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下交流道後,依照林紫瑩的指示,往霧峰方向開去,經過一大段稻田與樓房交錯的路後,車子轉進了一座三合院的曬穀場。車子一開進三合院,就陸陸續續有些人從屋子裡走出來,有林紫瑩認識和不認識的。
林紫瑩一看到這麼多人,直覺反應是不妙,難道媽媽已過世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商量後事?還沒等車子停妥,她就推開車門下車,看到父親,她焦急的問:「爸,媽呢?她怎麼樣了?」問完也不等父親回答,整個人就往大廳跑。還好,大廳裡沒有佈置成靈堂的樣子,她又往外跑到父親身邊,焦急的問:「媽在哪裡?」
她父親林明龍的雙眼一直盯著王硯雋的車,若非親眼所見,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自己那不起眼的女兒是坐這輛黑得耀眼、價錢更是高貴,有錢人才開得起的「面子」車回來。
林紫瑩一點都不知道父親在想什麼,她心焦的搖著他的手,重複的問:「媽在哪裡?」她終於把父親的視線從賓士車上轉到她身上。
林明龍心裡不滿的看著女兒,若照以往的情況,他早巳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先施展一下他的威風再說,但今天有這麼多外人在,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衝動,盡量裝得慈祥的語氣說:「你媽好多了,就在最後面的房間裡休息,你去帶她出來吧。」
林紫瑩不滿的看了父親一眼,又往屋裡跑去,他們彼此心裡都知道,所謂最後面的房間指的是小倉庫。他竟這麼殘忍,將媽媽關到小倉庫裡,以前她也被關過,但是媽媽仍會背著他照顧她,現在媽媽被關在那裡,不知有沒有人背著他照顧媽媽?
小倉庫雖然約有一般房間的兩倍大,但它的用途只是堆放東西,若沒有改裝過,根本就不適合住人,而爸爸竟對媽媽做出這種事來。
蕭文秀一看到開門進來的是女兒,忍不住心疼的埋怨,「你回來幹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除非是我叫你回來,不然就不要回來,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她歎氣的說:「我這輩子是完了,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我既不能幫你什麼,就更不要你為了我而影響到你的幸福。」
媽媽一定是病糊塗了,才會這樣胡言亂語。林紫瑩心裡想著,但更高興母親的情況並不像父親在電話裡講的那麼嚴重,母親除了面容哀戚、憔悴外,似乎沒生什麼病。她拉著母親的手,撒嬌的說:「媽,難道你不喜歡看到我?」
「憨查某囝仔,我就是因為愛你才不要你回來。」蕭秀文感慨的說。女兒和她最貼心,但是為了讓女兒遠離丈夫施暴的魔掌,她寧願忍受思念之苦也不願女兒回來。
小倉庫裡的空氣實在不好,充滿著霉味,林紫瑩拉著母親的手往外走。
蕭文秀順著她的手勢,跟她走出小倉庫,邊走邊推她,「快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不要再回來了。」
「為什麼?」林紫瑩既傷心又不敢相信的問。為什麼她有家歸不得?
「那個死凸肚的玩六合彩輸了不少錢,再加上經濟不景氣,貨運行的生意不好,他需要錢周轉。這個天壽凸肚短命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拿了蔡家一百萬,準備把你嫁給對方智障的兒子。」蕭文秀咬牙切齒的說,「他怕我告訴你,竟然把我關起來,自己打電話騙你回來,那一百萬明明就是賣女兒的錢,他竟然說是聘金。」她氣丈夫氣得咬牙切齒,卻很無奈的知道自己幫不了女兒,只能要她快逃。
「你快走吧,不要再讓你父親找到,不管他用什麼理由你都不要回來。若萬一我有怎麼樣的一天,我會托夢給你,只要我們心靈相通,世俗上的形式與虛禮都是沒有必要的。」
說起丈夫,她有太多的恨和不滿,但到最後,她都只是很認命的壓抑著,認為那是她的宿命,認命的以為她該如此。婚姻路上,她是如此嘔心瀝血、嘗盡心酸的走了過來,她不願女兒再走上同樣的路。
「媽,別擔心這個,我已經滿二十歲了,若我不嫁,他就算拿了人家一千萬,人家還是娶不了我。」林紫瑩不很擔心的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父親竟然還想用十八世紀的思想和作法來替她決定一生。她願意孝順,但絕不是愚孝,更不會聽從父親如此荒誕無稽的要求。
「那個『空看』的男人,竟敢說他這麼做是為你好,還異想天開的認為,嫁給一個白癡,以後他們家的財產都會變成你的。「困罔困,不要眠夢了。」他能想到的人家就比他笨,不會預先提防嗎?」蕭文秀義憤填膺的說林明龍。
母女兩人邊說,邊走向大廳。
林明龍已招呼大家到大廳坐著,大嫂羅麗婷正端著飲料從廚房走來,看到林紫瑩不禁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可是內心裡邪惡的角落又覺得有點幸災樂禍,她這麼辛苦的讀書奮鬥,處處表現得比兄弟強,可是到頭來卻嫁個白癡丈夫,一點都不如她這個只有國中畢業的平凡女人。女人,菜仔命,有時認命的過比較不會覺得痛苦。
不覺得痛苦並不是真的沒有痛苦,只是習慣了,也麻痺了。
林明龍一看到林紫瑩出來,立刻很熱絡、很親切,像個好父親的問:「紫瑩啊,你這朋友是做哪一行的?怎麼都沒有介紹一下?」
王硯雋坐在靠大門的椅子上,腳邊放著林紫瑩的行李,兩眼正盯著她看。
她躲著他的目光,很簡短的對父親說:「他是我朋友,叫王硯雋。」她覺得沒有必要告訴父親太多。
林明龍碰了個軟釘子,正想再問些別的事,來談親事的蔡宗輝已等不及的催他,「親家啊,我們已等了這麼久,你女兒也回來了,趁現在律師在這裡,我們就將訂婚和結婚的事一起討論一下。」他很滿意林紫瑩的模樣,認為一百萬花得值得。
直到這時,林紫瑩才注意到大廳的八仙桌上擺滿了紅得泛出洋洋喜氣的盒子。這些人還真迫不及待,好日子也不挑,她一回來就要把她娶走。現在都已是二十世紀未了,為什麼在好多人心中仍存著裹小腳時代的觀念?
林明龍是個好大喜功、愛面子的人,就算他真的是在賣女兒,他仍要求對方一切照習俗來,弄得喜洋洋讓女兒像是嫁出去的樣子,他不想讓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議論他。
林紫瑩抑住一肚子的怒氣,問坐在旁邊的一個陌生男子,「請問你是他們的誰?」
林律師說:「我是律師。」是蔡宗輝請他來的。
「那正好,你是律師,你一定懂法律,請你告訴大家,我已滿二十歲了,在法律上我可以自己決定我的婚事,若我不願意誰都無權替我決定,而這個誰包括我的父親。」林紫瑩很理智的表明,她根本就不接受父親替她決定的事。
這是什麼話?簡直是大逆不道,漠視尊長!林明龍一聽立刻火冒三丈,這個家他最大,他就是王,一切由他作主,沒有人敢違抗他的決定,而紫瑩竟敢公然在外人面前反抗他,他一定要教訓她,讓她明白這個家還輪不到她說話,一切他說了算數。
他忿忿的一腳從林紫瑩背後踢去,力量之大、用心之狠,立刻讓她趴跌在地,他一不做、二不休的迅即欺前揪著她的頭髮,拖著她,要她跪在祖宗牌位前,為她自己說的大逆不道的話認錯。
事出突然,很多人都嚇住了,等蕭文秀反應過來時,王硯雋已早她一步捉住林明龍的手,冷冷的說:「把你的手放開,不然你可以問在場的律師,你這種行為法院可以判你什麼罪。」
王硯雋的語氣和潛藏的力量震懾住林明龍,雖然他不知道王硯雋的底細,但他明白,他絕對惹不起眼前這個男人,他乖乖的將手放開,因為他只敢欺負比他弱小的人。
蕭文秀扶起林紫瑩,心疼的問:「有沒有怎麼樣?」她長期生活在丈夫施暴的陰影之下,很明白丈夫的拳腳在身上造成的後果。
林紫瑩咬咬牙,眼眶裡沒有一滴淚,她恨恨的將蓋在臉上的頭髮往後甩,露出一個要母親安心的笑,可是她也知道她騙不了母親,「沒有多嚴重,只是會淤青幾天。」
蔡宗揮看未來媳婦的表現,心裡很矛盾,他當然喜歡她的冷靜、聰明、機伶、堅強,這些特質對他那低智能的兒子會有所幫助,可是她必須是乖巧、馴服、聽話的,這樣她才會認命的留在兒子身邊。
林律師低聲向他們解釋一些法律上的事,蔡宗輝不甘心的嚷著,「可是她父親已收了一百萬,這件事怎麼能這樣就算了?」
「這是你們之間的債務問題,並不是婚姻問題,現在已不是父債子還,一人犯罪誅連全族的時代了。」林律師向蔡宗輝解釋。
林明龍大聲罵著,「林紫瑩,你滿二十歲又怎麼樣?你還是我女兒,你還是得乖乖聽我的話,我要把你嫁給誰就嫁給誰。」他蠻橫的說:「法律管不到我們家裡的事。」
原來父親還當她是他女兒,只是這個頭銜沉重得讓她抬不起頭來。林紫瑩在心裡諷刺的想著,但她什麼都沒說,以免火上加油。她低聲的向母親說:「媽,我要走了,我會打電話給你。」
蕭文秀愛女兒,但她更不能留女兒,她理智的說:「快走吧,免得那只瘋狗又對你亂吠亂咬。」
林明龍既已感到沒面子,索性就扯破臉,他橫擋在林紫瑩面前,拉著她往後走,打算將她關到小倉庫裡,直到她嫁出去為止,嘴裡還嚷著,「你爸養你這麼大,哪有那麼便宜,讓你說走就走。」
林紫瑩捉著門框,不讓父親將她往後拖,她已無所顧慮了,她無畏的對林明龍說:「在法律上我是你的女兒,可是我不會為了你這種父親犧牲我一輩子的幸福。」
蕭文秀也過來幫她,不讓林明龍拉走她,他一腳踢向蕭文秀,蕭文秀仍忍痛不放。
蔡家的人眼看一件喜事變成灑狗血的八點檔連續劇,蔡宗輝不禁叫著,「這個婚事蔡家攀不起,林先生,你還是將聘金退給我們吧。」
「騙肖的,是你們不娶,又不是我們不嫁,為什麼要我退聘金?」林明籠惱羞成怒的說,他的面子既已全失,他也就不必顧什麼形象了。
一直沒說話的王硯雋,剛開始是搞不清楚狀況,現在終於弄出一些頭緒來了,他跨近林紫瑩,一把將她從林明龍手裡拉到自己懷裡,護著她,逼問林明龍,「你要她嫁給誰?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她的丈夫。」說到這裡,他將她的臉壓到自己胸前,不讓她說話。
林紫瑩的情緒本已混亂,被他這麼一說更是亂上加亂,她張口就往擋在面前的胸膛咬去。
王硯雋雖痛,但是臉上絲毫沒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他口氣堅決的說:「我可絕不允許我的老婆再去嫁給別人。」
他的話像是投到客廳裡的炸彈一樣,立刻轟得滿屋子議論紛紛、亂糟糟的。
蔡家的人再也忍不住了,紛紛喝罵林明龍,「你騙婚!一個查某竟敢允好幾個婆家,我要到法院告你。」
林明龍心慌了,更是不甘心,操起門後的扁擔就想揍人。
王硯雋仍然很鎮定,冷冷的說:「放下,若有誰受傷你就拿不到錢了。」
「錢?你要給我錢?多少?」林明龍不相信的問。這個人看起來像是有錢人的樣子,他既已將女兒娶到手,哪還會願意再給自己錢?
「兩百萬可不可以?」王硯雋反問。
兩百萬?這數目不是比蔡家出的還多一倍嗎?這下子真的是賺到了。林明龍立刻喜孜孜的將扁擔放回門後,再問一遍,「你真的要給我兩百萬?」
「當然,只要你保證以後不要再打擾紫瑩的生活。」
「不會,嫁出去的女兒像潑出去的水,我不會去打擾她。」林明龍滿口承諾的說,惟恐王硯雋改變主意。
蔡家本已不想再和林家結親,可是又不甘心白白放過。蔡宗揮不服的問王硯雋,「兩百萬可不是說一說就會從天上掉下來,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林紫瑩也擔心王硯雋現在的狀況拿不出兩百萬來,到時惹人訕笑她會比他更難過。
王硯雋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開出的支票會跳票,他指著門外的車說:「兩百萬現款我現在是沒有,但你們看我的車,開到任何一家當鋪去抵押都可以換到兩百萬。」
林紫瑩在他懷裡拚命搖頭,悶聲說著,「不要、不要。」她不要欠他這麼大的人情,以他們的關係,他實在沒有必要為她做這種犧牲。
王硯雋一點都不理她的反應,仍照自己的決定做,他想,律師比較懂這些事,於是問林律師,「你能立刻幫我辦這件事嗎?」
林律師立刻打電話回辦公室,交代了一些事後,要大家留在林家等。過了約一個小時後,開來了一部轎車,當鋪老闆帶著兩個助手來了,他們先檢查王硯雋的車,又查核了一下車籍證件。
當鋪老闆問王硯雋,「你打算賣多少?」
「五百萬。」王硯雋很明確的說,他知道自己車子目前最少的價值。
「太多了,我最多只能出兩百五十萬。」當鋪老闆先對砍一半的說,等著王硯雋還債。
「那就兩百五十萬吧,到時我拿車時可以少付點利息。」王硯雋乾脆的說,不再討價還價,「請你開一百萬的支票兩張,二十萬的兩張,十萬元的現款。」
林紫瑩終於掙脫他的「擁抱」,大聲的說:「不要!不要賣車。」
當鋪老闆楞了一下,看著王硯雋。
王硯雋將手環在林紫瑩肩上,像個好丈夫似的對老闆說:「沒事,夫妻之間的一點小爭執,我哄哄她就好了。」他貼在她耳邊說:「雖然很多人把車子比喻成小老婆,不過對我來講,你可比車子重要多了。」
「硯雋,告訴他們,我沒有嫁給你,你沒有必要為我做任何事,你開著你的車快走吧,我家的事自有我家人解決,你不必牽扯進來。」林紫瑩大聲的說。她一直不願外人知道的家中醜事全被他看到了,她以後怎有臉見他呢?
在場的人都聽到她的話了,但似乎沒人相信她,王硯雋更沒照她要求離開,他像個領袖般主導了所有事的進行。
當鋪老闆照他所要求的付款,並開一張單據給他,作為以後贖回車子的憑據。當鋪老闆像是突然想起的問:「你就是造成昨天股票下跌的那個總經理王硯雋對不對?」
「我是王硯雋。」他回答。他想,他就是真的王硯雋,一點都不必否認。他將兩百萬的即期支票交給林律師,要林律師擬一份文件,等林明龍簽收後才將兩百萬交給他。
林明龍也學他的作法,要林律師幫他擬一份文件要蔡家簽收後,才將一百萬支票交給蔡家,從此兩家就毫不相干了。
王硯雋付了律師費後,拿起林紫瑩的行李,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蕭文秀依依不捨的跟在女兒身邊,為了女兒的幸福她不能留女兒,可是她也捨不得女兒就這樣孑然一身的走出家門,「紫瑩,媽媽對不起你,你這麼好的女兒,值得更好的對待。」
「媽,不要難過。你對我所做的已經夠多了,若沒有你,我現在還不知變成什麼樣子。」林紫瑩強忍著淚悲傷的說。
蕭文秀轉向王硯雋,捉著他的手說:「好好保護她,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她,她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女兒。」她不認識他,不知他是怎麼樣的人,但她像一個病急亂投醫的母親一樣,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一個未知的人身上。
王硯雋輕拍她的手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向很小心照顧屬於我的東西。」
林紫瑩不認同的看了他一眼,但在母親面前她一句話也沒說。
蕭文秀似乎放心多了,停住腳步,目送著他們愈走愈遠。
兩人走了好長一段路,才攔到一輛計程車。王硯雋問林紫瑩,「想去哪裡?」
林紫瑩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到X國飯店。」王硯雋對司機說。
林紫瑩本想抗議,但看到他疲憊的表情趕緊止住要說出口的話。從昨天到現在實在發生太多事了,而他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他確實需要找個地方睡個覺。
到了飯店房間後,王硯雋指著兩張分開的床問:「你要睡哪一個?」
林紫瑩將拖鞋往上一丟,掉下來後,看鞋頭指著右邊的床,她立刻指著右邊的床說:「我睡這個。」
王硯雋到浴室換飯店準備的睡衣,若不是怕嚇到林紫瑩,他是習慣不穿衣服睡覺的。出來後,他疲倦的對她說:「你也睡一下吧。」說完他往左邊的床一躺,準備睡覺了。
林紫瑩雖也覺得累,但她比睡覺更想做的事是洗澡,但又怕水聲吵了王硯雋。
他看她只是站著沒動,忍不住問她,「你不累嗎?」
「累啊,可是我想先洗好澡再睡,又怕水聲吵到你。」
「你快去洗吧,一點水聲影響不了我的。」王硯雋催著她說,他喜歡她那顆體貼人的心。
等林紫瑩洗好澡出來後,一看他似乎睡著了,她不敢開吹風機吹那濕淋淋的頭髮,只用毛巾盡量擦乾。
她看著這間完全陌生的房間,和眼前這位並不怎麼認識的男人,心想,依常理來說,她是應該感謝他為她所做的事,可是他真的不必為她付給父親兩百萬。兩百萬這個數目,以她目前一個月三萬五的薪水,不吃不喝、沒災沒病的撐著,也得花將近五年的時間才還得完。
而更讓她覺得丟臉的是,他已知道她有一個醜陋的父親。她好想逃離這個房間,離他離得遠遠的,可是她不能在他睡著時偷偷溜走,她要等他醒來後,把事情說明白才走。她躺到床上,盡量讓自己舒服一點的等他醒過來,但不知不覺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