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小乞兒以為只要那名男子傷勢痊癒,兩人就再無瓜葛,誰知道他的腦子受到了撞擊,得了失憶症。這個消息,打碎了小乞兒的「賞金夢」。
調養了幾天之後,為了不再增添大夫的麻煩,小乞兒決定帶著男子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封信及一小袋碎銀給大夫。
大個子傷勢雖已復原,但行動還是不便,為避免腳傷惡化,小乞兒都將他留在破廟中,自己則在街上行乞,到了晚上才回廟中照顧他。
「石頭,我回來了!」聽這清亮高亢的聲音,就知道來人必定是小乞兒,至於石頭是誰?不消說,就是那名受傷的男子。他受傷之初,小乞兒背他上山下海,只覺得他比石頭還重,所以就給了這樣的稱呼。
「石頭!石頭!跑哪兒去?我不是叫你別亂跑。石頭!石頭!」小乞兒放下手邊討來的飯菜,衝出廟門,朝四周大聲喊叫。
才一出去,就和石頭撞個正著。「哎喲!」
輕揉著嬌俏的鼻子,小乞兒不滿地瞪著眼前一臉愧咎的大個子。「你死到哪兒去了?我不是叫你別亂跑。」本來還要罵下去的小乞兒,看著男子的臉,卻怎麼也凶不起來。
「對不起,我只是想練習走路。」男子歉疚的神色,誠摯的雙眸,讓人很難對他發脾氣。
石頭最迷人的地方是那雙勾人的眼。小乞兒的眼睛是黑白分明、明亮奪人,而石頭的眼瞳卻是淡琥珀色,深沉迷離,教人難以捉摸,卻情不自禁陷溺其中。
小乞兒轉身回破廟。「算了,沒事了!吃飯。」回過身的她,雙手很快地在臉上停留了一下下。果然臉真的有些發燙。
「恩公!你吃過了嗎?」石頭的步伐果然不甚俐落,走起路來,還是一跛一跛的。
小乞兒緊皺雙眉,回過頭來,睨了石頭一眼。「拜託你!別再叫我恩公。你不覺得,這樣聽起來,像是白髮蒼蒼的老頭?」
「可我不知道恩公的名姓,該如何稱呼?」他終於趕上小乞兒的步伐。
小乞兒的眉頭鎖得更深了。「我不是說了,太久沒用自己的名字,快記不得自己姓啥叫啥了。你又何必問我哩!」
掠過眼底深深的落寞,小乞兒甩了甩頭。「你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叫我小兄弟,或是小乞丐都可以。」她抬高一隻手,搭在石頭的肩上,一副彼此已經是哥兒們的樣子。
石頭一笑。「好兄弟!謝謝你。」他伸出另一隻手,握蓋著小乞兒搭在肩上的手。雖然只是這麼一會兒,卻是溫暖而真摯的。
小乞兒報以燦爛的笑容。「這樣叫多好!吶!吃飯!吃飯!」一個箭步,她往前拾起地上的碗筷,推給石頭。
「小兄弟,你吃過了嗎?」他把碗筷再推回小乞兒的面。
小乞兒把碗塞在石頭的手上。「廢話!我當然吃過了。」
「咕嚕!咕嚕!」小乞兒擰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瞪著肚皮一眼,這不爭氣的肚子,耐不住餓,竟叫了起來。
石頭彷彿未曾聽到這突來的聲音,依然是溫和地笑著。「我一個人真的吃不了這些東西,你可不可以幫我吃一些?」他夾起一塊肉,停在小乞兒的視線範圍中。
這油亮亮的肉,雖說是殘羹剩菜,但看在飢腸轆轆的小乞兒眼中,卻無異山珍海味,她吞了一口口水。「你說的也有道理,這肉可是大娘特別給我的,吃不完可糟蹋嘍!」手一探,肉就塞進嘴中,不捨地細細咀嚼著。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一抹笑浮現在石頭的嘴角。「是啊!你不吃可就浪費了!」真不知上天怎麼會這般眷顧他,何其有幸才能遇見這個善良的小乞丐。昨天夜裡,他也是被這咕嚕咕嚕的聲音喚醒。才知道小乞兒根本沒吃;要不然,他可就成了只顧自己吃飽,害恩公挨餓的人啦!
捧著飯菜,吃了一口乾冷的飯,石頭笑著說:「我的腳傷好了許多,明天起和你去街上幹活吧。」
小乞兒皺起眉,盯著石頭。「幹活!這活你可做不來的。」
石頭又吃了一口飯,細細咀嚼著。「可我老在廟中等你也不是辦法。在街上走動,說不定能碰到認識我的人。」
小乞兒聞言歎了一口氣,不再反對。「也好,說不定真能碰上。」其實小乞兒心中明白得很,茫茫人海,要碰到認識的人並不容易。可是這麼多年以來,自己不也在做大海撈針的事,總想撞撞看,看能不能撞到仇人。
石頭將碗底最後殘餘的飯送進口中,又是一笑。「那我們早點休息吧!
小乞兒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天的行乞出奇順利。好些姑娘家,經過石頭前,都會優雅地放慢腳步。一個個的銅板,就這樣丟到他們的面前。在石頭報以一個淡淡的微笑之後,女子們離去的目光,都多了一份不捨與留戀。
天啊!這男子真是人間的禍害。不過,小乞兒轉念一想,能把這看了也不會飽的臉,換成實質的銅板,也是滿不錯的。搞不好從現在開始,靠著石頭的美色還能存一些錢。
小乞兒拾起銅板,站起身來。「今天的運氣不錯,我們去吃點東西。」想到等一會兒,有機會吃個熱騰騰的包子,小乞兒臉上不禁浮出幸福的笑。
她攙起石頭。「石頭,我們買個包子,兩個人吃好不好?」
但還沒扶穩,她身子就被人推倒,迷迷糊糊間,緊握銅板的手被人扳開。等她好不容易站起來,錢已經不見,三個乞丐打扮的人正跑在她的眼前。
小乞兒大聲嚷著:「停下來,把我的錢還我。」她不顧疼痛地追上去。
三名乞丐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錢是老子拿走的,你想怎麼樣啊?」這三名乞丐身材雖然不是特別壯碩,但比起瘦小的她,無異是豺狼虎豹。惡狠狠的表情,讓小乞兒不自覺地倒退一步。
想到那些銅板,小乞兒只好打起笑臉。「各位大哥!小弟不過是討些零錢,混口飯吃,這些錢,大哥們一定不放在眼裡,求你們還給小弟吧!」一旁,石頭一拐一拐的這才趕上小乞兒。
這幾名乞丐開始狂笑起來,其中最高的那名,撐大了三角眼瞪著小乞兒。「你有沒有搞錯,吞進去的肉要我們吐出來?」
他一步上前,烏黑的指頭戳著小乞兒的頭。「想在我們地盤上討生活,也得對我們表達一些敬意。這幾個銅板,雖然不多,不過我們勉強收下了!我們肯收,是你的福氣,懂不懂啊?」
「啊!喲!好痛!」石頭上前,「叭」一聲地折斷那名乞丐的手指,痛得他大聲哀嚎。
「你這瘸子,不想活了,敢打我們老大。」另外兩名乞丐見狀,立刻擁上前,猛力推了石頭一把。石頭一個重心不穩,向後顛了幾步。小乞兒連忙上前,擋住這兩名乞丐。
「大爺,有說好說,有話好說,我這兄弟不懂事的地方,我代他陪不是。」話一說完,小乞兒又是鞠躬又是哈腰。
三名乞丐哪肯罷休,掄起拳就要往小乞兒的身上招呼,卻被一道目光震懾住。石頭的身形原就較一般人高大,站在嬌小的小乞兒背後,挺拔的身材更顯英武。繃緊的身軀,緊握的雙拳,一看就知道蓄勢待發。這等氣勢,讓那三個街頭混混不自覺地停下手來。
小乞兒看他們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這才略微安心。「諸位大哥,人家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這都是一場誤會,大哥們大人大量,不跟我們計較,是我們的運氣。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大哥們包涵。」
他們剛剛明明看到小乞兒背後的男子,只是一個文弱的人,看他走路不過是個瘸子,沒什麼好怕的,怎麼才一下子,男子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神態氣勢都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小乞兒看這三名乞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莫非真是想交個朋友嗎?「各位大哥要是不計前嫌,大家就交個朋友吧!這錢……」她試探性的停住口。
「哼!這錢……」為首的那名乞丐翹著嘴角,抓起那把錢在小乞兒的眼前晃動著。手一抬高,本來是要往小乞兒的頭上砸下去,卻被一道含有殺意的目光制止。
石頭鐵青著臉,寒冷嚴肅的神情令人心底起毛。琥珀色的眼睛寒氣凜凜,彷彿多看一眼都會凍結在他的眼神之下。那名乞丐的手一鬆,銅板叮叮咚咚地掉在地上,清脆響亮。
「不要了!老子不要了!
從頭到尾小乞兒都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突然之間,這三個人好像被什麼東西嚇到,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只留下聲音迴盪著。
小乞兒搔著頭。「我有這麼可怕嗎?還是他們良心發現,自己走人?嗯!莫非是我的口才進步了,把他們給說退了?」雖然想不通發生什麼事,小乞兒可沒忘記她的錢,身子一低,一個個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銅板,小心地揣入懷中。
小乞兒站起身來。「石頭,你沒事吧?」她輕拍著石頭衣服上的灰塵。「早跟你說,這活你幹不來的!你看剛才多危險啊!要把他們得罪了,就難混嘍!這些人都是地頭蛇,混久了就把這兒當做自己的地盤,像我們這種外來的,最容易成為被欺負的對象。不過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你看,剛才要不是我口才太好了,我們怎麼拿得回錢!」
石頭笑笑。「嗯!」
小乞兒越說越是得意。「不是我自己說,我當乞丐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以後跟著我多學學,對你一定有好處。」
石頭的口笑得更開了。「嗯!謝謝!」
她拉起石頭的手,這才發現,石頭的手粗粗厚厚的,和她原先想像中書生的手極不一樣,小乞兒頓了一會兒。
石頭察覺了小乞兒的異樣。「你怎麼了?」
小乞兒拉緊石頭的手,咧嘴一笑。「沒事!天氣好熱,我帶你去喝杯茶。」
他們的運氣不錯,走沒一刻鐘就找到一家茶酒館,但還沒走進鋪子,小乞兒就被店小二擋在外面。
她笑咪咪地高聲吟唱著:「店家店家,您行行好,小乞兒不會把您鬧,唱個曲來大家笑,不求金銀和財寶,大家如果覺得好,幾杯茶水向您討,祝您老!生意興隆萬事好,財源廣進永不少。」討喜的言詞,逗趣的動作,立刻贏得滿堂喝采。店小二也不好為難她,便放她進來唱曲。
她選定好一個位子,讓石頭坐在旁邊,身子一挺,高聲喊道:「各位爺兒,大家喫茶喝酒,不過是圖個開心,小乞兒也不打擾各位的興致,先來一段雙調蟾宮曲的楊妃,再把這段故事說來讓大伙聽聽。」
小乞兒的語音清亮,馬上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她潤了潤喉,一開口便如黃鶯出谷,溫柔哀淒的歌聲,引人發思古之幽情。
唱完,小乞兒這又開口,娓娓道來一段千百年傳誦不已的愛情故事。活靈活現的神態表情,當場又是如雷的掌聲,還有人賞了幾文錢給小乞兒,店主人更是親自為她送上一杯好茶。
「小兄弟吃杯茶吧!」融融的熱氣下,白髮店主的臉顯得慈善和藹。
小乞兒笑嘻嘻地接過茶來。「謝謝!謝謝!煩請您也給我這兄弟一杯茶。」
店主連忙回頭吩咐著。「應該的!小二!再上一杯好茶來。」
他掏出幾枚銅板,塞在小乞兒的手中。「小兄弟,你的曲唱得真是好啊!老漢已經很久沒聽到這樣的歌聲。你要不嫌棄,以後每天就到我這兒唱曲說書的,我多少添你些銀錢。」說完,又遞上一杯茶。
小乞兒放下茶杯,向店主拱手作揖。「店家!承蒙您看得起,我是感激不盡。可我還有其他的事,不會在這兒待太久,也只能謝過您的好意。這樣吧!」小乞兒喝了口茶,眼睛向四周溜了一圈。
「您要不嫌棄,給我個紙筆,我寫個聯子送您,算是感謝您這麼看中我,要您還滿意,不妨掛著。不滿意的話,就留著紀念,算是交個朋友。」說著就把袖子捲起來。
店主看了看小乞兒,回頭便叫小二把紙筆準備著。好一會兒,小二才把紙筆拿來,交給小乞兒之前,還斜睨了他一眼。
小乞兒把紙接過來笑道:「別懷疑!我知道認識字的乞丐不多,偏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說完,她立刻一揮手大筆寫就「忙裡偷閒,吃杯茶去。苦中作樂,拿壺酒來。」十六字。
店主拊掌笑道:「好極了!小兄弟,你這朋友我是交定了!今天你和這位朋友就在我這兒住下,我好招待兩位。以後有機會,你來我這兒,我一定免費招待。」
店主轉身交代:「小二!帶這兩位去上房休息,回頭把這對聯掛上。」
小乞兒沒想到運氣這麼好,莫名其妙就賺到一間上房,連小二哥的態度都起了大轉變,離去前還要小乞兒若有需要,不用客氣,隨時吩咐。
小乞兒張大著嘴,四開張望。「石頭!沒想到你第一天上工,就為我帶來了好運。」
石頭搖頭笑著。「那是你的本事,我只是沾光罷了!不過,沒想到你的歌聲和文才都如此特出。」
小乞兒挺起胸膛,仰起頭。「沒辦法,我娘教得好。我也是很希望自己能謙虛的,不過你說的是實話,我也不好否認。」
石頭笑道:「哪天我要是能回復記憶,報完了仇,一定邀你回去,天天唱曲給我聽。」
小乞兒高興地拍手歡呼。「好啊;石頭,就這麼一言為定!」
晨曦夕照,日昇月落,轉眼間也過了大半個月。不論是在城鎮巷弄,村落野地,都可以看到兩人的身影。這兩人,一高一矮,一個沉穩,一個靈動,幾乎是形影不離,就像真的哥兒們。
這天,他們走了許久,又渴又餓,好不容易才在山腳下找到一戶人家。討了杯茶水,帶著大娘好心給的饅頭,兩人再度上路。
小乞兒把饅頭掰成兩半,塞一半在石頭的手中。「給你。」
好一會兒,她仰起頭來。「嗯!石頭!」
石頭停下正撥著饅頭的手。「什麼事?」
小乞兒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兄弟不相殘,我看你就別吃了吧」!
石頭琥珀色的大眼睛寫著問號。「你想吃嗎?」他把饅頭遞給小乞兒。
小乞兒推回給他。「不是啦!我說的兄弟不是咱哥倆。」
她指著手中的饅頭。「我是說它,這饅頭和石頭差不多硬。所以嘍,你和它也算是兄弟!」
「是嗎?我倒覺得我這『兄弟』吃起來太硬了,和我不像。不過,和我另一個兄弟比較像。」石頭閃著笑意的目光停在小乞兒的身上。
「啪」一記,清脆響亮,不用看也知道,石頭要為他說出的話付出代價。
兩人就這樣笑鬧著,完全沒注意到遠方的烏雲漫天捲來,霎時豆大的雨點傾盆狂瀉,辟哩啪啦地打在兩人身上。小乞兒還沒有從冰冷濕涼的雨滴中弄清狀況,就被一個厚實的懷抱卷覆住。
石頭反射性地把小乞兒拉入懷中,張大衣袖,猶如鵬鳥展翅,將小乞兒裡覆在他的羽翼之中。
石頭的動作比驟下的大雨更令小乞兒措手不及。溫熱的氣息向小乞兒襲來,紅暈在她臉上轟開。「石頭!你要死啦!幹麼抱著我?」扯大的嗓門,不知道是為了蓋過暴落的雨聲,還是狂烈的心跳聲。
石頭安撫著懷中試圖掙脫的小乞兒。「你會淋濕的。」語音之中溢滿著關懷。
也許是感受到石頭的善意,也許是外頭雨真的下得太大了,小乞兒不再抗辯,安靜地待在石頭的懷中。儘管外面大雨滂沱,他的懷中卻像是另一個世界,阻絕了風雨。這個小天地靜靜的,只有自己和他的心跳聲。第一次這麼貼近石頭,小乞兒現在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是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也不曉得雨下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麼躲過這場雨的,等小乞兒從恍惚中醒來時,才發現天色已晚。今天恐怕是錯過了宿頭,只能在這片林子之中過夜了。
「石頭!」四周望去,只有微熹的火光,沒有石頭的影子。看來石頭一定是見到火勢轉弱,所以到附近拾取樹枝。
「石頭!」她站起身來,到附近尋覓石頭的身影。
沒多久,她就看到石頭正劈砍著柴枝,不過他不是用刀斧,而是以手掌削下厚實的木塊。
小乞兒驚呼:「石頭!你的手不痛啊!」她一溜煙地奔到石頭的身邊,一把拉起他的手。他的手竟冰冷得像刀鋒一般,卻看不出任何紅腫或受傷的樣子。
小乞兒不敢相信地吐著舌頭。「你的手竟然沒事!」莫非這傢伙的手真是石頭做的。
「沒事!」石頭蹲下身來撿拾著散落一地的木材。
小乞兒鼓著雙頰。「沒事就好!」她也蹲下來幫忙。撿起木塊,這才發現木塊表面平滑光整,彷彿以刀斧砍削過。
看到小乞兒呆愕的樣子,石頭俐落地抄起地上的木材。「這對你來說可能有些重,還是我來拿吧!」很快地散落一地的木材被捆成一束束的,而石頭則像個沒事人似的,輕輕鬆鬆拎起這堆柴火,向火光處跨步前進。
他在微弱的火堆中,添了好些柴薪,原本飄搖的火光,霎時灼灼明亮。火光之下石頭俊朗的眉目,多了一種奇特的魅力。
石頭脫下上衣,露出精壯魁梧的上身,小乞兒的臉上立刻飛來兩朵紅霞,和火光相映成輝。
「你要不要也脫下衣服晾乾?」石頭擰轉著濕透的上衣,水滴滴答答地滑落。
小乞兒揪緊著上衣尖叫。「不了!不了!我的衣服沒什麼濕。」目光逃避似地轉移,一顆心還乒乒乓乓、地撞擊著。
小乞兒心裡暗罵著自己,又不是沒看過男人光著上身,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想她當乞丐以來,不知道和多少乞丐混在一起,這群人,胖的、瘦的、高的、老的、少的、俊的、醜的,整天衣衫不整地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更何況她還曾幫石頭擦藥,該看的全看過,那時也沒什麼感覺啊!怎麼……想到石頭肌膚上的觸感,血液就全往臉上衝。
突然間,一個冰涼的東西貼上自己的額頭。「好燙,該不是發燒了?」石頭收回自己的手,神色之間儘是焦慮不安。
小乞兒這才意識到石頭和她只有幾寸的距離,近得連氣息都撲到她的臉上,就像被火燙著似的,她立刻側身,往旁邊縮去。
石頭以為小乞兒是發燒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你人是不是不舒服?」他身子挪向小乞兒。
「沒事!水……」石頭的氣息弄得小乞兒不知所措,只覺得越來越熱,口乾舌燥地難受之至。
「我去取水。」石頭的身影,一下子就隱沒在黑夜之中。
他一走,小乞兒的呼吸就覺得順暢許多,臉也不那麼燙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頭還沒回來,見不到他,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淡淡地縈纏著自己。
「水來了!」石頭的臉上滿是汗珠,在火光的映照下,晶瑩剔透。這麼靜謐的夜,卻聽不到河流聲,看來他是找了很久吧!
小乞兒捧起用大葉子包裹的水,這水如此盈滿,像是從身邊隨手取來,竟沒有被潑灑過的痕跡。她喝了一大口,甘甜冰涼。
「好些了嗎?」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樣溫柔的聲音,小乞兒竟有股想落淚的衝動。好久沒被這樣呵護著。這些年來,好不容易才覺得自己能獨立的生活。不過,這樣的堅強,卻輕易被石頭瓦解。自從跟他在一起之後,她已越來越不自覺地依賴他。
「嗯!你也喝一口吧!」她把水捧到石頭的面前。
石頭啜飲了一口,遞回給小乞兒。她卻愣了好一會兒,沒有伸手去接。晶亮的雙眸,閃動著跳躍的火花。
「想事情?」石頭出聲打斷小乞兒的冥思。
小乞兒回過頭來,一手撐托著下巴。「我在想你的事。」
石頭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想?」
小乞兒斜睇他一眼。「不要笑嘛!我覺得你的身世,一定很特別。你很像是……武林高手。」
「我應該是有些武功吧!」石頭斂起笑。
「才不是應該呢!你是根本就有武功,而且還是一流高手。你不覺得你的傷好得很快嗎?大夫也說你本來的底子就很好。」
小乞兒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接過石頭手上的水,一不小心就灑翻了一大半。「你看我稍失個神,水就沒了一半,而你不知道從多遠的地方才弄來這水,不但臉不紅氣不喘的,還沒流出半分,這不知道是多上乘的輕功。」小乞兒一口氣把剩下的水喝乾,擦抹著嘴角溢出的水。
她低著身子,撿拾起地上的木塊。「你看!這表面哪像是用手劈的,根本就像是斧頭砍的。我再不濟事,也看得出來,沒有深厚的內力,怎麼可能做得到。所以我肯定、篤定、確定你一定是個武林高手。」她順手把柴丟進火堆中,霎時火光熊熊。
小乞兒凝視著眼前的烈焰。「沒想到我會救了一個來歷不明、身手不凡的武林上高手……」
石頭落寞的神情和熾熱的火焰形成強烈的對比。「來歷不明?去哪兒找個知道我過往的人?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小乞兒靠了過來,握住他的手。「起碼我確定你是一個好人,不管你的過去是怎樣。」
一片火紅之中,小乞兒的笑顯得溫暖。「如果你真的想不起過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沒有過去,我們還是可以創造未來。你的本事這麼高強,我們可以創個丐幫,你做幫主,我做副幫主,一定很風光。」
「謝謝!」石頭握緊小乞兒的手,微弱的笑容仍難掩飾失落的神情。
小乞兒輕歎一口氣。「想不起過往,會讓人從心底慌起來吧!雖然過往有時可能是沉重的包袱。」熊熊的烈火,讓她的思緒飄到那晚。也是這麼熾熱的火,奪走她的幸福。
「你知道嗎?有時我會希望自己想不起從前。」看到石頭不解的樣子,小乞兒一笑。「沒事!我扯遠了!」
「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遭盜匪謀財害命。可我現在才知道,你的功夫如此了得。照理說,不是一流高手或者是遭人暗算,你不可能受這麼重的傷。我倒是有些擔心,萬一你真的有仇家,要是不小心碰到他們,那怎麼辦?」江湖的是非恩怨如此紛雜,這樣的事並不是不可能。
石頭鬆開小乞兒的手。「你說的也有道理,要是遇上仇家,我自己是認了,可就怕連累你。既然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可以照顧自己,就不該再拖累你。你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小乞兒眉頭皺擠成一堆。「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道揚鑣了!不行!還沒拿到謝禮之前,我是不會跟你分開的。」
她把手搭勾在石頭的肩上,很有義氣地承諾著。「況且,你身上的傷是好了,可是記意還沒恢復,心靈正處於受傷的脆弱狀態。我怎麼能在這時離開你呢?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是好是壞,兄弟我都陪你,直到你恢復記憶為止。反正大夫也說了,這只是暫時性的記憶受損,你一定會想起來的。矣!到時候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是怎麼練武功?我真的很懷疑,你年紀這麼輕,武功這麼會這麼好?」
「沒問題。」石頭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在明滅的光影中不禁令小乞兒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