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門外的嚴予心一直在等待藍燼發完火,可是許久以後卻完全不見動靜,他又不敢輕易闖進去,只能在原地乾著急地打著轉。過了一個多時辰,屋內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一丁點聲音,嚴予心實在是忍不住了,他鼓起勇氣,冒著生命危險推開了房門走進臥室。
可是讓他心驚的是藍燼竟然不在房內。看見凌亂的桌上放著一個熟悉的香囊,嚴予心不由得暗暗叫苦,再看一下,自己放在床頭的紫玉玉珮果然也一併消失不見。
跑到東廂房裡,只見窗戶洞開,嚴予心立刻知道藍燼已然早從這裡悄悄地越窗而走,他心中登時大急,連忙快步追到藍燼住的地方。
屋裡仍舊沒有藍燼的蹤影,他霎時呆呆地沒了主張。燼……他就這樣走了麼?難道自己那一句話竟然將他傷得這麼深?
也難怪燼生氣,自己侮辱到了他的家人,尤其是燼一直敬愛的姐姐——雖然先前燼也有錯,可是自己應該好好跟他將道理,而不是這樣口不擇言啊!更何況他從小沒有爹娘管教,這已經很可憐了,性子乖僻些也是情有可緣的,自己不僅不多擔待他,愛護他,還說那樣的混話傷他的心……實在不該呵!嚴予心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後悔和心疼,他現在已經完全不去計較藍燼之前的所作所為,反而在心中替他開脫起來。
那麼……燼現在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他忽然想到一事,於是連忙走到藍燼屋裡的神龕裡查看——果然皇甫心香的牌位和骨灰都不見了——原本藍燼說過等天氣轉暖就要將姐姐的骨灰送回家鄉安葬的,但也許是因為正當情濃而一再地逗留。嚴予心暗忖,難道他現在竟是回鄉去了麼?
想到自己可能永遠也見不到藍燼,嚴予心簡直無法忍受這個念頭。他一時六神無主,頹然地坐在了藍燼的屋裡怔怔地發起呆來。他這一生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從來沒有品嚐過「失去」的恐懼,因此他不太清楚自己心口微微的疼痛究竟所為何來,只隱隱覺得如果就此再也見不到燼,自己一定會懊喪至死!
嚴予心忽地跳起來,跑向心園的馬廄。
燼牽走了跑得最快的一匹馬——嚴予心苦笑著搖搖頭,他的性子還真是激烈,根本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雖然只知道他家在吳中鎮江一帶,嚴予心已經等不及去查證,先跟他過去再慢慢說罷,如果運氣好,還能在路途上將他勸會來——嗯,這恐怕有些渺茫,但是能夠陪燼到他的家鄉去看看,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當然前提是要燼原諒了他。
嚴予心胡亂收拾了一下,吩咐人將自己的行蹤報告上去,就說他外出一段時間。因為他向來謹慎聽話,祖父和父親也甚少管他,所以估計不會引起什麼騷動。
一路打聽藍燼的下落,嚴予心心情複雜地發現他的燼真是個萬人迷——他是那麼的引人注目,幾乎沒有人能夠忽略他,只要一說他的形貌,那簡直是一問人人皆知;而嚴予心不知道的是自己氣度高貴,言語恭謙,讓人不由自主地便生好感,旁人對他更是言無不盡,所以他很容易地就追蹤到藍燼的行跡,只是一時無法趕上他而已。從藍燼的路線來看,嚴予心推斷他是準備要到運河口去,生怕錯失他的蹤影,他幾乎是披星戴月地追趕著。
藍燼的確是準備從運河搭船經水路回家。可是在他踏上客船的時候,赫然看見嚴予心正策馬奔馳而來!他的臉色一沉,立刻叫船家開船,而岸上的嚴予心已經大叫道:「燼、燼——等一等!」
那船家見他們認識,忙停了下來,就在這一躊躇間嚴予心已經跳下馬背逕自踏上了藍燼的船,「燼!」他激動地喚著,心疼地看著藍燼才幾天的工夫就明顯憔悴下來的清艷臉龐。「對不起,燼……」嚴予心想撫一撫他的臉,卻被他偏過頭去不理。嚴予心又改去拉他的手,藍燼猛力地甩開。
「船家,請開船吧。」嚴予心知道他的氣還沒消,無奈之下只好先不去理他,見那船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於是朗聲命令他開船。藍燼一聽,身子微微一顫,他怔怔地站在船頭竟然掉下淚來,嚴予心一看,登時心慌意亂。
「燼……」他輕輕地靠近藍燼,執起他的手,另一隻手愛憐地擦去他臉上的淚珠。這回藍燼沒有拒絕,嚴予心心中一寬,可是卻聽他幽幽地說道:「你又追來做什麼?你看不起我,當我不知道麼?讓我自己走了豈不一乾二淨,省得沒地污了你嚴大少爺的清譽令名。」他依然故意要讓嚴予心內疚,而他總是能夠輕易地做到。
「燼!」嚴予心果然大急,「不是的,那天是我不對,你只是貪玩了點,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他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向他道歉,情急之下霎時額頭見汗,青筋暴露。
「哼,我本性原就不好,又是個沒爹沒娘的人,活在世上終究是給人欺負,等我把姐姐安頓好,我這就隨他們去了算了!」藍燼突然激動地說道。
嚴予心一聽,心痛難當,「燼,是我不對,好不好?你再說這樣的話,要讓我不得安生麼?算我求求你,別再和我慪氣了行嗎?」
誰知道藍燼竟然似乎更加生氣,「什麼算不算、求不求的?誰要你來管我?你一個世家大少爺,何必要來受這份罪,讓我這個不三不四的下流胚子——」嚴予心不願聽藍燼再說自輕自賤的話,但又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停下來,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摀住他的嘴。
藍燼氣極,張口狠狠地咬上了嚴予心白玉般的手掌,嚴予心吃痛悶哼一聲,卻不收手,任他發洩怒火。見他竟然忍痛不閃不避,藍燼更是心煩意亂,他手一推想將嚴予心推離身邊,誰知力道太大讓他的半個身子掉在了船舷邊,而嚴予心的另一隻手卻仍舊牢牢地抓著藍燼的,一拉一倒之下,只聽「撲通」一聲,二人一起跌入水中。
「哇哇——」藍燼驚叫一聲緊緊地抓住嚴予心,手腳並用地在水中撲騰著。
「燼?!」聽他失措的聲音,嚴予心努力浮起來,藍燼趕緊誇張地圈住他的脖子,「予心,救、救我啦!我……我不會游泳!」他似乎氣急敗壞,神情是少見的慌亂。
嚴予心立刻攬住他的腰安慰著:「別慌別慌,別亂動,我會游,你先抓著我不要放,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藍燼這才安靜下來,臉上浮起得逞的一笑,隨著嚴予心一起抓住船舷,果然船家聽到聲音立刻將兩人拉上船來。
二人全身濕淋淋,狼狽萬狀地彼此看了一眼,藍燼先爆笑出聲,嚴予心知道他大概是不氣了,鬆了口氣的他也就跟著傻傻地笑著,「咱們去把衣服換一換吧。」生怕藍燼著涼,嚴予心體貼地說,拉著他走進了船艙中。
「你幫我換。」藍燼又用他那雙鳳眼斜睨著嚴予心,他知道他無法拒絕自己,果然嚴予心輕歎一聲,認命地將藍燼身上的濕衣一件件地脫去,令他意亂情迷的身體逐漸呈現在眼前。
嚴予心極力自持,盡量不去瞧藍燼臉上蠱惑人心的輕笑,迅速擦乾他的身子正準備替他著衣,藍燼卻伸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我也幫你脫。」接著他褪去嚴予心身上的濕衣,拉他一起躲進了艙裡的睡榻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和他。
「給我看看你的手。」藍燼說道。
嚴予心將沒被他咬過的左手遞給他瞧。
「喂!你還想和我吵架嗎?我要看那一隻!!」藍燼微嗔地瞥他一眼,嚴予心立刻乖乖地將右手送上,藍燼抓過來一看,只見他原本潔白如玉的手掌又紫又腫,佈滿了自己的齒痕。剛才他氣極,下口極重,他竟然一聲不吭地忍著。
藍燼突然有些後悔和心疼,他將唇湊上那隻手輕輕地吻著,抬眼看著他柔聲問道:「疼嗎?」他微微蹙眉,那神色媚入骨髓,彷彿一旦嚴予心覺得疼他就會跟著難受似的樣子,看得嚴予心只能呆呆地回答:「不、不疼,你一看就不疼了。」
藍燼輕笑:「是嗎?那我再咬一口……」
嚴予心一聽大駭,倏地收回了手,卻看見藍燼笑得戲謔。
哎,自己終究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吧!罷罷罷,這輩子,他是認栽了!嚴予心將他攬入懷中低聲說道:「我陪你回吳中,安葬你姐姐以後我們再回來,好嗎?」
「嗯……」藍燼不回答他,但他的行為無疑是默許了。
過了半晌,藍燼突然低低說道:「我爹爹一輩子恪守孔孟之道,結果是鬱鬱而終;我姐姐從小只知道三從四德,下場是被人始亂終棄。我發過誓,這一生一世一定要由著自己的性子過,如果你不能瞭解,趁早不要理我,不然,我……」他突然說不下去,喉頭哽咽。
嚴予心聽著眼眶一熱——他的燼,居然是如此的孤獨寂寞!他不由得緊緊地摟住他,在他耳邊溫柔地輕訴著:「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你,我最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上次的確是我失言,我不該侮辱你的姐姐和父親……其實我很慶幸世上有燼這樣的人。」因為,他才是最「真」的!!
「我以後還是要管你。」嚴予心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藍燼微微動了一動,聽他繼續說下去:「不過,我不是要束縛著燼,而是要燼瞭解,我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欣賞你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在自己不夠強大的時候,千萬不要去挑釁權威,燼明白嗎?」他生怕藍燼這樣的烈性子最終會惹禍,高處不勝寒的的嚴予心一直很瞭解怎麼在現實和理想中取得平衡,所以他的世界一向是平和而寬廣的。
藍燼聽了他的話心中暖暖的,多久不曾有人替自己這般操心過了啊!!他也瞭解自己的個性是有些偏激的,若不是予心這樣寬和的個性,恐怕還真找不到能夠包容他的人!和自己相比,予心是成熟多了……他不由得抬手攀住嚴予心的頸項,將頭埋在他溫熱的頸窩間磨蹭著。
「把那塊玉還我,好不好?」嚴予心懇求著他,藍燼是如此的不羈難馴,讓嚴予心覺得需要一個類似承諾或保障的東西。雖然有點娘娘腔,可他一定要將他的「心」要回來。
「『予心』不在焉,是嗎?」藍燼取笑他一下,從床榻邊上的一個小包袱中取出那塊紫玉遞過,嚴予心立刻將它套在了脖子上——只有這裡最安全!!以後再也不讓它離開自己身邊了!
藍燼見狀,突然抬頭吻上嚴予心的唇,霸道地索取他的愛意;嚴予心憐惜他這幾天來所受的委屈,立刻也攫住他的雙唇廝磨品嚐,熱火一直燃燒到四肢百骸,嚴予心這才驚覺不妥,立刻放開了懷中眼神迷茫的藍燼。
「唔……幹什麼停下來……」藍燼心有不甘地抱怨著。
「這裡絕對不行。」差點又被他誘惑的嚴予心咬牙說道,這個地方可比「來今雨軒」還要大庭廣眾啊!雖然只是客船,可是船家艄公人數也不少了!
「小、小氣鬼。」
「我不是小氣——」
「那……我的香囊呢?」
「在我那裡,我收起來了,回頭再給你。」
「哼!我不要了,成嗎?」
「不成!!」
「那你再親我一唔——」
藍燼終於又成功地讓嚴予心再次侵襲上他粉紅柔軟的唇瓣,這次他能夠「偷腥」成功嗎?嚴予心的定力再一次接受強大的挑戰——
船艙外的人都只覺得,這兩位公子換個衣服,花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富貴人家的事情果然不是一般的人能夠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