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心 三、見像
    藍燼偷偷摸摸地走進嚴予心的書房。

    他住進心園可不是一時興起,若不是因為那個傢伙叫做「嚴予心」,他才沒有時間跟他瞎攙和!雖然他還蠻可愛的,一逗臉就紅……

    到處尋覓著,藍燼覺得自己的估計是錯誤的。像嚴予心這樣單純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會對姐姐始亂終棄、害得她一屍兩命?!如果不是自己弄錯了,那就是嚴予心偽裝得太成功!!只是,這也實在是太蹊蹺了,他橫看豎看都無法將害死姐姐的兇手和那個呆頭鵝聯繫起來。

    當初隨姐姐和戲班一同來北京討生活,雖然清苦,日子倒還是很平靜的。可是自從姐姐認識了一個叫做「嚴予心」的人以後,整個人的心思就都撲在了他的身上。姐姐一直說著要嫁給那個人,本來以為姐姐能夠找到好的歸宿,終身有托,誰知道在一天夜裡她竟然投水自盡了!

    那時斂屍的仵作偷偷告訴藍燼說他姐姐死時懷有身孕,恐怕她是因為未婚先孕而羞愧自殺的。當時藍燼心裡想的就是,一定和那個叫做什麼嚴予心的人脫不了干係!!果然姐姐留給他的遺書裡清楚地寫著那個姓嚴的如何騙奸了她,之後卻無情地拋棄了她,並且殘忍地要她墮胎,姐姐不堪羞辱,只好一死。

    藍燼從來不是個好欺負的人。他立刻牢牢地記下了這筆血債,發誓要為姐姐討回公道!

    找到了!

    竟然是他!竟然真的是他?這個人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他大概沒打算銷毀這些證據吧!他一定是沒有料到善良好騙的心香,會有個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弟弟!

    藍燼手持著一個卷軸,怔怔地看著那幅酷似自己的美人圖。畫捲上的姐姐,是多麼雅致動人呵!嚴予心,你的偽裝真是高明,藍燼自愧不如!

    正準備將畫放回原處,嚴予心卻不期而至。他推開門見藍燼手持畫卷,先是一愣,既而紅了雙頰,「你……」他彷彿犯了錯被抓住的小孩一般,神色忸怩不安。

    「好美的人兒!」藍燼絲毫不亂,鎮定地讚歎出聲,「她可是你的意中人麼?叫什麼名字?」他倒要看看嚴予心作何解答!

    「這……我,我不知道……好兄弟,你饒了我罷。」他是很喜歡畫中人精緻的樣貌和典雅的氣質,所以才將這幅畫好好地收了起來,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家的女眷啊!這樣私藏良家女子的肖像,真是褻瀆了佳人。嚴予心的臉更加紅了。

    「你當真不認識她?」藍燼冷冷地問道,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

    嚴予心兀自感到羞愧,沒有注意到藍燼的神色,「真、真的,這幅畫是翡翠那天逃家後銜回來的,我見了很是……很是喜歡,所以,所以就……」說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哼,你不認識她……如果我說我認識她呢?」藍燼淡淡地問出聲,沒有忽略嚴予心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什麼?」嚴予心驚訝極了,「那、那她是……」早就覺得藍燼和畫中的女子十分相似,難道他們竟會有什麼瓜葛牽連不成?怎麼會這麼巧?

    「她叫心香,是我的親姐姐。這幅畫是她央求我為她畫的,後來姐姐將它送給了意中人。」藍燼不帶感情地說道,心中暗自忖度,看嚴予心的樣子實在不像那個惡徒!自己這般試探他,他卻只有羞澀和驚訝,一點也沒有惶恐、作偽或是慌張的神色。他這些年來行走江湖,騙人的把戲看得多了,真偽還是分得出來的。

    「心香……好美的名字,可是,你們不同姓嗎?她為什麼不姓藍?」雖然藍燼與心香不無聯繫,可是終究看不出是姐弟倆的名字啊!

    藍燼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姓藍了?」

    嚴予心一愕,心想他的確是沒有說過,可是,人人都叫他藍燼啊!「那……那你究竟姓什麼?」他吶吶地問,神情有些挫敗。

    「皇甫,」藍燼清清楚楚地說道,眼波流轉,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我叫皇甫藍燼。先父皇甫洛。」

    「皇甫洛!」嚴予心輕輕驚呼一聲,「你是吳中皇甫家的人?」那就不難解釋為何他會滿腹詩文了——原來他家學淵源,祖上全是有名的讀書人!可是……皇甫家乃吳中望族,他又怎會流落京師?

    「哼,原來那個家真的這般出名麼?」藍燼不屑地輕哂,「全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

    原來他父親輩一共有五兄弟,個個都頗負才名,二十年前嚴嵩為了打擊政敵,特意對他們加以籠絡。五人中除了皇甫藍燼的父親皇甫洛堅決不肯與嚴嵩同流合污以外,其餘四人都與嚴嵩交往甚密,皇甫洛在家因此頗受排擠,於是便與兄弟分了家,沒幾年他就鬱鬱去世,妻子也早已先他而去,剩下的一子一女竟然從此流落江湖。

    「你可知道,我姐姐的意中人叫什麼名字麼?」呆了半晌,藍燼突然用魅惑的聲音問他。

    「這……這我怎麼會知道……」不知為何嚴予心對他說話的口氣感到十分不自在,那沙啞柔媚的嗓音讓他一陣耳紅心跳。

    藍燼緩緩地走近他,在他的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嚴予心登時呼吸急促,紅暈蔓延到了白皙的脖子上,他險些兒站立不穩。正要叫他別胡鬧,只聽藍燼湊在他耳畔繼續輕輕道:「姐姐說,他叫做嚴予心。」

    「什……唔——」還沒等嚴予心輕喊出聲,早已料到他反應的藍燼已經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精準地堵住了他的驚詫。

    嚴予心從沒有與人有過這樣的接觸,他一下子呆掉了。這是什麼感覺?有點軟綿綿的,有點輕飄飄的,有點癢又有點麻,想推開,可是又捨不得……藍燼嗎?藍燼在——吻他?而他的吻中,竟然帶著些求救和怨恨的意味。想到此處,嚴予心無意識地抬手圈住了藍燼,帶著不可思議的急切,想與他貼合,想安慰他。

    那絕對是一個生澀的吻,起碼藍燼這麼認為。嚴予心毫無技巧可言,以至於兩人的牙齒在慌亂中相互碰撞,舌頭也糾纏得快要打結……可竟然是這般的動搖心旌!!

    等一切結束之後,藍燼臉上依舊似笑非笑,看著嚴予心一副不知所措、神思恍惚的樣子。

    「你真差勁。不過,我喜歡你……」藍燼先出聲,沙啞、柔媚地。

    「藍、藍燼!」嚴予心突然回魂,這是什麼狀況?怎麼會這樣的?「我……」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響應藍燼直率的告白,只能癡傻地看著眼前眉眼如絲的他,突然間心亂如麻,有些興奮,有些歡喜,又有些害怕。藍燼——喜歡他?

    「呵呵……騙你的啦,笨蛋!又上當了。」見他的眼神複雜,藍燼的聲音一轉,清脆地笑出聲。推開嚴予心準備走人,卻訝異地被他拉了回來。

    「騙我的嗎?哪一句?我是你姐姐的意中人,還是你喜歡我?」嚴予心覺得自己非問清楚不可,否則他會不甘心,非常地不甘心!!

    藍燼看著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彷彿有些驚訝於他少見的堅持和固執,凝視嚴予心半晌,突然間他「噗」地笑出聲來,「瞧你緊張得!都是啦!全是騙你的,好了吧?你快放開我,拉拉扯扯的像什麼話。」

    嚴予心頓時十分失望地放開他,難過地別開頭低低地自言自語著:「全是騙我的嗎?可是……可是我喜歡你啊!」

    藍燼一聽,身子僵了一僵。

    他伸出雙手,輕輕地扳過嚴予心的頭,直視他的雙眼。「真的喜歡我嗎?」

    嚴予心紅著臉輕輕點頭。

    「不要點頭,我要你親口告訴我。」藍燼正色對他說,嚴予心被他嚴肅的態度震懾了。

    「我喜歡你。」望著藍燼那雙魅人的鳳眼,嚴予心不由自主地出聲,語音溫柔得一如三月的和風。

    「你這傻瓜!」藍燼突然罵他一句,「可別指望我會喜歡上你!我最討厭你這樣的傻瓜了!!」

    藍燼漫步走在歸燕榭中。

    突然有一人匆匆地從對面疾馳而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亭榭中尚有他人。藍燼見他匆忙如此,忍不住想來個小小的惡作劇。他故意裝作躲閃不及,和那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兩人一起大叫出聲,藍燼還誇張地坐在了地上。

    「你……你沒事把?」那人伸手將他拉起來。

    藍燼抬頭一看,是個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哎喲,我呀……好得很,呵呵!」他立刻自己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著對面的人。

    那人一呆,「你……你是誰?」

    藍燼輕哼了一句也道:「那你又是誰?」

    「藍燼,別胡鬧。」嚴予心適時地加入,他剛才遠遠地就看見藍燼故意去撞上堂兄,心中暗自搖頭。

    「慎哥,他就是藍燼,我先前跟你說過的。」他向嚴慎解釋道,然後又望向藍燼說:「慎哥是我堂兄。」

    嚴慎的眼光一直留駐在藍燼的身上,彷彿對他十分好奇。藍燼朝他微微一笑,然後好笑地看著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哈,這難道是嚴家人的家傳不成?

    「咦,你的臉為什麼紅了?」藍燼假裝無辜地問,接著又向嚴慎媚笑,像灑落了一陣花雨,最後還投去一記秋波。

    嚴慎立刻大感尷尬,「這……這個……」他的確是因為藍燼的絕世容光而看得有些發呆,可是他接下來的舉動也太離譜了。

    煙視媚行!

    嚴予心不禁心頭微微有氣。他是不是每見到一個人都要這樣挑逗一番才高興?「藍燼!」他的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發覺的些微控訴之意。

    「啊?生氣了?我和他說話,你倒生什麼氣呢!」藍燼的鳳眼中滿是戲謔,他突然在嚴予心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嚴予心尚未回神,藍燼已經先自跑開,邊跑邊笑著說道:「你的反應比他好玩多了,哈哈哈哈!」

    嚴予心撫上殘餘著他氣息的臉頰,和嚴慎一起呆在了歸燕榭中。

    嚴慎是嚴嵩堂弟的孫子,算來和嚴予心是同輩的堂兄弟。兩年前家道中落的他從江西宜分老家遠道來京投靠伯公,為的是考取功名,圖個出身。他大部分時間是住在嚴嵩的相府中,平日幫助嚴嵩父子處理一些日常小事,偶爾也會奉命到嚴予心的住處來小住,看看他的情況。

    「予心,我來是要問問你,今年伯公的壽誕,你可準備好了壽禮?」半晌嚴慎才回過神來。

    「我這裡的東西都是爺爺給的,他老人家要什麼沒有?」嚴予心搖搖頭,「我還是和往常一樣吧!」他是指為嚴嵩寫一首祈福頌善的詩。

    「這樣啊……」嚴慎對這個堂弟是不怎麼理解的,身為當朝第一紅人惟一的孫子,他竟然肯過這樣深居簡出的日子,實在讓他難以想像。「予心,你偶爾也該關心一下伯公他們的事情,學些仕途經濟,做出些成績來,將來也好繼承家業……」

    「住了,」嚴予心淡淡一笑,打斷了他,「爺爺官高位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一旁虎視眈眈,我若不謹慎自律些,給人抓到把柄,恐怕會對爺爺不利。」其實他的生活雖然富足,但束縛也是極大的,箇中的滋味,只有嚴予心自己知道。

    「呃——」嚴慎和他言語無味,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他突然想到了藍燼。「那個藍燼……是什麼來頭?我看他人甚是……甚是奇特。」

    「我不知道。」嚴予心嘴角突然上揚,彷彿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溫柔的神色佈滿了他的臉龐。

    「你不知道?」嚴慎驚呼,「你竟然讓閒雜人等進心園來,你知不知道究竟每天有多少人想對你不利——」

    「他不會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我是誰。」嚴予心篤定地說,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固執。

    嚴慎啞然,那個藍燼……看來自己要對他花點心思了。他和心香,長得實在相像……心香現在在哪裡?自己快有近兩個月沒有見她了吧?雖然自己常常頂著堂弟的名號去風流,可是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麻煩,除了心香,她的美貌讓他至今還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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