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復生伏在病床邊,靜靜地等待著。
周青峰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魏復生的那一刀雖然狠,但因為天氣轉冷的關係他穿得比較厚,所幸沒有傷及筋骨,只是失了些血而已。
當時本來有人要報警,卻被楊晴光阻止了,他解釋說這只是個誤會。救護車來之後魏復生跟著去了醫院,他則一個人離開了咖啡館。魏復生從周青峰受傷開始就一眼也沒再看楊晴光。
「唔……」床上的周青峰輕輕地哼了一聲,魏復生立刻抬起頭,看見他微微睜開雙眼,一直懸在半空的心才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周青峰,你、你覺得怎麼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他站起身來結結巴巴地問著,雙眼紅腫,臉色比眼前受傷的男人還要蒼白。
周青峰朝他扯出一個微笑,躺著點了點頭,「過來。」
「咦?」魏復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仍舊站在原地不動。
「到這邊來。」他用沒受傷的右手指了指身側,「我要你坐這邊。」
「嗯。」魏復生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順從了他的意思,當即繞過床去在他的右手邊坐下。周青峰這才伸出完好的右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嚇壞了吧。你還真是衝動呢,小白兔。」
魏復生感覺一股暖流從他的指尖傳來,一直傳遍全身,「周青峰,對不起,我……」他當時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完全忘了應該考慮更多的問題,如果不是周青峰及時出現,他簡直不敢想像現在該是什麼光景——搞不好已經身陷囹圄,那個時候月眉該怎麼辦?父母又該怎麼辦?
「我……我真是沒用……」他眨著眼睛,忍住即將再次氾濫的淚水,難過地搖著頭:「總是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我害了妹妹,害了你……」
「你妹妹……跟那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不然一向那麼溫和無害的小白兔怎麼會突然這麼衝動?
當時跟他們分開的時候他就發覺那兄妹倆臉色不對,一直放不下心才又折回去想看看究竟怎麼回事,沒想到會看見魏復生自己一個人神色古怪地坐上一輛計程車,不知要去哪裡。怕他出事,周青峰當下也叫了一輛車跟著,一起去了「隔雨」。
本來還以為那兩個傢伙再次見面是為了重修舊好,周青峰憋了一肚子氣,後來看小白兔的臉色越來越恐怖,最後還拿起刀子要殺人,周青峰這才衝出去阻止了他。
「他——他欺侮我妹妹,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拿來說笑,我受不了……」魏復生紅著眼睛咬著牙,拳頭捏得死緊。
「真讓人意外呢……」周青峰輕輕喟歎,伸出手打開他握緊的拳頭,五指很自然地伸進他的指間交纏著握住,「我以前那麼過分地欺負你,也沒見你氣得殺我啊。」其實他現在只覺得,呃,滿僥倖的——想不到小白兔發起標來,竟然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就是所謂的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吧。
魏復生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一呆,茫然地搖了搖頭,「那……那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可是妹妹不行……家裡的人——不行……」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種感覺,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也不管周青峰是否能理解。
「唔……」周青峰竟然聽懂了,並且開始微笑,「總之不能傷害你親近的人,是吧?」這麼說來,好像他也曾經收到過類似的威脅:「不准再找晴光的麻煩,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原來死腦筋的小白兔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真是個讓人傷腦筋的傢伙。
「做你的家人,真的很幸福喔。」周青峰的雙眼瞇成兩道彎彎的弦月,看起來非常的——溫柔。
「那個,我不是的……」魏復生的手被他握著,輕輕掙了一下掙不開,也就只好由他,臉卻莫名其妙地紅了——這個人雖然以前一直在欺負自己,可是最近真的不一樣了。而且,他還有一些小發現,隱隱有迷霧就要撥開的感覺,但就是無法確認……
「你曾經說過為喜歡的人犧牲並不是痛苦,基本上我很贊同。不過以後啊……」周青峰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認真起來,魏復生連忙抬頭看他,「要學會好好地保護自己、愛惜自己,不要再隨隨便便給人家欺負。正當的權利跟主張就應該去爭取和堅持,知道嗎?」
魏復生聽了這番話鼻子驀地一酸,一顆心變得暖暖的,被他的關心包圍的感覺竟是如此的——幸福,「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只能一個勁地點頭,然後在心中暗暗地作了一個決定。
「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陪妹妹?她一個人會害怕吧。」周青峰放開他的手,而魏復生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才阻止自己重新拉住他。
「我……」魏復生遲疑著,神色中帶著為難——那他一個人在醫院裡怎麼辦?
「回去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的,女孩子才需要照顧。」看穿了他的心思,周青峰顯得很開心,笑著安慰他。
「你真的不要緊嗎?」魏復生認真地問。
「放心啦。再說這裡還有護士,你走吧。」
「那——我走了……」妹妹一個人在家他的確放心不下,更何況他還有話要跟她說。
謝謝你,周青峰,謝謝你把我從地獄之路上帶回來,給我重生的機會。魏復生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說不出口的話,獨自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裡,魏復生拉著妹妹,勇敢地將自己跟楊晴光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他認為必須讓妹妹看清楚那個人偏狹自私、無情無義的真面目。雖然已經有些遲了,而妹妹更有可能會因此唾棄自己,但總好過讓她生活在謊言跟欺騙之中,耽誤她的將來。
魏月眉一開始自然是極度的震驚,但她終究還是選擇相信從來不會傷害她的哥哥。
「可能會讓你討厭,但哥哥就是這樣一個人……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你。」魏復生沉痛地說著。
「不不……哥,你是最好的哥哥……我也有錯,我、我不該受他的誘惑……」原來晴光哥哥竟然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人——其實她在來之前就有不好的預感,因為她也隱隱地知道自己跟楊晴光之間的差距,其實是很大的。
魏復生搖搖頭,他太清楚楊晴光的魅力了,像月眉這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單純女孩根本無法逃脫他的魔掌,自己當初不也是……「這不是你的錯。」
「哥……」她抱著魏復生痛哭了一場,最後在他的陪伴下嗚咽著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魏復生醒來,見妹妹已經坐在沙發上。雖然眼睛腫腫的,但精神卻還不錯,「哥,早。」她微笑著跟哥哥打了個招呼。
「月眉,你怎麼起這麼早……」她不會有事吧?
「我睡不著啊。」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還能呼呼大睡,「哥你也真是的……」
「月眉,哥想問你一件事……」他想問妹妹打算怎麼辦,這種事還是要本人來下決定比較好。
「嗯……其實我也想問哥一件事誒……」
「咦?那你先說好了。」
「我……」魏月眉瞧了瞧哥哥,臉色忽然紅一陣白一陣的,最後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想請哥帶我去——墮胎。」
「月眉!」魏復生驚呼,「你……」
魏月眉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哥你自己不也說了嗎?要徹底忘記那個人……我也想。所以我決定了。」她很早醒來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終於得出了這個結論,儘管對肚子裡的孩子感到非常抱歉,但這總比他不受歡迎地降臨到這個世界上好。
魏復生看著一臉堅決的妹妹,突然覺得月眉雖然是女孩子,卻比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堅強果斷得多。
坐在醫院婦產科的候診室裡,魏復生感覺非常不自在。妹妹進去檢查好一會兒了,怎麼也不見出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他曾經聽說過有些女性因為墮胎而死,心下不免惴惴不安。
正在他的耐心即將耗盡,想站起來去打聽一下的時候,卻看見妹妹打開門飛奔出來,臉上掛著興奮的笑容。魏復生嚇了一跳——月眉她沒事吧?怎麼會這個樣子……不是還要去做手術嗎?
「哥,哥我告訴你哦……」她跳到哥哥面前開心地朝他大聲說,「醫生說我……唔!!」
因為是在醫院需要安靜,魏復生摀住了妹妹的嘴,皺著眉頭說道:「小聲點啦月眉,這裡是醫院。」
魏月眉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當下放低音量說道:「對不起,可是人家太高興了嘛!哥,醫生說我沒……沒懷孕啦。」她紅著臉,挽上哥哥的手臂,不好意思地越說越小聲:「是我……是我自己又緊張又害怕,『那個』推遲了才會以為……」
「咦?」魏復生聽了妹妹的話,一雙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她,「月眉,你、你這傢伙還真是夠糊塗誒!!」這種事也可以亂「以為」的嗎?虧他當時還氣得怒髮衝冠的跑去殺人——他遲早會被這個迷糊的妹妹給害死!
不過,太好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魏復生將妹妹擁進懷中,喃喃地說道:「太好了,月眉。太好了。」至少妹妹在遭受心靈的創傷之後,不必再去忍受那種可能會留下一輩子陰影的痛苦。
魏月眉「嗯」了一聲,接著輕輕地說道:「哥……謝謝你。」哥哥雖然只是個平凡的男人,但他會盡一切努力去保護他所愛的人,並且給他們毫無保留的溫柔與關懷。
「傻瓜……」魏復生微笑著罵了妹妹一句。他這才發覺有時候事情並不是想像中的那樣絕望。這大概是老天爺給他們的一個教訓吧!經過這件事,不管是妹妹還是自己,都應該學會更成熟地面對一切問題。
魏月眉回家之後,周青峰也出院了。
本來房子已經完全修好,魏復生卻決定暫時不忙搬回去。周青峰因為自己而受傷,目前行動還不是很方便,就這麼丟下他一個人走掉的話,未免太過分了一點。
晚上一定不能再讓他睡客廳了,休息不好會影響身體恢復的。魏復生坐在沙發上正盤算著該怎麼說服周青峰去睡床,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小白兔?」
他連忙抬頭,只見周青峰的手上拿著紗布跟藥膏,笑瞇瞇地對他說道:「麻煩你幫一下忙,可以嗎?」
「哦……好的。」魏復生回神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周青峰則緩緩地用單手脫下身上的襯衫。看著他微皺著眉頭有些吃力的樣子,魏復生忙將紗布和藥膏放在茶几上,伸手幫他脫下衣服。
周青峰裸著上身在沙發上坐下——即使身上帶傷,也無法掩蓋他結實的臂膀跟強壯的胸肌。魏復生站在他面前,默默地用剪刀拆去他手臂上的舊紗布。隨著那道經過縫合的猙獰傷疤逐漸顯露,魏復生的心也擰了起來,微微地痛著。
他將藥膏仔細地塗抹在凹凸不平的傷口上,動作既輕且柔,生怕弄疼了他似的;而周青峰彷彿很享受這一刻,閉目喟歎一聲,他索性全身放鬆地仰頭靠在沙發上,嘴角掛著一絲奸計得逞之後,幸福滿足的微笑。
幾分鐘後。
「周青峰,你起來一下啦……」魏復生小小聲地叫著,「周青峰?」該不會就這麼睡著了吧?這樣要他怎麼包紮胸口上的傷?
聽到他聲音之後的好半晌,周青峰才像突然醒悟過來一般,迅速地睜開雙眼,坐直身體,「啊,抱歉……」他剛才舒服得差點睡過去。原來,這就是陶醉的感覺——除了手臂上那輕柔的觸感之外,外界的一切彷彿都通通消失了。
魏復生輕輕搖頭表示沒關係,便開始動手去拆周青峰胸膛上的紗布。這時他才發現難題在後面——如果說剛才替他的手臂上藥還不至於讓人想歪的話,那麼現在要用手在他的胸口抹來抹去簡直就是……
「嗯,那個……」魏復生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囁嚅著不知如何開口,最後他終於鼓足勇氣說道:「胸口那裡——可以自己塗嗎?」
啊啊,小白兔害羞了,好兆頭。周青峰看著他斯文的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不由邪邪一笑,慢吞吞地說道:「可以啊……」
就在魏復生表現出一臉的如釋重負後,他又壞心地開口:「不過……我還是喜歡你給我塗誒,你的動作很輕啦,簡直比醫院的護士還好。」周青峰笑得一臉無辜。
啊?!「可是……」魏復生一臉的為難,他明明可以自己動手,什麼硬要……
「不行喔?」周青峰的表情比魏復生還要為難一百倍,「其實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啦,不過我的左手不方便,右手力氣又太大,搞不好會弄掉縫線弄裂傷口,那樣的話就慘了。」他說得煞有介事。
「真的嗎?」聽他這麼一說,魏復生又遲疑了。權衡半晌,他終究還是無法通過自己這一關——直覺告訴他那樣做太危險了,「那我用棉簽幫你塗,保證不會弄壞你的傷口,好嗎?」說著望向周青峰的目光已經不自覺地帶著求懇。
看他這個樣子,周青峰倒有點捨不得繼續逗他了——小白兔雖然溫柔純情,但是把他逼急了卻不怎麼好玩,只好忍痛放棄這大好的機會。他不禁開始嚴重後悔之前幹嗎要告訴他那些什麼爭取權利堅持主張之類的鬼話,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順利地將他的傷口包紮好了,魏復生輕輕吁了一口氣,像是剛剛完成了一項艱難的任務。
周青峰滿意地看著包裹得清清爽爽的手臂跟胸膛,站起身來朝他笑笑,「謝謝啦,小白兔。」他一雙眼睛直盯著魏復生修長的脖子,壞心地問道:「是不是該用行動來表示一下呢?」
魏復生嚇了一跳,慌忙退後一步,雙手死死地抓住領口,結結巴巴說了一句:「不、不用了……我去洗個澡。」然後飛快地逃走了。
躲在浴室裡,魏復生不禁開始懊惱。
周青峰怎麼就不能像前些日子那樣,讓他平靜地生活呢?他一定要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弄得這麼……奇怪嗎?
連魏復生自己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周青峰才是正確的。按道理來說他以前那麼壞,這段噩夢般日子可以說都是他帶來的,自己明明應該恨他,厭惡他啊!可是最近似乎怎麼也無法單純地把他當作仇人來看待了。
好煩!魏復生雙手撐在牆上,垂著頭,一任溫熱的水流滑過身上的肌膚。他只想要平靜的生活而已,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願望都得不到滿足?先是晴光,後是周青峰……他猛地甩甩頭,頭髮上的水珠四濺,不!他一點都不想生活再陷入混亂之中!所以,一定得跟那個人保持安全的距離才可以……
他正自下著決心,卻聽見門外的廚房裡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彷彿一堆東西從高空次第掉落,聽起來像是廚具之類,接著是一聲忍耐的痛楚呻吟。
發生了什麼事嗎?魏復生一驚,想也沒想地抓起浴巾往腰上一圍,打開門衝了出去,「周青峰,你怎麼了?」他看見那傢伙正按住頭頂,低頭看著那散落一地的鍋碗瓢盆,嘴裡還喃喃地詛咒著「該死」什麼的。
聽見他的詢問周青峰這才抬頭,一臉的不爽,「我肚子餓了想煮東西吃,不過對這該死的地方不太熟,被你放的暗器砸到了……沒什麼事。」自從魏復生掌管廚房後,他就成了這裡的陌生人。剛才就是到處亂翻才把那些東西從壁櫥上弄下來的。
還會開玩笑,那就表示真的沒事了,魏復生鬆了口氣,「喔……那就好。」
突然感覺周青峰看自己的目光變得怪怪的,他立刻省起自己現在幾乎什麼都沒穿,臉上、頭髮上還在不斷地滴水……糟糕!
「我、我回去了……」感覺到危險的他慌忙叫了一聲又想逃回浴室,但這次周青峰卻不再給他機會——他用比獵豹還快的速度一把拉過魏復生,成功地將他困在牆壁與自己的手臂之間,動作之迅猛好似完全不顧手上帶傷。
「不……唔!!」
不顧他的抗拒,一個帶著淡淡薄荷味道的吻堅決地印上了魏復生的唇。似乎怕冰冷牆壁會讓赤裸的他不適,周青峰單手摟住他貼緊著自己。親密的接觸弄濕了他身上的襯衫和剛剛包紮好的繃帶,而那個吻卻更深入更熱烈了,另一隻手也正熟練地在魏復生身上的各處敏感地帶遊走,企圖挑起他全部的熱情。
某些記憶突然甦醒,魏復生登時全身僵硬,手足無措地呆著,就像一具石雕。
對於他突然石化周青峰似乎早有準備,他毫不在意地繼續狂吻他,愛撫他。手一滑,便輕易地進入了那薄薄的白色浴巾。手心手背,上下前後,不斷在他的大腿和股間耐心地更迭交替,覆雨翻雲。
「啊啊……唔……」不知過了多久,石雕終於融化在周青峰手中,從魏復生的喉間發出幾聲忍耐的低吟,惹人愛憐。
「小白兔……」聽到他的聲音,周青峰粗嘎地回應著,並在他因為偏頭躲避熱吻而展露無遺的白皙頸項上,結結實實地留下一串印記。
「哼嗯……」敏感的地方遭遇侵襲讓魏復生無法動彈,只能任由他抱著,全身瑟瑟發抖。想推開,卻又渾身無力;而那個人的手移動到哪裡,他全身的血液就追隨著衝向那裡。
「不要。」一種完全被對方掌控的恐懼感,讓魏復生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了那兩個拒絕的字。搖著頭,倏地淚如雨下,「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
周青峰的動作僵住了,魏復生緩緩地滑坐在地面,雙手死死地捂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