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心 第六章
    幾天前在醫院的告白,使得亦緋紅和王樘隸的關係,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進展。然而,實際上卻又不像真有這麼回事。

    王樘隸依舊忙碌他的工作,非到三更半夜才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去住處,而忙於準備聯考的亦緋紅仍然致力於最後衝刺,只是不甚專心的腦海中總是摻雜著王樘隸的的身影。

    十七歲的花樣年華,本是思春而叛逆的。對亦緋紅來說,王樘隸的出現,宛如愛情小說中的英雄角色,將她和妹妹自水深火熱的地獄救離,甚而帶她到另一個完全不同世界的繽紛天堂……她因而喜歡上他,是不唐突的。

    相反的,她無法相信,那天他在醫院的告白。

    或許在王樘隸這些「大人」心目中,「喜歡」和「愛」是截然不同的。

    他說他喜歡她,並不表示他愛上她。但是他既然吻了她,多少表示他的喜歡中參有愛情的成分啊,不然他會何要吻她呢?

    這幾天,她每天都偷偷等著他回家,直到聽到他進門的腳步聲後才肯安心入睡;要不,故意在餐廳唸書,等著他說一聲「不要太累,要早點睡」之類的話,有時他沒有回家,她整晚都會胡思亂想,無法成眠。她不知道,這種眼中心底只有對方一人的感覺,是不是就是大人們口中所謂的戀愛……

    「在你心中,我到底扮演著何種角色呢?!」亦緋紅低喃一聲,將眼前胡亂塗寫的筆記本重重合上。

    自動返校唸書的這天,班上的同學全部都留在教室中用功自修,低頭猛K書,只有她,心不在焉的閒散心緒和週遭的緊張氣氛格格不入。

    她一直提醒自己,就算有時間浪費,也不要浪費在思索她和王樘隸之間的感情問題上。然而,事與願違,那天他在醫院的那一吻,讓她失了神,亂了心,無法再像之前那般全神專注於課業上。

    就在她恍忽發呆的同時,連紹德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

    當他搜尋到她所在的座位後,他毫不客氣的走到位子前,不待驚訝的她先開口,便冷聲說道:

    「我有話對你說。」他鐵著一張臉,語氣相當陰沉。

    「你來做什麼……」

    亦緋紅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他粗魯的動作拉到教室門外。

    「連紹德,你這是做什麼?!」

    他將她拉到教室走廊的盡頭,這才鬆開她的手。一鬆手,亦緋紅的怒氣隨之生起。

    「你搬家為什麼不告訴我?」連紹德臭著一張臉,興師問罪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不悅的別過頭去,邊揉著發紅的手腕。

    她的手被他抓的好痛,鮮紅手印明顯烙在她纖白的手腕上。

    「你該知道,就算你不告訴我你的下落,有意躲著我,我還是有辦法可以找到你。」他壓抑心中的怒火,試圖和她溝通。

    「我忘了。」她沒有正視他,低聲解釋。「那天搬家搬的太匆忙,最近又忙著準備考試,還得和悅芸、悅茹一起適應新環境,爸媽的後事也還沒完全結束,我一忙,就忘記了。」

    「你騙我,我知道你有心躲著我。」就因為他對她的個性相當瞭解,所以對她的故意更加生氣。

    「我才沒有,是你自己硬要把這罪名怪在我頭上。」她回瞪他一眼。「以後不許你隨便跑來學校,我要回教室去了。」

    她無意和他多談,這段日子來,生活變化太大,生活重心失去平衡,讓她在疲於奔命於學校與新環境之間,徹底將連紹德的存在遺忘掉。

    或許他說對了,在她潛意識的某個角落,她真是有心躲連紹德。因為她很明白他對她所產生的愛慕之情,她不願被迫接受他一廂情願的關心與幫助,那只會讓她增加更多的虧欠與不安感。

    所以,趁著有機會逃離那塊傷心之地的同時,她選擇一併將所有過去遺忘,包括連紹德這位從小一起長的的青梅竹馬。

    「我的話還沒說完,不許走!」見她就要離開,他不顧一切的伸手將她拉回。

    這猛地使勁,竟不小心將她整個人拉倒在地。

    唉叫一聲,跌傷腳的亦緋紅,雙膝磨破了皮膚。

    「緋紅,要不要緊?我不是有意的!」見她因自己的無心而受傷,連紹德當然是自責的不得了。他連忙彎下身來,檢視她的傷處。

    「不要碰我!不然我要叫人了。」她甩開他的手,冷淡響應他的關心。

    面對她這冷漠至極,宛如陌生人的臉孔,瞬間,連紹德彷彿聽到自己的心碎聲。

    「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就已經把我當成陌生人看待。就算真有那個男人肯供養你和兩位妹妹,你也不必如此翻臉不認人。我知道我的國中學歷高攀不上你,你也不需要在變了鳳凰之後,一下子就把我踢開……」面對她的冷酷,連紹德心灰意冷極了。

    「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我不值得你如此留戀。」亦緋紅忍著膝上的疼痛站起來,面無表情的望著他一眼,拐著腳的準備離去。

    「緋紅,我不會死心的,永遠都不會……」連紹德當然不會就此罷手,當他望著她拐腳走路的孤單背影時,原本的憤恨隨之被泉湧的同情取代。

    他奔向前去,不顧一切的抓住她心有所屬的身體,緊緊的,狠狠的抱著她。

    面對他這突來的偷襲,驚扼之餘,亦緋紅當然是全力掙扎,然而卻徒勞無功。他的力量何時變得如此強大,她完全抵不過他的鉗制。

    「我一直愛著你啊,你不可能不知道的……」他淚聲俱下的強吻她,公然的在學校走廊之上。狂亂的心已失去裡智。

    她無力阻止他,只能以無助的冷淡肢體響應他強索的熾情。

    這出轟動單純校園的鬧劇,直到教官匆忙出現制止,才嘩然落幕。

    於蟬聲唧唧的六月初夏午後。

    連紹德到學校鬧場的事傳得校園滿城風雨,雖然最後在教官的口頭警戒及強制驅離下了事,亦緋紅卻已無心再回到學校溫書。

    幸好學校所有課程早已結束,期末考試也剛完畢,就只等著畢業典禮,亦緋紅為了防止連紹德重演事件,於是只好躲在家中唸書,決計不再到學校去。

    至於王樘隸,他本身並不知曉連紹德前天到過學校找她這件事,他的工作向來忙碌,若非亦緋紅自己主動告知,他是不可能知情的。

    這兩天,亦緋紅一早如常離開位在中港路的大廈住處,躲到住家附近的快餐店唸書

    ,直到中午店內開始喧鬧,才回到家中繼續溫書。

    這天中午她剛回到家,正想下個面來裡腹,門口那由遠而近的開門及走路聲卻讓她下意識的躲到房間,原因無它,她不想讓王樘隸知道她不到學校溫書的原因,還有,她意外聽到門口傳來另一種聲音。

    她一下就聽了出來,那是楚沛沛充滿自信的說話聲。

    「乾哥,結婚後我不想住在這裡。」隨著開門聲,傳來楚沛沛清晰的嗓音。

    「我名下就只有這間房子,你若不想住在這裡,你得自己想辦法。」王樘隸低沉的嗓音跟著現身。

    「這當然沒有問題,爸爸已經答應人家要送給我任何禮物當嫁妝。如果我跟他要求送人家一棟別墅,他一定會答應的。」楚沛沛邊打量房屋典雅溫馨的內部裝潢,一邊自豪的表示。

    今天她好不容易趁著公務之便,和爸爸一起到他的公司談生意,會議結束後爸爸趁機要王樘隸帶她出去吃飯,順便看看他現在住的房子。因此兩人才會在剛剛吃過午飯後,專程過來他所住的這間大廈。

    其實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主要目的並非想要見見這間屋子,而是亦家三姐妹未來的去留問題和寄居現況。

    「好了,我的房子你現在也看過了,如果沒事,我送你回公司吧。」王樘隸的心思顯然還掛念在工作上。

    「亦家那三姐妹,你打算怎麼處理?我們結婚後,總不能讓她們三人跟著我們一起住吧?!」楚沛沛「隨口」問他。

    「我還沒想過這件事,等我有了決定,會讓你知道的。」王樘隸邊說邊來到廚房,打算倒杯水喝。

    當他的視線接觸到流理台上的一根頭髮時,眉頭瞬間皺了下。

    今早他最後離開家門時,曾詳細檢視過一遍廚房,當時所有地方都相當乾淨。怎麼不到幾個小時的時間,流理台會多出一根長髮?!他隨手取起長髮,眉頭皺得更深了。

    照這頭髮的長度來判斷,應該是亦緋紅所有,只是這個時間她怎麼可能會在家?……

    隨之而起的疑問,讓他走出廚房,準備到房間探探。就在這時,人在客廳的楚沛沛忽然來到他的面前。

    「其實你心中已經有決定了,對不對?」她沒有看見他在廚房的情況,自顧自的繼續兩人的話題。

    「我還沒決定,這是真的。」她的出現擋下他要到客房的動作。就在遲疑的瞬間,楚沛沛忽然抱住他,嬌柔的身軀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乾哥,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是不會順從爸媽,答應要和你結婚的。」她以相當撒驕的語氣,表明自己心意。

    「我知道。」王樘隸沒有拒絕她的示愛,任她向自己撒嬌著。

    「如果你知道人家這麼喜歡你,為什麼還要對其他女孩子那麼好,人家可是會吃醋的。」她窩在他的懷中,嘟著小嘴抗議道。完全沒有瞧見,他的視線自始至終落在客房那扇門板上。

    「我什麼時候對其他女孩子好了?」他無辜的反問。

    「還不承認你對亦緋紅特別好,你不但讓她們三姐妹和你一起住,還支付她們所有的生活費用,甚至連她們父母的喪葬費用都有你的份……」她當然已經請人將亦緋紅調查的一清二楚。

    錢的事情事小,她不滿的是,王樘隸不是那種熱心公益的爛好人,他會無緣無故幫助亦緋紅,一定有他的原因在。她所擔心的,就是他隱藏在後的真實原因啊。

    「之前我就已經跟你說過,我對她們三姐妹純粹是同情罷了,你實在沒有必要跟三個小女孩爭風吃醋的。」他低頭柔聲安慰她。

    「亦緋紅雖然只有十七歲,但是她的處世態度可不只十七歲而已。那天我特地跑去找她問清楚,她甚至還給了我一巴掌。你說,十七歲的小女孩會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情嗎?」她不怕之前興師問罪的事情被他得知,相反的,她認為過份的人是亦緋紅,這事要是攤牌,未必是她吃虧。

    「緋紅動手打你這件事,她已經告訴我了。這件事你們兩人都有錯,都該打屁股。」他捏了捏她的頰,就像小時候那般。

    縱使出於無奈之下所承諾的婚約,他終究無法對楚沛沛冷漠以待。畢竟從小他便把她當成妹妹般疼愛,兩人幼時所建立起來的深厚情感不是說推翻就能夠推翻的。如今他面對她時,准未婚夫的身份雖然反感,卻還不至於讓他無情翻臉。楚沛沛深愛著他,這是讓他無法忍心傷害她的主因。

    「人家那天是不該說話那麼沖,但是她也不應該隨便動手打人啊。果然我們有錢人的家教和她們窮人是不一樣的,我真擔心你和她們住久了會被帶壞。」楚沛沛終究還是不知疾苦的千金小姐,有著某方面的驕傲和天真。

    「你放心,你所擔心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的。」他為她的單純想法而笑。

    「乾哥,我好希望早一點和你在一起喔,不如我們不要訂婚了,直接回美國結婚好不好?」她摟著他的腰,羞紅了臉頰。

    「怎麼可以呢,訂婚和結婚都很重要,我們必須要兼顧雙方家長的面子問題,嗯?!」他親了下她的粉頰,柔聲道。

    「可是人家真的很想立刻成為你的新娘……」楚沛沛主動貼上他的唇,獻出她的吻。王樘隸沒有拒絕,順勢將她摟進懷中,親啄迎合著。

    就算他的猜測都是真的,亦緋紅現在就在這房子的某一隅看著,聽著,那也無所謂了。

    早該明白,他和她不管如何兩情相悅,也絕不會有好結局的,兩人的相遇相識只能當作一場婚前的意外邂逅罷了。

    吻著未來妻子的同時,他忽然感覺到,他竟是如此在意亦緋紅,在乎到連他自己都感不可思議的地步。

    因為每一個親吻中,都夾著他的心痛和罪惡感。

    他多麼希望,此時此刻,懷中的可人兒是她,而不是另一個她。

    亦緋紅呆坐在房中不知已有多久的時間,直到妹妹們放學回家,才把她出神恍忽的情境中喚醒。

    「姐,你怎麼了,房間都已經暗了也不開燈?!」大妹亦悅茹一進房門,便看見她獨自縮在房間的一隅。

    亦緋紅沒有答話,任由房內的昏暗吞噬掉她的存在。

    「我開燈囉!」雖然覺得姐姐似乎不太對勁,亦悅茹卻不敢多問。她深怕話一出口,稍有閃失,反而讓姐姐的情形更加糟糕。

    「不要開燈!」亦緋紅喝阻住她的動作。「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很孤單。

    「姐,發生什麼事了?」亦悅茹眼見事態嚴重,驅前關心。

    「我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很累,悅茹,今天的晚餐就麻煩你了。」她動也不動的蜷縮在牆的一隅,任憑妹妹的關心也無動於衷。

    「姐……」

    「不要管我了,快去煮晚飯。」她整個臉埋在雙膝中,輕哽著鼻聲。

    亦悅茹年紀雖小,卻相當瞭解姐姐的脾氣,縱使她為她的現狀憂心,也只能乖乖聽從她的要求,輕輕退出房間,不再二話。

    就在她剛剛退出房間的同時,門鈴聲卻忽然響了。

    正在客廳看卡通的小妹於是上前應門。

    「王叔叔,你今天這麼早回來啦!」亦悅芸見到王樘隸相當開心,因為王樘隸總是會帶回來一堆糖果餅乾,要不就是送玩具給她。

    「那,這是叔叔特地繞去買的快樂兒童餐,這次的玩具跟上次不一樣喔。」王樘隸笑著將一整袋熱騰騰的漢堡薯條交給小妹。

    「謝謝叔叔。」一見到又有好吃的東西,小妹笑的合不隴嘴。

    「王大哥,今天公司不用加班啊!」大妹亦悅茹來到客廳,為他的早歸感到訥悶。

    心思敏感的她總覺得今天王樘隸和姐姐都不對勁。一個是很難得的早早回家,另一個則是把自己關在房中。這其中的牽連,不難聯想的到。只是,姐姐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亦悅茹硬是壓住滿肚子的疑問,睜著狐疑的眼打量王樘隸脫掉西裝外套的一舉一動。

    「姐姐呢?」他隨口問。

    態度相當自然的。

    「她在房裡。」她不敢透露太多。

    「是不是在唸書?」他邊問邊往客廳走去。

    「我不知道,我剛回來……」

    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客房那昏暗的門縫中。

    她人在裡面,燈卻是暗的,顯然不可能是在唸書。

    「悅茹,晚餐先和妹妹湊合著吃漢堡薯條,等下吃飽後,幫我到超市買些食物,我再下廚煮給你和姐姐吃好不好?」王樘隸以相當溫和的語氣對她說。

    「嗯,我等下就帶妹妹一起去買。」她點點頭,胡亂的抓起薯條咬下,食不知味的。

    姐姐和他究竟有何誤會呢?不然他為何要藉故支開她和妹妹,好方便單獨談話?等一下她該乖乖的和妹妹一起離開,還是留在這裡保護姐姐,以免姐姐受到傷害?亦悅茹望著王樘隸緩步走進浴室的身影,小小腦袋瓜混亂成一團。

    半小時後,待亦悅茹帶著妹妹一起下樓買東西,王樘隸這才來到客房前,門也沒敲的直接入房。

    視線在黑暗的空間中探索,他一眼瞧見縮坐在牆角邊的亦緋紅。

    他知道她聽到他的開門聲,卻是連頭也不抬,無視於他的闖入和出現。

    「今天你為什麼沒有去學校?」他打開電燈,緩步來到她的身邊。

    亦緋紅沒有吭聲,整個臉蛋依舊埋在雙膝上,身子蜷縮在一起。

    「今天中午,你在房裡是不是?」他開口問了第二個問題,得到的依然是她漠視的回答。

    起先,她像是沒有反應的,之後,低泣的聲音愈來愈大,從她埋首的膝間隱隱傳出。

    「緋紅,到底怎麼了,回答我的問題啊?!」見她哭泣卻不語,他終是無法忍受的住。

    於是他彎下身去,將她蜷縮一起的身子拉開。

    一見到她的臉蛋,倏地,一顆拳頭狠狠地打中他的心。

    哭的像是個淚人兒,她的眼睛腫得通紅,濕潤的淚水佈滿她的臉頰。

    她瞇著眼,從氾濫的迷濛淚水中所透出的視線,是絕望的,傷心的,孤獨的。

    當下,嚴重的罪惡感再度填滿他的心扉。

    「不哭,不哭,什麼事情值得換來你這麼多的眼淚?不要哭了。」他輕輕抱住她,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原本盤問的態度再見到她的可憐模樣後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腹的心疼和自責。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取弄我?為什麼你要我像個笨蛋似的演戲,事實卻完全不是你所說的那般……」她紅著眼,淚聲俱下的質問。

    「我沒有騙你,自始至終,我不曾刻意欺騙過你。」他知道她定是撞見今午的一切,也就不打算繼續隱瞞她。

    「你胡說!你一直再騙我,你說你不想結婚,要我那晚充當你的女朋友好騙過父母的逼婚,結果你現在不但要和楚沛沛結婚,還要想著用什麼方法請我們三姐妹滾蛋,因為這間房子很有可能是你和楚沛沛的新房……你騙人,一直都在騙人……」說到心痛處,她激動的幾乎快昏過去了。

    「緋紅,那晚我要你充作我的女友,是真的想要以此敷衍我父母的逼婚。只不過我當時沒有料想到楚沛沛那晚會出現在宴會中,如果她沒出現,事情會順利的多。就因為她的貿然出現,一下打翻我所有的棋步。」他知道自己得向她解釋,不然所有人中受傷最深的,將會是身心最脆弱的她。

    「就算她忽然出現,你也不會這麼快就進入狀況吧。明明說對她只有兄妹之情,結果……」一想到他今天中午和她在一起時的畫面,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緋紅,你還小,無法懂得我的難處。」他面有難色的表示。「沒錯,今天早上我的確已經親口答應和楚家的這門婚事,所以才會帶著楚沛沛過來看看房子。在點頭答應之前,我掙扎許久,最後還是屈服於現實。就算我有千萬個不願意,我終究得走上這條我命定的道路。」

    「你的現實就是商場上的利益,那麼我的現實就是馬上要被掃地出門。你放心,我不會賴著你的……」聽到他即將結婚的消息,她的心都碎了。

    豆大般的淚水一顆又一顆落下。

    「不,我不要你走,更不會趕你出去的。」他親吻她淚濕的頰,萬分心疼且無奈。

    「就算你不趕我,我也不會再留在這裡。」她輕輕推開他的手,再也不願接受他的種種溫柔。

    此時他對她愈好,她更是痛苦不堪。她不要落到最後離不開他身邊的可憐窘境,趁著現在還沒完全淪陷的時候,她一定要離開他,逃離得遠遠的。

    「緋紅,不要這樣對我。」面對她的刻意冷淡,他的心揪結在一起。「留在我身邊吧,就算是我結了婚,就算是我有了小孩,也都無所謂,只要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就不要勉強自己離開我。好不好?」他將她重新拉回懷中,溫和的態度中有著相當堅持。

    「那你呢,只是因為不忍見我沒地方停駐,所以將臂彎暫借給我。在你的心中,我到底只算是一個過客,是不是?」悲傷的語調中夾著憤恨之情。

    「當然不是,你不是過客,也不會只是一段回憶。現在除了名份,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心。」他抬起她逃避的雙眸,交付他的承諾。

    「你的心?!」她怔住了。從沒想過,他會有口出承諾的一天,她不禁懷疑,這個男人是否只是藉此安慰自己呢?

    「嗯。」他堅定地注視著她,深情且溫柔。

    「我相信你,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這個歉聲,除了代表她對他的歉意,還參著另一種代表結束的複雜情愫。

    她沒有告訴他,就算他願意一輩子收留她,她也不願意一輩子跟在他的身邊。只因為她不要成為人家的第三者,更不要破壞他和楚沛沛難得的姻緣。

    她相信,在他的心中,終究還是保有喜愛楚沛沛的成分存在。不然,他是不會答應和她結婚的。

    所以,她選擇離開。

    就讓他愛著她,以及她愛著她的這份心情,隨著他和楚沛沛的婚禮,慢慢埋藏起來吧。

    或許,多年後的某天,當她成熟到能夠看清楚這段感情,也能透瞭解他點頭答應的難處,更能夠說服自己只要愛不要名的時候……兩人的這段情,或許才有機會重見光明。

    亦緋紅投入他的懷抱中,兩人熾熱的唇及軀體互相交纏,合而為一。同時間,她對他的那份愛隨著心底的歉意偷偷向他告別。

    亦緋紅考完聯考的當天,正是王樘隸和楚沛沛訂婚之日。

    考試一結束,亦緋紅立及帶著兩位妹妹偷偷搬離王樘隸的住處,毫無預警的。

    姐妹三人倉皇離去後,直到隔天一大早,王樘隸回到住處,才發現三人失去了蹤影。

    穿著正式禮服的他,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中,神情顯得憔悴落寞。

    她果然是不願委屈留下來的,甚至連告別的話也不願開口,就狠心離他而去。

    如果……她能夠瞭解他在這出商場利益遊戲中所扮演的傀儡角色,或許她就能諒解他的無奈和苦楚。

    罷了,她不過才十七歲而已,在她的單純想法中,無法明白大人世界所暗藏的-髒和黑暗。而他雖然愛她,卻也不希望真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埋藏她的一生,像她那般堅強獨立的小女孩,未來是不可限量的,況且她在經過父母與家庭的遽變後,想必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會產生不信任與懷疑,在她的世界中,金錢和前途怕比愛情來的重要吧。

    百般無奈的安慰自己之後,王樘隸苦笑一聲的搖頭,走進依然一室孤寂的冷清房間。

    一如他始終孤獨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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