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緋紅回到了台中,回到那間住了十多年的破舊老家。
聽說自從父母雙亡後,這間屋子也沒人敢住,所以連紹德的母親就把它賣給人當作堆放貨物的倉庫,後來不知怎麼的,倉庫又變成了住戶,有一戶人家搬了進來。
站在低矮的木造屋子前,經過七年歲月摧殘,原本就嫌殘破的屋子如今更顯不堪。
住在裡頭的貧窮人家,一定是貪圖這裡的便宜房租吧,不然有那個家庭願意一家大小窩在十坪不到的狹小空間中,-延殘喘的渡過一天又一天。
正當她感慨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的同時,忽地,一道玻璃破碎的聲響將她自回憶中拉回現實。
尋著玻璃聲源,她聽見熟悉的小屋內傳來陣陣的吵架爭執聲……接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哭著從小木門板內衝出來。
「怎麼啦,小妹妹,發生什麼事了?」亦悅芸看見小女孩一臉恐懼的模樣,心裡好難受好難受。
這個小女孩,讓她想到當年的自己。
「爸爸……媽媽又在吵架……嗚……」小女孩不敢放聲大哭,只能斷續的哽咽著。
「爸媽為什麼吵架呢?」明知不該問這個問題,她卻開了口。
「因為爸爸又喝醉酒,而媽媽沒有錢給我繳要遠足的五百元,兩個人就打起來了……」小女孩被她這麼一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要想去遠足,爸爸媽媽現在就不會吵架了……都是我不好……」
這不是你的錯啊,你不要哭,要堅強一點……
亦緋紅想安慰她,想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然而她卻只是彎著身,說不出半句話。
她的身子忽然僵了,喉頭更是卡死了。只能同情的望著小女孩放聲大哭的可憐模樣,呆愣在原地。
「死小孩,你在外頭哭什麼?還不敢快給我進來!」小女孩的父親大
概是聽到她的哭聲了,整個人醉醺醺的走出來,手中還拿著一隻半空的酒瓶。
小女孩見到父親出現後,嚇得連忙躲在亦緋紅身後。
「你以為躲著我就打不到你,是不是?快給我死出來!」爛醉的父親不分青紅皂白,舉起酒瓶就要往亦緋紅身上砸去。
面為這男人突如其來的暴力,亦緋紅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大一小驚叫的同時,無情的酒瓶就要往頭部擊下……
「給我住手,你這混蛋!」
千鈞一髮之際,王樘隸龐大的身軀擋下了這突來的危險。
他一手抓住那父親手中的酒瓶,另一手毫不留情的往對方腹部擊去。
男人哀叫一聲,整個人往地上跪去。
「爸!」小女孩一見到父親受傷,毫不考慮的逃離亦緋紅緊摟的懷中,來到父親身邊。
望著這一幕,瞬間,她幾乎是呆傻住了。
「緋紅,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適時出現的王樘隸來到她身邊,一手抱住滿臉受驚的她。
「我沒事,不要緊的……」在見到小女孩的母親扶著爛醉的父親進屋後,她的淚水終是不肯聽話的直直掉落。
「還說沒事,都嚇成淚人兒了!」王樘隸心疼的將她摟進懷中,溫柔撫抱著。「還好我及時找到你了,在沒見到你平安無事之前,我真的好害怕就此失去你。」他親吻她的發,謝天謝地。
「對不起……」懷中的亦緋紅只是不斷低泣,直到哭累在他溫暖的避風港。
王樘隸抱著懷中哭累睡的她,回到位在中港路的住處。
不過才一星期光景的時間,她整個人卻顯得憔悴許多。
她是生病了嗎?!還是有什麼事情困擾她,不然為何連睡顏都顯不安穩,沾滿哀愁?
將她放置到床上休息後,王樘隸望著她沉睡的俏顏發愣了會,之後他終是拿起她那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擅自翻查起來。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方法能用了。
他不動聲響的翻著袋中的各項雜物,大哥大、記事本、化妝包、皮夾、鑰匙包……一一檢視,忽地,一張自筆記本中掉落的單子,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彎身拾起紙張,當視線一觸及單上內容,瞬間,原本平靜的神情轉為倉皇。
「這是……」他驚扼地望著手中的入院通知書,難以置信的讀著。
單子上面寫著,亦緋紅因胃癌而需要住院治療……
「緋紅……」他驚惶的想要親自問明,卻又不忍心將她吵醒。在掙扎與猶豫間,睡得並不安穩的亦緋紅還是被他的激動吵醒。
「怎麼了?」見他神情有異,她躺在床上低聲問著。
「緋紅,這……是怎麼回事?」他來到她身邊,顫聲問道。
「還是被你知道了……」她平靜的望了通知單一眼。「就是這麼一回事,醫生要我住院檢查及治療。」平靜語氣下充滿無奈和認命。
「遇上這麼嚴重的問題,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你總要一個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事情?」他伸手撫上她的粉頰,心疼又難地責問她。
「告訴你也無濟於事,你自己本身要煩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她垂下眼簾,迴避他那充滿愛憐同情與落寞的眼神。
七年前的那個夏天,當他第一次和她說話時,眼神就是這般寂寞……
「不要這麼說,不要這麼見外的把我當成陌生人,好不好?!」他難過的懇求著。
「對不起……是我自己沒辦法接受這個突來的殘忍事實,無法心平氣和的將這消息告訴任何人……」見他因自己的病情難過成這般,她感動的直掉淚。
「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醫院。」他狠狠的將她緊擁入懷中,心疼不已。
「我不要……」她在他的懷中直搖頭。
「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他允諾道。
「我不要去醫院。」她堅持道。「我現在只想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然後安安靜靜地休息。」
「可是你的病……」
「拜託你,我真的不想去醫院。只要有你陪伴在我身邊,就算是死,我也無以畏懼了。」她抬起頭來,哽聲撒矯著。
面對她的苦苦求情,他自是沒有拒絕的能力。在去不去醫院的百般掙扎之後,他終於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苦笑著。
「我說過,不管天堂或地獄,我一定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想去一個不受外人甘擾的地方,再簡單不過了。」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俏鼻,笑著自負道。
唉,他不得不承認,遇上她之後,自己這一輩子已然栽在她的魔力之下。
「謝謝你。」亦緋紅又哭又笑,開心的投入他溫暖的懷抱。
兩個人離開了所有熟悉的人事物,一起來到一處位在梨山的水果農園,向農主承租了一間小木屋,就此長期住下。
白天,他們就到附近的小湖垂釣抓魚,或向果農請教種植蔬菜水果的方法,動手體會自耕的樂趣,有時兩人會背起背包,來一趟半日的高山健行之旅,一起站在山頭的高點,俯視腳下的壯觀雲海和群山。到了晚上,兩人就一起坐在木屋外的木椅上,共數頂上如星鑽般的美麗夜空,或相偎一起,沐臨月光,交換彼此心語……
這段期間,亦緋紅常會提起筆來,趁四下安靜時,一字字寫下屬於兩人的愛情故事。
有時她寫得順手,常常焚膏繼晷,振筆到天明。
王樘隸知道她又再提筆寫作,只是並不曉得它的內容究竟為何,雖曾問及多次,卻總是被她回以一個神秘微笑,久了,他也就不再探究。只能單純的以為她割捨不了這項興趣,寵溺萬分的由著她的心意了。
雖然有時他會對她的病情感到憂心,甚至想勸她立刻下山接受治療,但每每見到她快樂自在地處在大自然之間的模樣,他的話總是縮在嘴邊,壓在心底。
這一個多月來,她不但沒有發病,身心狀態也遠比之前好上許多,於是他在暗自憂心之餘,只能藉此安慰自己,或許她的病情能在如此自然的大環境下,逐漸好轉。
來到山上一個多月之後的某日,令他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
這一天,他剛從菜園回來,一進門,便見到正坐在桌上振筆寫稿的亦緋紅,痛苦不已的抱著肚子。
「緋紅,忍著點,我立刻送你去醫院!」他萬分火急的抱起她,直衝到外頭。
「等等,我的稿子……」痛苦不堪的她喃道。
「別管稿子了,只要你病好,還怕沒有機會回來拿嗎?!」二話不說,他抱著她衝進車內,直奔山下。
「醫生,她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亦小姐的狀況大致穩定,只是因為她個人體質和身體狀態的關係,肚子裡的小孩很遺憾的無法保住。」
「小孩?!」王樘隸瞬間愣住。「你是說她懷孕了?」語氣轉為激動。
「是的,除此之外,她的身體狀態並沒有其它異常。」
「那胃癌呢?你們之前不是說她得了胃癌要趕緊住院?」
「我們已經檢查出來,亦小姐的胃癌屬於最輕微的初期狀態。雖然她延遲了一個多月,但只要她現在肯立刻接受治療,還是有百分之百的痊癒機會。關於這一點,你就不必擔心了。」醫生話一說完,隨即離去。
「我的小孩……」王樘隸百感交雜的走回病房。
當他的視線一觸及病床上臉色蒼幽,正閉眼休息的可人兒時,激動的心狂跳著。
都是他不好,沒有注意到她的身體狀況,他真該死。
來到她身邊,他輕輕握起她的手,充滿歉意的凝視她嬌睡的容顏。
原本不想吵醒她的,敏感的她卻總是容易驚醒。
「對不起,又讓你再次擔心受怕了……」
她總能輕易的感受到他存在的氣息,只要他在身邊,她那顆不安穩的心就能安定下來。
「該說道歉的人是我,不是你。」他自責不已的憐視她。
懷孕一事她大概還不知道吧?不然那能如此平靜面對小孩流掉的事實?
「為什麼你要道歉呢?」她笑著搖頭。
「因為……」
「孩子無法順利來到這世上,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沒有信心保有他,所有他才會選擇離去。」她那蒼幽的微笑充滿無奈。
「緋紅,你早就知道了?」他大吃一驚。
「嗯。」
「那為什麼……」
「我不是有心瞞著你,只是知道如果我告訴你,為了小孩將來能夠健康誕生著想,我不打算接受化學治療,你一定不會贊成的。」
「我當然會反對你為了保有小孩而犧牲自己!」他心疼的低斥一聲。「你和我的小孩還可以再有,但是我的你,就只有一個啊。」他又疼又憐的將她摟進懷中。
「我要謝謝你,給了我過去一個月來的快樂和幸福,今生今世我死而無憾了。」她心滿意足的依偎在他胸膛。
比起楚沛沛那有名無實的婚姻,她的角色和立場是幸福多了。只要在他心扉的角落,永遠有她存在的一隅,就算是真的沒有所謂的名份,她也不在意了。她從未想過要飛上枝頭當鳳凰,所求所願的,只是一份真實幸福的愛情罷了。而這個男人,已經給了她所求的愛情。
「別再動不動就把死提在嘴邊,等你病情痊癒之後,我要你為我生一打的小孩,嗯?!」他用唇封住她不祥的話語,心中有了暗自決定。他要立刻回美國去,徹底把和楚家的關係做個了斷。
不過才睽違一個多月,當他再度回到美國時,楚家卻早已人事全非。
短短時間內,楚沛沛的父親因心臟病發驟然去世,造成整個企業群龍無首的局面。
而諷刺的是,楚父心臟突發的主因,竟是楚沛沛毅然尋死所造成的結果。
他隱身山上的這段期間,美國的楚家人馬在找他,台灣這邊的家人也想盡辦法聯絡他,為的就是通知他這種種的不幸。
「我不相信,楚沛沛她不是那種輕言自殺的女人。」王樘隸在前往楚家的路上,和隨同前來的梁美華商討著。
「事實擺在眼前,我沒必要騙你。」她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這一個多月來,梁美華嘗盡兩面不是人的難受滋味,楚家和王家都找她要人,只因她是他身邊最親近的秘書兼舅媽。
「她失去了我,不代表她就此失去整個世界,她很明白這一點。況且依她不服輸的個性,她絕不會輕易自殺的。」王樘隸神情相當嚴肅。
不能失去他的人是亦緋紅,不是楚沛沛。
「你錯了,真正不能失去你的人是楚沛沛,不是亦緋紅。」梁美華旁觀者清,透思這一切。「你想想,過去七年多來,亦緋紅依然平安存活在一個沒有你的世界,而從小就愛慕你的楚沛沛,不曾有過一天停止對你的思念之情。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可是從小就看著你和她長大的。難道還會看走眼嗎?!」她提醒他。
「她以為用自殺的方法就能夠挽回我的人?未免太天真了吧!」他悶哼一聲。舅媽說的不無道理,他卻不願去面對。
他不想承認自己在處理亦緋紅的問題時,總把她想得過於軟弱可憐,事際上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對亦緋紅來說是不公平的,如他老把楚沛沛定位在無所不能的女強人角色上,是同樣的道理。
「雖然沛沛再三要求我,不想經過第三者告訴你這件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想通知你。」見他離異的態度堅決,梁美華低歎一聲。「楚沛沛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懷了你的小孩,而你卻執意要跟她離婚,又一個多月避不見面,才會想不開鬧自殺的。」
「你說她……」原本嚴肅的神情轉為沉重。「不可能的,我早就打定主意不生兩人的小孩,她怎麼可能……」
「就算你的防範措施面面俱到,也總有意外的機會。除非你結紮,不然她還是有受孕的可能。」面對他的懷疑,她不禁動了氣。
「我不是懷疑孩子的來歷,而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不滿的將視線轉到車窗外,思緒一團混亂。
「你得清楚的知道,因為你一意孤行的緣故,造成楚父的驟逝和沛沛的輕生。如果你還有一點身為王家男人的良心和責任感,應該知道現在該怎做才能挽回並彌補這段婚姻。現在的楚家,不論是企業或家庭,可是只有你能依靠了。」梁美華語重心長的告誡。
「我……會好好考慮的。」他神色沉重的低應一聲。
混亂腦海中所浮現的,是亦緋紅她那一臉失望和孤單的落寞容顏。
「姐,我好緊張喔,我真擔心等一下踏上紅毯時,腦海會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亦悅芸穿著一襲美麗的新娘白紗,在休息室中向亦緋紅不安的撒嬌著。
「放心,有我在你身邊,你今天一定是最美最幸運的新娘。我保證你和彼德的婚禮一定會很順利、很成功的。」亦緋紅笑著安慰,動手整理她發上的花朵。
「姐,等我今天嫁到彼德家之後,就只剩下你一人了,這樣的話你不是太孤單了?!」原本喜悅的神情黯淡下來。
「你就放心的嫁過去,不要胡思亂想了。」她為妹妹的善體人意動容萬分。「就算你結婚了,還是住在台北啊,只要有空,我們還是可以常常見面的。再說,等你肚中的小孩將來出生後,我這個做阿姨的,才不會閒在一邊無聊呢。你大可不必擔心你老姐太過寂寞!」她哈哈一笑,安慰妹妹的同時,也安慰自己。
「姐,王大哥他到底有沒有要娶你啊?」亦悅芸終是忍不住的開口問了。
「誰知道呢?!那傢伙二個星期前回美國後就沒消沒息的。不過你不用擔心,就算不嫁給那個男人,你老姐也不用擔心嫁不出去,是不是?」她故作輕鬆的表示。
「姐……」亦悅芸終是忍不住想哭。
「千萬不要哭,好不容易上好的妝會壞掉喔!」她輕擁她,十足安慰的看著即將嫁為人婦的小妹。
「說什麼我都要謝謝你,自從爸媽死後……」
「不要言謝了,你想說的我都明白。」她搶去她那激動的言詞,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只要你將來過的幸福,姐姐就很快樂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會連姐姐的份,努力過的很幸福的。」她天真的點頭笑道。
「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呢?!」她肯定的笑望她。「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美麗的新娘子該出場囉!」
亦緋紅牽著妹妹的手,一起踏出新娘休息室。
轉身離去的同時,她將折夾在請帖中的一張當日報紙,毫不留戀的丟入垃圾桶內。
不久前她從報紙上得到消息,王樘隸昨天在美國正式繼位成為楚氏企業集團的接班人。而他和楚沛沛兩人的小孩,也將在七個月後誕生……
她很明白,她和他的這段戀情,將永遠只能處在世俗道德的陰影下。罷了……
在經過罹患胃癌的刺激體悟,及沒有以往龐大的經濟壓力後,亦緋紅正式辭去廣告公司的工作,並全心投入小說創作中。
她選擇搬回了台中老家附近,開始了一個人獨居生活。只因這裡擁有童年過往的許多回憶。
連紹德追求她的心意依然沒變,只是在面對她封閉感情的堅決意念時,他長久以來的盲目熱情終於大夢初醒。如今,兩人偶有往來,兩人之間的關係僅能與老朋友畫上等號。
距離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已經過了許久。
四季輪迴,時序來到了全家團園的農曆新年。
今年的寒流來得特別猛,除夕前的這天,寒冷的氣溫讓她不得不在半路上躲進東區一家熟悉的咖啡店,暖暖身子。
忽地,她的視線被店內商業雜誌上的封面深深吸引。那男人被刊登其上的專題報導,又激起她無法自拔的思念情緒。
只是這一次的思念,特別強烈又寂寞。
是年節將近的關係嗎?!還是年紀愈大愈忍受不了孤單寂寞?!她低歎一聲,卻不曾感到後悔。
他依然愛著她,不曾變心。每每思及至此,她不安的心就會平靜下來,慶幸兩人之間的愛情不因時間和空間而變質。這般愛情,她已感到相當滿足。
之前兩人通電話時,他說今年會特地回來過年,此時此刻他的人應該已經在這座小島上了吧?!
抵不過強烈渴望見面的念頭,她尋著名片上的電話號螞,第一次主動撥電話給她。
電話很快接通了,是他低沉迷人的嗓音。
「嗯,稿子剛寫完,特地上來台北交稿……」
接下來,就是她和王樘隸的聲音所構築而成的兩人世界。
在寒流來襲的除夕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