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嚇過度,回去馬上生了一場腸胃型感冒。
軟癱在床上兩天,被思聰的電話罵了又罵,終於拖著病弱的身體去上班。
她痛恨自己該死的體質。從小受了驚嚇或情緒轉換過分激烈,都會拚命拉肚子、感冒,然後發高燒。所幸顏培文似乎沒有透露半點風聲,她提心吊膽的看了幾天報紙都沒事。
現在她一面喝著薑湯,一面發虛著接電話。「你遲到了一個小時!」思聰把兩封信丟在她面前,「你事情怎麼辦的?這幾天我光接你的存證信函就接不完!」
她先把已經撕開的存證信函拿出來,發現是自己的母親寫來的。她呻吟了一聲。
即使「綠香」死了,她還是乖乖的每個月寄一萬塊回家。
現在她又吵什麼?綠香「死」了,版權明明白白的讓渡給「羅美薇」。
「你的好媽媽!你想辦法去擺平!要不然她又要告我們了!我真是倒霉,出版社開沒幾個月,老是有人要告我!」思聰只會在那邊大吼大叫。
「你叫什麼叫?」綠香醒一醒鼻子,「你沒看我病了?哪個公司行號不准夥計生病的?我媽媽?騙她我死了這件事情,你就沒有份?我病得要死,你就不能夠去問問看她要什麼?」滿紙不知所云的存證信函,歪七扭八的字跡倒是很眼熟。
「你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版稅又不是我賺的,我那麼盡心盡力幹嘛?」思聰還是氣呼呼的,「你不是說你會擺平嗎?怎麼顏培文又寫存證信函來了?
「就我賺版稅,你沒賺錢?都二十幾刷了,你沒賺錢?」綠香吼回去,不耐煩的拆開原封不動的信,快速瀏覽一下,「連拆都沒拆,你吼什麼吼?」把信往思聰桌上一丟,正想大發作,偏偏肚子痛得要命。
衝進洗手問,不禁悲從中來。
整容後,連經銷商都會色瞇瞇的看她,上回還被個喝醉的糟老頭捏了一把,差點老大耳刮子把他打翻過去,要不是思聰架住她的話。別人家當美女,超凡脫俗,就算身有個疾,不是氣喘過敏,要不就心臟病,古典一點的還有肺結核,時髦些的生白血病。光看就令人生憐。
只有她這個倒霉人工美女的痼疾是情緒性拉肚子!
你聽過美女拉肚子的嗎?!
拉肚子就算了,居然讓騙她「自殺」的傢伙罵活該!
一時心酸,抓著滾筒式衛生紙哭了個山崩地裂。哭到臉都腫了,也拉到虛脫了,這才軟綿綿的爬出來。
思聰像隻老鼠似的縮著,一個字也不敢吭。
「再叫呀?再繼續叫呀!你連訂單和回函都會看成存證信函,現在怎麼不叫了?我猜你不希罕言必信的一萬本訂單對吧?我馬上打電話去告訴顏培文,我們老闆心大,請你金石堂買去!」她沙啞著嗓子發火。
「別……別生氣……」思聰訕訕的倒了杯溫開水,「吃藥吧。」
吃藥?炸藥嗎?「你欠我一個道歉。」她忿忿的撕開藥包。
「道歉?喂,美薇,我是老闆唉……」思聰很不開心,這個老闆當得太窩囊了!綠香實在太囂張……
被她一瞪,他又禁不住發抖,「老闆不是人?做錯不用道歉?!」
「對……對不起。」思聰咬牙,有機會一定踢掉她,絕對!她太讓男人下不了台了。
罵歸罵,她還是設法跟媽媽約了時間見面。
母親的眼神疏遠客氣而惶恐,「呃,呃……羅小姐,阿請進請進……」
「余媽媽,怎麼了?什麼事情不打個電話給我?老闆接到信氣得大跳大叫。這個月的一萬塊沒匯進帳戶嗎?」想來感慨,這輩子自己的娘親最鄙夷她,就算把薪水雙手奉上她一樣不停嘴的罵。
自己還是自己,只是眉眼動了些手腳,套上個「羅美薇」的殼,母親立刻誠惶誠恐。
對女兒和外人截然不同。她實在願意選擇當個完全的陌生人。
「阿錢是收到了啦……不過只是,羅小姐,你知道的嘛,現在景氣不好,什麼東西都一直漲價溜,一萬塊不太夠用了。我想……我想……我想把綠香的那個什麼……什麼……什麼權的……那個出書的權拿回來啦……」她一直搓著手,討好的笑。
不夠用?「余綠香」墜機死掉,航空公司和保險公司賠的那些錢呢?人心不足。
「余媽媽,綠香真的把版權都簽給我,我負責還清她的債務。這是我們在合約裡明訂的。」她將一份副本給媽媽,「合約裡並沒有每個月要給你一萬元的約定。余媽媽,這是我額外給你的。」
出生不是我願意的,就像你也並不想要我這個女兒。小孩子和父母氣質不和就是不和,怨天恨地也沒用。就當我真的死了,航空公司的賠償金,應該可以療養你小小的悲傷。
但也不要這麼不知足!
余媽媽吞了口口水,心裡覺得很窘。但是……
「綠香的作品都該是她媽媽的!你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偽造!」冷冷的聲音傳進來,她瞪著眼睛看該死的前夫走進來。
不對,是「綠香」的前夫。
「阿輝呀,你來了,阿你跟羅小姐聊聊,阿我先去買菜,大家留下來吃飯啦。」提著菜籃就想落荒而逃。
「不,余媽媽,你留下來。如果你不留下來,我跟不相干的人談什麼呢?」越生氣反而越冷靜,她終於想起來存證信函那醜得要命的筆跡是誰的了。
原來都是這個不良前夫搞的鬼。
余媽媽侷促不安的坐下來,宋鴻輝瞪著她,「誰說我是不相干的人?我是余綠香的丈夫!」
丈夫?!虧他說得出口。「你不是跟綠香離婚了?還丈個什麼夫?」美薇冷笑著。
這女人怎麼知道?反正余綠香死了,她根本提不出證據。
「我沒有證據?最好我沒有證據。我不過就有了份離婚同意書正本,」表著框,掛在牆頭呢,「還有戶口名簿影本。要不要去戶政事務所查一下?快得很。」
「阿輝,你跟綠香離婚了?你們怎麼沒跟我講?」余媽媽又驚又怒,難怪阿妹一毛錢空難賠償也不給阿輝,阿妹一定都知道了,「阿你又要跟我分這個什麼什麼出書的權……」
宋鴻輝的臉頰抽搐著,「那不算!綠香只是跟我鬧意氣,我一時火大,才答應她的。她臨上飛機前還哭著要跟我復合呢!」
我呸,誰跟他哭著要復合?
「不是因為你的花柳病多到花團錦簇嗎?」綠香冷冰冰的說,「時間這麼久了,你到底是冶了淋病沒有?還沒得梅毒嗎?老天真不長眼。」
連這種事,這個不相干的女人都知道了?!「那是她在外面『討客兄』傳染給我的!」他拚命分辯,只是兩個女人都投以懷疑的眼光,突然靈光一閃,「我知道了。難怪我找不到『客兄』!原來你就是那個『客兄』!」
綠香霍的一聲站起來,緊緊抓住皮包克制自己拿煙灰缸砸死他的衝動,「你連這種話都敢說?這種謠言也敢造?你不怕余綠香半夜去找你?!」
這種地方,怎麼待得下去?她對自己的媽媽說,「余媽媽,這種侮辱我受不了。我再也不會來了。如果要告,那就告吧。我的確得到余綠香的授權,」我就是余綠香!「但是,余媽媽,不要聽信別人的胡扯,尤其是虐待你女兒的混蛋胡扯。我很願意每個月再多匯五千給你,但是你若不信任我,上了法院,我也會很高興把這個義務卸下來。」
都挨告了,還匯什麼生活費?
忿忿的走出大門,落魄的時候,誰理我有吃有喝沒有,會不會凍死,債務有沒有人處理。等我「死」了,大家可好,一窩蜂的像禿鷹一樣湧上來,看有沒有腐肉可分。
叫人連尋死都不願意。
回到公司大力的摔門,把頭埋進工作裡頭,效率飛快的寫文案。用力關上抽屜居然夾到手,她在心裡破口大罵,夠了沒?一個人倒霉有沒有盡頭?
看著烏青的指甲決定不去理它。心情已經壞到這種地步,電話一響,她還是努力控制情緒,「你好,四寶出版社。」每次接電話的招呼,自己都會無奈臉紅。
不知道思聰的編輯怎麼當的,這麼俗氣的出版社名字虧他想得出來。
「四寶?哪四寶?晚安,羅小姐。」話筒那邊傳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訂單收到了?我的秘書嚇得要死,林老闆好熱情,只差沒有磕頭謝恩。」
綠香把臉埋在手心,臉孔火辣辣。沒有一件事情她能鬆懈的,就算是確認訂單也不能交給林思聰去做,「呃,老闆只是想表達謝意而已。」
「下班了嗎?」一瞥時鐘,七點半,「應該下班了。」突然覺得疲倦到不行,「下班了下班了。工作又不會有人偷做。」
培文爽朗的笑聲傳過來,「我今天也意外提早下班呢。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我請客。」
「當然你請客,你的收入比我壓倒性的多呢。」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放肆,「呃,開玩笑的。」
「你說得對。能邀請作家吃飯,我覺得很榮幸呢。」
被他這麼說,綠香的背上長了許多刺刺,「呃,綠香是作家。」
「羅美薇不是嗎?」他的聲音滲進戲謔。
覺得一脖子冷汗。說謊真的不是好事。「有些時候是作者。」小心翼翼的回答,希望沒踩到地雷。
「二十分鐘後,貴出版社樓下見。」他笑著掛斷電話。
握著話筒,她發呆。就怕他拆穿自己了,怎麼又答應了吃飯的約會?!
「大概今天實在太沮喪了。」她自言自語,「我想看到個正常的人,想要說說話。」
抹抹臉,她將一桌子混亂疲倦的掃進大包包裡,摸著黝黑的樓梯間下來。
思聰哪兒租來這種鬼地方?地方偏僻不說,連路燈都沒有。據說還出沒XX之狼。什麼鳥地方。
顏培文找得到嗎?
不耐煩的看著表,突然有人把她拉到暗巷,摀住她的嘴。
這玩笑開得太大了吧?她跟顏培文又不熟!
「把綠香的版權交出來!」一柄銀白的小刀在她面前亮一亮,綠香高大英俊的前夫猙獰著臉,「綠香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的!X他媽的我花了幾十萬娶了她,不知道吃了我多少花了我多少,居然一毛錢也沒分給我?!我管你是不是她的『客兄』,把版權交出來,我就饒過你!」將她一把壓在牆上,揪住她前領,小刀晃呀晃的,「聽到沒有?」
你是豬嗎?持刀只能搶錢,你聽過持刀可以打劫版權的嗎?
「冷靜點,先生。」綠香深吸一口氣,「就算我想把版權給你,也得簽個合約什麼的,我怎麼會把版權讓渡書隨身帶著呢?」
宋鴻輝鬆了手,小刀卻還靠近她的頸邊。
「版權讓渡書在哪裡?趕緊給我!」
綠香對他的無知簡直無力極了。你以為版權讓渡書跟房地契一樣?我沒簽名,你要那個幹什麼?「好好好,我去拿給你。就在辦公室。」等走出暗巷,再想辦法脫困吧。
沒想到快到巷口,宋鴻輝把她一拖,眼睛淫邪的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其實你五官各就各位,的確沒什麼錯處。
他猛然的扒開綠香的襯衫前襟,「等我幹了你,你就知道什麼叫欲仙欲死的滋味了……女人就是這樣,一開始只會叫叫叫,等你嘗過了我的大XX就知道了……綠香就是因為我的『能力』才離不開我的……」
她的表情只有厭煩,沒有慌張,「一觸即發的能力嗎?那的確不是普通男人有的。」
他抬頭,綠香連這個都跟她說?她還跟多少人說?誰……還有誰知道我早洩?
「你……你怎麼知道?」他的聲音發抖。
綠香眼球一轉,「因為……綠香就在你背後。」
他不由自主的往後一望,正好給她機會將大包包摔在他的右手,接下來把掉下來的小刀踢得遠遠的。
怒氣疊怒氣,她也忘了包包裡有四本精裝樣書,一面砸在他身上,一面對他吼著,「老娘是你強暴得了的?吭?你當老娘是軟腳蝦?吭?撒泡尿照照吧,王八蛋!你娘生下你就該淹死在馬桶裡,不要給人間帶來禍害!」砸斷了皮包帶子,隨手摸到暗巷裡的垃圾桶,不知道哪來的神力抬起來往他一砸。他嚎叫著逃跑,綠香不顧那傢伙一身狼狽,對他又撲又咬的。
宋鴻輝原以為逃出生天,沒想到巷子口有人又往他太陽穴一拳。他天旋地轉的靠在牆上。
「快叫。」阻住氣勢洶洶的綠香,培文低低的說。
「叫?!」綠香只想衝上去補打兩拳。
「說:XX之狼呀!救命呀!」培文扶住她,「快!」
看宋鴻輝步履蹣跚的往前走,她扯開喉嚨:「救命呀!強暴呀!XX之狼出現了!」
幾個住戶持著木棍過來,吆喝著,他們一直想抓那個該死的色狼很久,居然這麼早就出現了!才八點!這王八蛋!
想要分辯,已經是一頓豪打。
「好了好了。」培文分開激動的群眾,「留條命給警察先生做筆錄吧。」
綠香臉上又是泥又是汗,「我可以看看他嗎?你們有抓牢他嗎?」她喘得很。
「小姐,你不要怕,我已經把他捆起來了。」穿著汗衫的守望員義憤填膺的。
綠香點點頭,猛然一個左勾拳,宋鴻輝馬上有個天然的賤狗妝。圍觀的人全喝采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她受了太大的驚嚇。」培文聳聳肩,「請不要告訴警察……她這拳……」
「咦?你說什麼?」守望員望望鄰居,「你看到有人打他嗎?你呢?你看到嗎?」
「沒有啊,那是他自己撞到牆角的。」鄰居攤攤手。
「不是他跌倒時撞到自己懶鳥嗎?」大家都笑了起來。
一面甩著手,一面回巷子撿皮包。發現培文跟過來,她沒好氣的,「其實,我不用你救。」
「我知道。」他笑笑的幫綠香把粉盒撿起來,「事實上,我是救他。我若不救那個強暴犯,他快被你打死了。」
真慘,她最喜歡的大包包帶子斷了,折磨的又是泥又是青苔的。身上的襯衫扣子掉到只剩下最中間那顆還固守崗位,上下都陣亡了。
將包包抱在懷裡,沮喪的往外走,培文遞來一條雪白的手帕。
這年頭還有人用手帕?「不用了,會弄髒。」她沒精打采的走出巷子,警車熱鬧的轉著紅燈,警察趨前細問,還把暗巷裡的小刀撿回來。
「麻煩你來做個筆錄。」看看她的身份證,「羅小姐?這位見義勇為的先生……」
又看看培文的身份證,「顏先生?麻煩一下。」
「我第一次坐警車。」培文笑,「把臉擦擦吧。手帕洗洗就好了。」
「洗不乾淨的。」綠香向來怕洗衣服,「白色不禁髒。」
「沒關係的。真的。」
她接過手帕,擦著擦著,硬把眼淚逼回去。真是……為什麼當初會看上那種男人!匆匆的擦過眼角,狠狠地醒了鼻子。
「對不起……」她僵硬著,「我賠你一條。」
「一條手帕而已。」他不以為意,「家裡還有十幾打。可惜不在手邊,要不讓你醒個痛快。」
「我只是……只是……對不起,造成你的麻煩……」幸好沒化妝,要不又是泥又是殘妝,眼線糊開,睫毛膏讓汗水沖下兩頰變成兩條黑黑的漬痕,可以直接去拍恐怖片。
「不是天天都能英雄救美的。感謝上蒼給我機會拯救美女。我還以為得去帝國大廈排隊,跟金剛搶金髮美女才能當英雄。」他笑著。
問完筆錄,她精神委靡的站在門口。
「回家嗎?我送你。」她的衣服還有泥巴,可見剛剛的混戰多麼激烈。
「我要去吃飯。」她把大包包的帶子綁起來手提,「我要去吃飯。吃一頓好的,飽飽的忘記今天的倒霉。」
「但是……」他有些訝異,她襯衫唯一的扣子還搖搖欲墜,她要這樣去吃飯?「要不要先回家梳洗一下?」「我不要梳洗,我要吃飯!」她一扁嘴,急急的往前走。
「聽我說……你只剩下一顆扣子。回去換件衣服好不好?」哄著她,「我們一起搭車到你家換衣服,然後再出來吃飯……」
「一顆扣子就一顆扣子!」她忿忿的往前,「被看又不會少塊肉!剛剛差點被強暴都不怎麼樣了……」咬緊嘴唇越走越快。
培文覺得好笑,剛剛那麼勇敢,現在卻執著在一頓飯上。他拉綠香,「嗨……」
「我要吃飯。」綠香聲帶哭音,「我要吃飯……要吃飯……要吃飯……」她推著培文,一面推,一面聲音漸漸變調,哭了起來。培文把她攬在懷裡輕輕拍著,「好好好……我們去吃飯。嗯?就去吃飯。」
拍著啜泣不已的綠香,他吩咐計程車一聲,帶她到西門叨一家港式茶樓。
哭到夠了,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繃著一張臉,一進去就開始埋頭吃了起來。
周圍都是不眠的夜貓子,瞪大眼睛看著這個衣衫不整卻努力吃東西的女人。
「還要熱毛巾嗎?」培文輕輕的問。
她點頭,堅毅的臉讓熱毛巾烘得粉紅。用過的熱毛巾像是小山一樣高高推起來。
詫異的看著她拿筷子有點吃力,發現她有片指甲整個黑了。有些黯然,這樣奮力的抵抗,對生活也這樣嗎?
「對不起。」終於停手的時候,她虛弱的道歉。
「為什麼?我覺得今天晚上的約會很有趣。以後還出來嗎?」培文笑笑。
她的眼神掠過一絲迷惘。今天她的表現很糟,她知道。她真的不該打跑那王八蛋,應該又哭又叫的讓人家來救她。既然發揮女超人的神力,就不該哭哭啼啼。這樣既不柔弱也不英勇,男人不是最討厭這種中間路線嗎?
他的眼神掠過一絲溫柔。今天她的表現真好。他知道。不要命的跟強暴犯拼了,當然不太聰明……但是居然知道要打落強暴犯的武器,還踢得遠遠加以反擊,不是哭哭啼啼的等人家來救她。等一切塵埃落定,才准自己將害怕顯現出來。
現在她這樣迷惘脆弱的樣子,實在讓人好想保護她。
「呃……再出來吃飯嗎?」吃得太飽,她似乎有點鈍鈍的。
「對。你在家裡等著,等我來接你,你再下樓。」他溫柔的攏攏綠香的頭髮。
她閃了一下,有點摸不著頭腦,「怕我傷害其他強暴犯?」
他笑了起來。「好吧,算是可憐這些強暴犯好了。」
虛弱的笑笑,一站起來,那顆疲勞過度的扣子也陣亡了。她窘得抓緊前襟。培文聳聳肩膀,把自己的西裝外套穿在她身上,細心的幫她扣好扣子。
「我……等乾洗好就還你。」還是不明白培文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你的伶牙俐齒哪裡去了?」拍拍綠香的頭,「不過今晚你受夠了,我不怪你。再出來吃飯,希望你復原了。」
奇怪的男人。張著眼睛,她剛剛洗過一個非常燙的熱水澡,軟綿綿的倒到床上,四肢酸痛,卻睡不著。
有錢人的腦子和一般人不大一樣。她下了個結論。或許他們生活太無聊,覺得這樣刺激的夜晚很特別。
打了個呵欠。可惜,她的生活貧瘠乏味,不是每天都遇得到強暴犯的。找到了解釋,她很快的沉入夢鄉。
思聰雖然知道綠香遇襲,還是不准她請假,「拜託,誰你叫穿粉紅色的外套?出版社忙死了,趕緊滾回來工作!」
「我穿的是白外套!」綠香在電話這頭擤鼻子,「誰叫你把辦公室租在那種鳥地方?」
綠香有些厭惡的到了辦公室。
連句慰問也沒有,只會指使她做這做那,正火大的時候,接到培文的電話。
「還怕麼?怎麼不休息一天?」他的聲音很關心。
這大約是一整天唯一聽到的人話,「老闆永遠希望夥計是鐵打的金剛,加班不收加班費,最好上班也不用給錢。」才幾個月,那個懷才不遇滿腹理想的林主編變成自私自利每肚子銅臭的林老闆。
「我不是這樣的老闆。」培文笑了。
「但是我也沒有好學歷可以去貴公司上班,對不起,我連大學的門都沒看過。」綠香輕輕歎息,不適應教育制度,注定被社會制度淘汰。
「要看大學的門還不簡單?看你想看哪個門,我們過去看看就是了。」綠香被他逗笑了。若不是這通慰問電話,累得像狗一樣爬回家,恐怕會放聲大哭。
掙扎著洗好澡,不到九點就換好睡衣躺平。昨天跟那王八蛋打架,全身的骨頭像是要散了一樣。
正朦朧,聽見電話神經兮兮的叫了又叫。應該把插頭拔掉。她咕噥著。
幾乎掙扎了一世紀,她拿起電話:「喂?」連脾氣都懶得發。
「阿是羅小姐唷?」媽媽的大嗓門幾乎喊破話筒,「夭壽喔,我今天才知道阿輝跑去……那個跑去想對你那個……阿我實在很歹勢咧……」她在電話那頭眼淚汪汪,「羅小姐,阿我知道你對我很好,都是那個阿輝啦……說了一大堆……」媽媽的哭聲讓她耳膜嗡嗡響。
昏昏的定了定神,「余媽媽,別難過啦,我想大約是宋先生有些誤會,一時衝動,其實很多誤會你直接問我就好了,不用這樣啦。」
「阿我不知道阿輝跟阿香離婚了。我想說阿妹都不給阿輝半毛錢,他又失業了,哪綠香知道,是一定會怪我的。他又說你們賺了那麼多錢。跟你分一兩本也沒關係……阿我才……我才……羅小姐,你一定很生氣吭?」
自己的媽媽,能生什麼氣?她歎息一聲,「不會的,羅媽媽。照顧你是應該的。」媽媽又在電話那頭淌眼抹淚,「實在是……羅小姐,你實在太好了,我們綠香跟你怎麼比?她從小就不聽話,阿大漢我更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嫁了人就乖乖在家嘛,人家說嫁雞隨雞飛,嫁狗隨狗走。阿也不好好在家。那阿輝打她,就乾脆離婚嘛,還在那邊跟林主編戀愛擱無愛嫁伊,我這個做老母的,所愛看電視甲知樣伊甲痛苦,實在是憨查某兒……」
女兒總是別人家的好……慢著,電視?
「電視?余媽媽,什麼電視?」她瞬間清醒。
「阿羅小姐,你不知道?現在正在演溜,實在有夠可憐的啦……我就是看到電視才想到,要跟你說……實在對不起吭……阿,廣告過了,又在演了啦。羅小姐,好好看的呀,趕緊轉到中視,綠香擱哭呀,嗚嗚嗚嗚……」
電視?她看時鐘,九點四十五分。
我的故事在上演,可是我卻一點都不知道?她亂著想開電視,才發現自己家裡沒有電視。
匆匆穿上外套,機車騎得似飛機低飛,衝到林思聰家裡,按電鈴沒人應,她開始踹門。
「綠香?不不不,美薇?你來幹嘛?哎哎,廣告時間過了……」綠香推開他,直直的走到電視前面。
蕭薔正推著一個英俊的男主角,又哭又嚷的,男主角給她一個耳光。
定睛一看,那個男主角正是什麼碗糕S4最紅的言小旭。
「綠香,你聽偶縮。」言小旭的台灣國語讓綠香的雞皮疙瘩全體復甦。
「不!我不聽、我不聽!」蕭大美女的眼淚一滴滴的滾下來,奇怪她掩著耳朵幅度擺動那麼大,為什麼沒一拐子打暈那個台灣國語帥哥?
大約是身高比例不對,但是他的胸膛也應該中了後肘攻擊而吐血才對。
「不!你一定要聽偶縮!」言小旭激動的抓住她、搖她。了不起的搖動,蕭薔一根頭髮也沒動搖。
「放開我,林思聰!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她用什麼眼線?眼淚掉成這樣,居然一點暈開都沒有,她明天一定要去買。
「那你就不無情,不殘酷,不無理起鬧!?」言小旭激動的西子捧心,綠香覺得自己的臉抽搐了幾下。
「我哪裡無情?哪裡殘酷?哪裡無理取鬧!?」蕭薔氣勢凶凶的逼過去,表情居然不猙獰,果然是明星。
「你哪裡不無情!?哪裡不殘酷!?哪裡不無理起鬧!?」帥哥,你的台灣國語呀……
「我就算再怎麼無情,再怎麼殘酷,再怎麼無理取鬧,也不會比你更無情,更殘酷,更無理取鬧!」
「偶會比你無情!?比你殘酷!?比你無理起鬧!?你才是偶見過最無情,最殘酷,最無理起鬧的人!」
「哼!我絕對沒你無情,沒你殘酷,沒你無理取鬧!」
台灣國語帥哥的眼睛突然睜得很大,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心臟病突然發作了,「你還縮你不無情,不殘酷,不無理起鬧。你揉碎的四,偶脆肉的心哪。綠香!」他抓住蕭薔的肩膀。
「思聰!」
兩個人相擁而泣。林老闆也看著電視哭了起來,不停手的抽衛生紙。
綠香怪異的看著跟著九點半檔哭泣的林思聰,突然覺得臉都抽筋了。
大約想笑又想哭兩種交感神經打架後,就會產生抽筋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