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兒才打開門,那張滿是邪妄笑意的臉便迎了上來。
「小親親,你可醒了。天都大亮了,這才起床?」
李臻兒氣得渾身發抖,連手上提著的水桶都潑出了些水。她雖然貴為尚儀,卻自律甚嚴,連打洗臉水這種事都是自己來的。見他無賴的涎著臉靠過來,她再無法忍受,將水桶整個摔到他臉上,砰的一聲關上門。
她是很感謝李松濤千里送了大夫來,救了皇上一命。但是,大夫住下也就算了,他一個粗漢子憑什麼住在滿是女人的後宮?
說什麼大夫沒他看著就會作亂,天知道,這王八羔子才是最大的禍源!
見面第一天就輕薄了她,之後大概是嫌後宮太無聊,天天找她麻煩!
她可是掌管東霖後宮禮儀祭祖的尚儀,誰不對她恭恭敬敬?就這無賴漢子對她沒大沒小的,連對皇上、皇后都沒個尊敬!
李臻兒若是知道被水桶砸到、還潑了一身水的李松濤說了些什麼,恐怕連燭台、銅鏡都丟出來了。
李松濤笑得很開懷,咧嘴說著:「東霖皇宮風水好!專出這種帶勁的妞兒!」
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他攔下。後來李臻兒學乖了,跟李松濤大吼大叫,他更樂得作惡;若是對他視若無睹,他可是比什麼都難受。
李臻兒高坐在尚儀局,慢條斯理的批著公文,看也不看闖進尚儀局的李松濤一眼,不管他說些什麼,都當作沒聽見。
「喂,你是不是姓李名尚儀呀?難不成你爹娘打出生就打算把你送進這裡?」李松濤在旁邊搗蛋。
「也該準備春郊的事了。太廟那兒準備得怎麼樣?」她問管事的秀女。
「咱們是同宗,你幹嘛不理我?一表三千里,說不定咱們是表兄妹呢。」李松濤不死心。
「這個事情就這麼辦吧。手腳不乾淨,不能當秀女,打她二十板,叫她家人領回吧。」李臻兒輕描淡寫的交代,還是不看李松濤。
鬧了她半天,還是不理不睬,李松濤開始急了,「寫什麼字帖兒?說說話成不成?」一把抽掉她手中的筆,弄得她滿掌的墨,興奮的等她發火。
忍耐,忍耐。李臻兒不斷的告誡自己,理了他可就沒完沒了。反正皇上復原得不錯,很快的,這個瘟神就沒理由賴在後宮了。
她若無其事的拿手巾擦了擦手,換支筆繼續寫。
李松濤再抽,她就擦手,再拿筆,直到滿案的筆都被抽完了,她擦擦手,抱起卷宗站起來。
「今日就議到這裡,有什麼事情下午再回吧。等我手邊這些處理完,就分發各部處置。」她還是沒理李松濤,自顧自的交代下去。
「喂!你去哪兒?真的不理我?別這樣嘛,我不過想知道你的閨名……有氣憋著多不好,我讓你打幾拳如何?」
李臻兒給他來個充耳不聞,一路走到大牢。
李松濤是海盜,對牢獄本來就有所忌憚,見她一路走進去,遲疑了下,還是追了進去。
就這麼短暫遲疑的時間,李臻兒已跟大牢守衛要了鑰匙、筆墨,走進牢房,把自己關在裡面,拿出筆墨,慢條斯理的寫了起來。
李松濤追進來,看她把自己關在牢房理,氣得沒轍。
李臻兒抬起頭來,勝利的對他嬌笑,隨即又得意洋洋的埋首卷宗之中。
這可惹出海盜頭子的心頭火啦!「你覺得這樣我就進不去是不是?」他天生神力,見欄杆已有些腐朽,居然把牢房的欄杆給拆了!
看他得意的鑽進來,李臻兒張大了嘴,強自忍耐的脾氣終於發作了,「你這王八海盜!到底想怎樣?你這個……你這個……只長肌肉的莽漢!你眼裡到底有沒有王法?皇宮大牢你都敢拆,你到底要幹嘛?」
李松濤欣賞著她怒火沖天的模樣。老天,她一手擦腰,一手指著他胸膛破口大罵的茶壺姿態,真是誘人極了,教他無力招架。
「我沒要幹嘛。」他抓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閨名嘛。」
李臻兒用力想把手抽回來,無奈像是被鐵箝夾住,動也不能動。「你又不是我爹,知道我閨名幹嘛?!」她怒吼了起來。
「怎麼可以不知道自己妻子的閨名?」他說得理直氣壯,「你要是忘了自己的閨名,我倒是可以幫你取一個。你覺得李親怎麼樣?我可以順理成章的喊你小親親。」
「我李臻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為什麼要取那種噁心名字?!」
她一把抄起硯台,灑了他一臉的墨,墨水入眼,他慌著要揉,鬆開了她的手。
「哦∼∼原來你叫做臻兒,真是好聽的名字。」他摸摸下巴,「怎麼寫?」
李臻兒趕緊抱起卷宗逃出大牢,隔著欄杆跟他對罵,「你這個瘋子!你……你有病!」
「唉,我也覺得我有病。」李松濤滿臉無辜,「我就喜歡看你發火罵人的樣子。真不知道是什麼賤命,喜歡的女人不是骨子潑辣,就是出口潑辣。你剛好兩者都有,真是太好了。」
她覺得有點頭昏,簡直受不了這瘋子!「你真的有病!守衛,攔住他,別讓他再煩我了!」她飛也似的逃走。
李松濤輕輕鬆鬆的擺平了守衛,但是李臻兒也逃遠了。
唉唉,這個辣椒小親親腳程還真快。不過後宮雖大,她也只能逃回自己屋裡。他雖然是個海盜,可盜亦有道,還沒成親可不能進人家閨房呢。
反正她總得出房門,去尚儀局等她總沒錯。他吹著口啃,開開心心的往尚儀局走去。
臻兒小親親,我來了∼∼
「侍郎大人,你若不把那個瘋子弄出後宮,我就要辭了尚儀一職!」李臻兒怒氣沖沖的對著段莫言大叫。
石中鈺在一旁聽了,連忙咳幾聲掩飾笑意。
段莫言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棘手的事,「這個……尚儀,皇上龍體還沒康復——」
「有他就沒有我!你知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些什麼?!」向來冷靜的李尚儀失態的握拳大叫,「他跑到我住的院落外,彈著奇怪的琴,唱那種牛嚎都比他好聽的歌!真是丟臉透了,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我實在受不了了!」
石中鈺終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宰相大人!」
被她惡狠狠的目光一掃,石中鈺只好忍笑裝忙,「我喉嚨不舒服,咳……大概是染了風寒……」
「侍郎大人——」
段莫言舉雙手投降,「尚儀,息息火……」他娘子只會笑,也不救救他。
李松濤追著李尚儀滿宮跑,已經成了後宮和朝廷的笑談,再這樣放任下去也不是辦法。
「現在真的沒法趕他出宮……這樣吧,十天!十天就好,成不成?我派十九過去保護你,一定不會讓他再騷擾你了……」
侍郎大人的保證根本跟放屁一樣。自從十九和李松濤在尚儀局大打出手,幾乎搗毀半個尚儀局後,李臻兒已經開始絕望了。
「皇后娘娘……」她走投無路,只好去找雪荷,「到底皇上幾時會好?」
「咦?」許久沒見到李尚儀,她怎麼變得這麼憔悴?雪荷溫柔地說:「皇上已經漸漸康復了,大概再十天半個月,就可以開始吃藥療養,不用施以金針了。」
「太好了。」李臻兒癱在桌子上,「皇上再不好,我要自盡了……」
她開始數落李松濤的種種不是,聽得雪荷顰起眉來。
「怎麼可以這樣?」她請秀女喚李松濤過來,輕輕的斥責。
沒想到在自己面前嘻皮笑臉的無賴漢,在雪荷面前居然規規矩矩的,連連稱是。
「可是……窈窕淑女,君子好述。」他低垂腦袋,答了一句。
這無賴漢居然會引經據典!李臻兒翻了翻白眼。
「但也要兩情相悅,不該強人所難。」雪荷勸他。
等離開了滴翠軒,李松濤還是跟在李臻兒後面,十九也虎視眈眈的守在一旁,等著要再打一場。
「在我面前那麼囂張,在皇后娘娘面前卻只敢說是?」李臻兒忍不住出言諷刺。
「那是有膽識的女人,我才服的。」他語氣又轉為輕薄,「怎麼?臻兒小親親,你吃醋了?我對你可是——」
「給我住口!」李臻兒不斷撫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誰吃醋了?瘋子!」
「哎唷,打是情,罵是愛,我就知道小親親愛我……」他作勢要逼近。
十九正氣凜然的衝上來,「不可對尚儀無禮!」
「滾一邊去,皇狗!」李松濤不耐的將他推開,「別妨礙別人談情說愛……」
兩個人一言不和,又打得滿地生煙,而李臻兒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趁著這機會躲到尚儀局去,圖個短暫清靜。
情愛這回事果然麻煩!李臻兒撐著頭,無奈的聽著外頭那鬼哭神號般的歌聲。
在雪荷約束過他以後,李松濤果然不再動手動腳,但是卻天天勤快的到她窗外唱歌,這事傳得滿宮皆知,連同僚都打趣的笑她。
「你到底要唱到什麼時候?」李臻兒推開窗大叫,「夠了沒?拜託你饒了我行不行?」
李松濤還是一臉的笑,「唱到你嫁給我為止。」
她決定跟他講理,「李壯士——」
「我不是壯士,我是海盜。」他調調弦,準備繼續唱那難聽的歌。
「李松濤!」她吼起來。
「嗯,這樣好多了。」他停了手,笑咪咪的,「怎樣?小親親?」
理智,理智……好好跟他講,除了畜生不懂人話,只要是人都可以講理的。「李松濤,承蒙錯愛,我很感激,可我是宮裡的女官,不可能婚嫁的。你見識廣,要怎樣的美女沒有?何必找我這個老姑娘?所以——」
「你幾歲?」沒頭沒腦的問了這句。
啊?她決定和平解決這件事,所以老實回答,「我二十四,就要二十五了。」
「我三十一。」他咧嘴笑開,「小姑娘沒味道,這樣年紀剛剛好。」
李臻兒哭笑不得,「問題不是這個!」
「好吧,我們也該好好聊聊了。早這樣不是挺好?嘖,老是躲我像在躲瘟疫一般。」他抱怨著,「你說說,我是不是個壞人?」
她摸不著頭緒,卻還是認真的回答,「你在官外是不是壞人,我不清楚。不過,你雖然對我動手動腳,倒是沒有過分逾矩。若你要強行進我屋子,我也拿你沒辦法,但你又沒有。所以基本上,我不覺得你是壞人。」
「瞧,我不是壞人。」他理直氣壯的質問,「為何不能當你的良人?」
這話聽得她有些糊塗,好半天才發現中了他的陷阱。「李松濤!若不是彼此認識、彼此敬重、長期相處過的人,我是斷然不嫁的。再說,我對女官生涯很滿意,沒打算嫁人,等明日你離開,我倆從此再無瓜葛!」
李松濤卻愣愣的望著她,教她好生不自在地摸了摸臉。
「別遮著,你……你實在好看得很。這麼多年來,除了木蘭,我只看中了你一個。」他眼中流露出失落,「你又沒心上人,怎麼就不肯嫁我?你又沒試著瞭解我,怎麼知道我不是你的良人?」
見這個豪爽的男人突然傷感起來,她反而不知所措。「這個……這個……李松濤,我一介小小女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適合為俠者伴侶——」
「我是海盜,不是俠者!」他泫然欲泣,「我會買很多丫鬟伺候你!你要什麼我都去幫你找來,天下大得很,好玩的事情這麼多,我也帶你去玩兒……嫁我有什麼不好?」
「好好好,是海盜……」李臻兒怕他真的哭了,連忙哄他,「但是……我不行的,忘了我,趕緊去找門好親事吧。」她慌忙地把窗子關起來,隔窗還聽到他吸鼻子的聲音。
不會真的哭了吧?隔著窗,她這才覺得,讓他這樣鬧了幾個月,一旦離別,不覺有些依依不捨。
唉……又恢復後宮安靜寂寥的生活了。
她甩甩頭,自嘲的笑了笑。將來她一定會常常想起他的,想起他允諾過的海闊天空……
第二天,後宮舉行了盛大的宴會替李松濤和瘋華佗送行,也慶賀東霖-身體康復。
李臻兒擔心的看了看李松濤,昨天的慘痛像是假的一樣,他今兒個倒是精神抖擻。
只是,似乎太過精神抖擻了,反而讓她有些不安。
東霖-還有些虛弱,不過卻精神奕奕。「李壯士,你想要什麼賞賜?宮內任何寶貝都隨你取用。」
李松濤笑了笑,站了起來,「任何寶貝嗎?」
「是的。」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衝上前,一把扛起李臻兒,「我就要這樣寶貝!」
格開十九的攻擊,他一躍躍到屋頂上。「皇上小子,本來我要搶你的龍座回去威風一下,不過,我看上了更棒的寶貝啦!」
李臻兒終於從驚慌中回過神來。什麼?他要綁走她?
「李松濤,你瘋夠了沒有?」她破口大罵,「就算綁走我的人,也綁不到我的心!你這蠻牛,你這笨蛋!你這隻豬……」
他輕輕鬆鬆的把追上來的十九掃下屋頂,輕聲在她耳畔說:「嘿,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慢慢等著看吧。是你說先相處再說的,小親親……」
「不是這樣的相處啊!」李臻兒慘叫,「你腦子裝什麼?稻草嗎?快把我放下來!」
不過,他們倒是「相處」了很久,逃避追捕逃了上千里。
至於他們的後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救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