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問我為何對付方柏堯?」伊利邁.法西斯由檉柳背後將她擁入懷中。
他就是忍不住想呵憐她。就是忍不住想看看她幸福的樣子。他猜她幸福的樣子一定很美。
可惜到目前為止,她連笑都是苦的,非自願的。
「你也不曾問我為什麼要幫他。」她渾身依舊帶著化不去的淡淡憂愁。
「你到底在乎什麼?」她幾乎沒有高低起伏的情緒讓他一向傲人的自制力差點失控,直想抓住她的雙肩搖晃,晃出凡屬於人就該有的情緒。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天底下有什麼值得在乎的嗎?」在乎全因有心,失心人哪來在乎?
檉柳往後一躺,偎進伊利邁.法西斯的懷中,耳朵正對他的心窩,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逐漸沉澱無依的心神。
「你就像一棵柳,隨風倒?」對於她主動投懷送抱的舉動,他很是不悅,暗諷她檉柳之名。
「如果可以,我倒真寧願像棵垂柳,隨風倒,起碼有個依歸,可偏偏我是株檉柳,注定背負著洗不去的罪惡。」拋下丈夫冰冷的屍身,換來一輩子的痛苦掙扎,是她該受的罪吧!
對她平心靜氣的接受他的嘲諷,他更為氣悶了。
他寧可她罵他、打他,也不願意見她如此傷害自己。
她話中的無奈與傷痛緊緊的揪住他的心,令他差點喘不過氣來。他不禁想起有個女人曾說過:若心疼,一顆心就已經夠疼了,兩顆心加在一塊,豈不疼暈了?是不是他具有兩顆心,所以才會如此的揪心、如此的心疼?不願再見她茫然的眼,地俯下身,吻上她的唇,企圖借由口將溫暖注進她空洞的心窩,讓她不再感到空虛無依。
「我要你。」他與她眼對眼。
「這身子本該是你的。」她答得理所當然。
「心甘情願?」他不悅她的認分,卻又喜於她的臣服。
「你忘了我失了心嗎?」她醉人的鳳眼裡盛著無限的淒楚,習慣性的將耳貼覆在他的心口,聆聽他的心跳。
「我願和你分享我的心。」他健壯的臂膀圈住她的腰,輕輕一提,讓她的,心窩與他的緊貼。
「分心,分心,心分了就不再完整,也就不值得珍藏,所以你還是小心保留它的完整,等機會到了再獻給你心繫的女人,讓她好好珍藏。」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要一顆分了的心,她當然也是。要就完整,否則寧可不要,以免到頭來自傷傷人。
「你很貪心。」
「是的。我一直在貪求一顆心,一顆遙遠的心,一顆不屬於我的心。一顆曾繫著我心的心,可惜那顆心摸不著、觸不到。」她的手輕輕的覆在他的心口,感受他心跳的悸動,失落的語氣滿是淒楚。
「你寧可承受失心之苦,也不願接受我分給你的心?」
她到底猜到了什麼?或知道了什麼?
為何他總覺得她話中有話?
「是。」她堅定的望入他的眼。「沒有希望,才不致絕望。」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她似怨忽、似傾訴的話語聽進伊利邁.法西斯的耳裡更加深了他的猜疑。
「你覺得我能得到幸福嗎?」她不看他的表情,將頭埋進他的心口處。
「這得看你自己的表現了。」他眼睛閃了閃,驚疑的望著她的頭頂,但話氣仍與一般無異。
「曾經有人對我說:我合該是個幸福的女人,這句話很好笑,對不對?」她繼續事不關己似的喃喃說道。
「是你托付心的人嗎?」他撩起她的髮絲嗅著。
「是讓我從此失心的人。」她細細聆聽著他有些紊亂了的心跳。
「你認為你不該幸福?」他低頭端詳她終年不笑的淡淡愁容。
「幸不幸福對一個失心的女人來說並不重要。」她忽然轉身面對他,再次出乎他意料的仰起頭,環住他的頸,往下一拉,主動的吻上他的唇。「你希望我幸福嗎?」她深深地望進他的眼,試圖探查他真正的心意。
「我的答案重要嗎?」他回以深深的凝視,亦想由她苦有所思的眼中探查些端倪。
「當然,一個好情婦就該扮好自己的角色,盡量達到主人所有的期許。」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你笑,你就會一整天端著笑臉對我。」她的委曲求全令他既心疼又憤怒。
「如果你希望的話。」她平靜的回道。
「既然這樣,你就笑給我看,我要看你的笑臉。」他就不信渾身散發著憂鬱的她真能一整天端著笑臉對他。
「是。」檉柳果真盡責地端起笑臉,一張僅有眼中沒有笑意的笑臉。
「哼!」她的盡責非但沒讓伊利邁感到一絲的愉悅,反倒怒氣沖沖的推開了她,冒火的眼中摻雜著無限心疼。「很好,希望晚上還能見到你如此迷人的笑靨。」他火大的撂下話,然後大步離去。
南投山區,某間位置隱蔽的孤兒院。
「姨,你看,筱宮畫得漂不漂?」一個粉雕玉琢的混血女娃娃拿著一張媲美鬼畫符的圖畫紙飛撲進檉柳的懷抱。
「漂亮,很漂亮,筱宮真棒。」檉柳愛憐的拿出手巾幫小女孩輕輕拭去臉上的顏料。「姨笨,看不出來筱宮畫些什麼,筱宮可不可以告訴姨,你畫了些什麼?」對著年約四、五歲的孤兒筱宮,檉柳不由得露出罕見的真心笑顏,渾身散發著母性光輝。
自從三年前路易.迪歐安排她住進了情婦社區後,她就很少踏出社區,每次踏出幾乎都是陪他參加重要的應酬,而那幾乎外也就只有寥寥三次,每次還都間隔半年到一年的時間。
這僅僅的三次,她就是都跑來這兒,陪陪院童,發揮愛心,順便散散心。
兩年前,陪她同來採訪孤兒的柏堯甚至心血來潮的收善了筱宮當女兒,但礙於方家的關係,他沒能將筱宮帶回家照顧,只好讓她繼續留在孤兒院中,但他每個月都會固定補貼院長一些錢,並來個四、五次探視她,順便當當義工,幫孤兒院修修補補。
雖然方柏堯兩年前才正式收養筱宮,可是他早在四年前就經常到這間孤兒院當義工,陪院童們玩耍,也就因為他的關係,檉柳才得以知道這間人煙罕至的孤兒院,精神也才從此有了寄托。
她今天之所以會來這兒,全是因為想舒緩伊利邁陰晴不定的情緒所造成的精神壓力,以免過於緊繃的神經會禁不住繃斷,進而整個人崩潰,所以她才會不顧一切的和他告假,跑來散心。
「好啊,我跟你說哦,這個是雲,這個是花花,這個是……」筱宮鉅細靡道的說明自己的畫。「這樣你看懂了嗎?」
「看懂了。
「那換你解釋一遍給我聽。」筱宮人小鬼大的說著。
「啊?喔。」檉柳眨眨眼,有些心虛的應答。
筱宮嗯嗯啊啊不輕不楚的童言重語,她只聽懂了五成,但看著筱宮閃爍著期待的眼眸,她只好硬著頭皮盡量的應付著。
站在遠處以望遠鏡將檉柳的一舉一動都看過眼中的伊利邁.法西斯突然對著看似無人的身後問著:「她是誰?」詭異的是他的身後竟隨即傳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名叫范筱宮,是方柏堯收養的孤女。」
因為方柏堯原姓范,所以自是讓筱宮跟著姓他的原姓。
「筱宮?」伊利邁細細地品味著筱宮的名,似乎察覺了什麼。「我要這間孤兒院和范筱宮所有的資料。」
「是。」
「你猜,她認出我了嗎?」伊利邁狀似自言自請,卻又像在徵詢身後人的看法。
「不可能。」
「是嗎?」伊利邁透過望遠鏡,眷戀的愛撫著檉柳真心無偽的笑顏。
還需要多久她才會也對他露出那種幸福的笑顏呢?
「環住我的頸子。」伊利邁.法西斯攔腰勾住端咖啡來給他的檉柳,將她抱上大腿,讓她跌入他的懷中。
檉柳依言伸出白玉般的雙手圈住他的頸,宛如是個聽話的女奴溫馴的趴伏在他偉岸的胸膛。
「你還真是個聽話的情婦。」若非他必須在今年內有個子嗣,他並不願意要這樣無心的她。「脫下我的衣服。」
檉柳這次沒再遲疑了,俐落的解著伊利邁的上衣衣扣,溫柔的——一除去他身上的贅物,直至他僅剩一條蔽體的小褲為止。
「你很習慣這個動作。」一想到路易.迪歐也曾被她如此服務過,他就滿心的不是味道。
「是。」她以前的確常為她托付心的男人而做。
「路易.迪歐對你的服務也如此的滿意嗎?」他犀利的盯著她的眼。
「應該吧。」路易要的是一個聽話、不惹事的情婦,她自認做得不錯。
「你……」對她的不避諱,他在心中打翻的一大缸的醋,遂專制的命令著:「忘了他!我要你徹徹底底忘了他。」
「是。」從沒記過,何來忘呢?可檉柳還是應答著,希望能消他的氣。
「回答我,你心裡現在想著誰?」他急迫的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否佔有位置。
「宮主。一個說我該天生幸福的男人。」她定定的望著他的眼,絲毫不諱她心中有人。
「你不怕我不高興?」乍聞她說出宮主二字,他的確受了不小的震撼,但卻沒流露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你不會。」她習慣性的將掌心貼放在他的左胸。
伊利邁不知檉柳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她只要一入他的懷,總會做出這個動作。
「你很篤定。」這下子換他犀利的觀察著她的眼神。
「我只是個情婦,任人發洩的情婦,你只要我的人,想必不會在乎我心裡在想些什麼。」
「不想笑,就別笑了,那一臉的假笑讓人看了就厭惡。」望著她從他要她笑的那夭起就真的保持不變的應付笑顏,伊利邁突覺厭惡不已,遂惡聲惡氣的說道。
「是。」檉柳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但隨即收了起來,不再強展笑顏。
「我要你。」
「只要你想要……」她的手依舊習慣性的貼上他的左胸。「我就是你的。」
她無奈的望著他俊挺的容貌。他腋下的一顆小紅痣讓她確定了他的身份。他的容貌雖改,可眼睛沒改,她比任何人都熟悉的偉岸身子也絲毫沒變,至此她完全確認了他的身份。
但卻無意點破。因為無知,還能眷戀,一旦揭露,怕又是無止盡的相思期盼,甚至可能換來就此決裂。「我是你的。」只要他還要她,她就自願無怨無悔地把自己給他。
一番激情過後。
原本緊閉雙眼的檉柳忽然睜開雙眼,側過頭,眷戀的凝望著合眼休憩的伊利邁.法西斯。
小手悄悄的搭上習慣性擺放的地方——他的心窩,確認掌下的心跳沉穩規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支起身子,默默的凝望那張她完全陌生的俊俏臉龐。
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刀削似的薄唇,剛毅的下巴,明顯的輪廓,完美的五官,配上那金棕色的卷髮,百分之百的展露出屬於法國貴族該有的高雅與貴氣。
她顫著手,伸出左手想摸他迷人的臉龐,卻忽然停在半空中,猶豫了好些時間,才又毅然決然的撫上他的臉。
小手緩緩的沿著他臉部的輪廓遊走,雙眼仔細的觀察他耳下肌膚,還有下巴與脖子交界的膚色,判定他的臉是否動過手腳。
確認指下的臉是百分之百真實後,一滴滴的淚忽然由檉柳的眼眶筆直的滴落伊利邁.法西斯的臉上、唇上。
受到驚擾的伊利邁這才睜開碧綠的雙眼,神色複雜的瞅著她受傷的表情,不發一語。
其實他根本沒睡著,所以很清楚她剛剛做了什麼,卻不明白一向咬牙吞淚的她為何落起淚雨來。
落到他臉上的淚似乎會灼人,疼痛的感覺經由他的臉唇滲透進他的心,令他心痛得直想抹去她的淚,但她珍珠似的淚卻如斷了線,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止住她的淚,他捧住她的臉,抿緊的唇貼近她的眼,每當她眼眶溢出一滴淚,他就隨即吻去。
「對不起,我失態了。」檉柳勉強地凝住眼眶裡的淚。
「為什麼落淚?」他仍捧著她的臉,溫柔的吻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
「以後不會了。」她知道他不喜歡她的淚,所以忙不迭地保證著。
「我——問——的——是——你——為——何——而——哭?」伊利邁執意問出原由,遂逐字的重複問題。
「沒什麼,只是女人家的情緒作祟罷了。」眼前的俊顏是真的,就代表她以前面對的只是一個假象。
也就是說以前的種種全是虛構出來的,她一直活在一個虛構世界裡,就連他的眷寵、她的愛戀都是虛幻的。
這教她如何能不落淚?
真心的托付居然換來一場空!
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她還能說什麼呢?
「說實話!」他要真信了她的話,他就是白癡了!
「我說的話你又不信,又何必多問呢?!」
「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那換個話題吧,你還喜歡我這張臉吧?!」
「喜歡。」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口是心非。」他將她往前一拉,讓她的心窩貼上他的,好似與她共心。
他厭惡聽她說她無心,且她又無意他分心,所以他只好與她共心。
「我是你的女人,只要你不放手,我就要一輩子跟著你。」她似無奈,又似許諾,「不喜歡只會悶了自己,倒不如喜歡,生活會愜意些。」她就事論事的說著,絲毫不加入自己的觀感。
「我要聽的是你對我相貌的看法,不是生活觀。」他捏著她的下頷,強迫她仔細觀察他的長相。「帥氣、英挺、迷人。」
「所迷之人包括你嗎?」他不滿的發現她眼中的情感似乎褪了些。
「我早是你的,你不需要迷我。」
「可是我只想迷你一個。」
「你的妻子呢?」如果傳說是真,那他早該有妻有兒了吧。
「能迷得了你,自能迷倒她。」他眷戀的撫著她柔嫩的臉龐,話中有話的說著。
「她長得美嗎?」她衝口而出的問道。「對不起,我逾矩了,你就當我沒問吧。」她也沒心思知道了。因為問出口,她才知道醋味覺是那麼的苦澀!
「美。在我眼裡、心裡,她都是最美的女人。」他邊說邊吻上她緊咬的唇,不讓她有機會凌虐自己無辜的唇瓣。
「她既然那麼的美好,你為何不留在她的身邊?」她趁他放她喘氣的空檔問著。
她雖嫉妒,卻也為他的妻子抱屈。因為她深諳期盼之苦。「我有說過我沒將她留在身邊嗎?」
他挑眉反問道。「這些日子你都留在這裡。」
「那又如何?」
「她如果知道,會傷心的。」
「你怎知她有心?」
「凡是人都有心。」
「你就沒有。」
「我也有,只不過不知被遺棄在哪兒了。」空蕩的心窩早已習慣了失落,不再奢求填補。
「我可以幫你找回來。」早先的玩弄之心,到如今已全變質為痛心,一顆心為她的傷悲。為她的無心、為她的苦悶而疼痛不已。
他不禁臆測,究竟是多少的傷心無奈,造就了今日悲苦不歡的她?
「不用了。尋回來也頂多是顆傷心,徒讓自己更傷、更痛罷了。」她眷戀的趴伏在他的胸膛,聆聽他的心跳,穩下過於激動的情緒。
「你說過,只要我開口,你就會盡量滿足我的要求。」他撩起她的髮絲,逗弄地刷著她敏感的耳垂,引她更加逃進他的懷裡尋覓躲避處,好享受她貓樣的磨蹭,以及被求援的滿足感。
「嗯。」「我要你快樂。」他收起玩心,輕柔地吻上她的唇。
「快樂?」
「是的,我要你快樂。」如果命令可以讓她快樂,那他不介意對她下令,但求她真能快樂。
「看來我的表現應該不錯,才會讓你認為我值得快樂。」她的雙手忽然環上他的頸,借力使力的半支起身子,與身下的他眼對眼,「不過什麼是快樂?快樂的感覺又是什麼?」
「快樂就是讓自己感到開懷。」他現在用詞遣字都盡量避開心字,以免她總以她無心做結尾。
「聽起來好抽像,很難理解。」叫一個渾身是悲的女人開懷,就好比叫個文盲看信一樣,不知所謂。「講白一點,就是笑口常開。」
「你說過我的笑難看,不如不笑得好。」他的每句話,她都牢記在腦裡。
「你存心氣我?」他懲罰性地咬上她細緻的耳垂,卻小心的不讓她見血。
「檉柳不放。」她忍痛的咬住下唇,絲毫不敢抵抗。
「若讓我嘗到血腥味,絕不饒你。」他以指隔開她鋒利的齒,捍衛她無辜的唇,繼而改咬為舔地嚙吻著她泛紅的敏感耳垂。「我只要你快樂,至於該怎麼做,要怎麼做,你就自己看著辦。」
「是。」
「還有,別再讓我聽見你自稱檉柳。」
罪?!她何罪之有?!
就算有罪,也不該她一人獨自承擔。伊利邁憐惜地封住她的紅唇。
「喔。」她無意追問他何出此言,因為名字對她而言,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