而造成這種反常景象的,就是商無題。
自從左冷閻來此宣讀聖旨後,商無題的表情就一直很沉重,而隨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他更是陰沉得像個索命鬼,
曾經就有一個不識相的小廝提了一雙繡工精巧的新鞋來合他的腳,結果整個人被他一腳踏得老遠,到現在還未痊癒,隔了兩天,又有一個丫頭取了一條鑲嵌紅寶石的腰帶來徵詢他的意見,結果那丫頭被他冰雹似的眼神嚇得三魂掉了一魄,好不容易逃離現場,卻一連幾個晚上作噩夢,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的。
自從那兩次不幸的事件發生後,靜王府的僕人們再也不敢多事了,他們巴不得離王爺離得遠遠的,再也沒人敢提及有關婚禮的事。
不過,這種痛苦的日子應該到今天就會結束了吧?僕人們忍不住企盼著,他們認為只要大事底定,他們的王爺就會恢復往日的和藹可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猶如一鍋爆熱的油,充滿致命的危險。
於是,良辰吉時一到,號角和銅鑼聲伴隨著鞭炮聲響起。
鑼鼓喧天,靜王府迎親的隊伍一字排開、整裝待發,所有的人馬準備就緒,一切就等新郎倌騎上馬,大伙就可以上路。
「王爺,別皺眉了,不要讓外人看出你不滿意這樁婚事。」向殘宵在替商無題理好大紅錦衣後,輕聲地在他耳旁叮囑道。
商無題咬牙切齒的瞪著向殘宵。「該死的!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只是不想讓寧王覺得他已經打敗了你。」向殘宵露出一貫木然的表情。
「去死吧你!」
商無題嘴上雖在咒罵,卻也不得不擺出笑臉應付湊熱鬧的人群,讓向殘宵忍不住感歎寧王這兩個字的確比什麼都好用。
接下來的數個時辰,靜王府和沈家忙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終於將新娘子安置到新房,商無題的臉色也愈加恐怖了。
心情郁卒難當,更無意招呼滿堂的客人,商無題索性提了一大罈酒來到書房。沒有酒伴再加上情緒惡劣,一向酒量奇佳的他很快的有了醉意。
「王爺,時間差不多了,該向賓客們敬酒了。」盡忠職守的向殘宵再次出現。
「滾開!」商無題抬起陰沉的雙眼,恨恨地瞪著這個煩人的討厭鬼。
「呃,王爺,或許您不知道,皇上此刻正坐在上席。」向殘宵盡責的提醒他。
商無題譏誚地撇撇嘴。「那又怎樣?有人請他來嗎?」
「皇上是今天的主婚人,寧王的婚宴他也有去,倘使皇上今晚沒來,那不是顯得有些厚此薄彼嗎?」
「鬼在才乎,何況我根本就不屑這種恩寵!」
「那麼假使待會兒皇上問起,屬下該如何回答?」向殘宵不得不問。
商無題冷笑一聲。「就說我心情不好,不想接受他的祝福。」
「皇上可能不會喜歡這種回答。」
商無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對向殘宵瞪著牛眼。
「隨便!隨你要怎麼說都行!如果你還想保住這身臭皮囊……」他走過去使勁戳著向殘宵的胸膛。「這個答案你就自己斟酌,別再來煩我了!」
「是,王爺,屬下告退了。」向殘宵躬著身子退下,並將門合上。
商無題有片刻的恍神,然後,他的雙腿開始朝門口移動,搖搖晃晃地朝新房走去。
藉著酒意和不服輸的個性,商無題決定去會會他的新婚妻子,那個細眼睛粗鼻子,嘴巴像猴子一樣尖的母夜叉!
***
新房內,月光洩了一室的銀白,在紅燭的輝映下,平添了唯美浪漫的氣息。
一直注意著外頭動靜的小丫頭,乍見一襲白色長衫的身影朝新房的方向走來,很快便衝回新娘子身邊。
「王爺來了。」
「他終於來了?」新娘子的聲音充滿不耐。
「保重,小姐。」
「少貧嘴,你還是快走吧!」新娘子斥責道。
「我會用飛的,小姐,」
小丫頭方走到門口,商無題便從外推門面入,機靈的小丫頭立刻謙卑地立在一旁。
「你是誰?」商無題瞇著眼問道。
「回王爺的話,奴婢叫小夜,是小姐--王妃的貼身丫鬟。」小夜改口道。
從眼角的餘光,小夜不期然的瞥見她的新王爺,而這一眼也讓小夜對他仰慕不已。
老天!這實在太過分了,天底下居然有人長得這麼俊!
他五官俊秀,舉手投足間更是充滿貴族的高雅氣息,尤其那對眼眸,漆黑晶亮得猶如夜空中的星子,像要奪人心魂似的攝人,更別提他渾身上下所散發的男性魅力了……小夜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沒事的話快滾。」商無題冷冷的遺退她。
「是,王爺。」他的冷酷和一身酒氣並不能打碎小夜的美夢,小夜臉紅氣喘地告退。
商無題冷眼瞅著端坐在他床上的紅衣女子。
這就是他的妻?
皇帝老爺和混帳左冷閻用盡心機要他娶的女人?
大紅-字貼在窗台的上方,似在嘲弄他的無奈與不甘。
心中的怒火再次狂燃,商無題走過去,毫不憐惜地扯開她的紅蓋頭,將它丟到地上,順便補上一腳。
這麼做或許顯得孩子氣,可卻奇異地帶給他一絲報復的快感。
一聲驚愕的抽氣聲清晰可聞,隨之而來的是令商無題意想不到的責備。
「可惡,你就不能憐香惜玉一點嗎?」其實應該說是怒吼,從新娘子嫣紅的小嘴衝了出來,瞬間點燃兩人之間的戰火。
商無題原本正要坐到椅子上,聽見她的怒斥,驚訝和不悅同時閃過他的心頭。
是他聽錯了嗎?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敢對他咆哮?
他轉過去面對她,只是,所有到了嘴邊想要教訓她的話,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全數消失。
商無題定定地注視這個大膽響應他的女子,換作別人面對他的冰冷眼神,早就嚇得逃之夭夭,或是倉皇的賠罪了,這女人卻直視他的眼睛,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
看來這女人不是一個笨花癡,而是一個有腦袋、有主見的聰慧女子。
膽識過人,而且姿色不俗。
多數男人第一眼便會愛上她,尤其那雙清清亮亮,似要溺死人的碧綠眸子。
她輕易地顛覆了他之前對她的所有想像。
他該慶幸嗎?
怒火再次燃起,他一把扣住她的下顎。
「你竟敢用這種語氣與我說話!」他冷聲怒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