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後收夫 第四章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再哭了,這樣奴婢很難為您抹上胭脂……」

    化妝的宮女為多羅冰嵐抹去淚水,但是另一道熱流很快又濡濕了剛擦乾的臉頰,宮女朝梳頭的另一名宮女望了一眼,滿是無奈。

    這位娘娘笑貌絕倫,是那種美到會比人忘了呼吸,神智為之震懾的罕見美女。就可惜姓多羅,這注定了她再怎麼美麗也不會受到皇帝的青睞。

    瞧瞧,臉頰紅紅腫腫的一大片,皇上可也真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啊!

    六名宮女各忙各的,偶爾向這位絕世美女投遞一眼憐惜的眼光,卻是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多羅冰嵐怔怔地瞧著銅鏡中反射出來的影像,心中充滿了哀傷,她以指掌輕觸臉頰上的紅腫,只覺得那種痛鑽心刺骨,他這一巴掌,無疑是把自己的未來打進一片冰冷的深淵裡。

    沉浸在對未來毫無希望的憂傷中,她沒有注意到寢宮裡的氣氛突然為之一變,宮女們不知自何時起盡數悄然退離。

    拓跋昊原本森冷的眼,在見到多羅冰嵐婀娜卻悲慼的背影時,泛起一陣不忍,他想起昨夜在她身上嘗到的美好,冷厲的臉部線條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他很想對她說幾句溫存的話,可一時之間卻想不出任何適當的言辭,一出口就是冷冰冰的話語——

    「哭什麼?」

    多羅冰嵐顯然被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驚惶地站起身,又慌張地跪地;想起昨夜的事,不免嬌羞,卻又害怕他的喜怒難測,一時間,表情複雜得很。

    他輕笑出聲,但覺她宛如隨風搖曳的一朵花,既輕盈嬌柔又惹人愛憐,於是他牽起她的手,走到炕上,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掠了掠她的長髮,俯身輕吸她鬢邊的淡香。

    「怎麼?很怕我嗎?」

    這幾個字倒是輕輕柔柔,不再像昨夜一樣,渾身充滿莫名的敵意,多羅冰嵐搖了搖頭,始終低垂著眼。

    「抬起頭來。」他溫和地命令。

    她抬眼,意外地發現今天的拓跋昊特別親切,一雙眼閃動著溫和的光芒。

    這與昨夜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多羅冰嵐尚含著淚的雙眼不禁迷憫了起來。

    「我不喜歡你哭,明白嗎?」他分別吻去她兩眼中的淚滴。

    「明白。」他的話便是聖旨、便是命令,她乖順地點了點頭。

    他朝她凝視半晌,但覺她哭過的臉別有一種動人的魅力,忍不住張嘴含住嬌艷欲滴的櫻唇,一隻手跟著探入衣襟內。

    「皇上。」她有些羞窘,大白天的……

    「我要你。」就這麼簡單,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雖然並沒有受到友善的對待,多羅冰嵐依然信賴地依偎著他的肩膀而唾。

    她沉睡的模樣有些楚楚可憐,拓跋昊下巴抵著她的頭,將她的一隻手握在掌中把玩。

    也許除開她的姓氏,要喜歡她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開始認真地思索著自己即將加諸於她身上的報復。

    怨恨,是不是在無形中把他變成了一個殘酷又嗜血的邪魔了呢?

    如果是,那也是多羅延隆十六年來的壓製造成的。

    「冰嵐,你別怨朕,要怨,就怨你有一個讓我恨入骨的叔父,要怨,就怨你有個『多羅』這樣的姓氏……」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朝她的臉孔再凝視半晌,俯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之後決絕地轉身離去。

    廢後!?

    她渾身僵冷,眼眸在瞬間變得空洞。

    她喃喃地在嘴中重複這兩個字,神情漸漸由不置信轉為屈辱,再由屈辱轉為悲憤,很奇怪的,眼淚卻流不出來。

    拓跋昊……她在心底淒絕地吶喊,他到底是怎樣恐怖的一個男人?為什麼可以在前一刻還與她在床上溫存,下一刻卻要把她給廢了?

    後宮總管遲緩的聲音配合著慢慢打開的聖旨,刺耳地宣讀:

    「多羅氏女,品德儀貌,不合朕意,當廢;今命其前往飛龍院養馬。」

    總管念完,自聖旨後偷偷探出頭來瞧聖旨前的皇后娘娘,一見,驚為天人,忍不住再三拜讀聖旨的內容。

    這位娘娘分明花容月貌、雪膚凝脂,怎麼會不合皇上之意呢?喔,對了、對了,她姓多羅嘛!只要這個皇帝在位,姓多羅的就該死,幸好他姓搜名,來自於一個不甚起眼的部落。

    多羅冰嵐自震驚中逐漸恢復過來,唇角先是扯起一絲蒼涼的笑意,然後笑容漸漸擴大,到最後競是前仰後合,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最可笑不過的笑話般。

    總管在心裡微歎,把這個絕色美女丟到飛龍院養馬,這也真是生性古怪、脾氣難測的皇上才做得出來了。

    「什麼品德儀貌不合朕意,不合的是我的姓氏吧!」

    她大笑著吶喊,很想哭,眼中偏偏乾涸一片,笑聲逐漸轉成低啞,變成無助的低吟。「可……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

    總管看著她,心中充滿了同情憐惜。

    他服侍過三代皇帝,見過無數位皇后娘娘,沒有人及得上她一半的美貌,卻也沒有人有她一半的悲慘——大婚第二天就被廢了。

    雖然怎麼看,廢的理由都極為勉強,但,這是聖旨,皇上要一個如花似玉的皇后去養馬,那麼她就得去,心裡再怎麼含冤莫白都得去。而他的任務就是宣讀聖旨,再把她送交飛龍院。

    「皇后娘娘,皇上還等著奴才給他回復呢!」他很委婉地提醒她。

    這時,多羅冰嵐的激動逐漸平復,臉色飽轉為清冷。

    「多謝您的稱呼,我們現在就走吧!」

    這麼乾脆,總管反而有些不安。「您有沒有什麼要我托給家人的呢?」

    她搖了搖頭。「走吧?」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時光在花開花落間過了五年。

    這一年,結束對遼長達五年的爭戰,皇帝班師回朝,京城沉浸在一片勝利的喜悅中。

    「多羅將軍,你救駕有功,想要什麼樣的賞賜?」拓跋昊坐在九龍寶椅上,手指輪流敲著扶手,目光更加成熟銳利地看著階下群臣。

    「臣不敢,皇上已經封臣為十二監軍統領,臣不敢再有什麼奢求。」如果可以,多羅仁翔寧願用這個官銜來換取多羅冰嵐的自由。

    「哦?」他挑了挑眉,「你不貪心嘛!」比起多羅延隆,多羅仁翔更有軍事天分,卻顯得謙虛恭謹,一點也沒有因為功高而驕矜自滿。他忽然將目光停在自己敲擊扶手的指頭上,一顆鑲著寶石的戒指,引起了他另一個想法,他將戒指摘下,交給侍衛,示意他拿給多羅仁翔。

    「皇上,這……」這可是皇上十分珍愛的一顆戒指呢!是在對遼的第—場勝戰中,由一個遼國貴族身上取得,他把它稱作「開啟勝利的寶石」。

    「你為朕打贏了第一場戰爭,這寶石理當賜給你,以後萬一你不小心犯了殺頭之罪,可以拿它來抵。」

    多羅仁翔錯愕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使得他開懷大笑起來。

    「收下吧!我相信你不會有用到它的一天,哈哈哈……」他邊走下台階邊說。

    一出寶雨殿,和熙的陽光灑上身,照得人心胸舒暢,他愉快地吩咐:「讓飛龍院給朕準備幾匹好馬,朕明天要去試試身手。」

    寶雨殿裡,多羅仁翔渾身一震,飛龍院……不知道冰嵐怎麼樣了?

    就算是戰勝的喜慶在首都興慶府熱熱鬧鬧地舉行了數十晝夜,飛龍院依舊安靜地進行著每日單調、貧乏,除了馬的嘶鳴與人的吆喝之外再無其他的平淡生活。

    凜冽的寒風冷酷地刮著,一個纖瘦的身軀剛把一捆馬料抱進馬房,一進馬房便聽到衛慕濟刻意抬高音調的大呼小叫——

    「快點!你們動作快點!皇上就快要到達飛龍院了。」

    這位六十幾歲,有著稀鬆白眉毛,下巴肥短的老人,今天看起來特別興奮,自大夏國對遼國的戰爭展開之後,皇上已經有五年的時間沒有駕臨飛龍院,這對他來說,真可說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這位養馬經驗豐富的老人,沒有上過戰場,但是由他手底下培養出來的大夏戰馬卻名揚天下。

    衛慕濟的下巴絕對有資格揚得比誰都高,因為正是靠著大夏戰馬的雄健靈活,才使得重裝騎兵隊,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創遼國引以為傲的鐵騎部隊。如果說拓跋昊借由這些戰馬創造出偉大的功績的話,他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幕後功臣。

    所以一聽說皇上一早便要往這兒來,他顯得十分高興,平常慵懶沒什麼抑揚頓挫的聲調也隨之高昂起來。

    每個人都被他的情緒感染,顯得相當興奮,只有馬房裡那個纖弱的女子,彷彿無關緊要地繼續從事她一成不變的工作。當她吃力地準備把最後一捆馬料堆置到最上頭時,手上的重量忽然消失,野利沙達輕而易舉地自她手中接過馬料,憑借身高的優勢,輕鬆地完成這種對纖弱女子來講十分艱辛的工作。

    「謝謝。」她輕聲道,轉身再去整理其他馬料。

    「不客氣。」野利沙達搔著頭,一副因被感激而顯得手足無措的模樣。

    這位身材魁梧高壯,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憨傻笑容的少年,對於能夠幫上她的忙,顯得十分高興,比即將見到他所崇拜敬仰的皇上還要高興。

    「多羅冰嵐,你整理好了就趕快出來迎接皇上。」衛慕濟的號令異常有力地在馬房內響起,

    沒有因為他的吆喝而亂了手腳,多羅冰嵐照著往日的步調,有次序、一絲不苟地把工作做完,這才緩緩地走出馬房。

    冬日初升的太陽正好穿透薄薄的雲霧照了下來。

    馬蹄有力的腳步蹬踏在地表上的聲音,隨著這道光線,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酷寒的空氣裡傳出馬鞭擊打在馬背上的聲音,身著深紅色斗篷的拓跋昊逆光而來,耀眼的光芒幾乎要灼傷飛龍院裡所有人員的眼睛。

    冬日陽光的金色光芒情有獨鍾地照耀在拓跋昊帶著金冠的頭頂上,立到讓他整個人鮮明瞭起來,同時也巧妙地分出了王者與士兵的不同。

    「哈哈哈!」這道爽朗的聲音比他的人先一步到達,他高興地揮舞著手中的軟鞭,催促他胯下的馬踩過泥濘的雪地,快步向飛龍院接近。

    待他到達,衛慕濟立刻掀開兩片嘴唇,扯動乾澀的喉嚨,用有力聲音道:「臣衛慕濟恭迎皇上。」任誰都聽得出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呵呵呵,免禮,好久不見了。」身形更加修長,體格更加魁梧,卻俊美依舊的拓跋昊勒緊馬韁,心情十分愉快地說著。

    他眺望著遠方已經穿上銀裝的山形,臉上散發著勃勃的生氣,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遠方,難掩興奮地道:「衛慕濟大人,朕迫不及待地要往前奔去呢!你應該為朕準備好了吧?」

    衛慕濟十分驕傲地微仰起臉,恭敬地道:「臣早已恭候皇上多時。」

    拓跋昊的視線立刻被眼前這匹黑身白頸,臉上還有著一條長至鼻端白色印記的駿馬給吸引住了,就像看見稀世珍寶一樣。

    當他經過多羅冰嵐身邊時,並沒有注意列這個跪伏在他腳下的女子的肩膀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縱使經過了五年,這個豪邁英挺卻曾經重創她身心的皇帝,所帶給她的恐懼陰影仍未完全遠離。

    拓跋昊當然沒有發現這個女子就是新婚第二天就被廢掉的皇后多羅冰嵐,他的腦海裡早已經沒有她的存在了。眼前神駿黑馬的一舉一動,吸引著他的目光,他對它的關注,超越了任何事物。

    那匹身體黑得發亮,馬頸上卻有著如雪般潔白長毛的駿馬,對拓跋昊激賞的目光視若無睹,很有個性地搖尾蹬足,有時甚至發出不屑一顧的輕哼。

    拓跋層對它的無禮顯得完全不在意,那種桀騖不馴的姿態,只會使得他湛亮的烏眸散發出更為強烈的征服光芒。

    他解開身上的紅色披風,狂傲地丟給守候在一旁的衛慕濟,這個舉動觸怒了那匹駿馬,它突然發出一聲憤怒的嘶鳴,接著前蹄上揚,毫無預警地朝拓跋昊俯衝過來。就在大家為這突然發生的狀況,無法立即做出反應之時,眼看著駿馬的前蹄就要踢上他們的皇帝,此時,一道纖弱的身影斜斜地飛竄出來,在千鈞一髮之際撞開拓跋昊,驚險萬分地自馬蹄下救出拓跋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匹馬繼續往前衝去。

    跌坐在雪地上的拓跋昊,神智慢慢恢復過來,恐懼與不快同時在他心底產生,他緩緩移動視線,凝視著臨危救他一命的女子,兩人的視線在彼此呼吸可及的距離短暫的接觸,多羅冰嵐立即像觸電般地避開,並且迅速地站了起來,掏出裙帶中的羌笛,湊進嘴邊,吹奏起來。

    透過她的嘴唇吹奏出來的羌笛十分清亮,響遍整個安靜的雪地,原本已經不見蹤影的駿馬,居然奇跡似地轉回,並且以十分迷人的小跑步,優雅地跑了回來。

    正當眾人心中佩服之際,衛慕濟冷不妨地一巴掌打向女子,終止了羌笛幽怨卻不失美妙的聲音。

    他把即將遭到皇帝責罰的憤怒先行砸向吹羌笛的女子。「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用羌笛訓練它的!」

    衛慕濟因憤怒而暴凸的眼,狠狠地逼向跪倒在地的多羅冰嵐,當第二個巴掌又要落下時,拓跋昊手一揚擋住他的手勢,因不悅而陰沉著臉,發出冷冷的聲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衛慕濟立刻跪了下來,惶恐地道:「都是這個賤奴,我早就叫她平常不要吹羌笛給那匹馬聽,那匹馬因為聽慣了羌笛,對外來的聲音特別的敏感不耐煩,所以才會……總之是臣該死,請皇上恕罪。」

    拓跋昊森冷地俯下頭,凝視著眼前的衛慕濟,對他把一切罪過推向那個女子的舉動感到相當不悅,這種不悅使得他皺起了兩道濃眉。

    「你口口聲聲說的那個賤奴,就在剛剛救了朕的性命。」

    任誰都聽得出拓跋昊語氣裡的意思,衛慕濟略顯迷惑的雙眼微微上抬,在接觸到拓跋昊異常銳利的目光之後,才驚驚地重新垂下目光。

    「是!臣該死,臣該死,臣不該任意毆打皇上的救命恩人,臣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

    似乎受夠了他不斷討饒的衰老聲音,拓跋昊不耐煩地揮著手。

    「下去吧!」

    不同於對衛慕濟的輕蔑,拓跋昊的目光投向跪在一旁低著頭的救命女子,一向給人喜怒難測,宛如深淵般的烏眸,漾起一抹他的臣民所不熟悉的溫和。

    對於這個看來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的女子居然敢奮不顧身地衝出來,並且在瞬間爆發出那麼大的力量把他給推開,拓跋昊感到非常有興趣。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不同於慣常使用的以上對下的語氣,拓跋昊的聲音簡直溫柔到令人感到陌生。

    「我……」多羅冰嵐猶豫著,肩膀繃得死緊,她緊緊的抓住雙膝。「我……」她困難地啟動雙唇,心底掠過一抹淡淡的悲哀,他已經完全忘了她!

    不需要抬頭看拓跋昊的臉,光是感覺到他昂然的身軀,壓迫般地站在自己面前,就足夠讓人不寒而慄了。

    「回答我呀!」這句話依然溫和,衛慕濟卻敏感地察覺到,皇上的耐性正逐漸消失中。

    他以嚴厲的口吻威嚇地道:「皇上在問你的話!」

    衛慕濟的話無疑是在加深多羅冰嵐已然無法負荷的恐懼,她以柔弱的目光暗示性地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邊的衛慕濟。

    衛慕濟接收到這個暗示的眼光,突然間理解她的為難。她是廢後多羅冰嵐啊!他忽然間想起這個應該在後宮如神祇般被供奉起來的皇后娘娘,之所以會淪落到飛龍院來成為一個低賤的養馬奴,正是因為她那令皇帝徹底反感的姓氏。

    整個大夏皇宮的人都知道,這位皇后娘娘是如何因姓氏獲罪,如何在新婚之後的第二天被淒慘地踢出皇宮的。他們也曾經覺得這位皇后娘娘實在很無辜,但是只要多羅延降所製造出來的陰影,一天沒有自皇帝的心中遠離,多羅這兩個字,就永遠如同禁忌的咒語般,除了皇上自己,別人休得自討沒趣地在他面前提起。

    衛慕濟當然不是笨蛋,他知道皇帝的傷口水遠不會痊癒,而如果此時再讓他看見廢後多羅冰嵐的話,那無疑是在扯動這個傷口,所以他打算替多羅冰嵐編一個假名,然後打發她到別處去。

    「啟稟皇上,這個奴婢的名字是……」

    還沒說完的活,被拓跋昊以更大的聲量給打斷——

    「我是在問她,沒有在問你的話,衛慕濟大人!」

    他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語氣突然冷冽起來。

    「抬起頭來看著我。」

    森冷的聲音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直直地刺進多羅冰嵐的胸口。

    她忽然感覺到自己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她接受命運的安排,沒有一句怨言地在此日夜與馬為伴,在大婚第二天使遭離棄的痛苦,也在平淡、知足的生活中逐漸淡化,如果五年後的今天,拓跋昊再見到她,依然無法擺脫對多羅氏的憎惡,一心要置她於更艱難的境地的話,那也是無可奈何的。

    在多舛的命運面前,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於是她抬起頭來,勇敢取代了原先的柔弱,一雙清冷如水的黑眸,炯亮地對上拓跋昊的。

    驚艷使得拓跋昊的眼眸在瞬間變得無比晶亮,在這瞬間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舉世難得的絕艷臉孔,眼前的她顯然是顆未經雕琢的寶石,掩藏不住的光彩彷彿使得四周都亮了起來。

    拓跋昊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順著他的背脊往上逆沖,她多麼美啊!

    秀麗的眉毛分列兩邊,眉毛下有著一雙深如秋水的眼睛,閃動著不安的光芒,小巧周正的鼻子下,則是兩片富有光澤的嘴唇,那兩片嘴唇因為過度的緊張而微抿,再加上那潔白無瑕的臉頰,使得這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宛如雪地上最美的一顆明珠。

    雖然她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編成數股細辮的頭髮上也沾了幾根稻草,但是那耀眼動人揉合著脆弱與勇敢的神態,卻使得拓跋昊眼睛為之一亮。他在那一瞬間,短暫地忘了呼吸,幸好強大的自制力並沒有止他完全迷失,他還記得自己原來真正的目的,是要問清楚她的名字。

    看著他完全陌生的驚艷眼神,多羅冰嵐直覺自己的內心正在淌血。

    「現在告訴朕你的名字。」

    多羅冰嵐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緩和因他的凝視而變得混亂的情緒,清晰的吐出話:「回皇上,奴婢叫多羅冰嵐。」

    隨著她的回答,四周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間或有細碎的耳語聲,但是拓跋昊因驚愕而抽氣的聲音則更為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陽光從他俊美的五官迅速地消失,冰雪瞬間佈滿他的臉,陰寒的氣息從他的體內透了出來,四周的空氣也在此時僵凝。

    拓跋昊深不可測的眸底閃著如冰的光芒,因她的美麗而嚴生的感動在瞬間凍結,這種暴怒前的寧靜,透露著一種無法捉摸的詭異,連帶地使得四周的竊竊私語在瞬間消失。

    多羅冰嵐雖然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卻沒有勇氣繼續迎視他的目光。

    拓跋昊森冷的目光像是一把薄薄的利刃,無情地切割著她的臉頰,多羅冰嵐不禁感覺到一股陰寒正緩緩冰封她已然冰冷的心。

    沒有人能明白拓跋昊對多羅氏究競有多深的憎惡,也沒有任何人能看清拓跋昊此刻複雜的內心深處,在他如覆霜雪的表情底下,其實是極度的懊惱,這種懊惱使得他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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