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起程,朱慈媛這才真正見識到戰爭殘酷的一面。
北京城內外的農民,揭起了抗清的旗幟,他們切斷交通,使西山的煤炭沒有辦法順利運到北京。城內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的說清軍掠奪了北京城的寶藏後便要轉回關外,有的則說清軍會像對待永平那樣,屠了北京城。
之前內亂的漢人,突然有了共同的敵人,那便是關外來的滿清。
明朝瓦解後,自京城逃出的官僚地主退至江南,經過一番鬥爭,擁立福王即位,南京出現了「弘光」政權,南明小朝廷,偏安對抗。
河北、山東一代的農民紛紛依山據險,立起反清的旗幟。
李白成手下的將領則見風轉舵,也改舉抗清大旗。
為了阻止南逃的李白成與這些抗清的隊伍連成一氣,多爾博的軍隊必須先消滅河北以及鄰近山東的反清勢力;這些勢力多半由農民組成,臨時組成的軍隊根本不是正規軍的對手,雖然多爾博受命以招降安撫為主,但遇到頑強的抵抗,清軍還是會血腥鎮壓,殺人動輒成千上萬,血流成河的畫面一次又一次在朱慈嬡面前上演。
縱使生性冷血殘酷,看到龐大的屠殺場面,朱慈嬡還是會驚恐得頭皮發麻,甚至吃不下飯。
讓她著急的是,連日跟著多爾博的主力軍隊,她受到嚴密的保護,以及榮太嬤嬤寸步不離的監視,夜晚紮營又戒備森嚴,以防農民軍突襲,這樣一來,她想奔赴南明的願望就益加難以實現。
營帳的女性,除了她和榮太嬤嬤之外,陸續增加了一些人。
清單依著掠奪的天性,每進一城,總要擄些婦女至營中作樂。這些婦女,有的是自行依附,知命認命;有的是被強迫而來,鎮日愁眉不展,神情沮喪,更有性情剛烈者,擄來第一天使找盡各種方法了結自己的生命。
朱慈媛起初對此頗為感慨,但一個多月下來,這種畫面看多了,竟變得麻木,甚至恢復以前冷眼旁觀的模樣。
知命認命的,整日眉開眼笑,巴不得攀上哪一個將頜,好待日後回京登人正室,當個福晉、誥封命婦什麼的,因此一聽說關外的小皇帝已經準備進京時,臉上掩不住即將飛黃騰達的喜悅。
這些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故對她非常感冒,總認為她裝模作樣、故作高貴,骨子裡其實跟她們沒有兩樣。 、
有一次甚至有人在她背後唾沫,輕蔑地恥笑她。她本想轉身賞她們兩耳光,不過已有人先一步代替她教訓,那個人便是榮太嬤嬤。
這榮太嬤嬤,也跟她的主子一樣,心思詭異難測。基本上她算是同情她的遭遇,但她直刺人心、尖刻如刀的話,往往會讓人激動得想要跳起來。
####################################
六月,陽光正熾,太陽無情地燒烤著每一寸土地,在這樣的溫度下行軍,平日看起來剽悍威武的清單也變得毫無生氣。
這天黃昏,兵行至山東濟寧一處小村莊,由坡上俯瞰,約有幾百戶人家,卻一片死寂、毫無人氣,想來又是為了避亂舉村南移。
多爾博的幾十萬大軍無法悉數進入村莊,只得大部分在村外紮營,小部分精銳隨他人村。
村外,跪了一批人,由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帶領,虔誠莊重地匍匐於地。
多爾博劍眉微擰,目光迅速一掃,心中暗忖:沒有男人。
「壯丁們都走了。」老人用餘悸猶存、顫抖滄桑的聲音道:「村裡只剩下走不動的老人和婦女小孩,我們風聞大將軍要來,特別備了佳餚美酒,希望你們盡情享用,不要……不要傷害我們。」
多爾博略一沉吟,臉上沒有一絲同情之色;倒不是因為他慣見這種淒涼的景象,而是那個老人啟人疑竇的神態。
老人滿面風霜、身形乾瘦,但當他目光略抬時,多爾博卻赫然發現那隱藏在毫不起眼的面貌下,竟是一雙精光湛然、睿智豁達的眼。
一個飽受戰爭摧殘驚嚇的人,絕不會有那樣的一雙眼。
老人雖然伏跪於地,語氣誠懇,神色卻是閃爍不定的。
他的害怕是裝出來的,他卑微的眼中射出的光芒是鎮定自信、胸藏韜略的。
剛才微抬起眼時,多爾博注意到他很快地將他們掃視一遍,隨即低著頭,嘴角不自禁地微微勾起。他將這詭異的一切盡收眼底,表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豪爽地朗笑:
「好!這一路上遇到的村莊,不是頑強抵抗便是埋伏偷襲,難得這座小村子如此識大體。我們這幾個月來,打仗也打得夠辛苦了,我就領受了老人家的好意,讓兄弟們好好在這兒休息休息吧!」
老人一聽,大喜過望,原本細小的眼綻出驚人的光亮,聲音也更鏗鏘有力。 「我們不僅備了佳餚,還有一點默餘興節目,希望各位爺能盡情享用。」
「喔?」多爾博揚起劍眉,一副風流個儻的模樣。「你這麼一說,我們倒是迫不及待了。」
朱慈媛在一旁納悶,多爾博平日冰冷嚴肅,雖然允許手下偶爾尋歡作樂,對自己卻是禁慾、要求嚴苛的,連她都不碰了,今天又怎麼會……
他扭頭快速用滿語對身邊的一人低聲說了幾句,隨即志得意滿地進入村莊。
#############################
從山坡上俯瞰的村莊原是荒蕪、毫無生氣的,沒想到一進村,卻發現殘破的屋簷下,家家張燈結綵,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屋裡頭都特別經過裝飾,每一戶裡都擺滿酒菜,桌子旁還各立著二至三個不等的容貌不俗的女子。
多爾博滿意的頻頻點頭,隨老者來到最後面,也是最豪華的住宅。
「這是敝舍,老朽特別花費了一番心思整理,恭請大將軍歇息。」
多爾博很快地環視四周,佈置得富麗堂皇的小屋,儼然如新婚洞房一樣。桌子上照例擺滿酒菜,比之前的更為豐盛,靠牆的小几上,精雕細琢的香爐正散出裊裊清香。
「這是你的屋子?怎麼看起來像洞房?」
老人尷尬一笑,尖瘦的下巴往上揚了揚。
兩名艷若桃花、面容幾乎一模一樣的姐妹,含羞帶嗔的婷婷立在屋角,正用一雙勾魂攝魄的眼,含春地瞟著多爾博。
「我說老人家,此等絕色怎會出現在這麼不起眼的小村莊裡?」他走近女子,抬起其中一個的手,在掌中把玩。
老人心喜,眼上不自覺又閃過一道精光。「這兩位姑娘是特別用來獻給爺的。」
「喔?」他裝出滿意的模樣。「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廠
朱慈媛立在他身後,一張小臉幾度換了顏色。她還以為多爾博是個不好女色的人,今日看來,竟也與一般人無異。奇怪的是,她怎麼覺得心中憤懣,宛如鞭抽?轉念一想,她幹嘛生氣,他愛女人關她什麼事?多爾博最好就給這兩個姐妹花迷住,這樣一來,她就可以乘機逃跑。
「媛兒。」多爾博突然轉身喊她。
她像是做壞事被人捉到一般,驀地漲紅了雙頰。
「啊?」連聲音都變得不穩。
「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他關切地問,忽然像想起什麼似地開懷一笑,「個兒,你該不會是妒忌吧!嗯?」
他說著,故意伸手將兩人摟入懷中。
兩姐妹受到恩寵,欲拒還迎地扭著身軀,嘴裡吐出不依的嬌吟。
她果然又變了臉色,眼神如怒似怨。
多爾博看在眼裡,喜上眉稍。
「我幹嘛要妒忌?」她大聲地、語氣酸酸地說著,背著手乾脆轉過身去。
「媛兒別擔心。」他心中暗喜,狎淫地將臉湊近其中一人,貪婪地吸取著女子身上濃郁的香味,引來那女子一陣咯咯的嬌笑。「雖有了新歡,可我是不會忘記舊愛的,要不,你去梳洗一番,今晚你們三人一起陪我,嗯?」
一番話引來了兩名女子淫淫的浪笑。
「你想的美!」她氣得渾身顫抖,多爾博今天怎麼如此放浪形骸呢? 「個兒?」
她不回應,也不轉身。
「算了,你去榮太嬤嬤那兒吧!省得掃了我的興。」
她如釋重負,逃也似地奔出那香氣濃郁、令人作嘔的屋子。
「爺,她是誰啊?」
嬌滴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是……我在路上救的姑娘。」
「她可真美,五官身段都好,不過看來有些高傲。」
「她呀!美是美,不過老端著架子,一副碰不得的模樣,不如你們倆好,又溫柔又可人,有了你們兩個,我就不會再想碰她了。」
「真的?」
「爺,那可先說好,以後回京,您得讓我們倆在上位,您說好嗎!好不好嗎?爺……」
「嗯,那就看今晚你們倆怎麼伺候我了。」
###############################
朱慈媛忍住沒來由的刺痛。她幹嘛介意他的話,不需要啊!反正她也不喜歡他。好吧!就算曾經喜歡,但現在已經變成憎惡、討厭,只是心頭為何一直酸了起來?
夜晚,下了一場大雨,雨勢滂沱,活像是白天上倒下一盆又一盆的水,卻掩不了從各屋內傳出的調笑聲;尤其是老人的主屋,笑聲更是張狂放浪。
她跟榮太嬤嬤被安排在主屋右側的小屋,透過木窗,她怔怔地看著窄小的街道,怎麼也壓抑不了心中莫名的悵惘,腦海裡淨是多爾博與女子纏綿的畫面,她越想心情就越煩悶。
豪雨已逐漸轉弱,水氣織成薄霧,籠罩著這昏昏沉沉的小村莊。
「真是怪了,貝勒爺今兒個是怎麼啦?」從剛剛到現在,榮太嬤嬤嘴裡一直反反覆覆念著這句話,連她也對多爾博今日的反常感到無法理解。
又一陣嬌淫的笑聲傳來,她低聲詛咒:「哼!都是些狐媚子。」
幾名婦女低頭,急急穿雨而行,行蹤詭異,看得朱慈媛心頭隱隱不安。這喜樂,總感覺是裝模作樣,背後掩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氛,似是山雨欲來前的詭譎。
「都大半天了,連碗茶水都沒有,人都死絕了嗎?」榮太嬤嬤咒罵著,「只顧著魅惑那些大爺,一個個都是賤胚子、淫骨頭!」
「我去幫你倒茶吧廠
榮太嬤嬤戒慎地看了看她,大雨把她的精神都打懶了,心想這小小的一座村莊,外面又都是紮營的兵士,而朱慈嬡這些日子還滿乖巧認命的,應該不會有別的心思才對;再說一直服侍人,她也著實厭倦了,趁著今晚,就讓她這把老骨頭歇歇吧!她於是揮揮手,讓朱慈媛自己走出門。
循著四溢的香味,她摸索著找到了廚房,裡頭有幾名婦女以及蒸氣四竄的大鍋大鼎。朱慈媛在宮廷成長,受了極為嚴格的禮儀教導,走路自然比一般的大家閨秀還要娉婷輕盈,以至於當她來到廚房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幾個婦女聚在桌邊,壓低聲音商量著她們的大事。
「其他人我看都差不多了,剩下大屋那個,似乎還挺能撐的,那藥會不會對他無效啊?」
「放心好了,這藥性本來就強,我們又把份量下得如此重,就算他體格比一般人精壯,也擋不了這種藥。更何況酒裡菜裡我們都放了,再過不了多久,就會不省人事,到時就得任我們宰割了。」
「是啊,穩著點!頭兒一死,外面那些人就成了烏合之眾,我。們在外面守候的人一擁而上,理應外合,定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滾回關外去!」
儘管廚房裡柴火燒得劈哩啪啦,蒸氣鍋爐砰砰悶響,朱慈媛還是一字不漏地聽到她們的談話。
掩不住內心的震驚,她捂著嘴,倉皇地準備逃離現場,卻因為過度緊張,被屋外的泥濘絆得摔了一跤,屋內的人機警地發覺,很快地把她捉回廚房。
現在她被兩名婦女一左一右用刀子架住脖子,原來看似瘦弱、楚楚可憐的婦女,登時搖身一變,個個豪氣干雲,手裡都拿著武器,一副巾幗英雄的模樣。
「先殺了她,免得壞事。」其中一人當機立斷地道。
另一人橫刀向前就要往她脖子抹去……
「且慢!」老人及時出現,深思地看著她。「姑娘是漢人?」他說話的語調沉著有力,銳利地打量著她。
「是,我是漢人。」縱使背脊發麻,她仍努力不讓聲音發抖。
「我見姑娘儀態高雅、舉止端莊,應是出於名門,不知姑娘府第何處?」
「這……」朱慈媛胸中一窒,想起皇家御苑,不絕悲酸。
老人眼神一使,兩邊壓著她的刀子各自抽離。
「唉I國家逢難、百姓流離,姑娘應該也是被脅迫而來的。我剛剛見到姑娘走路儀態非凡,儼然有貴族氣息,若我猜得不錯,姑娘定是京城哪家的官宦小姐吧?」
老人果然有一雙好眼力,但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身著粗布衣裳卻難掩高雅氣質的朱慈媛,竟會是大明朝的昭仁公主。
她含悲,點了點頭。
「既是同根,何苦相煎!我們也不為難姑娘,但是卻不能再讓你回去了。不是疑心姑娘,而是怕姑娘掩藏不住,洩了底。這樣吧!我讓人把你送出村去,你出去後,直往南走,不要再回頭,這兒等一下會有一場大廝殺,我們是都豁出去了,姑娘卻是無辜之人,不當捲入。姑娘這就跟她走吧!」他指著其中一名婦女。
婦女微一頷首,扯著朱慈媛的手臂,往廚房的另一道門而去。
那道門通向—一條幽深的小徑,小徑深處是一面山壁,底下長滿比人還高的雜草。婦女帶著她,往濃密的卓叢中鑽人,裡頭竟足一道僅容一人通行的狹縫,狹紹蜿蜒往上,結束於一個洞口;出了洞口,走了一段,又再進入另一個洞口,就這樣走得她暈頭轉向,最後在爬了一段山路後終於止住。
婦女道:「這兒是滿家洞,界連四縣,穴有千餘,還有無數的地道,埋伏了許許多多的農民軍,等一下就會包圍整個村莊。」
聽她這麼一說,朱慈媛才依稀辨出自己身處在村莊另一頭的山頂上,由這兒可以看見村莊燈火通明,遠處一排又一排的簿火,是駐紮在村外、多爾博的大軍所發出的。
「你從這兒下山,往南走,就會逐漸接近福王的勢力範圍,那兒有許多北京城逃出的官宦,你或許可以找到你的親戚投靠。」
福王朱由崧,是神宗皇帝的親孫,與祟楨帝屬同輩,從來都以荒淫無道聞名,如今竟被擁立為王,圖謀恢復的大業。指望這種人,怎麼會有希望呢?
她實在不想去投靠福王舉足猶豫似有留戀,心神不寧地往村莊再看一眼。
「怎麼?捨不得誰嗎?」
婦女冷峻的譏諷,使得她身子一顫,連忙否認。
「胡說,我才沒有,我沒有捨不得任何人!」
婦女一聲輕哼,不怎麼相信,冷冰冰地向她道別。
黑夜的荒涼,讓她升起一絲無助,駐足瀏覽,心中迷惘。再過不了多久,多爾博便會命喪在他們手中了。他的首級或許會被懸吊在村外,就像他對待那些頑強不肯降服的農民軍首領一樣。
想到這兒,她不禁胸口揪緊,腦海裡竟閃過他漾著溫笑的臉、有力的胸膛,以及那總愛把她緊緊圈在懷中、精壯結實的手臂。
遠方烏雲翻湧,閃著一道道雷光,恐怕又要降下傾盆大雨了,她應該趁雨停歇之際,盡快找到可供躲避的地方,但這腳步,為何硬生生地不肯離去呢?
躊躇間,喊殺聲四起,夾著淒厲的呼號,令人毛骨悚然。小村莊瞬間已成一片火海,她咬住拳頭,流下不知是驚慌還是心痛的淚水。
猛雷咆哮地劈下,她驚恐地摀住雙耳,漆黑的森林、震天價響的雷鳴,甚至滴落的雨滴都成了可怕的魔鬼,齜牙咧嘴地朝她襲來,她感到無比恐懼,不由得想起在多爾博身邊的日子。
他雖然冰冷嚴肅、剛愎殘酷,有時還會粗暴地對待她,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對她其實一往情深,否則也不會牢牢地把她護在身邊,一路上擄掠來的貴重物品,全都擺到她眼前,任她挑選。孤傲的眼眸只有在看著她時才會顯出難得的溫柔,擄掠或別人進獻的美女,再怎麼活色生香也進不了他的眼,曾經,他是那麼專制卻用心地對待她,可如今……
縱使漫天的大雨也澆不熄村莊熊熊的火焰,多爾博……
又一道猛雷劈下,瞬間照亮了整座山林。她全身瑟縮,噙著滿眼的淚往山下狂奔,被雨水淋濕的身體與枝葉頻頻交錯:發出沙沙的聲響,但是在不遠處,更清晰、更撼動人心的聲響此起彼落。
「多爾博你不要怪我,誰教你貪圖女色。」
朱慈媛不知道在荒夜裡艱難地行走了多久,漆黑的山林突然火光閃動。糟了!她的心下一涼,難道是山賊嗎?戰爭摧毀許多家庭,也蒙圯出許多盜賊,若遇上盜賊,那……
拚命想避開,卻偏偏遇上了。
十幾名手持大刀的壯漢看來是要朝村莊而去的,卻沒想到在這黑漆漆的叢林裡會遇上個全身盡濕、曲線畢露的美人。又喜洹美人雖是一身白色行裝,頭髮卻是滿洲式樣,一時是又怨憤又驚喜。
「是個韃子姑娘!」其中一人張嘴道,語氣裡充滿仇恨。
「不,我、我不是滿人!」她乏力地辯白,但偏偏今晚榮太嬤嬤心血來潮,幫她梳了個滿族貴婦才會梳的燕尾髻,所以雖然自己說著標準的漢話,卻仍無法取信於他們。
眼見情勢不妙,她怯懦地轉身回奔,更加證實了幾個壯漢心中的猜測,既然是滿洲婦女,那就毋需客氣了。
「慢著,村莊那兒等著我們去支援呢!」
美女當前,還管什麼村不村莊的,幾個色迷心竅的人,沿著朱慈媛留下的泥濘腳印,不加緊步伐,反而嬉戲般地緩步尾隨在她身後,待她自行疲累無力再逃。
「救命、救命啊!」
朱慈媛費盡力氣的呼喊,卻遭雷雨掩蓋,不禁回想起在雲石庵九死一生的時刻,不自覺的脫口喊著:「多爾博,多爾博救我!」
但……多爾博也許早已步上黃泉路了。她心中絞痛,淚水不住奔流,絕望的呼喊:「多爾博,你在哪裡?」
「媛兒!」
黑暗中冒出一道聲音,焦急憂慮隱含憤怒。
她止住腳步,那不是多爾博的聲音嗎?怎麼會?
「媛兒?娟兒……」
她四下張望,茫然尋找聲音的方向,迫切地呼喊:
「多爾博?多爾博……」
慌亂間,多爾博已經正確地來到她面前,一個大步,偉岸的身軀即將她濕淋淋的身體緊緊的擁入懷中。
是錯覺嗎?他的手臂竟在發抖。
她既驚且喜,小手勾著他的脖子,揚起滿是水珠的羽睫。「多爾博,是你,你怎麼……」
話未問完,便聽得咻咻幾聲,身後隨即響起一片哀號。她轉頭,看見那十幾名壯漢身上都插滿了箭,她不敢置信地盯著前方突然冒出來的清軍,雙眼圓睜,倒臥在地。
「嫘兒,嫘兒你還好嗎?」
多爾博著急地檢視她,憂急的神色,像是一道暖流,熱烘烘地流進她的心窩。滿腔熱淚剛要流下,卻猛然被他炮轟似的聲音給堵回去。
「該死的!你又逃走。」
他眼中冒出的一絲火花,比天邊的猛雷更為驚人。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你……你怎麼沒事?他們不是在食物裡下了藥嗎?」
他神色微凜,漆黑的眸子顏色轉深,危險地抽搐雙頰。
「原來你早知道?」
「啊!這個,我、我……」
「你知道卻不來告訴我,反而乘機逃走。你心裡就那麼巴望我死,恨不能早點離開我是嗎?」
他狂怒的臉色漸漸抹上憂傷,掐著她肩膀的手陷入她的肌膚,幾乎要掐碎她的骨頭。 ;
受傷的神情映人她的眼睛,她感到自責,但一聞到他身上濃郁的香味,卻忍不住懊惱地脫口而出:「是啊!」誰教你讓狐媚子迷住。
他聞言劇震,臉色幾番變化,最終回復冰冷,陰森森地抬起她的手臂。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