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人家都已經不要你了。」低沉詭譎,宛如深遂地底的幽冥之聲傳來,在還沒有看清對方的臉時,李鏡已經先落入了對方的懷抱。好陰冷的體溫。已經逐漸模糊的視線勉強看向來人,映人她眼簾的是一張酷似月華神,卻比月華神更為妖詭陰邪的臉孔。
「你是狐妖?」
她身上那屬於幽蘭的氣息真令人迷醉啊!記得上次在雪地裡遇見她時,她也是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這種瀕臨死亡的樣子,別具一種獨特的美麗,讓他不由得心生蕩漾。
「我比較喜歡你稱我族長。」狐妖族長透著寒氣的手托起她的下顎,又是搖頭又是歎氣,「那傢伙真狠心哪!換成是我,我可不會這樣做。」
「族長,救救我。」那個假扮蔚雲的狐妖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狐妖族長的腳下,抱著他的一隻腳,掙扎著哀求。狐妖族長妖詭的紫色眼瞳閃過一抹厭惡,托著李鏡下顎的手空出來輕輕一指,紫光衝出,將那孤妖完全打回原形。「不按命令行事的傢伙,死有餘辜。」他輕聲道。厭煩地將那那只通體發白、一動也不動的狐狸踢到一旁。縱使已經極度虛弱,李鏡還是清楚地看見了所有的過程,明白自己有多麼愚蠢的瞬間,懊悔與刺痛隨之襲來,她勉強恢復了說話的的力氣。
「放……開我!」
她泛著殺氣的目光倒讓狐妖族長震愕了幾秒,隨即低低地笑出聲。
「這可不行。」
此時,另一道更低沉、更具有威力的聲音傳來--
「沒聽到她說的嗎?她叫你放開她!」
李鏡縱使沒有辦法轉頭過去看,也能從這低沉具有壓迫感的聲音,以及他忽然繃緊的身體,察覺到來人對他的威脅。
「唷!是日華神哪!你這是替弟弟來討回女人嗎?」
話一出口,一道黑光猛然竄出,逕襲他臉頰,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五個鮮明的指印,李鏡頓覺另一股吸力朝她而來,將她自狐妖的身邊卷離。
柔弱中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氣味傳來,她知道她是在誰的懷抱中。她曾經很希望,甚至拋棄生命也要得到的這個懷抱。然此刻,她逐漸失去意識的腦中想的就只是月華神一個人而
已。
「呵呵呵--」狼狽地自地上爬起的狐妖族長,瀕死不改其一貫奸邪的笑容,在吐出一口鮮血後,吊兒郎當地道:「您的脾氣還是這麼暴躁,您不喜歡我抱著她,說一聲便是了,何必動手,是不是?」
不過,他很快就察覺到此時不是裝輕鬆的時候了,日華神嫉惡如仇的眼現在正惡狠狠的盯著他,讓他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他可不敢有僥倖的心態認為他能從這個執著的目光下逃離,因為師父當年的道行,就是毀在這個黑面羅剎身上。
他一來法力不如師父,二來耍陰謀詭計的能力也差師父一大截,要能脫身除非天助,否則就得使出所有的看家本領跟他拼了!
兩道目光剛對上之際,就聽到轟然一響,接著此起彼落,天邊閃起一道又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白光。日華神沒什麼表情的臉微微地動了動,淡淡地朝狐妖盤據的尖山看了一跟,冷冷地道:「這個莽撞的傢伙。」狐妖族長則是在看見尖山此起彼落的白光時,紫瞳染上憤
怒之光。「這傢伙,朝我的老穴開刀了。」紫光以令人無法想像的速度朝尖山而去
此刻,日華神緩緩飄升,先向李鏡發了一道黑光,再向蔚雲投以信任的一眼,輕聲道:「照顧她。」不一會兒,黑光隨即消失。
「猛虎難敵猴群」,這句話是一點也不錯。
尤其當面臨生死存亡關頭時,求生的力量絕對是無法想像的,月華神現在就面臨了這樣的窘境。這些道行或達千年,或不達千年或打個噴嚏就可以將它們打回原形的狐妖,現在團團地將他圍住,使出他們每個人最上乘的法力,企圖同歸於盡。要說這裡面,打起來還能讓人覺得稍微有點鬥法感覺的是那個沒有自己風格,老喜歡假裝成自己的妖狐族長,可因為他總是自己的手下敗將,於是對於在他身邊這些狐子狐孫,他並不看在眼裡。
但是情況顯然不如他想像的那樣。他記得凡人有句話,什麼「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之類的,很不幸的,他現在是這塊金,而且它們還不只二人!
或許他真不該在自己法力尚未完全恢復的時候就殺上山來,現在可好了,轟轟烈烈地上山,恐怕也要轟轟烈烈地給轟下山了。
這還不打緊,要緊的是自己的名譽,一旦讓這些混帳發現原來它們團結起來很有可能打敗他時,下一次就不是他來搗他們的巢穴,而是它們去搗他的神仙窩了。
除了這樣,眼下還有一個極可怕的問題,就是這些狐妖裡面並不包含那個法力最高強的狐妖族長,他沒回來已經是這樣了,那他回來……
「呵呵呵--」
他剛這樣想著,那個令人厭惡的笑聲就傳來了。
「怎麼有空來我這兒呢?」狐妖族長顯然也是看出月華神寡不敵眾,語氣顯得十分的輕鬆。「我們比鄰而居這麼多年。平常也沒能上您那兒去拜訪拜訪,現在您老既然來了,那我們當然得熱情、好好的款待款待您,絕對要讓您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那個歸字一出口,一道紫光隨即靈活地奔出,直擊月華神胸口,所有的法力都被眾狐妖牽絆住的他,當然無法還擊,甚至連閃躲都沒有辦法,紫光一震,喉間一甜,當場嘔出一大口鮮血。
這真是他月華神當神仙以來最最最狼狽的一次了,跟仙、神鬥法受傷還可以算是冠冕堂皇,今天竟然傷在他嗤之以鼻的狐妖手下,真是窩囊、窩囊極了。
但更悲慘的還在後頭。
「呵,月華神您老皺著眉頭,顯然是嫌我們招待不周,當然您是正神真仙,當然看不上咱們的粗茶淡飯,沒關係,我們會盡我們最大的誠意,拿出最豐盛的東西,絕對要讓您沒齒難忘。」這傢伙講話一定要這麼自以為是嗎?瞧他學著自己雙手環胸,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氣得他真思一巴掌打掉那張偽善的面孔。纏鬥這麼多年,狐妖族長可以說是非常熟悉他的每一個表情所代表的意義,所以他又笑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但不喜歡我們的招待,還很想打掉我這張笑臉。」他翻掌向上,手心逐漸生出一團紫光,強烈而鮮明「可惜呀可惜,不知道您還有沒有機會這樣做。」
紫光像一顆雪球,越滾越大,狐妖族長已經將它舉起來,準備拋向月華神。
即使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月華神還是不改其談笑風的的態度。
「唷!這麼豐盛,我可消受不起。」
狐妖族長被紫光映得更加艷麗酌紫瞳閃過一抹必殺的光芒,他自胸口震出一聲低吼,紫光脫手而出,朝月華神而去.那一瞬間,月華神閉上了雙眼,腦海裡赫然浮現的是李鏡天仙般的容顏。該死!還想著她做什麼f那個辜負他一片真心的蠢蛋!轟然巨響如同要震碎整個天空似的,他想著自己再睜開眼應該是在閻羅王那兒了。那個陰陽怪氣、有理也很難說通的老頭子,他也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但是這等極熟悉也極厭惡的氣息從何而來?他一直以為這種氣息天工人間,就只有那個令人憎惡的單眼傢伙會有,怎麼閻羅王這兒也有?
「所以我說平時多用點腦子是對的。」
這種沒有什麼高低起伏,森冷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不就是那個孤高自傲的單眼傢伙還會是誰?他睜開眼,看見被紫光擊中,躺在地上渾身顫抖,表情十分可笑的狐妖族長。
單眼傢伙就站在他身邊,是他替他擋掉了那團紫光,順便原封不動送還給狐妖族長的,也是他替他擋下了其他狐妖的攻擊,並且殺死了幾隻道行較淺的狐妖。好不容易有空閒可以稍微喘氣,極度虛弱的他卻對日華神的援手沒有絲毫感激之意。
「誰要……你來多管閒事?」
日華神淡然地睨了他一眼,像個兄長那樣的寬容。
他最受不了那樣的眼光了,好像他在持重的他面前,永遠只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一股,現在他真的像個小孩一樣地朝他吼叫起來。
「你這討人厭的乏伙,快點收回你的法力,把我的敵人還給我,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不會因此而感激你的。」
「閉嘴!」日華神難得地加重了語氣,「省下你耍脾氣的時間,專心調養氣息。」
他氣憤地抹去嘴角的血,那句「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還沒出日,日華神又追加了一句。
「你應該清楚你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句話,堵住了他後來的咆哮。是的,這已經是他的最底限了,現在隨便一個微弱的攻擊,都可以毀了他千年的道行,所以破天荒的,他閉上了嘴。「呵。」縱使危在旦夕,狐妖族長還是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日華神,這可真是巧,我以為你們兩兄弟老死不相往來了呢!沒想到您會出手救他,所以說啊,這打虎還得親兄弟啊……」他喘了幾聲,原形一點一點露出來,尾巴也一一露出來,竟是只九尾千年狐妖。
「受死吧!九尾妖狐….」
微弱的白光奔出,終於讓九尾狐妖徹底的閉上了嘴巴。這一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他們多年的纏鬥了。主帥一旦陣亡,軍心也就潰散了,在日華神強大的法力壓陣下一隻隻狐妖全部露出原形。「別打死他們。」月華神制止日華神取它們性命的動作,「月華山沒它們,我會很無聊。」日華神遲疑著,最後還是收手,眼中掠過十分不以為然的神色。
「你就是一再縱容他們,才會險些釀成大禍。」「關你什麼事!你這愛管閒事的單眼傢伙……」
「不對!」
日華神陡然升高的語調引起了他的注意,隨同他的目光,月華神看向本來應該躺著狐妖族長屍體的地方,現在一片空蕩。
日華神未曾有如此驚慌,他看向月華神,「糟了!」
恐懼同時襲上兩張臉。
「蔚雲!」
「鏡兒!」
兩個人名代表兩個比生命還重要的人物,一黑一白的光像一枝射出的箭,目標難得一致地射向日華山。
日華山的絕頂。
溫暖的陽光裡瀰漫著一股戰爭之後殘存的煙硝味,現場一片狼藉提醒著眾人這兒曾經發生過生死大戰。
九尾狐妖拼著最後一口氣,要向月華神證明纏鬥多年,最後的勝利仍是屬於它的。
「呵呵……」剛開口笑,鮮血馬上又自它嘴中流出,它毫不在乎地抹去,紫瞳閃著異樣的興奮。「我終於要死了,呵呵,有兩個人和一隻猴子陪葬,我……也不吃虧……呵呵…」
最後的笑容僵住,它張大狐狸嘴,以這種極為可笑的方式結束了它的生命。
白猴躺在李鏡懷中,以這姿勢證明了它忠心護主,失去光芒的眼在見到它師父最後一面時,終於閉上。月華神不發一語,蹲下身,一如既往地將它托在掌中,另一手撐起同樣即將遠離他的李鏡。人生是這樣,往往在一切陷入無法挽回的絕境時,發現許多應該後悔的事。現在月華神抱著李鏡,清楚地意識到他面對的是不可挽救的死亡,而人生中第一次的恐懼隨著李鏡越來越微弱的呼吸不斷地擴張中。
「對……不……起……」她開啟漸漸不聽使喚的唇,盡最後的努力表白自己的真心。「我沒有……背叛你……卜鏡……」無聲地告訴他卜鏡早就預測了今天的一切。
他想要說他知道,他知道她沒有背叛他,是自己被怒氣沖昏頭了才會誤會她,但是悲傷吞沒了他的聲音,他只能睜著一雙滿是淚水的灰眸,眼睜睜地坐視她死去。
李鏡顫抖的手搖搖晃晃地抬起,卻再也無力觸及他,月華神隨著她的手無聲滑落,爆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悲吼。他緊緊地擁住李鏡餘溫猶存的身體,在悲吼逐漸轉成嗚咽時,緩緩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日華神。日華神的側臉仍然是令人猜不透的深沉,他抱著蔚雲,單眼注視著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溫柔的好像蔚雲只是睡著了一桿;他溫柔的替他拂去不小心沾在頰上的髮絲,生怕吵醒他似的。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單眼傢伙被悲傷痛擊而失去心神,他似乎是以沉默來拒絕面對蔚雲已死的事實,這種樣子,讓向來與他壁壘分明的他也不免感到一絲心疼。月華神有史以來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話。
「你打算怎麼辦?」
「我當然不會讓他就此離開我。」月華神淡漠如常的語氣裡有著絕不妥協的堅決。
「我打算親自去向閻王要人,你呢?」月華神直截了當地說出他的決定。
日華神的目光仍然凝在蔚雲臉上,接下來的話清楚地讓月華神知道他沒有失去理智。
「你還是沒有擅用你的頭腦。」
「什麼?你這單眼傢伙--」
日華神突然抬起眼,眼神跟語氣都是無比的認真嚴肅。
「閻王那兒我去,你應該去的是西王母那兒。」
月華神腦中閃過靈光,對啊!李鏡的九世輪迴已結束,她自然得回到西王母那兒。雖然是日華神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但他還是不會承認那個單眼傢伙比自己略勝一籌的。
日華神鎮定地將蔚雲放在地上,伸掌一撫,一團黑光無比柔和和地籠罩著蔚雲,保護著他的肉身,另一手則送了一道黑光給極度虛弱的月華神。
「這些法力可以幫助你早點到達。」
習慣脫口而出的冷嘲熱諷哽在喉嚨,對兄長固若冰山的偏見在這瞬間塌了一角,對那些感激之詞陌生到了極點的他,只是彆扭地道:
「知、知道了,別……別說我沒有提醒你,閻王那個古怪的傢伙並不好惹。」丟出這種拐彎抹角的關心之後,月華神立即消失。此時,日華神一向冷硬的唇角扯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西王母那兒依舊桃李花開,月華神不等侍女通報,便逕自闖入找人。只是裡裡外外,前後左右都翻遍了,就是沒有李鏡的身影。難道她不是回到這裡,而是在閻王那兒準備受審?
那可不行,誰也不能動他的鏡兒一根寒毛,誰也不能讓她受苦,就算對象是以難纏出了名的閻王也一樣。
繞了幾圈確定李鏡不在之後,他打算直奔地府,揪著閻王的鬍子要人。
「說來就來,說走便走,你真當我這兒是你月華山,是可以讓你隨便進出的嗎?」
西王母的聲音自有一股令人懾服的威嚴,不管怎麼說,她總是自己的長輩,他雖然狂傲不羈,卻也不是一個會對長輩不敬的人,於是深深一揖,臉上充滿愧疚和無奈。
「擅闖宮殿,請您原諒,但我實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李鏡,不知她是否在您這兒?」
西王母一笑,面色和緩了了多。
「不在我這兒,你就要下地府去了是嗎?」
他尷尬一笑,臉上是被看穿的狼狽。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才能收斂心性,像你哥哥那樣沉穩持重呢?」
「這、我……。」他尷尬地低下頭。
不等他辯解,她繼續道:
「幸好我即時趕到,不然真給你到了閻王那兒,豈不是掀翻陰曹地府?」眼見著他的頭垂得更低了,她失笑,「唉!也合該你跟李鏡是一對,你們兩個的莽撞的確是世所罕見,不相上下的。這孩子一回來,我的面都還沒見上,就急急奔往月華山了,三百年不見,連想都不想我,唉,真是,她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我留也留不不住了……」
月華神等不及聽完西王母像天下所有母親一樣叨叨絮絮的抱怨,逕自奔回月華山。
沒有了月華神的絕頂,陷入了更為蒼涼的境地,吹過臉頰的風像一把冰冷的刀,在李鏡的雙頰擦出了芙蓉一樣的淡紅色,她一點也不在意,也可以說,她已經無力去關心四周益發寒冷的天氣了。
站在空蕩的月華山絕頂,她紅色的身影像一抹飄蕩的遊魂.顯得無所依歸。
恐懼像逐漸落下的雪片一樣,在她的心中翻飛,她怕自己癡心等待的結果終究是一場空,她怕月華神的心再度凍結成冰,再多悔恨的熱淚也融解不了。
想到此,淚水就失控地奔流,她深情的吶喊在逐漸增大的風雪中依然清晰可聞。
「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理我了?我知道我錯了,可我不是故意的。你應該知道一直以來我喜歡的就只有你,你應該知道的。」吶喊逐漸轉為嗚咽,在漫漫風雪中,一種奇妙的想法在她心底生成。
「如果我再度自殺呢?」這種想法讓她失神的眼頓時升起希望的光亮。「對啊,每次自殺他一定會出手相救,這次應該也不會列外。」
這個念頭一閃過,她幾乎是雀躍地走到了月華神平時修練的老松旁,深不見底的幽谷映入她眼中,她微微地吸了口氣,展開雙臂,像一隻準備翱翔的蒼鷹,義無反顧地飛下幽谷。
「你這個笨蛋!」
憤怒的低吼自空中傳來,一如以往,成功地揪住她往下墜的身體,只是這次他再也無力將兩人升起,他的法力在急速來回中完全消耗殆盡了。
李鏡渾然不察處境危險至極,她緊緊地摟住了月華神的頸子,生怕他消失似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我這主意果然有效!」
「你快點……」他自被勒緊的喉中勉強擠出聲音,「施法把我們救上去。」
「什麼?」她終於意識到了他們現在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往下墜,並不想真的粉身碎骨的她焦急地喊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施法啊?我不會呀!」
久居凡世的結果已經讓她忘了怎麼施法,能夠來到月華山全憑一個非快點見到月華神不可的執念,騰雲駕霧也就成了自然的事;現在見到人了,真的要她施法,她反而一點也想不出來怎麼施法了。
「怎麼辦?」她抓緊月華神,焦急地問。
「怎麼辦?你這個一天到晚愛自殺的笨蛋,這次終於弄假成真了吧!連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你滿意了吧?這下子可好,有兩名神仙同時到閻王那兒去報到……」
「哎呀你先別罵我,快告訴我該怎麼做?」
失措的雙眼對上一雙無能為力的灰眸,幽谷的盡頭近在咫尺了。
千鈞一髮的時刻,卜鏡自她的懷中掉出,她伸手撈起了鏡子,在幽谷的盡頭逐漸在自己的眼中清晰起來時,發出絕命之前的呼喊:
「卜鏡救我--」
就在月華神認為李鏡的行為不過是在大海中抓著一根稻草,然後對那根毫無作用的稻草寄予瀕死前的厚望時,他們卻意外地落入一譚幽深的溫泉這中。先行浮出水面的李鏡看不到月華神,立刻焦急地在水面上搜尋著,她絕望地哭起來。「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嗚嗚……」在她的背後浮起的月華神,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之後,終於氣憤難耐地朝她低吼:「你這個笨蛋!」被她的咆哮震住的李鏡,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不敢前進也不敢後退,更不敢抬袖擦拭淚水,像個木頭人一樣地停留在原地。「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你是染上自殺癖了嗎?除了自殺你就沒有別的辦法好想了嗎?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來不及救你?要是來不及救你,那我、那我……」
上一次的死亡已經讓他嘗到了難以言喻的心碎滋味,這丫頭居然還企圖讓他嘗第二次!
看著那個紅色的身影像一團火焰般毅然投入谷底時所引發劇烈心痛,現在全轉成了憤怒,讓他一時難以平靜。「你到底要笨到什麼時候?九世的輪迴,難道只是讓你愚蠢的腦袋變得更加愚蠢嗎?」
她不敢看向月華神燃著怒火的灰眸,垂首的她只能以低低的、生怕再度觸怒他的音調,心虛地為自己辯白:「我想我、我是改不了了,你也知道,我就是那麼愚蠢,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我很怕你因為生我的氣而永遠躲起來,我一想到從此不能再見到你就覺得比死還要難過,我突然記起每次我瀕臨死亡時你就一定會出現,所以我…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自殺了。」「你這個白癡!」他閉眼,情緒總算在她語無倫次的辯白下漸趨緩和。「我根本就不在月華山。」
「啊?」她抬眼,一臉的訝然。「那、那你去哪裡?」
「我去西王母那兒找你這個傻瓜!誰知道你會先回月華山呢?誰又知道……」
「你去找我?」她不敢置信地打斷他的話。
「廢話!難不成我還去找西王母聊天?」
「你去找我?」她又重複了一次,喜悅像週身的溫泉水一樣逐漸溫熱了她的心,她又是哭又是笑。「你居然會去找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就算我求你你也不會原諒我。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蔚雲過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他是狐妖化成的,我也不知道他會突然間那樣,總之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你的確是不好。」月華神雙眼深情地凝視著她被淚水爬滿的臉,輕輕托起她秀麗的下顎,輕聲數落她:「你愛哭、愚蠢、又很愛自殺,女人最讓男人害怕的缺點你一應俱全,但我就是喜歡你,你這個愚蠢又癡情的傻瓜……「他最後的話語消失在她唇中。
是的,他也是一個傻瓜,因為他徹底被李鏡的癡傻給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