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數個時辰,天由亮轉黑,再由黑轉到天際微亮,阿俊全憑著他在森林所磨練出的靈敏嗅覺,緊隨著那股幾乎要聞嗅不出的異香,來到了一座斗直的巖壁之下。
未經過江湖的洗煉,阿俊全靠著那直覺、本能以及想找回心之所依的意念,便不顧一切地闖進了眼前的這一片環繞巖壁的大森林。
只見,那高聳入天的大樹,襯著濃密的樹葉枝楹,以及幾乎無法分辨的羊腸小徑,總會不由得讓身在其中的人,有種迷茫、抑鬱的感覺,同時又讓人忍不住敞開心胸,想要倘徉於其中。
然而對普通人而言,進入這樣大且毫無路標的森林,或許在未進入之前便會有種莫名的駭怕、恐懼,只因在那之內有著無法預知的危險存在。可是對阿俊而言,自小便生長於森林之中,森林所醞含的危險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縱使這片森林,並非他所生長的那片森林。
阿俊望著眼前的巖壁。
他不懂,為何他一直所追尋的氣味,居然會到了這裡,便嗅聞不到?
阿俊不放棄地再集中精神想去嗅聞那股異香,可不管他再怎麼用力吸氣,再怎麼地集中精神,依然沒有發現那股氣味。在無法繼續追尋氣味的情形下,反而讓幾乎失了主意的阿俊,冷靜了下來。
他看了看巖壁下生長異常繁茂的花叢,暗忖著難道是這片花草的關係?
阿俊雖不瞭解花草的特性,可那追尋不放的異香,到了此處便失去了蹤跡,他敢斷定這之中絕對有蹊蹺;就如他在母豹身上所學到的一樣,狩獵的第一要件,便是先得隱去自身的氣味,他相信那股異香會突然不見,肯定也是相同的道理,那麼……他現在就是處在敵人窺伺之下了。
他警覺地露出在未見到華婧之前的習性,彎拱著背腰,準備隨時應接任何的突發狀況。陰寒沉斂的目光,不斷地注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只是未料,阿俊此舉反而讓一直隱藏在隱敝處的人,誤以為阿俊之所以能追尋到此處,全憑的只是好運,更讓那人誤以為阿俊不過是個下三流角色,才會有這種初入江湖,不識江湖凶險的人才會犯的舉動出現。更因此,那人接著犯了個錯。
「咭咭……咭……咭……」
一個像是故意要逗弄阿俊似的女人聲音,突然地出現在阿俊的身後。
阿俊驟然回身,空氣之中立刻飄來了那股失蹤一時的香味,只是這會兒,那股異香不似先前淡淡地、幾乎要消失的樣子,反而濃郁得嗆人鼻。
他雙眼夾雜著殺氣與著急,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那異香的主人。
只見,在稍嫌陰暗的樹蔭底下,那個身穿著一襲剪裁「誘人」且若隱若現的紅花衫少婦花郁青,正對著阿俊吃吃地笑著哩!
花郁青芙蓉如面、肌質晶瑩,在在是個令人不忍轉移目光的美人兒,然而她那雙有如秋水般的眼眸,流轉間卻隱隱地露出邪氣、驕傲及惑人的嫵媚。
「少俠為何會出現在這人煙罕至的地方呢?」花郁青嬌嗲地輕問。
縱使她早已知道,阿俊不知是憑藉著什麼,而跟蹤她來到此地,並且可能是現在盡全力在搜索自己赤鷲堡所屬之人,可是她依然不吝嗇對初次見面的阿俊,賣弄她與生俱來的美貌。
只因她知道,甚至非常自信地認為,她的美貌除了該死的歐陽傲不懂得欣賞之外,天下所有的男人見了她皆該為這美貌所惑,因此她不認為,眼前這個與歐陽傲完全相反類型,看起來有些酷酷的他,會像歐陽傲一樣不被她所惑。
然而,阿俊壓根兒就不懂得欣賞世人眼中所謂的美貌,他的心中只有華婧一人罷了。
「婧呢?」阿俊眼中的森冷不變,更不理會花郁青的問話,一心只想知道華婧的安危及下落。
他居然沒有如其他人一樣,在見到自己時也露出一臉驚艷的神情?花郁青實在是不滿意阿俊的反應,同時,花郁青心中猛然地出現了一股自認為可笑的想法,難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老了?可是這想法才一出現,她即將其推翻掉,她暗付著,這世間已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有資格可以與她比美了。
「婧?少俠你說的是誰?」她故作不解地笑問。
沒有什麼「好男不與女鬥」觀念的阿俊可不管她承認或是不承認,總之,他認定了擄走華婧的人就是她。於是二話不說地往花郁青衝撲了過去,一動手,便拿出那日在華山,歐陽傲所施展的招式。
巖壁下,如人高的草叢中,在阿俊與花郁青對打之時,忽然起了一陣不自然的搖晃。
只見,草叢中有個人兒……華婧無意識地揮動著手臂,似乎是想將垂在她臉上搔癢的草給撥開。
腦袋昏脹的華婧一醒來,第一個感覺便是──
嗚……好痛唷……
她強自睜開那如千斤重的眼皮。為什麼她會覺得渾身發痛?好像……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散了。
當華婧睜開了眼,入眼所見,立刻讓她驚楞住了,腦中只有個念頭,「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何會在這兒?」
好不容易自震驚中醒來的她,才想捲起身體站起來時,才猛然發現她的身體不止是疼痛,還沉重得無法把手腳順利的抬起,這樣的發現,實在是讓華婧心驚不已;為什麼她會這個樣子呢?為何她動不了?還渾身上下痛得要死了?
她開始慢慢慢地攏聚她的思考能力,才恍然想起,自己與阿俊聊完天後,回房就寢不久,突然有個妖艷的女人,夾著香風闖進了她的房間……她想起身防衛自己的安全,卻被她一掌擊中……然後……然後,她大概就昏了吧!
華婧緩緩地轉動勉強可以移動的頭,打量著四周。這到底是哪兒?那個突襲她的女人是誰?現在那女人又去哪了?為什麼把自己丟在這兒?她的心中滿是疑團。
砰!砰砰……
一連串的打鬥聲,引起了華婧的注意力,她緩緩地朝那發出打鬥聲的方向爬去……
直到她看清一切時,才發現阿俊此時正不顧一切地攻打著一個美少婦。
當那美少婦的面貌映入華婧的眼,她立刻想起,自己便是被那妖艷的女人擊昏的。
然而,不止是華婧發現了阿俊與花郁青,就連阿俊與花郁青也在同一時間下,發現了在草叢中遲緩移動的華婧。
一見到華婧,阿俊也不顧自己正在打鬥中不能分心,就一股腦兒地想往華婧所在的草叢中衝去。
怎奈,他的一分心立時為他引來了一記重擊,狠狠地將他打得口吐鮮血,直直地往地上墜去。
「啊──啊!啊……」
看到阿俊身中一掌,華婧不由自主地尖叫了起來,可是她此時的身體,卻虛弱得讓她無法奮力將自己的驚駭叫了出來,反而叫得斷斷續續地,有如病中呻吟一般。
華婧眼中的淚兒,在阿俊墜地的那一-那間,有如斷線的珍珠一樣,一顆顆地往下掉,胸口內的那顆心,更彷彿遭人狠狠地用尖椎刺進,整個揪緊疼痛了起來;她從來不知道人的心也能如此地疼痛,能那樣地痛徹心扉;如今她嘗到了,就為了那個有些呆蠢,她想疼憐一輩子的男人。
「阿……俊……」她想爬近阿俊,怎奈地,力不從心啊!
阿俊像是知道華婧的心意一樣,也吃力地往她的方向爬移去。他不管身上傳來多麼沉的痛楚,更不管自身的處境,只是一味地想接近、想去仔細地看看數個時辰不見的華婧;他的心頭上更是掛念著華婧是不是受傷了?不然,為什麼她看起來全身沒力氣似的?傷到哪了?要不要緊呢?就這麼地一點、一點地往華婧移去。
不遠處,花郁青一臉勝利的神情(挺直的身子,讓她在此時,看起來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王。),只是華婧和那男子的互相接近,這一幕看進花郁青的眼裡,讓她實在感到不舒服,再仔細看看阿俊那背著自己的體型………花郁青猛然想起──
「你就是睡在這賤蹄子門外的那個守衛嘛!」她提高音量地說。
她的一句話並沒有引得阿俊停下來或是回頭看,這更是讓花郁青心中那股不舒服愈發擴大,也讓她一股怒意由心而生。
「啐!看起來她對你來說,也很重要嘛!需不需要我幫你的忙呢?」她的諷刺依然沒有惹來阿俊半點的反應,這更是讓花郁青感到火大。
「這女人就這麼重要嗎?不只是歐陽傲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就連你也……」她說不出接下來的話,因為那讓花郁青打心底受到挫折。
花郁青氣結地用腳尖,挑起華婧那軟弱無力的頭。
「賤蹄子,你叫什麼?」
華婧是沒力,可那並不表示她連恨、氣的力氣都沒有。她恨恨地瞪著眼前這個陌生卻艷麗的女人。
「我不是賤蹄子,倒是你比較像。」她完全不顧自己現在是在怎樣的一個情況下,只是恨極了這女人毫無理由地傷害自己及阿俊,徒逞口舌之快。
然而,怨恨並沒有讓她疏忽了那少婦方纔所提到的歐陽傲三個字。心想,此事可能多少與歐陽傲有關吧!只是,她還是不瞭解,為何眼前的這女人不找歐陽傲本人,反而找上了她呢?
「賤蹄子,你可不要忘了,你現在是在我手中,說話要是再這麼不知輕重的話,可別怪我沒耐心等到今兒個午時,現在就讓你魂歸西天。」她露出邪邪的笑聲,並用手輕輕撫上華婧的臉頰上,道:「不過,在送你上西天之前,我還有件事要辦。」
華婧看到花郁青那閃爍的眼神,心頭不禁升起了一股不安。
「那就是……呵呵……先把你的這張臉皮活生生的剝下來,將其製成我閨房的裝飾品,雖然,你這張臉根本就算不上藝術,不過……我還是可以勉強接受啦!」她揚起一邊的嘴角,隱隱露出與她面貌不合的……瘋狂、殘忍。
臉……臉皮?華婧整張原本就因受傷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聽完花郁青的話後,就更加顯得蒼白無血色。
「你……你……變態!」她唯有想出這麼一句罵人的話。
就這時,阿俊也好不容易拖著他那受傷的身軀,來到了華婧的身邊。「婧……婧……」
一碰觸到華婧溫熱的小手,立刻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可是他那燦爛笑容,不止是看得花郁青心頭更加的不是滋味,也看得華婧那如秋葉的雙眉直皺個不停。
在這樣生死由人的情況之下,阿俊居然還笑得出來?華婧實在是很想狠狠地敲他一記,然後再給予一頓教訓。若不是現在的情形真的是很危險,華婧說不定還真的有可能這麼做哩!
再想到,阿俊雖然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可是沒有內功作為基礎,對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壓根就沒轍。華婧一想到此,就忍不住想罵阿俊蠢,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居然還敢來救她,這下可好了,不只自己的小命隨時不保,就連他自己也受了傷,性命更因此可能白白浪費掉。
可是再看到阿俊那嘴角含血,拖著受創的身子,吃力地來到自己的身邊,華婧也無法漠視自己心中,因他的蠢而起了陣陣的安慰與窩心的感覺。
「你真是……笨……」華婧不理會身上那只令人厭惡的腳,抬起了自己有些軟綿無力的手,輕輕地為阿俊拭去嘴角的血漬。
她的話,卻也只引來阿俊滿足的笑容,這讓華婧實在是摸不清阿俊此時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們……你們……難道……歐陽傲只是一廂情願的?」花郁青驚訝、不信地看著情深款款相視愛憐的華婧與阿俊兩人。
阿俊不解,華婧則隱約、已然地猜測到花郁青為何會將自己擊昏,並將她帶到此地。
「原來你喜歡歐陽傲呀……不管你是誰,我還是要說,我跟歐陽傲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喜歡的人,就是你打傷的這個人。」她的手緊緊地握住阿俊那比她大近一倍的大掌。
花郁青不屑地斜睨著華婧,「哼!賤蹄子,說!你叫什麼名字?我不要我的收藏品,沒個名字。」
「我都跟你說了,我與歐陽傲毫無關係了,你還想要我的命?」
因為激動,讓華婧一時忍不住而嘔出了口血,看得阿俊緊張地直問,「哪痛了?哪痛了?」
花郁青一點也不想理會華婧所說的話,只是咬牙切齒地望著漸亮的天際,道:「歐陽傲呀歐陽傲,一點也看不出來,你竟會一廂情願的喜歡上這女人……哼!我難道會長得比她差麼?你就因為喜歡她而不願與我結為連理?我不會讓你喜歡的女人好死的,至少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因自己的有眼無珠,而葬送了一條人命……」
「你就是因為喜歡歐陽傲,所以才會對我下手?」華婧趴在地上悶悶地問。
花郁青冷酷無情地看著腳下的華婧,「沒錯!所以要怪就得怪歐陽傲不識抬舉,還喜歡上了你;你也真可憐,對他無意,卻還受到他的牽連。」
話雖聽似同情,實際上華婧卻由她的眼中得知,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同情自己受到歐陽傲的牽連,只是一味地想要藉由自己來報復歐陽傲罷了。
「你為什麼……為什麼會認為歐陽傲喜歡的人是我?」真是惡運呀!不久前歐陽傲才對自己告白,現在就被他的情債所牽連,還虧她因為無法付予歐陽傲相對的感情,而感到愧疚……。華婧心中有些怨怨地暗忖著。
「是你的運氣不好,在我趕回總壇的途中,好巧不巧的讓我撞見了你與歐陽傲一起……光是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他為你所迷。若是早先我所派出的活死人將他擊斃,今天,你也不會因為歐陽傲而落到我手上了。哼!歐陽傲真是沒眼光,居然看上了你這青澀的小姑娘。」說完,花郁青便不再理會華婧,走至離華婧與阿俊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靜待時間到了,她好將華婧帶去祈願亭赴今日午時之約。
華婧這下已完全弄清楚了花郁青與歐陽傲之間的關係了,原來並非是歐陽傲負了這女人,更非這女人因愛成恨,只是因為歐陽傲沒有看上了她,導致她惱羞成怒,才處處找歐陽傲的晦氣。
兩個受了重傷的人,對花郁青造不成威脅,所以,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們二人在一起,能玩出什麼花樣。
也因此,阿俊才能撐起自己的身體,將華婧那嬌小的身子,攬進自己的胸膛。
「婧……」阿俊擔憂地看著臉色蒼白的華婧。
華婧微微地一笑,「我沒事,你呢?」她知道自己問也是白問,直接拉起阿俊的手為他把起脈來。華婧雖然不是大夫,可是華承奉這個老江湖所教出來的女兒,又怎麼可能不懂得藉由脈搏來判斷傷勢好壞呢!
「還好,你也沒什麼事……咳!你跟我的傷都不是太重。」
但人落在那瘋女人的手上,縱使身上的傷要不了命,也還是有隨時喪命的可能,現在就只求有人能在那瘋女人下手之前,即時救她們了。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像是有什麼聲音驚醒了正打坐養氣的花郁青。
「誰?給我出來!」花郁青怒目圓睜地嬌叱。
空氣中的氣氛,霎時由寧靜平緩,轉換成了緊張。
不一會兒,濃密的林中,走出了道白影兒。
「是你!我們不是約好午時在祈願亭見麼?」她迅速地自地上站了起來,並露出一臉嬌媚妖嬈的神態。
歐陽傲靜靜地看著草地上相擁的兩人,壓根兒就沒有看花郁青一眼。「沒錯!是我。」看到華婧此時正在阿俊的懷中,天知道他的心是多麼地受煎熬呀!可是他也知道,今生,他已無緣得到華婧了。
「俊弟、婧兒,你們二人無事吧?」歐陽傲問得淡,可那眼中的痛卻是掩不住地洩露了出來。
華婧撇開頭,她不想再看到歐陽傲那眼神了,只因那個眼神會讓她又忍不住對歐陽傲感到愧疚。「沒事才怪,我跟阿俊兩個都受了傷了,你再不擺平這女人,難保我跟阿俊兩個不會雙雙命赴黃泉。」
感情的事,既然不能勉強,那麼藕斷絲連就只會造成傷害,現下她這怨氣濃濃的口氣,不只是多少能讓歐陽傲對自己死了心,也能讓自己稍吐一下心中的窩囊氣。
「對不起,讓你們受苦了。」歐陽傲既失意又歉疚地道。
花郁青蓮步輕移地接近歐陽傲,嗲聲地問:「夫君,就你一人麼?」
歐陽傲冷冷地、無情地瞥了花郁青一眼,「你我二人無婚配之實,還請夫人自重。還有,今日你傷了我赤鷲堡的人,我既然不可能留你生路,當然就不會是只有我一人來赴約了。」
花郁青聞言,隨即看到四周不知何時來了一大群人,正團團地圍在四周。
「你──」花郁青氣煞了,「既然,你自始至終都那麼有眼無珠,無視我的美貌,更不理會我的好意,那麼你就休怪我心殘手辣。」
語畢,不知何時出現在花郁青手上的一根小樹枝,就這樣筆直的飛向華婧。
「啊!」華婧驚恐至極的尖叫聲,就這麼地隨著那沉悶的「噗!」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