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難 第一章
    「太陽變暗,月亮無光,  

    星星從天空墜落,  

    一切都將會改變。」  

    《以賽亞書》34:4  

    大明嘉靖年間  

    「唉!想我鄢懋卿一生富貴,為什麼生子不賢……難道我鄢家注定無後不成?」官拜當今都察院左都御使的正二品文官鄢懋卿此時活像個「悔教夫婿覓封侯」的閨中怨婦一般哀愁,歎氣連連。原因無他,只為膝下兩個兒子都已年紀不小,卻沒一個願意成家立室,讓年過半百的他完全看不到第三代出現的希望——二兒子鄢子皓是個不學無術、胡作非為、貪花好色的傢伙,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操過多少心,卻總是怙惡不悛,鄢懋卿一早就有覺悟地不再為他煩惱了;可是為什麼從小就讓他極為放心、仕途坦蕩品學兼優人格高尚的大兒子鄢子雲也遲遲不肯成親呢?  

    鄢懋卿一直在苦苦追尋著這原因,他總是戰戰兢兢地害怕鄢子雲會和弟弟鄢子皓一樣有不正當的嗜好——喜歡男人,可是經過更深入地調查,鄢懋卿放心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實上,鄢子雲不僅不可能會喜歡男人,甚而至於對這樣的人種還存在著仇視心理——他對弟弟鄢子皓的斷袖之癖一直是「深惡而痛絕之」的,多年來一直在想辦法扭轉弟弟的不良取向。  

    大兒子不好男色似乎讓鄢懋卿鬆了一口氣。可是事實證明,更讓人頭痛的是鄢子雲不但不好男色,其實他對女人也絲毫不感興趣——說穿了,他根本就不好色!鄢懋卿不禁想起上次有兩個人來向新上任的刑部侍郎——也就是鄢子雲行賄,那時他們各自帶來了一位絕色佳人——  

    「鄢大人,小人有一佳麗願跟隨侍奉您,供您驅策。她不僅面目嬌媚,更可觀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定可令大人解頤……」吳聊擦著額頭上的汗,戰戰兢兢地推薦道,天知道為什麼這個新任刑部侍郎看起來像座冰山一般,實在是難以捉摸啊!「挺兒,快快過來見過鄢大人——」他拉直了聲音叫著,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子聞聲立刻走上前來。  

    偷偷躲在一邊察看的鄢懋卿一見那女子的容貌和身材,連忙摀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鼻子,以防當場血濺窗紗,暴露目標。他不由得暗自連連點頭——真不愧芳名叫做「挺兒」,果然是胸懷萬里波瀾壯闊,難怪人家說做女人挺好……兒子若是不動心,那簡直就不是男人!!  

    只見吳聊得意地掩著嘴齷齪地笑笑,用一隻手掌擋住唇邊,低聲對著一臉無動於衷的鄢子雲說道:「嘿嘿,鄢大人,怎麼樣?挺兒夠『挺』吧?而且啊,您叫她幹什麼,她就會幹什麼喲……嘻嘻嘻。」他笑得越發地猥瑣。  

    鄢子雲似乎大感興趣,他走到挺兒的身邊仔細地觀察。鄢懋卿在外面看著,激動萬分——啊哈哈!誰說子雲性冷淡來著?他只是還沒開竅罷了!!看到如此尤物,鐵人也會動心哪……  

    「我們大家都是上帝的羊羔……你們信上帝麼?」鄢子雲在萬眾的期待下,用他低沉而富感染力的嗓音平靜地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語,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主說過,『信我者得永生』……」他停下來,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熱切。  

    「上……那個帝,是什麼?」吳聊一愣,與眾人面面相覷。另一個同來行賄的芝麻官梅勁見狀眼珠子一轉,他估計鄢大人是沒看上那女子,所以跟他們顧左右而言他。倒也是,如今這世道,女人早過時了。現在京中的大老爺們誰不是喜歡那些唇紅齒白的漂亮小官?於是他連忙大聲叫道:「平兒過來!鄢大人問你話哪!」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應聲戰戰兢兢地走過來,連頭也不敢抬。梅勁滿臉堆笑地說道:「鄢大人,您看平兒如何?您請放心,平兒乃正宗童男,絕非鰥夫,也不是女子假扮……你看他的胸口,嘖嘖嘖,夠平吧?不是我誇口,像平兒這樣的相貌……平兒,你抬起頭來呀!」  

    平兒羞答答地抬頭,鄢懋卿一看他雅致秀氣的容貌,先直覺地眼前一亮。既而理智抬頭,他又是眼前一黑,跟著心中電閃雷鳴風雲突變——好一個人間絕色!!嬌怯怯、嫩生生的樣子真是連他這個老頭子都差點把持不住,更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子雲?嗚~~~~可惡的梅勁!!幹什麼好死不死送個男人來?!他正在愁二兒子和水澈的關係呢!怎麼又給子雲送來個這樣的?!!不要,子雲乖,你要頂住啊……鄢懋卿霎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我們生而有罪,必須終身侍奉萬能的主才能消去罪孽,所以我們今生……哎,你們終究是不能明白的,算了,各位,還有爹,你們都回去吧。我要去做告解……」面對如此美色,鄢子雲仍舊是止水不波。他看了一旁目瞪口呆的四人,揮了揮手,也不理吳聊和梅勁二人惶恐的表情逕自離去了。兩個不被青睞的美人小嘴一扁,險些兒哭了出來。  

    被、被發現了啊!鄢懋卿尷尬地站在窗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過……還好,還好!兒子沒有被男色所惑。鄢懋卿鬆了好大一口氣。但他卻將兒子說的那些奇怪的言語記在了心頭,到處查訪。  

    直到最近鄢懋卿才漸漸瞭解,大兒子受了京中幾個洋和尚的鼓惑,很早就迷上了個亂七八糟的洋教,那些怪話都是那什麼「基督教」的教義。據說子雲有志終身不娶,去侍奉他說的那個叫做「上帝」的傢伙——呸,難道生他養他的老爹老娘就不用侍奉了嗎?  

    真是白養了這兩個不孝子!!正在氣惱間,鄢子雲頂著一張十二時辰全職的撲克臉回到了家中。鄢懋卿連忙迎上去問道:「雲兒,最近可有中意哪家姑娘,我看唐大人的閨女不錯哦,哪天咱們……」鄢懋卿暫時也不奢求他娶妻,只要他對女人產生興趣他就已經阿彌陀佛了!!自己這個堂堂的御史在家裡竟然是個兼職皮條客,說出去簡直丟死人了!  

    撲克臉無動於衷,只看了父親一眼就打斷了他熱切的推薦,慢條斯理地說道:「爹,我奉尚書大人之命,明日出外前去捉拿擾亂京師的採花大盜,一個月內回來。」上司說了,一個月之內辦不妥就不用回去了。  

    鄢懋卿一聽急忙問:「為何要我兒親自去?你可是刑部侍郎啊!難道刑部沒人了麼?錦衣衛呢?」究竟是什麼樣的賊人,竟要出動子雲去緝拿?那來頭一定不小,難道是那個人不成?唉,當初他就勸過子雲不要接這燙手的山芋,可他就是不聽!  

    鄢子雲在京中是赫赫有名的新任刑部侍郎兼業餘捕快——生性「疾惡如仇」的他有著抓賊的嗜好和天賦,再加上他心計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武功也不可小覷,更是令他的追捕生涯如虎添翼,而他一向也樂此不疲。當然,這只是他緊跟在做禮拜和念讚美詩之後排名第三的嗜好。  

    「錦衣衛要保護皇上。那賊子身手不錯,此案非我莫屬。」老天!他還真是該死地言簡意賅!鄢懋卿聽得直想去撞牆。  

    「那我兒可有把握?需不需要為父為你找幾個幫手?」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不用。不可打草驚蛇,我一人足矣。」小小的一個採花賊還不配他用這麼大的陣仗。  

    「你……唉,那你一切小心。」鄢懋卿叮嚀著,末了又加上一句:「要是看到中意的姑娘,就回來稟報一聲,無論是什麼樣出身的女子都可以……」要命哦,他也不敢挑了!  

    鄢子雲稜角分明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爹,我認為我是去辦案……」為什麼老爹說得像是去逛花街?他對這些可不感興趣,上帝明鑒。  

    翌日  

    鄢子雲在那採花賊最近犯案的地點——李家大院中巡查,卻頭痛地發現那傢伙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迄今為止他已經擄走十三個良家女子了。十三……果然是個不祥的數字!  

    「大人,您說這個『尹離憂』到底是什麼來頭啊?」隨從甲皺著眉頭問道。  

    「誰是尹離憂?別打擾我思考。」看起來這傢伙在輕功和毒藥上都頗有造詣,昨天他是將李家一家子都迷昏了才擄走李家小姐的……  

    「就是那採花大盜啊!」那隨從理所當然地說道,鄢子雲聽了先是漫不經心地點了一下頭,隨即——  

    「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他以勒斷脖子的力道抓住那個可憐的隨從急切地問著,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耶穌基督!他竟然慢了這麼多才知道嫌犯的名字!!顏面何存?!  

    「咳咳——大、大人您先放手,小人說、說不出話來——」那隨從漲紅了臉痛苦地求他,鄢子雲這才放鬆雙手,催促道:「快說!」  

    那隨從清了清嗓子指著旁邊一堵牆愁眉苦臉地說:「這牆上面寫著的嘛!」真是的,這也要他提醒!年紀輕輕的,又不是沒長眼。  

    鄢子雲目瞪口呆,連忙挫敗地看向那堵雪白的粉牆,只見上面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寫著:「肇事者做好事不留名的尹離憂。」旁邊還畫了一個示威的大鬼臉。  

    他XX#$%&的!原來是他!!這算什麼東西!鄢子雲登時覺得這個案子毫無挑戰性可言。突然一陣疾風直撲面門,他連忙一閃避開,只聽「咄」的一聲,一把匕首插在了鄢子雲身後的一棵大樹上,上面還附著一封信。  

    「是誰?!」鄢子雲立刻提氣問道,只聽牆外一人輕笑一聲,轉瞬間已經去得遠了。  

    不等鄢子雲下令,隨從乙連忙從那樹上拔下匕首,立刻拆開信箋便要翻閱。鄢子雲還來不及叫「小心」,只見信封中飛出一片白煙,下一秒那隨從和他身邊一起看熱鬧的數個弟兄就此倒地不起,也不知是生是死。  

    鄢子雲將那信紙用鋼針釘在地上,迅速地瀏覽著上面扭曲的字跡——從拙劣的方式和程度來看,與牆上的題字出自一人之手。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鄢子雲,你抓不到我的。如果你還站得起來,而且想取得解藥,就親自到城郊石佛寺來取。只准你一個人來,否則我是不會出現的。尹離憂。」  

    尹離憂!鄢子雲皺著眉頭想,就是那個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亂離門」中的一員,人稱「極樂童子」的那個?!怎麼近來做了採花賊?雖然亂離門一向胡作非為,以前卻倒還沒有做過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啊。罷了,去探探他究竟想幹什麼也好。  

    寫一手這樣的賴字,真是不可教也……鄢子雲鄙夷地瞧著上的那張蚯蚓文,對這次行動的對手感到十分不屑。  

    「大人,這石佛寺路途甚遠,恐怕要到今夜子時才能趕到,那賊人估計是要窮耗於你,您看是不是先休息一下,明日再做打算?」隨從們都知道鄢子雲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所以先就開始勸慰他。  

    「哼,怕遠麼?」鄢子雲冷哼著,「若不在三十日內抓到這賊子,大夥兒一起玩蛋。」他說出這句話,嚴厲的眼神掃向身邊的一干夥計,他倒要看看這些傢伙怕不怕死。  

    「呃……這個……那鄢大人您早去早回……我等在衙門裡等候佳音。」  

    果然!鄢子雲沒好氣地一挑濃眉。他就知道這群傢伙全是些窩囊廢,「你們先去給我準備些東西,我好上路……」鄢子雲可沒自大到認為自己一去就能夠馬到成功——他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地當上刑部侍郎就是拜這個「極樂童子」所賜。在他之前的幾位前任就是因為抓賊不力而被罷免的,當初自己一力要承擔這個職位,還被老爹數落了很久呢!  

    南郊-石佛寺  

    月明星稀,鄢子雲順利地來到了石佛寺門外。  

    這寺廟年久失修,他推開廟門只聽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猶如鬼哭狼嚎一般。「採花大盜,鄢子雲來此拜訪!」他提氣高叫道,震得四處撲簌簌地直掉牆灰。  

    四處一片靜謐,偶爾有幾聲夜桀發出怪叫,鬼氣森森。  

    「救命……」忽然一聲微弱的求救聲從寺廟外邊傳來,「救……救我……啊!」  

    那人突然慘呼一聲,彷彿生命垂危。  

    鄢子雲連忙趕出門去四下張望,可那寺廟周圍衰草叢生,竟然不見半個人影,他呆立半晌不見動靜,便想離開。  

    「不要!啊啊——」又是一聲慘叫響起,鄢子雲立刻飛身縱上身邊一棵大樹眺望,只見在不遠處的草叢中有一大漢正抓住一個白衣女子,作勢便要施暴。  

    來不及細想,鄢子雲摸出一把銅錢撒向那黑衣漢子。那人似乎未曾注意到週遭有人,只聽得他暴喝一聲,手腕上穴道中錢,痛得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女子。  

    「是誰壞了老子的好事?快快滾出來和老子正正當當地打一架!」雖然手上酸麻不已,可他兀自狠霸霸地大聲呵斥著。  

    鄢子雲一怔,想不到這採花大盜倒也還爽快,他立刻翻身下樹來到那人面前,解開了他手上的穴道,「鄢子雲如約到訪,請賜解藥。」然後再與他光明正大地惡戰一番,讓他束手就擒——普通的故事裡都是這樣罷?幸好自己先下手為強,讓他先吃了點暗虧……上帝會原諒他的,畢竟這是為了救人嘛!最多今天告解的時間長一些好了。  

    「鄢子雲?那是什麼東西?沒聽說過!」聽那大漢言語粗魯,鄢子雲不悅地皺眉,但一轉念又覺得失笑——自己對一個採花賊要求些什麼?看他寫的那些字就應該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嘖嘖……  

    那大漢勉力支撐著站了起來。鄢子雲見他虎背熊腰,中了自己透骨打穴的暗器後顫巍巍地似乎連站也站不穩,於是笑道:「尹離憂,瞧你已是強弩之末,還是不要負隅頑抗,乖乖地跟我回京去罷。」尚書大人說了要抓活的,回去公開處以凌遲之刑,以儆傚尤,否則鄢子雲才省得和他廢話。  

    那人更不答話,兩人立刻拚鬥起來。只過了一招,鄢子雲就驚訝得險些兒要掐一把自個兒的大腿,看看是否自己在做夢——那傢伙竟然被自己一劍刺穿了胸膛,一聲不哼地就此倒斃在地上!  

    無論那傢伙武功有多厲害,使出多麼不可思議的招數,甚至一劍刺穿自己的胸膛,鄢子雲都不會如此驚訝——這莽夫看來竟是不會武藝的!!他登時茫然無措地呆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屍體,直到旁邊的女子開口喚他:「恩公……」  

    鄢子雲這才注意到身後尚有一人。他扭過頭看著躺在地上女子,她的雙手被縛住,秀髮散亂,月光下臉上淚痕交錯,情狀甚是可憐。  

    鄢子雲連忙轉身彎腰解開它手上的繩索,溫言問道:「你是哪一家的女眷?能自己起來麼?」這荒郊野外的,自己雖然不欺暗室,可還是得避避嫌。  

    那女子掙扎著想站起身來說話,可她似乎嬌慵無力,身子一抬,瞬間又沉了下去。鄢子雲暗歎一聲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慢慢地坐在草地上。她囁嚅著說:「我、我是李家的二小姐,昨日被這賊人擄來……本以為凶多吉少,幸而得遇英雄……啊——他、他還沒死!!」她突然指著鄢子雲身後驚懼地尖叫出聲。  

    下一秒只見鄢子雲手中抓住了一根藍映映的細針,冷冷地看著已經躍開三尺有餘的女子說道:「尹公子好會算計!不過這碧鱗針的毒性恐怕還不足以讓在下斃命。」若不是剛才拉他起身是感覺到他手掌有異,恐怕自己已然淪為他的針下冤魂——一個富貴人家的女眷的手上又怎會長著一層薄繭?  

    「呵呵,看不出你雖然迂腐,倒還挺機靈的。碧鱗針不過是用來試試你罷了。」那人換了一副口氣,抓下頭上女子的假髮扔在地上,清亮的眼睛促狹地看著鄢子雲。  

    原來這才是大名鼎鼎的尹離憂,他就說嘛,那個莽漢怎麼會有一個這樣不搭調的名字?真是侮辱了這般雅馴的字眼。那傢伙只怕是被人利用,白喪了命。  

    鄢子雲靜靜地打量著他。那人身量修長,一頭栗色的長髮隨風微微飄動,年紀甚輕,只在十七八歲上下,面目淡雅柔和,除了雙眉的正中有一顆小小的硃砂痣外,可說毫無引人注目之處;但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他一身肌膚卻是詭異的雪白——一看他月光下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淡淡的唇色,還有泛著微黃的頭髮,鄢子雲立刻便知道他身患有血虛之症。  

    瞬間鄢子雲有一股衝動——強行餵他喝下幾十碗當歸補血湯,看看這樣白玉一樣的臉染上紅暈會是什麼模樣。沒辦法,弟弟鄢子皓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夫,耳濡目染,鄢子雲當然也就懂得一些救死扶傷的粗淺醫理。  

    「要抓我麼?跟我過來!」尹離憂忽然飛身退開,鄢子雲立刻隨之飛奔起來,不抓到他送去法辦,難消自己上當的心頭之恨!  

    隨著尹離憂來到下風口,鄢子雲突然聞到一陣淡淡的花香襲來,清新宜人,嗯,倒挺像家中自己的那幾盆寶貝優缽曇花的味道——哎呀,這是「銷魂香」……險些又上了他的當!還好自己帶著能避百毒的深海陵香木!當下他不閃不避,加快步伐直取尹離憂的後心。  

    「呵呵!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中毒……總算是肯出手了!」尹離憂轉過身來笑吟吟地說道,「傳聞鄢公子自創拳法『黑白十九手』威力無儔,卻一直無緣得見,今天離憂倒想見識見識。」他人雖然長相平凡,卻言笑宴宴,風致嫣然,看在眼裡說不出的舒坦。如不是他自己親口承認,誰又能看出他正是擄走京中一十三名良家婦女的採花大盜?  

    鄢子雲心中一凜。自己因極愛手談,所以從圍棋之道中悟出一套拳法「黑白十九手」,那不過是半年前的事,除了幾個朋友之外,目前自己尚未用來與敵人過過招,他是從何處聽來?看來「亂離門」信息靈敏,這倒大出鄢子雲意料之外。  

    「好!今天就讓你死而無憾,看招!」話音未落,鄢子雲一招「無憂角」封罩住尹離憂的四處去路,這本是圍棋中最為普通簡潔的落棋之道,被鄢子雲用在拳法上卻大有威力。  

    尹離憂清嘯一聲:「好!」隨即還了一掌,落點極為巧妙,正是「無憂角」的最薄弱環節——下盤,鄢子雲一驚,立刻變招還擊。  

    「在下賤名離憂,自然是不怕公子的『無憂角』!」尹離憂輕笑一聲,顯得甚是開心。雖然他靈巧地化解了第一招,但鄢子雲一見他的身便知他的武功遠不如自己,當下更不答話,第二招「無憂劫」乘勢又上。  

    「哎喲!這招真是厲害……」所謂「無憂劫」是指圍棋中有殺無賠的一種打法,更是凌厲,尹離憂卻似乎熟知此拳,雙手一抬,輕輕一推,卸去「無憂劫」專打膻中氣海的拳風,鄢子雲見狀暗叫:「蠢材!蠢材!!他明明只知道我這一手工夫的的來龍去脈,專誘我以這門功夫纏鬥,自己卻如此愚蠢,上了他大當還不知道。」  

    想通此節,他冷哼一聲,立刻變換身法,用最最粗淺的「伏虎拳」與尹離憂交手,尹離憂似乎沒想到他轉瞬變招,「啊」的一聲,肋上中了他一拳,身子一軟便要摔倒。  

    鄢子雲沒想到這樣胡亂的一擊竟然得手。本來並沒有擊斃他的意思,但知道自己這一擊力道剛猛,若是一掌劈死了他,倒叫他難以交差,當下他躍開三尺站定,見尹離憂身形一晃,撲倒在地。  

    知道他們這樣的旁門左道詭計甚多,鄢子雲一時不敢靠近查看,當下仍是飛過幾枚銅錢打在尹離憂身上的數處大穴上,看他仍舊一動不動,這才慢慢地靠近。  

    「鄢公子,你要捉我去處死麼?」尹離憂閉著眼睛問道。淡淡的長睫顫抖著,似乎十分害怕。他直接的問話讓本來心有此意的鄢子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鄢公子,我從來沒有傷過人,你們為什麼要殺我呢……那些女人都是自願跟著我走的,我不要,她們還尋死覓活的呢。唉……」他突然幽幽地歎息一聲,如怨如訴,鄢子雲心念一動,心想他此話倒也值得斟酌,畢竟現在案情還是一團模糊。  

    「鄢公子,如果我死了,你可要幫我好好下葬,我已經是個孤兒了,不要再讓我做孤魂野鬼……」聽他越扯越遠,鄢子雲總算發覺有異,卻已經來不及閃避,一根小小的梅花針倏地釘進了自己的小腿!  

    「哈哈!解穴大法!」尹離憂站起來,微笑著看見鄢子雲中針的腿漸漸癢麻難當,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他的深海陵香木只能防止外部的毒素入侵,卻不能防進入血液的毒藥,鄢子雲大恨,自己雖然一再小心,卻料不到一時心軟,上了他的大當。  

    「唉……子雲哥哥,你打得人家好痛。」尹離憂歎了口氣,嗔怪地看著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鄢子雲,突然用令他毛骨悚然的口氣和那不知所云的稱謂對他柔聲撒嬌,「你忘記離憂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打我?該怎樣罰你呢?」他自言自語著,口氣中的不懷好意讓鄢子雲全身寒毛直豎。  

    「子雲哥哥,誰叫你硬要-這趟渾水呢?只好先委屈你一下,暫時隨我離開京城,咱們慢慢地再算賬。」他抱起全身無力的鄢子雲,舉重若輕,更低頭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鄢子雲氣得幾欲暈倒,偏偏身子卻是又軟又麻,連一根小指頭也動不了,「你……你想幹什麼?」  

    萬能的上帝,請饒恕這個無知的羊羔!!我也有錯……您一再教導我們必須忍讓,而我卻做了讓您失望的事……鄢子雲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只能苦中作樂地做他最喜歡的事之一——告解。[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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