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讓您久等了。」
這時,店小二端著熱騰騰的菜走入包廂。
他用特殊的腔調唱著菜名的洪亮嗓音,把司馬嬡從失神狀態中拉回來。
呀!剛剛是發生什麼事?她醒悟過來,不自禁揉揉自己燙人的雙頰。想到自己居然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宇文耀,她更是感到無地自容。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飄來的菜香一掃而空。
美食當前,加上飢腸轆轆,本來就有點散漫遲鈍的她,當下便把所有注意力全轉到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上。
「看超來好好吃喔,我先開動了!」興高采烈的拿起筷子比舞著,司馬嬡很快就決定先朝那盤涼拌雞絲下手。
「嗯,慢慢吃吧。」
想到自己的魅力不如這幾盤開胃菜,宇文耀不禁搖頭苦笑。
不過,這也算是有進步吧,比起以前把他視為理所當然的存在,現在的她會因為自己的提醒而感到不自在,甚至一瞬間被自己的眼神所吸引,這代表著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不僅是「宇文大哥」。
說起來,要不是她這麼遲鈍的話,說不定早就像他在宴會裡見過的許多姑娘,拿著與生俱來的美色去掠取崇高的地位。
停下剝栗子的動作,他改而專心欣賞她心無旁騖地進食的情景,略微勾起的唇角漾著一抹寵愛的笑。
沒過多久,十幾個盤子裡的食物都各消去一點點,徹底忘了對面高大男子的存在,司馬嬡專注在把食物送進嘴裡咀嚼的樂趣中,還不時出現「這道好吃」、「那道很棒」的動人表情。
驀地,一隻手伸來,拿起陶制茶壺,幫她在空了的陶杯裡注滿茶水。
她這才發現宇文耀的碗筷分毫未動,而自己的卻已堪稱杯盤狼藉。
看了看堆積如山的菜餚殘骸,她不好意思地舔舔嘴角,這才為時已晚地問:「宇文大哥,你不吃嗎?」
他的回答是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塊色澤金黃的蜜汁雞翅到她的盤子裡。
「我不餓,你吃慢一點,小心噎著。」他細心叮囑著,眸光在看到她在嘴邊溜來溜去的粉嫩小舌時猛然變得深濃,呼吸也變得淺促。
才剛舉起筷子,司馬嬡突然又想起什麼,難為情地放下。
「請問,我的臉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她以為自己是沾到菜渣,他才會用那種很特別的眼神盯著她。
宇文耀看著她緩緩點頭,唇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轉成真實的笑容。
「啊,是嗎?在哪裡?」水嫩的手指著急地在嘴巴四周摸來摸去。
只是十指摸遏了整張臉,卻始終摸不出一點異樣,滿肚子困惑的她只好抬眼看向對面不動如山的男人,尋求幫助。
原本是希望他能「出言指點」,沒想到他卻站起來,高大的身軀無聲的繞過圓桌,來到她的身邊,黝黑厚實的大掌輕輕撥開她在自己臉上摸索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呃?
粉嫩的嘴唇微微張開,迷濛的黑眸因為他突然的靠近而顯得有些慌亂,想要說點什麼,無奈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長著厚繭的男性拇指先是在她柔嫩的下巴輕輕刷過,接著很緩慢地自下巴的中心點往下移,來到她的鎖骨;被他若有似無的輕觸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火輕輕熨過一般。
就在她迷惑於這種微妙的感覺時,宇文耀的指掌繼續往下游移,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從容,逐漸往她的雙峰中間接近……
等、等一下,不是檢查她臉上有沒有菜渣嗎?為什麼他的手卻……
她駭得不住喘息,黑眸微微睜大,放置在膝上的小手抓皺衣角,雙峰也跟著起伏不定。
他微微彎下腰,英俊的面容瞬間離得她好近,近到她可以在那雙幽黑的瞳眸中看見自己張皇失措的面容;令人目眩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奪走她所有心神,引發一陣陣甜美的輕顫。
這麼親暱的接觸喚醒某種女性的矜持,她那不容易受到刺激的心難得地咚咚咚咚狂跳不已。
印象中,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只有在小時候有一次,她因為腳扭傷無法走路,所以宇文耀好心的背著她回家。
那時靠著他寬大溫暖的背,因為無聊而數著他的步伐,她只覺得心安,可不像現在這樣,充其量只不過被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各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就紛亂得像被狂風掠過。
就在不安和緊張的情緒幾乎漲滿她的胸口時,宇文耀的黑眸奇特地閃爍了一下,接著他的手悄悄退離,她被嚇傻似的瞪著他手中多出來的一小塊酥炸餅皮的碎屑。
「在這裡。」帶著一抹淺笑,他輕聲道。
「什麼?」早就忘了他是為了什麼這麼靠近自己,意亂情迷的她這會兒連身在何處都忘了,迷濛的黑眸無法自拔地盯著那兩泓幽深的黑潭。
「這個。」
沾著碎屑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接著手指輕彈,將那塊碎屑彈掉。
「啊,喔,嗯……」
發出一連串無意識的單音,回過神來的司馬嬡難得地沒有面紅耳赤,她被超越自己所能理解的情緒給困住了。
在他的手抽回去的瞬間,為什麼會有某種類似失望的情緒產生呢?司馬嬡無法明白。
「咦,還有嗎?」
見他的手又伸來,司馬嬡的臉蛋反射性地往後挪。
他不回答,大手輕鬆地向前抬高她的下顎。
這次他並不移動手指,只是用那雙充滿令人費解意味的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
專注而認真的視線從她微微顫動的眼睫緩緩往下移,溜過她挺俏的鼻尖,最後停留在她微張的紅唇上,目光像是在仔細確認自己的所有物。
「不,沒有了。」他說,聲音帶著某種古怪的嗄啞。
「那……就好……」她的聲音也跟著迷離。
這次不僅是他的手,連他的人都確實離開了,怔愣地看著落座在對面的修長身軀,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剛好跟她複雜變化的心情形成強烈對比。
當他的視線在她的唇上逗留不去時,她居然以為他是要——
嗅!她真是個傻瓜,宇文大哥怎麼可能會吻她呢?在他的眼中,自己應該還是那個懵懂幼稚、姿色平平的小姑娘吧!
的確,她見過許多跟她同齡的姑娘,哪一個不是千嬌百媚、花枝招展?就連比她小幾歲的表妹堂妹們都開始懂得在裝扮上追流行、下功夫,並且跟富家子弟們打情罵俏。
就只有她,不但對打扮一事始終提不起勁,面對其他公子獻來的慇勤更是表現得像只呆頭鵝,最後往往都是宇文嫣跳出來,幫她脫離支支吾吾的尷尬場面;這樣的她,哪有可能讓宇文大哥因為一時迷惑而落下一吻呢?
有幸讓那張性戚薄唇熨貼的,應該是豐滿誘人、會撒嬌、會吐露出甜言蜜語的紅唇吧;反正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她這張平凡又懶得沾染脂粉的嘴唇。
「怎麼了?不想吃雞翅嗎?」
溫柔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把她從胡思亂想的泥沼中拉回現實。
「嗯,我飽了……」司馬嬡被突然湧上心頭的酸澀情緒給撐飽了。
「這麼快,你吃的並不多啊,要不要再來個甜點?」
宇文耀對她的關懷並沒有因為時空的阻隔而有任何變化,跟以前一樣,他還是那麼體貼、那麼細心,那麼的……把她當妹妹一樣的仔細呵護。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垂下肩膀;有意無意的,她避開他投射過來的目光。
「不要了,我出來很久了。」
他點點頭。「我懂了,司馬老爺跟司馬夫人會擔心對吧?來,我這就送你回家。」
宇文耀率先站起來,高大的身軀以一種耀眼奪目的形象深深嵌入司馬嬡的眼中。
她下意識地眨眨眼,想要將那抹強烈的影像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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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百會樓回司馬府的路程並不算很長,按照平常的腳程來走的話,感覺好像一下子就到了。
然而今天不知怎麼搞的,走起來格外漫長。
因為此刻陪在身邊的不是蹦蹦跳跳、嘴巴動個不停的宇文嫣,而是比她高大許多、全身散發出讓人無法自在的男性氣息的宇文耀。
少了熟悉的聲音當背景,司馬嬡的腳步無法如往常般輕鬆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好不容易終於望見家門,她加快腳步,正打算上前敲門時,身後冷不防的傳來低沉的聲音。
「如果……」
「咦?」她挑眉,不解地望著他。
「如果司馬老爺無法拒絕這門親事,你會逃跑嗎?」他靜默地注視著她,變得凜銳的眸子令人倒抽一口氣。
逃跑嘛……的確是想都沒有想過的問題,不過——
「當然不會。」她拚命搖頭,邊思索邊說:「雖然不是很願意,但是如果爹爹答應的話,我也是會服從的,應該是這樣不是嗎?」
要是到時候對方惱羞成怒,不但是家人,甚至連親戚都會被波及,禍及親人的罪名,她可扛不起。
「而且說到逃,我又能逃到……」
她突然止住話,大大的眼睛眨個不停。
宇文耀眼中跳動不休的火焰和高深莫測的態度嚇壞她了。
這次肯定不是錯覺,因為連四周的氣氛都傳達著一股不尋常的危險;而且,他繃得死緊的臉像石頭一樣僵硬,就算她連眨好幾次眼,那股僵硬也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
「那麼……」像是被硬擠出來的冷硬聲音。「你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身上的披風在他轉身時揚起令人目眩的幅度。
留在原地的司馬嬡還在拚命不停的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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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給我過來。」
從大廳裡飄出來的是司馬夫人的尖銳嗓音。
縮了縮脖子,司馬嬡怯怯地走入大廳。
本來她是打算從大廳的側門溜回後面的房間,但是她也清楚,她出去了這麼久,娘不可能沒發覺,所以對於逃過娘的審問這件事,她也沒抱多大期望就是了。
甫踏進門檻,司馬夫人立刻毫不放鬆的逼問。
「給我說清楚喔!」
「我是不小心遇見……」
「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那樣嘛,夫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呃?
越過娘的肩膀,她跟站在對面的爹無奈的視線對上。
糟!亡羊補牢地摀住嘴,司馬嬡在心底咒罵自己的愚蠢。
問話的對象原來並不是她,而是正準備逃入內廳的爹爹,嗚嗚,她真是作賊心虛,自投羅網啊!
「呃,夫人,這樣好了,如果說你還有問題的話,不然我們移到內廳,讓下人沏壺好茶,你呢,就慢慢問,我呢,就慢慢回答,這樣好不好?」討好的語氣跟剛剛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大相逕庭。
只是司馬老爺的語氣雖然很懇切,但是眼睛卻不知為何閃爍個不停,下巴也拚命往左抽搐就是了。
屏氣凝神地站在司馬夫人背後的司馬嬡好不容易才看懂司馬老爺的暗示。
原來司馬老爺不忍心寶貝女兒跟他一樣,一回來就得面臨慘絕人寰的拷問之苦,所以自告奮勇繼續被拷問,打算拖住難纏的夫人。好讓女兒脫身。
只可惜這個女兒實在太遲鈍,等到她醒悟過來,躡手躡腳的準備轉身時——
「給我站住!」
耳聽八方、眼觀四方的司馬夫人整日在夫人圈中打轉,生平最大樂趣就是打聽各式各樣——尤其是宮裡的八卦消息,她怎麼可能漏聽任何一種聲音呢?
只見司馬夫人腳不移,下半身不動,只是稍微扭身,順手一抓,女兒就被她手到擒來。
「啊啊啊——慢點慢點,我快跌倒了啦,娘……」
被扯住披帛的司馬嬡,受到這下垂到膝蓋、足足有四尺長的輕薄紗羅的牽制,不得不跟隨著它,東倒西歪地倒向司馬夫人,姿勢十分狼狽。
唔,可惡,沒想到娘辨識方位的功力如此准,趁她轉身時披帛飛起的那一瞬間一把抓住,害她想逃也逃不了。
她暗自考慮起是否改穿胡服,看宇文嫣穿起胡服來,不但帥氣,而且行動上也方便多了。
思索的同時,司馬嬡人已被扯到娘親面前。
看到娘親很不高興的臉,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你是不是……」食指在她面前搖啊搖的。
「是啦、是啦!」她趕緊承認,反正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在娘的面前,做任何壞事都無所遁形。
「是什麼?」司馬夫人挑起眉反問,瞪大的眼緊盯著她的瞼。
「我是跑到宇文家去了啦,而且我還不小心遇見宇文大哥……」她用眼角餘光觀察娘親的表情。
「什麼?」司馬夫人像是受到驚嚇般地驟然提高音量,整個大廳的屋樑隨即為之震動。她雙手搗著胸口,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你你你……你跑去宇文家?」
她眨眨眼,覺得娘的表現不太正確。
「耶,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我我……我知道你個頭啦!」毫不客氣地用食指大力搓上女兒嫩嫩的額頭,司馬夫人以高得不可能再高的音量咆哮出聲。
被搓得倒退兩步的司馬嬡第一個反應是抬眼覷覷屋頂,有點擔心它是否夠堅固。
至於她爹,司馬府的大老爺則一臉無動於衷,有一下沒一下地捻著他的山羊鬍,也不知道是早已習慣河東獅吼還是怎麼樣。
「你不知道?那你原來是要問我什麼?」她聲若蚊鳴地問。
「我是要問你是不是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啦!」絲毫未見減弱的音量再度襲擊整個大廳。
司馬嬡瞪圓眼,幾乎無法克制的想要去敲自己的腦袋。
司馬老爺一面搖頭一面走進內廳,那表情也不知是同情還是覺得她無可救藥。
唉!
對於自己這種不夠機伶、反應又不靈敏的個性,司馬嬡也只能暗自歎息。
司馬夫人也不知道是被嚇呆還是被氣瘋,總之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只是死死地瞪著女兒,不說一句話。
「我說你啊!」她把不住往後退的女兒一把扯過來。「你到底知不知道此刻是非常敏感、風聲鶴唳的時候啊?」
她點點頭,隨即委屈地嘟起水嫩紅唇。
「可是,我只是想去找宇文嫣講講話、解解悶,沒有想到會碰到宇文大哥嘛!」
「你呀你,我真是……」
顫抖的手指指著女兒,司馬夫人氣得不知該說什麼。
見娘扶著梳成高髻的頭髮,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司馬嬡趕緊攙著她到最近的一張圈椅坐下,順手幫她倒了一杯茶。
只是聽到她見到宇文大哥反應就激烈成這樣,要是娘親知道自己還跟他吃了一頓飯,恐怕會當場氣暈過去吧。
喝了幾口茶之後,司馬夫人的氣似乎有稍微緩和的跡象,不過那雙眼仍是餘怒未消地瞪著女兒。
「真是不知輕重!」她用絲帕擦擦嘴角,喃喃念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武敏之的爪牙四處在京城裡打探,想要搞清楚我們是不是有跟別人私下承諾婚約。而你居然還跑去見宇文耀。」
司馬嬡想要辯解,說她真的不是存心去找他的,不過想了想,她還是垂下頭,不吭一聲。
按照她的經驗,這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乖乖讓娘親數落一頓,直到她滿意為止。
「我們跟宇文家那麼多年的交情,要是真的因此讓武敏之誤會而給宇文家帶來什麼災禍的話,那你就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她頭垂得更低,大大的黑眸閃動著無助的光芒,知道娘親的話不是在虛言恫嚇,武敏之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是人盡皆知的。
又喝了一口茶,司馬夫人瞥了她一眼,用破釜沉舟的聲音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司馬嬡的胃不禁一陣緊縮,下意識地絞著手指,她知道那是什麼辦法。
「我懂了。」點點頭,她也下定決心了。
「就是,識大體一點,不會讓你吃虧的。」
「那就讓您跟爹去安排吧。」
「唉,誰教人家目前大權在握,皇上和皇后到洛陽去,把朝政都交給他處理,長安儼然成了他一個人的小朝廷……啊?你剛剛說什麼?安排什麼?」從喃喃自語中回過神來的司馬夫人猛然問。
「讓我嫁給武大人的事啊!」司馬嬡理所當然地說。「你不是說現在只有這個辦法了嗎?」
司馬夫人手中的杯子差點滑落。
她塗上胭脂的嘴巴大大的張開,想要說點什麼又說不出口,最後,她索性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個哀莫大於心死的歎息聲。
嗚呼哀哉,想她司馬王氏聰明過人、才智雙全、反應靈敏,兼之能夠舉一反三,怎麼會……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遲鈍到不行的女兒呢?
「怎麼,不是這個辦法嗎?」她怯怯地問,怎麼老是猜不中娘的想法呢?
司馬夫人給了她一記「廢話」的狠瞪,別開臉不想跟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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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兩。」清脆的女聲喊道,神情專注得有如面對面廝殺中。
「一百五十。」殺價的是冷硬如石的男聲,聽不出任何情緒。
「三百。」
「一百七十五。」
「二百五十,不能再低了。」女聲略略提高,已經到達底限。「讓我提醒你,這可是具有致命一擊的威力,有了這一條,之前我給你的都可以作廢不用,你最好考慮清楚。」她補充並且強調。
似乎忍耐著龐大怒意的吸氣聲響起。
「二百。」他再度出價。「再多我就不給了。」他硬邦邦地補充。
「二百——二十五。」女聲仍不放棄。
一陣不短的沉默之後——
「成交。」男性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
「成交。」
宇文嫣露出笑容,滿意地看著藏在廊柱陰影中的高大體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戴罪立功式的情報變成一條條可供販賣的消息,從初嘗甜頭到食髓知味,對於必須在短時間內盡量搜集有利情報好扭轉乾坤的宇文耀來說,任宇文嫣宰割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命運。
最初他當然也冷峻地拒絕過,但是宇文嫣早就抓住他的痛腳,看穿他就算殺死她也於事無補,所以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以不再奔波、放任事情發展為威脅,一次又一次地達到她的目的。
「現在可以說了吧?」他冷聲催促,黑眸中有一絲不耐。
「沒問題。」有了銀子一切都好辦。
踮起腳尖,她靠近大哥魁梧的身軀,用手遮著嘴巴,以竊竊私語的音量把這一條最珍貴的情報送進他耳中。
開玩笑,為了親自接近武敏之和他的黨羽,她不僅犧牲色相到胡姬酒肆陪酒,硬著頭皮用二天的時間把一套胡舞乖乖學完,還得忍受那群混蛋色迷迷的眼光,辛苦躲避他們的魔手。
付出這麼多,怎麼算怎麼不划算,透支的部分不找大哥拿,找誰拿啊?
剛開始她當然也是抱著戴罪立功的心態,後來盤算了一下,發現這是一條絕佳的賺錢管道,而且買主非買不可。
此時,什麼兄妹情誼,自然要被踹在最後面囉!
「確定?」瞇起眼,他的表情因沉思而凝重。
宇文嫣猛點頭,拍胸脯掛保證。
「確定確定,我打聽過了,千真萬確。」
這次她可是花上九牛二虎之力,貞操差點就葬送在武敏之的淫爪下,要不是那個……總之是深入虎穴涉險才換來的可貴情報,不過,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告訴大哥詳細過程就是了。
宇文耀點點頭,倚著廊柱的修長身影沒有移動,雙手盤胸,姿態優閒得看不出任何威脅性,只有那雙凜銳的黑眸洩露了他並非等閒之輩。
「你打算怎麼做?」宇文嫣興致盎然地問。
「很簡單。」他言簡意賅地回答,幽黑的瞳眸射出冷箭。「斬草除根。」
四個字吐出,宇文嫣忽然覺得全身發冷,四周的溫度好像瞬間陡降,她忍不住搓搓自己的雙臂取暖。
「你有把握嗎?對方可是皇后娘娘的親戚,是她最為倚重的人。」她提醒,心裡卻一點也不擔心。
宇文耀沒有回答,唇角微揚,彎成嗜血的弧度,表情似笑非笑,黑眸深處閃著莫測高深的詭魅光芒。
頭皮……發麻了。
親眼目睹這麼讓人不寒而慄的表情,宇文嫣很慶幸自己是他的妹妹,而不是他的敵人。
大哥光是站在那兒,都還沒有做什麼,就能散發出駭人的氣勢,讓人感到他是所向無敵、不可挑戰的;而充滿自信的神態,就像世上最兇猛的獅子睥睨群獸那般,也難怪高句麗的軍隊一遇上他便兵敗如山倒。
跟大哥這種強大危險的人相比,對手簡直像個手無寸鐵之輩,弱得讓人同情。
酒肆中武敏之那張狂刺耳的笑聲,現在回想起來,居然很有幾分窮途末路的淒涼意味呢。
「你做得很好。」
不到一個月就有這樣的成績,他不得不對她的能力刮目相看。
「這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兩根食指在半空中相互碰啊碰的,垂下眼,掩飾黑眸深處閃爍的狡猞光芒。「如果你真的覺得我做得很好的話,剛剛的價碼可不可以再加一點點呢?」
她厚著臉皮提出要求,順帶伸出嫩嫩的掌心。
宇文耀的回答是給她致命的一瞥,然後昂首闊步,頭也不回地走出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