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郎,情郎 並不困難的選擇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玄銀玲對眼前那個略帶三分邪氣的少年道。

    「什麼?難道那天我抱著你一起跳下山崖都還不能證明我喜歡你?」他笑得很輕佻,但接下來又很認真地道:「我真的很喜歡你,小玲兒姐姐!」

    聽到他的回答,她覺得眼皮跳了一下,然後輕輕打了他一拳,嚴肅地道:「不是問你這個。我想問你,你真的在臨清屠村,還殺了欣兒的兄長和嫂嫂嗎?」

    「你認為呢?」他不置可否地道。

    「你為什麼老這樣?」對他的玩世不恭的態度很是惱火,「我很認真地在問你。」

    「你問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你不相信我殺了他們!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問。」

    「我……」她遲疑了一下,「我總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三天後我就會出發。」他忽然說道。

    「什麼,你要去哪裡?」只不過一會兒她又好像明白了似的,「你看我真笨,你是要去找馮羽算賬。這次地脈寒泉的事就是你們佈置的圈套吧?」

    秦惜玉「嘖嘖」地讚道:「想不到你一會兒又變聰明了。我已經通知馮羽在下月十六日趕到玉環山,但我必須提前十日去做好安排。」

    「安排?對了,錦衣衛中也有不少是你們那個組織的人吧!」她好奇地道。

    秦惜玉聞言側頭凝視了她半晌,「你果然變得很聰明了。為什麼今天這樣好奇?」

    她淡然地道:「因為娘已經決定了——我們明日就走。」

    雖然十分突然,但他還是道:「不錯,那樣也好。

    你們就等著聽我的好消息。等我解決掉馮羽那閹狗就回來找你,然後我們……」

    「我們回弦月澗去。」

    「那是去哪裡?」他叫道。

    「我們……娘和爹爹大吵了一場你是知道的。所以娘決定不理爹了。」

    「啊?那……那你呢?」聽到這個哭笑不得的結果他的舌頭也快打結了。

    「我當然跟著娘了。」想了下忽然像是鼓起了勇氣,又道:「其實我和娘對你跟爹的做法都不太能諒解……而且……你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的。所以……我也想找個地方去冷靜地想一想,想想我們之間的問題。」

    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兩個女人弄昏頭了。「原來你……你很看重這些?你那時候誤會我殺了爹爹但是看到娘打我時,我看得出你還是關心我的。既然你心裡一面愛著我,那我做了什麼又有什麼大不了?想不到你一直放不下。」

    玄銀玲本來還在猶豫著,但聽到他這番話後居然一皺眉頭轉身就走。

    「小玲兒別走,你……你到底要我怎樣?」他從來沒見她這樣絕決過,總覺得她可能真的要一去不回頭。

    所以他幾乎帶著哭腔攆上前,拖住她道,「在臨清縣殺人的真的不是我。」

    她被他拖住,又想起那日在小溪旁的事兒,臉上一紅,怒道:「你快放手,否則我會殺了你。」

    「啊?」他嚇了一跳,馬上明白她是想起了那件事兒,急忙鬆手道:「你誤會了。其實那天,我只是想從你身上拿走『雙鱗鏡』。我曉得你不會給我,所以才會點倒你……」

    玄銀玲仔細一想覺得的確有道理,方才釋然。看到他這樣在乎自己,心頭本來也很高興。但是始終對他的「手段」感到不能接受。再加上想起欣兒與他的過往,以及這些日子來他的所作所為,心頭始終有個打不開的結。所以只是冷眼瞧了他一下,又要轉身離開。

    秦惜玉見狀道;「我真的沒有殺那些村民。你既然這樣在乎,我就找十個,不對,我就找一百個人來,他們都可以給我做證。那天我沒有動手,是他們想來殺我,我是自衛……」

    「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殺了人?」本來滿懷期望現在變成傷心失望。甩開他的手臂繼續向前走。

    秦惜玉又忙不迭地上前攔住她,道:「你要我死才信嗎?」

    她聞言停下身來,再抬起右腿順手自靴中抽出一把短劍猛然送到他的面前,道:「好呀,你可敢死給我看?」

    秦惜玉看到那短劍一愣,那不就是欣兒的劍嗎?玄銀玲見他發愣的表情冷笑道:「看到它你想起了什麼?

    「我想到什麼?」他訥訥地道。其實他想起了欣兒,但他如果直說玄銀玲必定會很不高興。

    「哼,不愧是『無心』公子,果然無情無義!」她不明白欣兒為他死去活來的,這人卻怎麼都不上心呢!

    只怕他對自己也不過是嘴上說的好聽。

    「小玲兒,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跟齊雲皙……

    你……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對你的心?」秦惜玉以為她在吃欣兒的醋,惶然地道。

    「你不是說要死給我看嗎,為什麼又不敢了?」她大聲吼道。聽他提到齊雲皙,忽然想起那天在樓船上他不救自己卻先去搶齊雲皙的玉片兒,就氣不打上處來。

    「我現在還不能死,師父交待的任務還沒完成。」  他哭笑不得地道。

    「好,你要報仇也行,你不想死也行。你現在就發誓。」

    「發什麼誓?」他不解地道,「你要我發誓永遠都愛你一個人嗎?」

    「不對。我想讓你發誓——等報了仇以後,你就跟我回到弦月澗去。」

    「嗨,我以為什麼事呢!弦月澗是我的家,我當然要回去。」他鬆了口氣道。

    「我要你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踏出弦月澗一步,你可做得到?」

    啊,那不得把他悶死?他猶豫不決地搓著手心不曉得怎麼回答。

    她見狀搖搖頭道:「其實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你愛我。可是,恐怕連你自己心裡也不知道,你最愛的卻是你的江湖。你放不下師仇,更放不下的是馳騁在江湖中的那份刺激。成大事不拘小節,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操縱別人的生死,決定別人的命運的滋味讓你覺得痛快淋漓。」她一怒之下把心頭想了好久的話統統一次說完。然後好像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什麼?你怎麼這樣講?」他終於開始憤怒了,「要這樣講的話,你還不是一樣?」

    「呃?」

    「哼!不是嗎?你心裡明明愛死我了,卻常常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道義和規矩而拒我的真心於千里之外。開始的時候你覺得自己是姐姐,就拒絕我對你的愛。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後來你在庖丁廚為什麼不敢承認認識我?你不過是因為覺得認識我會丟了你的臉面。這樣說來,你最愛的還不是你的面子和那些狗屁道義嗎?」

    「啊?」想不到他居然也說出這樣一大堆話來反駁她,「也許你說得對,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所以你還是讓我走吧!」

    秦惜玉剛才一時衝動說得太多,一說完他又馬上後悔了,還是不甘心地問道:「那我們以後……」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她說完這句後不再猶疑,再次掉頭就走。

    「你……你不要走。你要我怎麼樣?我會改的,真的。小玲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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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蘇州城內。

    「辟辟叭叭……咚咚咚……」鞭炮鑼鼓聲響個不停。看熱鬧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將一座宅院的大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可那宅院的朱漆大門卻是緊閉著。

    「哎呀呀,昨大才聽這家傳出喜樂聲,怎麼今日又辦一場?」一個外鄉客向圍觀的人問追。

    「你昨日剛來?嘿嘿,那您可等著瞧好了。」一個半大童子怪笑著道。

    童子的話音剛落,鼓樂聲馬上停了個來。只見一個媒婆模樣的老婦舉著一張大紅喜貼,撥開眾人扭著扭著就走到了最前頭,示意大家安靜,又清清嗓子展開手中喜貼念道:

    「親愛的玲妹:上次一別一載有餘,你與母親大人是否康健?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為兄與父親大人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你們母女……」

    「呵呵,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那外鄉客笑著道,「難道是父子倆看上這母女倆了嗎?」

    「噓……別吵,好看的還在後頭呢。」那半大童子道。

    只見那媒婆囉嗦了半天,無非是傾訴思念關愛的肉麻句子。但念到了最後的確是有特別之處。

    「……為表誠意,先奉上聘禮一份。臨清縣裁逢一名……」

    「啊,這都是什麼?」那外鄉人大吃一驚,哪有拿人當聘禮的。那童子卻是見怪不怪讓他再聽。

    媒婆念完那貼上內容,向身後一個青布藍衫的矮子招招手。那矮子幾乎將臉都笑爛了,攆到前頭就沖宅院內大喊:「玄姑娘,在下是臨清縣的柯裁逢,在下可以替秦公子作證……」

    「彭……嘩嘩……」 一直緊閉的朱漆大門忽然打開,一盆臭水當那人的頭上潑了下來。

    眾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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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煩死人了。他這樣每天裡來一趟我們都不要活了。」凌月霜拍著桌子瞪著眼兒對滿面無辜的女兒吼道。

    自從她們母女二人半年前搬來,不知怎麼的就被秦惜玉找到了。於是每天按時叫一班人馬來向她提親,每次都帶著一個臨清縣的所謂「證人」來證明他當初的確是為了「自衛」才殺了人。

    他果然實踐了他的諾言:找一百個人來證明他當初的無奈。凌月霜有心趕走那些人,但對那幫笑臉相迎的人既不能打又罵不走。所以凌月霜幾乎把氣都撒到了女兒身上,這些日子裡也不知「死丫頭,死丫頭」地罵了幾百回,但是全無效果。那是因為她找錯了對象的緣故。

    這一日,凌月霜又忍不住為此事數落自己的女兒。

    忽然有丫環來報:有人送信來了。玄銀玲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很不淑女地搶過那信拆開來看。凌月霜見她如此失態正待喝斥,沒想到她看了那信尖叫一聲,飛快地跑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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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艷陽之下,荒丘之後。一位素衣少女正盤坐於一塊巨石上撫琴。那琴為桐木所造,羊筋為弦,簡陋得連清漆都未上過。但琴聲歡快悠揚,就像她此時的心境一般。

    「許久不見,你開朗了很多。」玄銀玲歎道。

    「那是因為我剛剛幹了一件事。這件事辦完了,我心頭的結就打開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自尋煩惱了,我會好好地珍惜我的將來。」素衣少女開心地道。

    「哦?那是什麼樣的一件事,可以讓你這樣開心?」

    那素衣少女將手中的古箏放下,從大石上跳了下來。然後走到她的跟前,看著她的眸子似笑非笑地道:「我殺了一個我的大仇人。」

    玄銀玲心頭一驚,「大仇人?」

    「不錯。以我的身手本來一輩子都殺不死他,只不過他有求於我,所以甘心讓我殺死。」

    玄銀玲沉默不語。

    「你不信?他要我來替他向一個人做證。證明那日在臨清縣所發生的事。」說到這裡,她從腰間掏出一塊嬰兒巴掌大小的玉片,「這是我在他身上拿到的。他現在雖然還沒有死,但也差不多了。」

    少女手中的那塊玉片晶瑩通透,正是齊雲皙那塊玉片。她心裡明白,以阿律愛財的個性絕不會把這個寶貝輕易地拿給任何人。但她仍然不敢相信欣兒會殺死他。

    欣兒卻又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短劍遞到她面前,眼中含著怨毒的神色道:「這是他那柄『蝕日』劍,我那把叫『缺月』,這對劍本來是我倆的定情信物。唉——只不過他變心變得太快了。所以我也不再顧念已經逝去的情義。我就是用他這柄劍刺了他心口一劍。你若不信抽出劍來看,劍鋒上面還可以看到未乾的血漬。如果你心頭不服要替他報仇的話,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你也可以用它來結果我的命。」

    玄銀玲接過那把短劍,輕輕拍開一看,劍尖上果然還有一片殷紅的血漬。霎時一陣巨烈的眩暈,腿一軟仰面就要倒下。欣兒連忙扶住她的身子,將她扶到一旁坐在草地上,道:「他雖然要死了,我卻還得遵守我的諾言。我想告訴你那天在臨清縣發生的事的來龍去脈。」

    「你不用說了。」她此時哪裡有心情再聽,「他在哪裡,你帶我去見他!」

    「你不聽?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嗎?」欣兒扶住她的肩膀道,「那日在臨清縣帶頭鎮壓暴亂的人是一個姓吳的太監。三郎雖然當時在場也動了手,不過的確是為了自保。並且,我的兄嫂並非他下手所殺。」

    事已至此,她終於明月秦惜玉對他講的都是真話,悔恨交加地道:「我就不該去管那些事。反正他做那些事的時候,出發點總是好的。做都做了,反正只要他以後不做就行了。我們又不是什麼大俠……只是我……我明白得太遲了。」說完淚水嗽嗽落下。

    「姐姐你真的這樣想?」欣兒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當然了。」她嗚咽著道。

    「你不介意他以前的事?不介意他和……田思思,還有藍晶晶她們?」她不可思議地道。

    「哎呀,你別說了。他在哪裡?」 玄銀玲心煩意亂,一心只想再見秦惜玉一面。哪裡還管這麼多?

    「笨蛋小玲兒,我在這裡!」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驀地一回頭,那個輕狂的少年郎不正在自己面前?

    她用手抹著眼淚,望著那張略帶幾分邪氣的英俊面孔,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說了個「你」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你你。」他又伸出手來捏了下她的鼻頭,再對欣兒道:「你問的那些事兒,我和小玲兒有一輩子好談,何必急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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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秦惜玉帶著玄銀玲回到了弦月澗。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欣兒自從秦惜玉將她那個「頑症」治好後,她已經全完看透了生死情仇,決定不再活在仇恨裡。最後她又回到了秦淮河上,聽說她後來成了一代有名的琴師。

    又過了一段時候,寧王起事失敗。齊雲皙從此不知所蹤了。

    至於欣兒和秦惜玉之間的愛恨情仇,以及她以後生活是否幸福。齊雲皙後來的情況如何,到底有沒有什麼奇遇,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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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年之後,楊州瘦西湖。

    金秋時節,蓮子熟時。一艘小艇出沒於蓮葉之間。

    艇上一個女孩在母親懷中舉起一塊翠玉片兒,透著斜陽看了又看,「為什麼會有一個字呢?為什麼呢?」

    「一個什麼字?讓我看盾。」母親道。

    「是一個戚字。」有人搶先回道。

    「戚字?」母親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男子。

    「淒淒慘慘慼慼。哈哈哈,你以為是齊雲皙的齊?」

    「啐,劃你的船。胡說什麼?」

    皎皎白蓮莖長及腰,無邊蓮葉隨風擺動。當中一陣清朗的笑聲傳來:「此戚即彼齊也。一別經年,故人無恙乎?」

    湖水聲響,蓮葉亂顫,男子用漿撥開荷叢,將艇向聲音那頭使去。只見千里暮雲浩渺煙波之間,一人正立身於竹筏之上緩緩向這頭飄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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