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手中抱著嬰兒的伊利邁.法西斯找遍了整間病房卻仍不見檉柳的影蹤時,心中頓時浮現不祥的預兆,那種感覺就像當初他決定服下假死丹丸那刻,是那麼的森然,那麼的不安,一顆心就像要被活生生的抽離一樣,令人難以呼吸,以致驚俱霎時襲上他的瞳眸。
如果這真是一種預兆,那上回的茫然不安是五年生離,這回的惶然揪心又將代表什麼呢?
更久的生離?抑或是……死別!
伊利邁.法西斯的瞳眸倏地瞠大,整個人讓乍然浮現心頭的惡兆給震懾住了。
不會的!
不會的!
他用力搖了下頭,否決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同時強迫自己恢復冷靜,不讓自己嚇自己。
穩下心神的伊利邁.法西斯將視線定在前方,恰巧對上掛在牆上的日曆。
九月二十!
平凡的日期,平凡的數字,本不該讓人有特別的感覺,可不知為什麼,好不容易才壓下的驚慌,卻在見到這莫名其妙的數字而再次起了波瀾,好似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吩咐下去,不論用什麼方法,明天之前我一定要見到幸福。」伊利邁.法西斯直覺地對著空氣下達命令。
「是。」隱身在空氣中的月恭敬的答了聲是後,便奉命行事去了。
「啟稟宮主,查出宮後的下落了。」
月集結了法西斯家族以及行宮的人力、物力,果然在當晚十一點便找到檉柳的行蹤。因此這會兒便由有活地圖之稱的土負責向伊利邁.法西斯通報,順便引領他前往檉柳目前的所在山區。
「車子已經在外面候著了。」
「她人在哪裡?」伊利邁.法西斯拿起外套,迅速地朝外走去。
「南投境內。」
「南投?」
「是的,宮後和范柏堯在今天中午到孤兒院帶走范筱宮。依他們的動向判斷,他們應該是準備在南投山區定居。」
土服侍伊利邁.法西斯坐進車子後座後,自己才坐上司機身邊的位子。
「定居?」
「是的。」
「根據孤兒院院長的說辭,宮後似乎準備在九份二山附近安身,所以目前正在國姓鄉內找尋理想的落腳處。」
「九份二山?」伊利邁.法西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明明馬上就可以見到幸福,他應該鬆一口氣才是,可是越近凌晨,他的心卻越揪緊,尤其這會兒又聽見九跟二這兩個先前令他莫名揪心的數字,不祥的預感登時竄升到頂峰,直抵他的咽喉,令他感到窒息。
「是的,那兒生活簡樸,人口簡單,所以我有自信一會兒到達目的地後,不出十分鐘,一定可以找出宮後的下落。」
九月二十日,晚上十一點半。
當車子到達機場,都還未完全停穩,伊利邁.法西斯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逕自下車,往私人直升機快步邁進,土也隨即跟上。
須臾,便見直升機緩緩升空,直朝南投方向飛去。「還要多久才會到?」
直升機一升空,伊利邁.法西斯立刻問道。
「約略半個小時。」
「直達幸福的所在嗎?」
「山區夜間能見度低,直升機不便搜尋,所以到了南投境內會再改以吉普車代步,直升機則在空中盤旋待命,只要一尋到宮後,便可立刻離開。」
九月二十一日,凌晨。
直升機飛抵南投九份二山。一條繩索由直升機垂直落下,熟悉地形的土率先滑下繩索,底下已經有人準備接應。
土的腳都還沒踩到地上,伊利邁.法西斯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緊接其後。
絲毫不浪費時間的,伊利邁.法西斯一落地立刻跨過專屬座車,一行人隨即呼嘯前進。
凌晨零點三十分。
「人呢?」伊利邁.法西斯坐在車中冷冷的瞪著土質問著。
搜尋行動比土預估的十分鐘都超過兩倍了,卻還是不見幸福的蹤影,無怪乎伊利邁.法內斯會心浮氣躁的惡聲質問。
「屬下甘願領罰。」生平第一次失算的土顏用無光,遂低著頭不敢迎視伊利邁.法西斯銳利似刀的眸光。
「現在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找不到人?」伊利邁.法西斯一心只想盡快找到幸福,哪有時間降罪。
「如果不是宮後已經早一步離開,那便是她尋了一個人煙罕至的地點落腳,所以……」
「不要跟我說那麼多廢話,我只要你的結論,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還要多久時間才能確定幸福的所在。」
「一個小時。」
「好,我再給你一個小時,如果你再找不出幸福,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伊利邁.法西斯撂下狠話,言下之意擺明了若上再找不出幸福,那他就可準備自裁了。
「是!」
個個個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點三十分。
「啟稟宮主,有宮後的消息了。」
「我要的是人,不是消息。」伊利邁.法西斯冷冷的眼光中透著極度的不滿意。
「請主子息怒,目前已經完全確認宮後的確在國姓鄉中,只是見過宮後的人並不多,所以暫時還不能完全確認他們所找到的那四個外地人就是宮後他們,可是……」
「好了,不用說了。直接過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是。」熟悉地形的土忙指示司機朝西駛去。
車行不過五分鐘,土專屬的行動電話驀然響起,聽進伊利邁.法西斯耳裡卻宛如聽見喪鐘響起,不祥的預感霎時推上最高點。
「不許接!」就在土要按下通話鈕的瞬間,伊利邁.法西斯大喝一聲,適時阻止了他的動作。
土詫異的朝後望了一眼,就見伊利邁.法西斯臉色異常難看的回瞪著他,嚇得他忙轉回身去。
土瞄了一服液晶螢幕,意外的發現來電的人竟是總管,心知必有要事通知,無奈礙於伊利邁.法西斯的命令,他只得放任它繼續響,既不切斷,也不接起,暗忖總管在響了三聲後丕不見他接電話,就該知道他不方便而自動斷線,可是詭異的,電話非但沒自動斷線,甚至還主系統強迫斷線後再三響起,擺明了非要他接聽不可。
「關機。」電話鈴聲每響一聲,伊利邁.法吐斯心中的不祥就越濃一分,所以越聽也就越心煩,臉色因此難看到不能再難看。
「是總管……」
「不要理他!關機。」伊利邁.法西斯無意位瞥到了車上的電子時鐘。
一點四十分!
冷汗驀地由他的額際滲出,不知為什麼,也的腦中忽然浮現中國人的諧音忌諱,四、十皆同死音。膽戰心驚的他不禁自問:此時產生之種聯想代表著什麼寓意?
就在此時,原本一直緊跟在後的隨行車輛忽然自動散開,將伊利邁.法西斯的座車圍困其中,讓它動彈不得。
伊利邁.法西斯還來不及發飆,已經有人入某一輛車中走出,手中拿了一隻通訊電話朝也們快步行來,此時空中似乎也起了騷動,似乎又有其他直升機加入。
「總管急電。」來人神色慌亂,顧不得請示更直接將電話交給土。
直覺有大事發生,因此土忙接過電話,不到三十秒立刻神情凝重的收線。
「啟稟宮主,總管來電,行宮的地層儀測出南投地層似乎有異動,請緊急撤離。」
「不!沒找到幸福,任何人都不許撤離!」
「可是宮主……」
「別說了,如果非撤不可,那你們自己撤,我絕不離開。」伊利邁.法西斯打開車門,跨出車廂,走到司機那邊,厲聲命令:「下車!我來開。」
「宮主!請緊急撤離!」
「你們要走,我不強留,可是要我現在離開,絕不可能。」強烈的不安令伊利邁.法西斯理智全失,以致沒能留意到暗夜中有技銀針破空而來,準確的扎中他的昏穴。
「全速撤離!」夜空中傳來月的喝令。
訓練有素的人員當下迅捷的跨出車外,一一攀上直升機拋下的繩索,不到三分鐘,所有人全都上了直升機。就在此時,大地先是晃了一下,照明設備逐漸消失,而後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同時,忽然一陣強烈搖晃,恍如地牛打滾似的,使人一陣天旋地轉。
人們還來不及恢復過來,另一波地震再次襲來,房子被搖晃得嘎嘎作響,須臾,全台陷入黑暗之中。
而南投縣國勝鄉的南港村,一個被稱為「澀仔坑」的溪谷,也在這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點四十七分時刻,驀地響起一聲劇爆,溪谷兩旁的峭壁,山石崩落,這座九份二山,一瞬間,山谷易位,溪成湖,房屋沒,四十名村人全被活埋在兩百公頃一百五十公尺高的土方下。
九二一大地震,芮氏規模七.三,是台灣有史以來極為罕見的強烈地震,整個南投縣十三鄉鎮市無一倖免,因為車籠捕和大毛埔雙冬兩條大斷層從台中縣南下穿經南投縣大部分鄉鎮,然後在竹山會合,再加上震央就在日月潭附近,才會導致兩千多人死亡,八千多人受傷,近四十人失蹤,三十五個人被埋困,上千棟房屋倒塌。
這樁人間慘事雖因總管的及時示警而使所有到山區尋找幸福的人員都幸運的逃過一劫,也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這本該是件值得大肆慶賀的事,可是整個海上行宮的氣氛卻顯得異常的詭譎凝重。
因為檉柳的證件、衣物在易位的九份二山中被發現了!
「幸福,你在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你在藉機報復我之前裝死騙你的對不對?」伊利邁.法西斯失神的望著手中貼有檉柳照片的相關證件喃喃道。
當他一醒來,得知整座九份二山山谷易位,他還抱著一絲奢望,告訴自己他的幸福必不在南投境內,就算在,也一定能夠順利逃過災動,可是才剛那麼想著,總管就一臉凝重的判了他死刑,甚至將幸福的衣物與證件一併呈給他,逼他不得不接受她的死訊。
「幸福,你在氣我不讓你見孩子,所以才躲起來,對吧?」伊利邁.法西斯雙眼滿是血絲的捏緊手中的身份證。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生離不苦,死別才椎人心、散人魂,莫怪當初他與幸福重逢時,她形容憔悴,僅剩一副空軀殼。
「幸福,我的幸福,你真的忍心這麼折磨我嗎?」他站在窗邊,望向闐黑的大海,將幸福的身份證壓在心口,無語的悲泣吶喊。
「就算你捨得我,難道也捨得初生的稚兒嗎?啊……」心中悲拗的伊利邁.法西斯再也壓不住心中狂亂奔騰的血氣,抑鬱的鮮血隨著他的嘶聲吶喊無預警的噴出,濺上雪白的窗欞。
五年後像是被傳染了似的,這五年來,伊利邁.法西斯也養成了站在窗邊的習慣,只不過他望的不是海,而是海的另一邊,那有著他最悲勵也最感懷的亞洲小島——台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他與她,生離五年,死別五年,那種魂牽夢縈的刻骨銘心是他這輩子永難忘懷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心裡的傷口才能癒合,不再生膿長瘡,令他夜夜難以成眠。
「爹地。」一個朝氣洋溢的小男孩等不及讓人通報,便逕自闖進書房,打斷伊利邁.法西斯的冥思。「我要出發了。」
「你又忘了應有的禮儀。」望著兒子與幸福肖似的眼瞳,伊利邁.法西斯便無法對他厲聲斥責,只好稍稍縱容他的無禮行為。
「對不起嘛,爹地。」小男孩吐吐舌頭,臉上毫無悔意。
「你知道這次的任務是什麼了嗎?」
「是的,爹地。」
「有把握嗎?」伊利邁.法西斯有些擔心的睇看兒子一眼。他這回的任務是必須到山區獵熊,學習搏鬥的技能。
「當然。」小男孩昂著頭,自信滿滿的點了下頭。
「你雖然有信心,可是也要特別小心。」儘管擔心,伊利邁.法西斯還是明瞭那是身為未來宮主必須接受的考驗,也是學習搏鬥最好也最快速的方式,所以並未加以阻止。
「孩兒知道,爹地儘管放心。」小男孩露出可愛的虎牙笑著。
「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出門了。」
「孩兒遵命,爹地再見。」
一見兒子朝氣蓬勃的退離,伊利邁.法西斯隨即朝空命令道:「跟上去,務必確保他的安危。」
南投山間。
一個穿著一身輕便的五歲小男孩睜著一隻圓滾滾的大眼前左右不斷張望,似乎在找尋什麼。突來的——聲讓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連忙往一旁的草叢躲去。
「咦?」一個綁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出現在小男孩剛剛站定位的地方,側著頭,眨眨晶瑩的鳳眼,發出納悶的疑問聲。
他是誰?跟她玩躲貓貓嗎?
可他躲避的技術也未免太爛了吧!身穿灰色的衣服卻躲在草叢中,他想模仿石頭嗎?可那露在草叢外的屁股卻又是黑色的呀!想裝做看不見都不行!約十歲大的女孩搖頭晃腦的將視線定在男孩躲避的草叢堆。
不知自己露了餡的男孩被扎人的野草刺得渾身不舒服極了,因此忍不住動了下。
「小弟弟,你在同我玩嗎?」若他在跟她玩,那她就有義務指導他躲藏的技術。若不是,她也該略盡告知的義務,讓他知道他根本騙不了任何人。女孩如是想著,於是伸出小手輕輕拍了下男孩的背。
「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兒?」男孩抿著嘴,不甘願地問道。
「不小心看到的。」女孩善良地說,不忍跟他說是他躲藏的技術太拙劣了。「你在躲人嗎?」
「沒有。」男孩直覺的否認。
「沒有?那你為何躲在草叢裡呀?」
「我……我在找東西。」男孩噘了噘嘴,怎麼也不願承認自己的確在躲人,因為他自認為無懈可擊的躲藏竟然連個沒受過訓練的女孩都躲不過,實在是有夠丟人的。
他心虛的掃了下四周,期盼隱身在暗處中的人眼睛正好閉上,沒看見他出糗才好。
「找東西?你什麼東西不見了嗎?要不要我幫你找找?」女孩熱心的說著。
「不用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
「既然那樣就算了。不過你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呢?你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我才不……」男孩才要大聲駁斥回去,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吩咐,要他設法跟著女孩回家,因此他只得改口道:「才不是迷路咧,我是因為口渴,所以才到這兒想找水喝的,誰知道走啊走啊,走了好久,還是找不到有水可以喝的地方。啊,對了,你家住在這附近嗎?有沒有水可以讓我喝呀?」男孩裝出最天真無邪的表情望著女孩問道。
「對呀,我家就在不遠處,轉個彎就可以看見了。」女孩一點心機都沒有的把自己家的方向指給男孩看,「走吧,我帶你回我家去,我媽咪今天剛好煮了一鍋冰涼沁心的酸梅汁,算你有口福。」
「謝謝。」
「螞咪!我回來了。」女孩牽著男孩的手跑進一棟外觀樸實的木屋,嘴裡喚著母親,通報自己的歸來。
「筱宮,回來拉,快去洗洗手,我做了你愛吃的點心哦。」一陣寵溺的輕柔女音由廚房飄出。
男孩被柔美的聲音吸引,好奇的朝聲音來源探了探,卻什麼也沒看見。
「螞咪,我有帶人回來耶。」母親怕生,幾乎不見外人,所以筱宮事先警告她,好讓她有心理準備。「你別怕,他長得很可愛喲!」
「可愛?」
「對呀,他長得好可愛喲!一張紅嘟嘟的臉讓人看了就好想捏上一把。尤其他的眼,幾乎跟您一模一樣呢。」就是那雙酷似母親的眼讓她感到異常親切,所以她才會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男生。
「是嗎?」
「嗯。」忘了廚房內的母親根本看不見外頭的景象,筱宮依然用力點著頭,「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忘了他口渴,才會跟我一起回家的。」她敲了敲自己的頭,對跟在身邊的男孩吩咐:「你別亂跑,我這就去拿酸梅汁給你喝。」她才走到廚房門口,就見母親端著兩杯酸梅汁出來了。
「不用了,我已經端出來了。」
男孩一見到筱宮母親的臉就愣傻住了,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她瞧。
「果然很可愛。」筱宮的母親放下托盤,笑著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山裡呢?」
「喂!我媽咪在問你話呢!」見男孩沒反應,筱宮推推他。
「媽咪!」不料男孩不開口則矣,一開口竟朝著中年美婦喊媽,一雙眼仍是直盯著她不放。
「你幹嘛學我喊媽咪呀?你該叫我媽咪伯母才對吧!」筱宮一副小大人似的糾正男孩的錯誤。「而且我媽咪問你的話你怎麼不回答?」
「可憐的孩子,你是不是迷路嚇壞了?你別怕、別慌,一會兒我就讓柏堯送你下山,好不好?」美婦溫柔的操著男孩的頭頂。
「我不怕,爹地說男孩子是不可以害怕的。」
『你不過是個孩子,當然有害怕的權利。」
「我沒有。」
「你沒有什麼呀?」聽糊塗了的筱宮問道。
「我沒有名字,沒有權利害怕。」男孩理所當然的說著。
「只要是人都會有名字的。」天真的筱宮再次插嘴。
「我就沒有,我必須等到二十五歲那年,才會有名字。」
美婦聞言,心中墓地揚起一種奇特的感覺,因而直覺的脫口問道:「那你家人如果要喊你,都叫些什麼呀?」
「幸福。我爹地每次望著我的時候都叫我幸福。雖然我總覺得爹地好像不是在叫我,可是他每次喊幸福時又總是摸著我的臉、望進我的眼喊著,所以他應該是在叫我吧!」或許是因為她長得像母親,讓他感覺非常的親切,所以他對她毫不設防。
「幸福?你爹地叫你幸福?」美婦雙手發抖的捧起男孩的臉細細端詳著。
他會是她的兒子嗎?那個她未曾見過一面的兒子?
「媽咪,他的名字怎麼跟你一樣呀?」筱宮側著頭,不解地望著母親失神的臉問道。
「不是他的名字跟我一樣,而是……」他根本是透過兒子的眼在喊著她、思念著她。「告訴我,你剛剛為什麼喊我媽咪?」
「因為你跟我媽咪長得好像、好像。」像到他根本捨不得移開視線。「雖然我未曾見過我媽咪本人,可是我爹地規定我每天一早都要對著我母親的照片道早安,晚上也要道晚安後才准睡覺,所以我母親的影像早已深深-在我腦中了。」
「你為什麼沒見過你媽咪呀?」筱宮再次好奇的發問。
「她在地震中被活埋了。」
「啊……」筱宮捂著嘴倒抽一口氣,「對不起……」
「你怎麼會那麼以為呢?」她一直以為他沒尋來是早已放棄了她,原來……
如果他的心裡仍有她,卻又誤以為她已死,那這五年來他豈不是……
揪心的憐憫頓時充斥著檉柳的胸臆,令她霎時紅了眼眶。
「我母親的死一直是宮裡的禁忌.沒人敢提,可是我還是由傭人口中套出來了。」男孩雖然力持堅強,不過他終究只是個孩子,所以說到最後,他的眼眶也佈滿紅絲。
「既然是禁忌,你又為什麼非追根究柢不可呢?難道你不怕你現在的母親會因此感到難過嗎?」他將孩子抱回行宮,他的妻子想必已經夠難受了,這孩子還那麼不知輕重的直追問有關她的事,那他的妻子豈不更難堪嗎?
他的妻子會不會因此而更加排斥這孩子呢?檉柳很是擔心的瞅著男孩,為他感到憂心。
「我沒有母親呀,我媽咪是我爹地唯一的妻子,她死了以後,爹地就將自己封閉起來,什麼事都不管,什麼人也不理,嚇壞了宮裡所有人,所以大家才會將我媽咪去世的事當成一種禁忌,希望時間沖淡一切的傷悲。可是就因為大家都不提,所以我才更感到好奇,想知道我媽咪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為什麼她會捨得拋下我跟爹地不管。」
「你說……你父親只有你母親一個妻子?」檉柳詫異極了,她記得他說過……
「能迷得了你,自能迷倒她……在我眼裡、心裡,她都是最美的女人……我有說過我沒將她留在身邊嗎?」
細細回想他曾說過的話,她這才恍然他口中的妻子一直是她呀!
天哪!原來長久以來,她都誤會他了!他是真心想給她幸福的!可她卻多心的錯失了,還累得他傷心……一想到這兒,檉柳幽幽的鳳眼中不禁盈滿淚光。
「對呀,聽說當年族長們不讓我媽咪回宮,所以我爹地就跟我媽咪住在外面,後來我媽咪死了,我爹地難過得也不想回去了,當時所有的人都嚇壞了,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拿我威脅我爹地,才逼得我爹地不得不回行宮,後來他們就不敢再否決我爹地的決定,更不敢再過問我爹地的感情生活,唯恐我爹地一怒之下就真的棄官不管了。」
「他不會的。」他的責任。已絕不會允許他自己作出那樣任性的決定。
「你怎麼知道?」
「因為……」
「因為她是你母親,我的妻子!」一道黑影狂風似的掃過屋內,一把抱住被駭住的檉柳。「天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當月向我通報發現你時,我還以為我在作夢,沒想到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幸福,我的幸福。」
風塵僕僕的伊利邁.法西斯使勁全身氣力的擁往檉柳,讓兩人之間不留任何空隙,唯恐她在下一瞬間再次蒸散。
「是我,是我,對不起,讓你心痛了……」當年她無心,他死她尚且失魂,而他有著兩顆心,如何承受她死的不幸呢?
男孩和筱宮傻傻的猛眨著眼,想看清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被跟來的總管給「請」了出去。
「柏堯,你看!」方灩灩指著剛飛越頭頂,直朝他們住處的直升機緊張地嚷道。
「我剛剛就看見了。」范柏堯面無表情的停下車。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猜得到。」
「猜得到?那你說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來找回幸福!」
「幸福?!」
「是的,幸福。」望著木屋的方向,范柏堯無語的傳遞自己的祝福。
忽地,他將大掌擱放在妻子的腹部,輕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知道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些年來丈夫的目光總放在自己姐姐身上,她還以為自己做得不夠好,不足以挽回丈夫的心,所以她不敢怨,只敢盼,希望等孩子出生,他能分點注意力給她和孩子呢。
「知道什麼是幸福嗎?」
「嗯。」能留在他身邊就是一種幸福,她笑著點點頭。尤其這會兒他能注意到她,她更感幸福。
「你就是我的幸福。你呢?你覺得幸福是什麼?」
「讓你感到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他將她擁進懷中,溫柔地對著她說:「回去吧!也該是時候了。」
「嗯,姐姐還在家裡等我們呢!」
「我說的家不是木屋,是台北,有你父母住的家。」
「可是你不是……」
「有了孩子當緩衝,他們不會再一味的排拒我的,而我也會為了你、為了孩子,試著融入你們的生活。」他知道她想家,卻甘願為他離鄉背井,她做得到,他相信他也能。
「謝謝,謝謝你。」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了!方灩灩心滿意足的依偎在丈夫懷中。
法國外海。
「還記得這裡嗎?」擁著妻子,伊利邁.法西斯溫柔地問著。
「記得,我一輩子都記得這裡,這裡是我們悲劇的開始,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雖然這回少了當初的不安,檉柳還是直覺地偎進丈夫的懷中。
「這裡是我的故鄉,當初帶你回來的原意是想讓你正式成為法西斯家族的一員,不再隱瞞你任何事情,不料卻成了悲劇的開始。」法西斯家族崛跡於海上,為了不忘本,家族族長同時擁有雙重身份,掌控大海,遙控陸面,這個秘密只有家族長老,以及六侍衛知曉,其餘的人都只知道他呈現給他們看到的那一種身份而已。
為了確保秘密不會外傳而造成生命威脅,法西斯家族使立了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凡族長決定讓他的另一半知曉他另一個身份時,他的妻子需經歷生死試煉,以確認她的忠貞度。
「雖然是悲劇的開始,卻是喜劇的收場,我們該知足了。」代價是慘痛了些,可是至少她獲得了認同。
「是啊,該知足的,至少你逃過了九二一那場浩劫。」
「如果我早知道遺失證件會造成那麼大的誤解,我一定會專程繞回去,設法找回來的。」
「幸好你沒有,否則……」他不願意去想那種後果。那種痛不欲生的經歷一次就夠了,他無意徒增心痛。
「答應我,以後東西不見了,寧可換新,也別去理它。」
「嗯。」她乖順的點點頭,盼中忽然閃現一抹淘氣,「可是如果是你不見了呢?是不是也直接換新呢?」
「你敢!」伊利邁.法西斯懲罰的低首吻住她鮮艷的紅唇。
「爹地,你很喜歡吃胭脂嗎?為什麼老是吃螞咪唇上的胭脂呢?」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筱宮好奇的湊進兩人之間觀看著。
「不,我一點都不喜歡吃胭脂,不過你媽咪唇上的胭脂特別誘人,才會讓我忍不住想嘗一口。」抱起不識相的女兒,伊利邁.法西斯在她頰上親了下。
對這個酷似幸福的女兒,他是特別心疼的,不只為了她的體弱多病,也為了自己未能及時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而讓她自小受苦。所以儘管不高興自己的好事被打斷,他仍是搭著性子哄她。
「真的嗎?那我也要嘗一口。」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伊利邁.法西斯一時詞窮,不知如何應對。
「因為媽咪唇上的胭脂早被你爹地偷吃光光了,所以已經沒得吃了。」檉柳笑哄著女兒。
「那我下回再嘗好了。」筱宮遺憾的說著,然後就滑下父親的臂膀跑走了。
「幸福……」
「嗯?」檉柳仰起頭,笑望著丈夫。
「從今天開始,不許你抹胭脂了。」無法拒絕女兒,他只好要求妻子了。「除非在私底下,只抹給我一個人看。」
「是只給你一個人吃吧!」看著丈夫孩子氣的模樣,檉柳幸福的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