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晶瑤刻意將他們帶離學校。
他們吃了食不知味的一頓晚飯,吃到後來連一路插科打譯的駱家堯都快扯不出個屁來了!
好冷啊!胡晶瑤真想打個哆嗦給他們看。很顯然這些傢伙攪局攪定了!否則為什麼寧可任場面僵滯難堪,還故意賴著不走?
李曼媛出奇不意領他們來到新竹,他們又一路刁難鄧智淵,意圖破壞,妄想撮合她與君啟場,這手法實在太過斧鑿。胡晶瑤很想挑明了說,「新人不如故」只是他們一廂情願的認定,快點滾回去好不好!
身邊的鄧智淵已經不止一次以肘觸碰、以眼色暗示,希望她早早打發他們走人,胡晶瑤亦是坐立不安。眼前君啟揚的存在感不斷擴散至無限大,從見面到現在,一整天下來,如影隨形。斜對角的他—儘管仍是不露心思,她的一舉一動反而處處掣肘;就連眼神都怕一個不小心飄了過去、停頓太久,而被當場逮著,那就又落一個把柄至他們手中,讓他們得籍以宣稱此二人餘情未了,不如再續前緣。
君歐揚一直是他們的「精神領導」,不必他開口,這群繞他公轉的雞婆們自動會為他效勞。但胡晶瑤不認為這次也是他的意思,他從頭到尾都是興致缺缺。
「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好玩的?好不容易來一趟新竹,要我們就這樣趕回去,實在很不甘心耶!」駱家堯一張嘴持續開合著。「胡晶瑤,帶我們去夜遊怎麼樣?」
鄧智淵又碰碰她的肘,胡晶瑤其實也不願意,偏偏這提議獲得眾人附和。唉,人都來到眼前了,趕他們走也太不留情面,況且……
她的眼神悄悄飛了去,在君啟揚的臉上打個轉就扯回,不著痕跡。
「你們晚上不睡了?」她問。
「有地方讓我們睡?」陳豪生問完,不等鄧智淵說話,又道:「如果沒有,那就去夜遊好了!」
誰要他們不請自來?又為什麼不快些打包回台北去?胡晶瑤很想這麼說,鄧智淵這時又碰碰她,與她交頭接耳——
「從這裡趕回台北要多久時間?」鄧智淵的聲音很低,但足以讓他們聽見。
胡晶瑤雖不滿意他的莽撞手法,但他們置若罔聞,也太不識相了!她只好作勢看表,低聲說:「大概一個半小時。離統聯末班車還有一小時,火車的話,再晚都有。」
這樣明示,他們還是無動於衷。她頭痛地瞪了李曼媛一眼,她竟與他們沆瀣一氣,歉然避開她的責難。
「不是說好了今晚到我那裡?嗯?」鄧智淵曖昧的聲音聽不出玩笑意味,他悄悄瞥他們一眼,示意她問:「現在怎麼辦?」
這意外的殺著,直把室溫硬生生降低了十度,三月的新竹本就寒風刺骨,這下可趨近冰點了!
眾人屏息,胡晶瑤氣得血往臉上急衝。她沒想到鄧智淵會這麼不聰明,為了「捍衛主權」,竟用她最厭惡的手法驅敵!
而且是當著君啟場的面!
趕他們走,她勉強可以配合;但這麼不顧她的感受,刻意渲染他們之間的關係……她氣得按捺不住了!
鄧智淵想要攤牌是吧?胡晶瑤昂起下巴,用冷絕至極的聲音環顧眾人說:「抱歉!失陪一下。」
刻意略過君啟揚的表情,她示意鄧智淵,出了門就等不及談判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跟你有這種關係?你在他們面前造什麼謠?」胡晶瑤低吼。
「也是時候了吧?!你拒絕我多少次了?」鄧智淵也壓抑地說:「好!就算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有耐性,可以等,可是你起碼也要讓我知道還要等多久呀!」
「這種事情誰知道?」她感到荒謬。
「不知道也沒關係,你只要給我一點點承諾就夠了!」他頓住,痛苦地說:「可是什麼都沒有!你什麼承諾都不給我!你從來不主動打電話、不告訴我行蹤、不說喜歡我、不願意我接觸你的朋友,今天要不是我堅持跟著來,還沒這『榮幸』見到他們呢!算是我自討苦吃好了!他們從哪裡冒出來的、什麼底細,我統統不知道,就這樣讓他們消遣一通!他們一面歌頌你,一面貶損我,是不是要說我配不上你?!你就眼睜睜看著我被他們嘲笑?!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是憋了一天的窩囊氣,只是胡晶瑤一直沒注意罷了。
一整天她都只意識到君啟揚的存在,鄧智淵在他的面前格外顯得不堪,這令她不悅;倒沒想過鄧智淵的感受,沒站在他的立場,胡晶瑤自知有愧。
「他們的嘴巴一向很壞。你要是懷疑我們不配,幹嘛要追我?」她稍微軟下聲音。「你讓我在朋友面前難堪,能怪我不想讓你干涉交友狀況嗎?在學校也是,認識什麼人你都想知道,我的一舉一動你都要過問,即使是男女朋友也不用控制得這麼緊吧?!」
「那是因為我愛你啊!」他深情地說。「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可是你什麼都不說,什麼承諾都不給我,要我怎麼不緊張?」
話又繞回老路上。每談到這個,胡晶瑤就異常厭煩!即使他說了再多次愛她,她都無法感受到一丁點兒悸動,像以前和君啟揚……老天!怎麼扯到他了?!胡晶瑤甩掉這個名字!鄧智淵無窮無盡的感情需索讓她疲乏煩躁,她到底是怎麼和他交往到現在的?!
「我沒說喜歡你,可是也沒說不喜歡啊!我一直強調,我們還在試驗階段,我還不確定自己心情,是你一直逼我的!」胡晶瑤理智地說:「是你製造我們交往的風聲,清光我所有的追求者,我們的交往都是你一手導演,這些,我都接受,剩下的就勉強不來了!你不是說你有耐性?你一直沒越界,為什麼今天忽然違反遊戲規則?!你認為在他們面前製造假象,我就會馬上接受你?!」
「就算你還不能接受我,起碼也讓他們不能再打你主意!你是我的!」鄧智淵毫無悔意,緊盯著她問:
「他們是誰?只是補習班的同學會對我這麼不友善?就算我說了今晚要跟你上床,又怎樣?他們如果真是你朋友,早該識相走人,為什麼他們死賴著不肯走,不就是為了破壞我們嗎?你急著撇清,也是怕他們誤會吧?他們當中,誰要追求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他眉來眼去!你躲他,他追你;你看他,他就躲你……真是甜蜜啊!愛在心裡口難開是嗎?你就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我!你今天魂不守舍,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是不是為了他?你喜歡的是不是他?是不是那個叫君啟揚的?!我告訴你,我絕不分手,絕對不分手!你休想分手……」
這青天霹靂,轟得胡晶瑤心驚肉跳。
是這樣嗎?
在外人眼裡,君啟揚真的和她眉來眼去?
他在看她?他還在意她?可是,莫非是鄧智淵疑神疑鬼,何以她完全感受不到?而她……難道在外人眼裡,竟是如此在意他?
她驚愕地捧心自問!她還喜歡他嗎?就因為他,所以她無法接受鄧智淵?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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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林道、腳蹬車、時髦女……這是君啟揚熟悉的T大景象,迥異於單調多風、陽盛陰衰的清大校園。
他的心遺落在新竹。
人是回到台北,新竹的人事物,卻像一分鐘前才經歷過似的,一再在腦中回帶播放。
「對不起!」李曼媛不住向他道歉。「我早就應該告訴你,她有男朋友了!沒說,就是怕你不肯去新竹……我總以為你們還是相愛的……」
弄清楚胡晶瑤和男友的關係,這群雞婆總算知道沒他們介入的餘地,除非君啟揚想橫刀奪愛……然而就算他想,胡晶瑤那兒也不見得有希望。
君啟揚不記得自己敷衍了什麼,大概是訕笑他們多事吧?他只掛意胡晶瑤與男友現在怎麼了?
那晚他們出去談,進來時她變得失魂落魄,面色慘白;鄧智淵則怒意末消,似乎吵了激烈的一架。胡晶瑤冰著臉問他們打算何去何從?幾人終於覺得過分,乖乖告辭,坐車回台北。
雖然破壞的目的達到,他們並不覺高興。胡晶瑤連表面功夫都不做,顯見氣憤他們的搗蛋;她與男友的交往比他們想像要認真,既是不只玩玩而已的程度,君啟揚就只能閃邊涼快。鬧得人家情侶當眾吵架,他們這下也感到愧疚。
下一堂是普物課,需要耗費腦力,全神灌注。張惠晴在一邊追問著新竹行,直問好不好玩?他們幾個人去?讓心情不佳的君啟揚更煩躁。他又想到胡晶瑤,是否她在新竹也常碰到這種情況?她是否都驕傲地抬出男友來應付?
「如果你們下次還要去新竹,我可不可以……」
忽然傳來「外找」聲,中斷張惠晴的糾纏。君啟揚順利擺脫她,迎上李曼媛促狹的笑容。
「怎麼我來得總是這麼不巧?」李曼媛瞄瞄教室裡那雙噴火的眼睛:「其實她也不錯啦!要論聰明優秀,她不輸胡晶瑤。以前我是不自量力,想替胡晶瑤『看守』你,總希望你們會有復合的一天,現在是不必了!你為什麼不接受其他女孩子?是不是還喜歡她?」
「別又來了好不好?你鬧得還不夠?」君啟揚不悅,又忍不住問:「她……跟男朋友還好吧?」
「我不知道!」李曼媛愁眉苦臉說:「她氣我出賣她,現在不理我了,我也不敢亂管她的事。不過看他們那夭吵架的樣子,好像吵滿凶的……真替她擔心,不曉得她現在還好嗎……」
這敲中君啟揚沉重的心坎。
那夜,她冷著臉下逐客令,與男友相偕離去,他們再也不敢出言攪擾。
那一雙背影告訴君啟揚,她不再屬於他。
他不能再欺騙自已,認為胡晶瑤會永遠守在那兒,事實上她已一去不回頭。她從沒眷戀過這段感情!睽違這麼多年不去找她,不就是怕印證這不堪的真相?!
他仍是喜歡她的,只是他驕傲得不想承認罷了!
闊別多年的第一面,胡晶瑤給他驚艷的感覺,她比以前更有自信也更漂亮了!脫離了中學的青澀,她逐漸展露成熟風情,彷彿以魅力告訴君啟揚他錯過了什麼。她的男友更是慇勤,或許鄧智淵的客觀條件不如自己,但慇勤周到這一項,君啟揚自問不如。他高傲得不屑伺候女友胡晶瑤是基於這一點,才棄他而就鄧智淵的
吧?
喜歡的念頭一覺醒,就難以抑止地想知道她的現況。
李曼媛這條線斷了,他找上侯燦玉一試,豈知他和胡晶瑤根本沒聯絡。
「你多久沒見過她,我就多久沒見過她。」侯燦玉皺眉說:「李曼媛說我們有聯絡,可能想用激將法吧!她最近愈來愈敢玩、也愈來愈過分了!」
基於多年默契,侯燦玉體貼地沒饒舌,但他看出了君啟揚的悔意。
「除非她來找你,不然,她的事你最好不要過問.」侯燦玉提醒他說:「你也看到了!他們的情形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小心愈管愈多事。」
這忠告君啟場聽不進去,就算不眠在一起,他還是關心她的。他不敢卑鄙如以往,期待她情路不順暢,再伺機橫刀奪愛;他願為喜歡的人盡綿薄之力,也會盡量不妨礙他們,只要她快樂就好……
多年之後,君啟揚再度陷入泥淖。
或者說,他從未脫身過。
££££££ ££££££
積分符號扭曲成誇張的S字樣,胡晶瑤摔下筆,再也算不下去。
昏亂的腦袋突發奇想——
如果以X軸為「年限」,Y軸為「她對君啟場的感情度」,可以畫出一條開口向上的拋物線,代表她對君啟揚的感情從三年前遞減到現在,再開始遞增。然而就在這時,拋物線的最低點出現一條名為「鄧智淵」的垂直線,縱切X軸,意圖畫斷這條拋物線,再在另一個象限畫一條斜率遞增且為正的曲線,Y軸則改成「胡晶瑤對鄧智淵的感情度」。
這是鄧智淵的理想。在她胡晶瑤的象限裡,徹頭徹尾沒這麼一條曲線,鄧智淵只能是條垂直線。
但,若無這條垂直線,她會自以為對君啟揚的愛情是一條斜率遞減且為負、並隨年限趨近於零的曲線。現在,這條垂直線不但替她找出曲線最低點,還轉拗曲線為正斜率,使她對君啟揚的感情一路向上攀升,轉為拋物線。
再將這條「愛情拋物線」對X作定積分,範圍從三年前至現在,則拋物線以下至X軸之間的面積,就是她對君歐揚三年來的感情總量。
明知愛情不能量化、圖像化,胡晶瑤還是拿起筆又塗寫一番,愈畫愈心酸。
這是她胡晶瑤的象限,這是她對君啟揚的愛情拋物線,那君啟揚呢?在他的象限裡,可有一條關於她的曲線?是不是早就變成開口向下的拋物線了?或者曾經存在過任一關於她的線條,但Y軸現已被其他女孩取代?季曼媛說過,他們繫上有個女孩很喜歡他……
T大醫科的女孩,遠比她聰明優秀吧?
春假第一天,胡晶瑤恍惚地在家裡畫這幾條線,忘掉期中考。
第二天接到君啟揚的電話,她的心情直衝上雲霄。
「可以見面聊聊嗎?」他在那頭問。
她緊張地答應一聲,放下電話的手興奮得直發抖。對於她肯接電話,君啟揚彷彿也很高興,難道他也對她……
飛快換好衣服,照照鏡子,埋頭映出一張蒼白而略為憔悴的臉。這陣子精神恍惚,作息不正常,臉色難看透頂,總算那通電話為她的臉染上些亮采。胡晶瑤拍拍臉,對著鏡子深吁幾口氣,便迫不及待奔向約定地點。
君啟揚比她早到,倚著站牌的修長身形英挺帥氣,他似乎又長高了。那天她根本不敢細看他……胡晶瑤一怔,憶起和他去一女中校慶那回味無窮的一幕,那是他們故事的開端。會不會這次又是個新章回的起頭?
「嗨!」他朝她微笑。
「嗨。」她靦腆回應,心撲撲地跳。
「T大去過沒?」君啟揚輕聲問:「上次去你們學校,現在換我帶你參觀?」
「好啊!」
兩人都有點拘束,沿途無語,心裡醞釀著話題。
胡晶瑤想起被她丟掉的君啟揚寫的信件,有些懊惱為什麼當初做得這麼絕?不然他們的故事何必中斷?害她現在七上八下地癡盼一個新章回。
由於是假日,校園比平常冷清,只有些住宿生和閒晃的路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舒緩,氣氛寧靜許多。君啟揚問:
「你在新竹過得習慣嗎?」
「還好。」有人經過,好奇地看了他倆一眼,胡晶瑤不安地縮了縮。「都快一年了,不習慣也已經習慣啦!」
「你在清大那麼受歡迎,我倒是看得有點不習慣,你是不是系花呀?」君啟揚玩笑問。
「不是!」胡晶瑤聞言也笑了出來。
其實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女生少的地方,不代表女孩是寶,她中等的姿色在那男多女少的地方意外討喜,她便因拒絕無數追求者而惹來不少風言風語。追不上的說她驕傲冷漠,不敢追的譭謗她有毛病;聰明一點的,先以交朋友名義,聞聞女人香止饑,再伺機鑽縫。對他們來說,女孩子若不能當女友,就什麼都不是,是故胡
晶瑤反而樂於接近有女友的男孩,因為對方較不會打她主意。但這麼一來,竟又惹出一些不堪的三角流言。
直至和鄧智淵交往,流言才稍微歇止。
胡晶瑤也反省過。可能她是小人之心,打翻了一條船,不見得每個男孩都如此,她又不夠圓融,人際關係才弄得一團糟;換了是李曼媛,情況定不一樣。
「這麼久不見,你們就這麼突然地冒出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也不怕我趕人?」胡晶瑤玩笑地質問。
「大家都抱著挨罵的準備才去的。」他見氣氛不錯,也笑說:「要算帳,你當天就該算了,現在要溯及既往,他們一定死不認帳。」
「那你呢?」她好奇地問。
「你……你想怎麼樣?」他故意擺出為難及害怕的表情。
「嚇你的!」她莞爾。
不知不覺間,一股悸動竄至兩人胸口空虛已久的地方,歸回原位。
他們並肩在湖邊坐下,湖面隨著白鵝的划動,泛出一圈圈漣漪。君啟揚凝望著湖水,輕問:
「這麼久沒見面,還在氣我們?」
「早就不氣了!」瞬間她回到當初的心情。「可是只要一想到,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像你這樣的人,戴著優等生面具,看起來和善,誰知道你喜歡整女孩子玩?真是人不可貌相。」
當年翻臉過後,喜歡他的心情雖收不回,理智總還是自己的,胡晶瑤拒絕他的求和。漸漸,受騙的感覺過去,她冷靜地審視他們這段感情。
他們的開頭就是錯誤,只是後來變了調,君啟揚弄假成真;她感受得到,也三番兩次地動搖。她一直惦記著,他們為什麼如此輕浮地面對女孩們的仰慕?這是她拒絕和解的原因。
「我一直覺得奇怪,你們到底是什麼心態?」她瞄他一眼問:「不領情就算了,幹嘛玩弄別人?這算不算是種變態?」
不提防這麻辣一問,君啟揚頗尷尬,頓了許久才說:「可能有點吧!」
他檢視那荒誕不經的過往。
源頭回溯至國一時期——
他們四人是學校的明星人物,仰慕者多如過江之鯽。當時有個女孩積極追求侯燦玉,後來轉向陳豪生,沒多久又移情別戀喜歡上君啟揚和駱家堯。彷彿只要是他們其中一人就好。
女孩「亂槍打鳥」的心態固然可議,更糟的是,他們當中竟有人認了真。
那是陳豪生,且不幸是他的初戀。
「當他發現那女孩子只是單純崇拜他,而且不止崇拜他一個,他受到不小的打擊。慢慢又發現,接近我們的女孩子很多抱著一樣的心態,陳豪生氣瘋了遷怒,才有後來一連串的計畫跟行動。」
一聽說陳豪生早踢過鐵板,胡晶瑤差點拍掌叫好。
之後的情形她大致可以推估出來。他們的遊戲一開動,順利清除一堆花花草草,索性玩得不亦樂乎,直至玩到她頭上來!
「那我不就太無辜了?」胡晶瑤皺眉。「而且,那些女孩子也罪大惡極到必須接受你們的『私刑』吧?」
聞言他似是有些困窘,「那個時候,我們心情都很浮躁……就像你說的,有點……咳!所以……嗯……」就是說不出「變態」兩字。
「哦?」她不能理解,只好聽他說下去。
然而國中生的煩惱,除了功課,還有什麼?
他們平日受盡師長、同學和家人寵愛,但成績只要有一點差錯,大家馬上表示關切。他們書念得戰戰兢兢,除要應付老師和同學,也得挑起班級幹部的重任,甚至負責參加一些所謂的才藝競賽以符合能者多勞、天才萬能的期待。
他們搞讀書會,就是為了交換應付的心得。
「第一次段考被我搶走第一,他們三個壓力都很大,誰教我們、還有我們的家人朋友們都習慣我們考第一名呢?燦玉的情況最糟糕……」君啟揚頓住,又說:「其實,就算我考了第一,也會有幾科輸給他們,我媽還是嫌不夠好,那時候真覺得煩!我們走在一起後,商量大家輪流考第一,家裡雖然還是會念幾句,總算交代得過去。」
周旋在女孩之間,就是一種排遣鬱悶的方法,如同抽菸、打架、蹺課,同樣是躁動的反叛。
就是可憐了那些無辜女孩,雖然她們也玩得很樂。
胡晶瑤罵不出口了。
這和她的處境有什麼兩樣?優等生有優等生的苦惱,只是紆解方式不一樣而已;他們消遣別人,而她,拿自己的前途作消遣。
「我知道這不能當作藉口,」君啟揚試圖道歉:「可是還是要請你原諒,原諒我們幾個年少無知吧!」
胡晶瑤微微笑,表示已不在意。若非有這個錯誤的序章,怎有他們後來的故事?她現在願意附和他當初的說法——若非這樣,他們也不會認識、交往;往好的一面來看,這也是種機緣。
然而,君啟揚現在還這麼想嗎?故事還有續篇嗎?
「你和男朋友還好吧?」他彷彿終於抓到一個時機問。
胡晶瑤一愣,低頭咬辱不語,忖度著該怎麼回答。
她與鄧智淵的關係不是君啟揚想像的男女朋友,起碼她從不接受他的吻,至今又處於她認定已分手、而他卻單方面宣稱仍是情侶的複雜狀態……
如何讓君啟揚明白她的處境,又能除去他「第三者」的疑慮,進而測知他的心意?
躊躇的面色引來他的關切,君啟揚小心地問:「吵架了?」
「嗯……」
「是因為我們嗎?」見她有所顧忌地緩緩點頭,他柔聲又說:「大家那天鬧得太過分了!他如果誤會了什麼,需要解釋,我可以幫忙。」
倏地抬頭的臉色變得慘白,她顫顫問:「你要幫我們……和好?!」
「看得出他很喜歡你,我就做不到他那樣的程度。」他自嘲,又端詳她許久才說:「你很喜歡他吧?那就快點跟他和解,不要這樣下去。要是一不小心錯過了,可追不回來,到時候再怎麼後悔遺憾都來不及了!」
也許他是無意,他的歎息彷彿嘲笑她的過失,胡晶瑤像被澆了盆冷水。這是勸告她,錯過了君啟揚那個村,最好別再錯過鄧智淵這家店?!
有誰會這麼勸心上人回到情敵懷抱?除非他根本不當情敵是情敵!這表示君啟揚對她,根本就不存愛情了……
出門時的雀躍心情被擊得奄奄一息,唯有忿怒得以支撐這口氣。胡晶瑤握了拳,站直身。
幾隻白鵝這時已經上岸,搖搖擺擺地從腳邊走過,蠢笨的模樣適時點綴她過於天真可笑的遐想世界。她回頭,忍抑著咆哮的慾望說:
「你不要一廂情願好不好?!你以為我跟鄧智淵分手,都是因為你……們?!如果我告訴你,我早就想把他甩了呢?」
一時間君啟揚露出錯愕,又柔聲體恤地說:
「你不要賭氣。看看你的樣子,跟上次見面差了多少?這麼短的時間內,你就憔悴成這樣,能說你不喜歡他?」
老天!她瞪大眼,她為伊消得人憔悴,但是此「伊」非被「伊」呀!
一種不被瞭解的委屈油然升起。他竟口口聲聲勸她回別人的懷抱!她多想嘶吼出她愛他、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但那股勇氣已被他的無情擊潰,她只存一口怒氣支撐而已。
「這跟鄧智淵無關!我看起來怎麼淒慘,都是我的事,不必你雞婆!」她冷笑又說:「我還要謝謝你們的幫忙,你們出現得太巧、太有用了!剛好讓我甩了他!你們以前利用我,現在也換我來利用你們;方法一樣,效果一樣,只不過你們是計畫過的,我只是順水推舟,還比你們客氣,是不是?這樣大家就扯平了吧?!」
微風中飄來他不可置信的驚喘,君啟揚臉色霎白,那一瞬胡晶瑤也後悔自己口不擇言。她還來不及說出任何歉意的話,他鐵青著臉,對她投以飽含痛憤憾恨的一瞥後,不發一語地離去。
她只能怔怔站在原地,透過模糊的淚水,悔不當初地攝入他決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