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他負著她行走,身後拖了道長長的影子,
紀雲深讓他負了好一段路,前方卻仍不見人煙,遂道:「師弟,你走好幾個時辰了,歇會兒吧!」還背著她,很重呢。
「再休息,天就黑了。」他內息深厚,走這麼一段路算不了什麼。
「天黑就算啦,咱們再露宿一夜也不打緊。」
他皺眉不答,步伐未有停頓。師姐的腳傷拖著不醫,恐怕不妙,只盼今日能趕在天黑前找到一處市鎮落腳……唉。
見勸不動他,她也不再多言,側首望著週遭不斷略過的景色。
大地盡頭半沉的夕陽如一澄黃火球,映得雲彩艷艷,樹影霞光眩目迷離。
他卻無暇欣賞美景,急欲找到出路,步伐漸快。
知他心急,她傷處雖疼,仍強打起精神,說話讓他安心。「師弟,你這幾年在江南居住,這水鄉的錦繡山水瞧盡了,總有些膩吧?咱們出發後第一個就去大漠,那兒風光跟江南回異,放眼望去蒼茫無際,包你胸襟寬闊,從此肚裡能撐船!」
聽她說話中氣十足,他稍放心些,但笑不語。其實……只要能跟師姐在一起,無論在哪兒他都不會膩的。
只要能跟師姐在一起……唇邊的笑意染上幾分柔情。
「幾年前我在沙漠商隊當護衛,認識了幾位有趣的朋友,有機會定要介紹你們認識。」她神遊當年,不禁輕笑出聲。
「什麼事這麼有趣?」他不禁好奇。背上的身軀震動不休,顯是她收不住笑意。
「我是想起那幾位老友……他們四人是結拜兄弟,三名弟弟最怕不苟言笑的大哥。我們大夥兒都在商隊裡干護衛,我常跟三個弟弟鬥蟋蟀,我若輸了就賠給他們銀子,他們輸了則要替我向他們大哥討些好酒來。」
她說得興起,頓時忘了疼痛,淺笑續道:「不過他們從未贏過,偏又不死心,老纏著我要鬥,他們大哥的酒也不知給我喝去幾壇了,他每回見到我總冷淡客氣說不定就為了這個。」回想起來,笑容不覺加深。
他想像她跟人圍圈鬥蟋蟀,吆喝吶喊的模樣,薄唇微微上揚,陰霾的心情稍淡。「在大漠還找得到蟋蟀,可真不容易。」
她笑彎了眼。「他們三人愛鬥蟋蟀是出了名的,他們大哥每回隨商隊前往沙漠,必準備幾罈好酒,他們三人卻是一人帶一大簍子蟋蟀,把每隻蟋蟀當寶一般悉心照料,可惜他們的寶貝總輸給我的大元帥……唉,到最後我都有些贏不下手呢!」
「師姐的蟋蟀又從何而來?」
她咧嘴一笑,貼近他耳邊輕聲道:「我悄悄告訴你吧!本來呢,我是沒蟋蟀的,那時他們三人成日以互鬥為樂,有回在個沙漠城鎮旁紮營,我在酒鋪打酒時遇見個老頭,他腰間掛著只竹簍,我一見便留了神。」
故作神秘地頓了頓,又道:「我找個理由上前跟他攀談,果然那簍中裝著的便是只蟋蟀。原來那老頭鬥蟋蟀成癡,移居那小鎮時攜了一籠籠的蟋蟀,如今家中更是養滿了蟋蟀呢。那三個弟弟成日窩在帳裡鬥蟋蟀,才沒發現鎮中有這樣一位高手。」
她溫熱的氣息吹拂耳際,使他不禁閃了神,背上緊貼著柔軟曲線的感覺突然一-一-清晰起來,染紅了他的臉,燙熱了他的體溫……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問道:「因此你便跟那老頭買了最厲害的蟋蟀?」好在聲音聽來無異。
她面有得色,沒察覺他的異樣。「那你可猜錯啦!那老頭愛蟋蟀如命,怎肯輕易割愛?他愛鬥蟋蟀也愛鬥酒,我跟他拚了兩大罈酒,才總算讓他心服口服,贏走那隻大元帥!」她伏在他背上笑不可遏。
「兩罈酒……」他驚愕。那光喝只怕就撐破肚皮了,她真吞得下去?
「如何?師姐酒量不壞吧?」她可得意了。
「的確。」他低笑一聲,心中焦慮不知不覺被她有趣的講述驅散。
她眼睛一亮,笑得很開心。「的確酒量不壞?」
「的確……」他故意頓了頓。「……肚裡能撐船。」
「……師姐?」怎麼忽然不說話了?
「咚!」後腦勺忽被敲了一記,跟著聽到她的笑語:「好小子,敢調侃你師姐!」
他輕笑起來,低沉好聽的笑聲讓她唇角不覺上揚。
「其實那時我也醉得很了,但那老頭比我更差,爛醉在桌上,頭也抬不起來了。我就踩著八仙步,帶著大元帥凱旋而歸囉!」
他揚唇。「大元帥百戰百勝,自然勝過無名小卒了。」
她連連點頭,洋洋得意。「我那大元帥通體紅色,叫起來聲音有若蛙鳴,一瞧就知不凡。它還有個名兒叫『宰雞元帥』,瞧,連雞都不放在眼裡,夠威風吧!可惜來江南前隨身攜帶實在不便,路經小鎮時就還給那老頭了。唉,也不知它現在如何?」
就這樣,她滔滔不絕地說起以往四處遊歷時碰到的趣事,他偶爾插上幾句,走著走著,夕陽漸沉,面前的道路也漸漸寬闊起來。
秦軒看了眼天色,知道今日是到不了城鎮了,不禁憂心又起。
二人在一片竹林中生了火,又露宿一夜。
紀雲深傷處仍痛,輾轉好一會兒才終於睡去。
秦軒守著火,凝望她睡夢中微蹙的眉頭,束手無策。明日定得走出這山谷,否則她的傷再拖下去,只怕……只怕……越想越擔憂,他眉心深皺。就這樣一夜未闔眼,背著她走了一日,他早倦了,直到晨光熹微時才再支持不住地睡去。
「師姐!」迷迷糊糊中,他驚喊一聲,猛地睜眼,伸手欲按劍柄,卻摸了個空,才憶起佩劍早在河中遺落。
定下心神,才發現紀雲深已醒,正笑容可掬地望著自己。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不知身在何處,他揉揉眼睛,才慢慢想起這兩日驚心動魄的經歷。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日光篩過葉縫,灑落一地斑駁。
見他額冒冷汗,驚神未定的模樣,她柔聲問道:「師弟,怎麼啦?作惡夢嗎?」
他喉頭乾燥,抿唇不答,心跳仍然混亂。適才夢到數十名強敵突然來襲,他卻手無寸鐵,無法保護受傷的師姐……幸好是夢。
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擁住她以確認她平安無事,他自地上一躍而起,深吸口氣定神。「師姐,我去外頭探探路,馬上回來。」說完,一溜煙跑遠。
她伸個懶腰,坐直身子,感到左腳的扭傷痛得厲害,不禁微微皺眉。
此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她吃了一驚,沒料到此處有人。機警地伸手往袖內一摸,慶幸還剩幾粒鐵蓮子沒給水沖走,將暗器扣在手中,靜觀前方。
林口出現幾名壯碩大漢,邊談笑邊朝她的方向定來。此時帶頭的一名大漢愣了愣,發現了她。
紀雲深凝目一瞧,見那大漢臉上隱隱有一道傷疤,相貌有些眼熟……咦,有些像那日在酒樓鬧事的地痞?但他們怎會在這兒?
那大漢正是曾被紀雲深出手教訓的刀疤林,那日她以笠帽遮去面目,是以他此刻認不出她。見一名面目秀麗的女子坐在地上,腳上裹著布條,顯是受了傷,壞主意頓起,邪笑上前。
「嘖嘖嘖,這偏僻的地方,竟有這麼標緻的娘兒們,難不成是竹林仙子?」
他的夥伴也嘖嘖有聲,將她團團圍住,不懷好意地淫笑。
她揚唇,雖負傷倒也還不將這幾名粗漢放在眼裡。「既然知道,還敢冒犯仙駕?」
沒料到她會如此反應,眾人均是一愕,隨即大怒。
刀疤林首先冷笑上前。「想不到你這娘兒們嘴巴倒挺利的,讓我來替你磨磨平。」正欲強將她拉起,右膝驀地感到一陣劇痛,不由得大呼一聲,跪倒在地。
她笑嘻嘻地看著他。「嗯,倒還有幾分規矩,懂得行禮。」
其餘人聽他痛喊,知道他不知何時竟中了暗算,心中皆是一驚。莫非這娘兒們身懷武藝?
刀疤林一張臉脹成豬肝色,又驚又怒,顫巍巍地起身。「臭娘兒們!咱們可是『金蝙蝠』的手下,你倒挺大膽的,敢在爺們面前囂張!」他知對方武藝不弱,因此搬出靠山想嚇唬她。
金蝙蝠?紀雲深輕噫一聲,萬分訝異。
刀疤林以為嚇到了她,正要趁機下令眾人上前,一道憤怒的男聲忽地響起--
「你們幹什麼?」
眾人轉頭,見到一名男子站在身後,滿面怒容。
一名兄弟突然指著他驚呼:「是……是……是鎮天鏢局的秦軒!」
其餘人面色頓時一變,定睛一看,正是秦軒沒錯!
刀疤林大驚失色,大喝一聲:「撤!」
眾人來去如風,轉眼間退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秦軒關心紀雲深的情況,沒有追趕,著急地上前查看。「師姐,你沒事吧?」懊惱地擰眉,都怪他不該將她一人獨留此處……
見到他臉上的自責,她微笑安撫:「別擔心,這種三腳貓的功夫,我再不濟也能應付。」頓了頓,心中很是奇怪。「方纔那些人你記得嗎?是上回在酒樓鬧事被咱們趕跑的地痞。他們怎麼見到你像見到鬼似的?」
他也大惑不解。「當日我沒露面,他們應該不知是我出的手才是……」
那群人是鎮上的地痞,認出他並不足為奇,可他們的語氣與倉皇而逃的模樣並不像是怕他,反倒像是怕鎮天鏢局。莫非他們跟鏢局結有樑子?但卻又沒聽說過……
她沉吟片刻。「適才那帶頭的漢子說,他們是金蝙蝠的手下。」不意外見到他驚訝的神色。
金蝙蝠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橫行江湖數十年,殺人不眨眼,人稱他「金蝙蝠」,表面上是讚揚他輕功一絕,實則暗喻他為人陰險毒辣。
「金蝙蝠雖惡名昭彰,但再怎麼說也是大有身份的人,怎會跟這種不入流的地痞勾搭?」她實在猜不透。
秦軒也大惑不解,但望向她紅腫的腳踝,隨即拋開雜念,報上喜訊:「師姐,我適才在外頭繞了繞,發現我識得這兒,穿過竹林,沿一條小徑繞回去,出去便是市集了!」無怪那群地痞會走到這兒來。
「咦?當真!」她喜上眉梢,立刻將心頭疑竇拋之腦後。「那可太妙了!」
思及馬上就能回到鏢局,二人皆興奮不已。他攙起她,出了竹林,沿著他口中那條羊腸小徑走,一路上陸續見到幾名樵夫,心知離出口漸近,不由得相對而笑。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漸漸熱鬧起來,終於出了山林,見到人潮洶湧的市集,此番歷劫歸來,當真恍如隔世。
兩人沿著市集旁的小道走,由於她跛腳走不快,費了好些時候才回到鏢局。
遠遠地,見到鏢局門前袁鎮天正和一名捕快交談,神色焦慮。
「袁大哥!」她高喊一聲,咧嘴揮手。
袁鎮天霍地回首,見到二人,又驚又喜,立刻衝上前迎接。
他身旁一名鏢師也認出他們,歡天喜地地奔入鏢局內報喜,沒多久便一窩蜂的人湧出,在他們身旁七嘴八舌地關心詢問。
袁鎮天見他們鬧烘烘的根本聽不清話語,舉手喝止。「好了!在鏢局門口吵吵鬧鬧成什麼樣子?」對一旁的下人吩咐:「去準備熱水供他倆沐浴更衣。」
下人得令離去,眾人擁著二人進入鏢局。此時一名鏢師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出在場眾人內心所想:「你們這幾日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二人對視一眼,驀地一股笑意湧上胸臆,不由得相顧大笑起來。
眾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困惑地看著他倆。
好不容易止住笑聲,紀雲深笑吟吟地道:「哎,說來話長。」
真是說來話長啊!
「說來話長,不過我這兒有完整版本,今日你們這些小蘿蔔頭夠福氣,拉長了耳朵聽我說吧--嗝!」
庭院中,一排小孩拿了凳子,在一名喝得醉醺醺的老頭面前整整齊齊坐好。
老頭舉壺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醉眼惺忪地看向他們興奮好奇的小臉,得意地仰天笑了兩聲。
「嗝!事情是這樣的。當時他們一干人威風凜凜地破廟而入,將那票賊子一網打盡,那賊頭兒還想逃,正往殿後跑去,忽然眼前一花,喝!一名面目英俊的少年公子不知何時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向右閃,對方便截右,向左閃,對方便截左,他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跨越那公子半步,就如孫悟空怎麼也逃不出觀世音菩薩的手掌心一樣--」
一名頭紮沖天小辮的小男童突然舉手。
老頭一怔。「怎麼?」
「你說的跟我阿娘說的不一樣。」男童操著清脆的嗓音,朗聲道:「我阿娘說的明明是如來佛祖,不是觀音娘娘。」
「這個……這個……」老頭乾笑兩聲。「傻孩子,都是天上的神仙大士,總之制服了孫猴子便成,計較這麼多做啥?」
一番強詞奪理的說辭惹來身後一陣朗笑。
「誰?」他惱怒回首,一張臉也不知是因難為情而脹紅,還是酒喝多了而醺紅。
「醉老頭,你可真糗啊!」
見到來人,他神色一喜。「我道是誰,原來是故事的正角來啦!」
紀雲深笑著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回鏢局後修養了幾日,腳傷已痊癒,成日待在房中早感氣悶,偏師弟管得嚴,不讓她四處走動,至今才覷得空閒出來遛達。
唉,她從不知師弟為人這般囉唆,不過……被人囉唆的感覺倒還挺不錯呢!
這幾日師弟都會親自端飯菜給她,備的都是她喜歡的菜色,不過,她從未提過,他是怎麼發現的?
上回綠菊來瞧她,還笑嘻嘻地告訴她,前天中午的醋溜魚是師弟親自下廚烹煮的。呵呵,她還不知師弟通廚藝呢!怪不得他那日老問那道醋溜魚味道如何……欸,她是怎麼答的?嗯,好像是讚不絕口吧?好在、好在。想著,心頭一陣甜絲絲的,不由得笑了。
「雲深姐姐!」袁朗日見到她,興奮地自凳上跳起,撲到她身上,袁柔月與袁耀星也相繼迎上。
「雲深姐姐,你的腳沒事了嗎?」袁朗日滿臉關心。
「療養這麼多日,腳自然沒事了,要再不出來走走就怕要生霉啦!」環顧其它正好奇盯著自己的孩子,她笑問:「怎麼這麼多小朋友啊?」
袁朗日嘻嘻笑道:「他們是我朋友,來聽醉伯伯說故事的!雲深姐姐你來得正好,你跟咱們說吧!你跟秦大叔不見的那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好想知道喔!」
紀雲深看向一旁失去注目、神色失落的醉老頭,不禁勾唇。「我口才不好,說起來可半點也不精采。醉伯伯說得比我好多了,你們聽他的吧!」
醉老頭眼睛一亮,連連點頭。「瞧,連你們的雲深姐姐都這樣說了,還不乖乖坐好,要不我心情一個不好,你們就沒得聽了!」
幾名孩子心中一驚,趕緊溜回凳上正襟危坐。
紀雲深噗哧一笑,見小七不在孩子之中,有些奇怪。「小七呢?她不在嗎?」自那日回來便沒見著她。
醉老頭喝了口酒,瞇眼思索一下。「哦……你是說那小女娃嗎?自你那日落河,她便成日關在房裡,沒踏出一步哩。前幾日聽說你回來,我夜裡撞見她在你房門口走來走去,怎麼最後沒進屋找你嗎?」
她搖頭,摸摸鼻子。小七找她嗎?
「那女娃娃陰陽怪氣的,我說故事這麼好聽也不出來,唉,將來要後悔我可也沒辦法囉!」醉老頭咕噥。
她忍不住微笑,狀似正經地點頭附和。「是啊,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呢!」
「哈哈哈!不錯、不錯!不如你也坐下來聽吧!」醉老頭大是高興,將屁股下的凳子一抽,推到她面前。「這凳子給你,我再使喚這些小子們拿一把來。」
她大笑,擺手推拒。「不了、不了,我得去找我師弟呢!」今日他似乎在忙些什麼,用飯時沒見著他,有些想念呢!
哎,明明同住一處,時時刻刻皆能見到,想念什麼?她為自己奇怪的想法失笑。
「噢。」醉老頭有些惋惜。「你找秦小子啊?他在大廳跟總鏢頭議事呢。」
她笑應一聲,轉身朝大廳方向走去,耳中聽得醉老頭又開始滔滔敘述:「方纔講到哪兒了?欸,是了,那賊頭兒就像孫悟空怎麼也逃不出觀……如來佛祖的手掌心一樣,忽然唰的一聲!寒氣撲面,一柄亮晃晃的劍正抵著他面門,當真不得了……」
聲音漸遠,她的笑意越來越濃。醉老頭這故事說得精采,待會兒邀師弟一道來聽,不知他聽不聽得出那講的是誰?
滿面的笑容在進入大廳時頓了頓。這凝重的氣氛……是她的錯覺嗎?
「雲深妹子。」袁鎮天見到她,微微頷首。
「師姐。」秦軒起身朝她走去。「你能走了嗎?」
「行啦。」她微笑走近,與他一道入座。「發生了什麼事?」
在座另有幾名武藝較高的鏢師,聽她詢問,同時將目光移向袁鎮天。
袁鎮天輕咳一聲。「今早……咱們鏢局收到一張拜帖。」
聽他語氣不尋常,她面色一肅。「是來找碴兒的?」
袁鎮天未答,只將一張拜帖遞給她。她翻開一覽,裡頭空蕩蕩的,只寫了一行近日將來拜訪,除此便是署名--「咦?金蝙蝠?!」
抬首,正好迎上對座秦軒的視線,二人不約而同憶起數日前在竹林內遇見的地痞。莫非他們真是金蝙蝠的人?!
「咱們鎮天鏢局與金蝙蝠素無過節,對方這次親自前來,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袁鎮天沉思。
她老實承認:「不瞞袁大哥,前些日子我曾跟一群地痞動過手,他們自稱是金蝙蝠的人,如今這金蝙蝠找上門,多半是衝著我來的。」
袁鎮天點頭。「這事兒秦弟兄跟我提過,但我想金蝙蝠自視甚高,不大可能跟地痞流氓有很大關係。何況他們找的是鎮天鏢局,沒寫明你的名號,恐怕另有所謀。」
一名鏢師一拍桌子,衝口說道:「總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咱們鎮天鏢局豈能任人瞧低了?」
「梁弟兄稍安勿躁。」袁鎮天皺起一雙濃眉。「金蝙蝠的名頭大夥兒都聽過的。數年前我曾有緣見過他一面,當時他正和人交手,我遠遠瞧著不敢走近。」撫著下巴,沉吟片刻。「那時金蝙蝠的武藝,咱們鏢局裡所有人圍攻只怕也贏不了,如今嘛……」鬱鬱歎了口氣。
眾人心一沉,豈會不懂他的意思?
「或許……對方並無惡意。」那梁姓鏢師再度開口。
袁鎮天沉重地搖搖頭。「金蝙蝠喜怒無常,拜帖即戰帖,誰人不知?」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鎮天鏢局是我一手所創,危機當頭,我自當與其共存亡。」袁鎮天冷哼一聲。「就算是金蝙蝠,要拆我這塊招牌,只怕也沒那麼容易。」環顧眾人,溫言道:「你們幾位多半已有家室,趕緊收拾收拾,找個地方攜眷遷移吧。金蝙蝠找的不是你們,沒道理連累你們送命。」
幾名鏢師面面相覷,本該仗義陪他赴死,但想到妻小,又躊躇起來。
「秦兄弟、雲深妹子,我有一事相求。」他起身對他們施禮,神色誠懇。「請你們帶著我妻兒遷離,務必保護他們的周全。」
「袁大哥這麼說就不對了。」紀雲深起身,噙笑還禮,毫無懼色。「當年鏢局開創,我也算元老之一,如今鏢局有難,怎能少算我一份?」
秦軒靜坐一旁,不發一語,面色凝重。
「一人是死,十人也是死,又何須累人陪葬?」袁鎮天搖頭歎息。「我就只這牽掛,兩位也不肯幫我嗎?」
知道無論如何也勸不動他,她只得坐下,暗自思量對策。
秦軒忽道:「袁大哥請放心,嫂夫人跟幾名孩子定會毫髮無傷。」
袁鎮天知他言而有信,這才露出微笑。「那便先謝過了。」
秦軒望了對面的紀雲深一眼,心中已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