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惶恐!
驚悸的黑夜裡,小叔如鬼魅般地出現在我房間裡,更將我如貨物般抱出床,閃進了我從不知道的暗道裡!?
屋外,有著淒慘的驚叫聲,讓聞之者心寒。
我被小叔抱在懷裡,掙扎不得。
黑暗中,我看不清一切東西。
但我要開口!
「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閉嘴!」小叔的聲音聽來過於的冷硬。
抱著我,一直走著。
我更不安了。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想莫不名其妙的被這樣帶出去。
「叔,放我下來!我要回房!」
小叔不理我,跟著前面的女人,走得更快了。
「叔!我要回房!」莫名的,我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易家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小叔如此急步而行?他要去哪裡?要帶我去哪裡?更為何,只帶我一人走?
我扭動身子,儘管我瘦弱,但畢竟是男孩子,有些力氣,小叔一時抱不住,險些將我丟下地。
我不知小叔怎麼對付我的,我只感覺得背部一麻,整個人便動彈不得了!
「回房?送死去嗎?」小叔冷哼。
死?為什麼會死?
「如今易家的人怕是皆死於官兵之手了吧。」小叔的聲音意外地嘲弄。
我一下子感到手腳發涼!
什麼?
官兵!?
難道是滿門抄斬!?
不--
這突來的噩耗,我一時無法接受。
「不!我不信--」我大吼。
「十四少,如今易家就咱這幾個人可活了。」前面的女人陰冷地道。
我呆呆地被抱著走。
腦中一片空白
一夜之間,究竟能改變多少命運?
易家看似永不會摧倒的易家走到盡頭了?然,這盡頭是如何走到的!?
小叔
猛然間想起月餘前,我被小叔從樹上丟下之前,小叔所言。他惹了王爺的女人!?
為了一個女人?
女人?走在前面的女人嗎?
易家,因一個女人,走到了盡頭?不明不白的?小叔怎麼能面不改色,怎麼能漠然視之?他的惡行,要讓易家眾多無辜的人來受?大禍將至時,小叔卻早已想好了逃脫之道,卻棄易家其它人於不顧!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
皆成了犧牲品!?
但,為什麼唯獨我被小叔帶出來了?
那個罵我小畜牲的小叔,為何要帶我出來?我自認平庸無能,毫無過人之處,更是小叔素來厭惡的「小畜牲」!為何要帶我出來?為何不讓我與易家其它人共赴黃泉?
雖然易家人向來不是什麼好人,但畢竟與我有血緣關係,我絕不想讓易家人死無葬身之地!卻不料,小叔因一已私慾,招來了這滅頂之災!
一切--都是因為小叔!
我雖不貪圖富貴,但也不想陷於貧困之間。易家再如何不好,但終究有個安身之處!倘若日後流落野外,以我無一技之長的平庸之人,如何活得下去?與其如此,還不如與易家人一同身首異處!
抱著我,小叔健步如飛。
他是有些武功,否則,抱著不算輕的我,還能如此矯健?我動彈不得,只有高聲嘶喊。
我不要走!
我不要就這樣一走了之!
小叔的背後,是易家--我生活了十五年的易家!那裡,有我的親人
然而,小叔鐵了心,狠狠的拍了一下我的頸,我又覺一麻,尖銳的聲音卡在喉嚨處,再也發不出了!
不能動,不能語,我像具殭屍,被搬著走了!
黑暗中,我的淚水濕了頰,濕了衣襟。
走了許久,仍未出地道。我以為將無盡頭,但一個拐彎,竟是柳暗花明。
天半亮,已是凌晨。柳稍後的銀月淡如水,墨藍的天上仍是有數顆明亮的星子。
小叔抱著我,與女人一同奔跑在野林間。
我從小叔的肩上穿過看背後,驚訝地發現我們竟出了城!而城內有烏煙騰起,那方向正是易家!?
眼中的淚水滾落得更快。
未出幾里,小叔的步子明顯放慢了。忽聞女人聲起。「主子,到了。」
我轉頭。看到不遠處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不用想,也知這是小叔早備好的!毀易家,是早有預謀的?
小叔你究竟以何種理由毀易家?平日你在易家養尊處優,眾人對你是前呼後應,沒人敢惹你不高興,也沒人敢不從你的命令,你在易家是八面威風的,如此得意人生,你為何要殘忍的毀去了!倘若你不愛易家人的阿諛奉承,但也不至於借他人之手,殺了全部的家人啊!
何況,我不明白,什麼樣的女人,讓你和王爺癡迷?為了她,你與王爺可以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如果是走在前面的那個女人--一個只是稍有姿色的女人,我不原諒!絕不原諒這種事!
淚眼中,迸射出憤恨的光。
我不會原諒小叔的!
那個我所愛著的,卻一直傷害著我的小叔--我不會原諒!
馬車近了,小叔將我調了調位置,女人上前,掀開了厚重的簾子,小叔抱著我跳了上去。
馬車內並不黑,掛著小巧的燈籠。
「來了?」細細柔柔的,是女人的聲音。
我詫異。
原來馬車內還有其它人!?
先前的那個女人並沒有進馬車,馬車動了,可見是那女人在趕車。
藉著燈光,我將近在咫尺的女人看了個透徹。
眉如黛,眼如水,膚如脂,唇如櫻,纖指一抬,風情萬種,妖嬈而多情。
被女人的秋水一望,全身酥麻,我汗顏。這女人難道這個女人即是小叔與王爺要爭的那美人!?
倘若是此女子,那麼,我不會驚訝。美人如斯,夫復何求?
但,我依舊不能原諒!
美人已有歸處,小叔卻強要來,招來了殺身之禍,害易家被焚之一炬!
紅顏禍水,害人非淺!
小叔的色心眾所周知,這些年來,他嘗過多少美人?可謂是閱人無數。但為何仍不滿足?
何謂美?美,乃人之五官組合於一起,精緻而諧和。但這組合千姿百態,縱使小叔全攬天下美人,仍不能心滿意足。今日為此姝而招來殺身之禍,他日難保有更美的女人出現,到時,怕是禍及性命!
難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
這就是我所愛著的小叔嗎?
一個無情無義,只逞一時之快的下流之人!
我打量女人的同時,女人亦在打量我。但明顯,她打量的目光並不如我打量得仔細與專注。僅瞟了眼,輕視的一瞟,便把我定了個位。
我知道,處於他們兩個相貌出眾的人之間,我這平凡的相貌幾近卑微。
「何必定要去帶這孩子出來?若不是他,咱們早出郡了。」
小叔依舊攬著我。
「我自有我的用意。」
用意?我冷笑。我有什麼用處?除了讓人玩弄,我想不出我有什麼值得他利用的地方。
女人顰顰眉,盯著我,看得我全身發毛。她或許在探索,我到底有何過人之處,讓小叔冒死帶我出來。如果沒有我,他們兩個人早就雙宿雙飛了,不是嗎?
我不服氣。狠狠地瞪了回去。
我說過,我只有在小叔面前懦弱,至於其它不相干的人,我素來不甘示弱。可以漠不關心,可以不聞不問,但絕不會忍氣吞聲,露出軟弱的窩囊相!
女人似乎不料我會瞪她,她微驚,繼而露出一抹輕蔑的笑。
瘦弱如我,平凡如我,怎麼也不可能會興風作浪。
馬車一直走著,一路上,小叔格外地安靜。我被制,發不出音,自然無聲無息,女人不敢在小叔面前饒舌,自然也不講話。於是,諾大的馬車內,一股沈悶之氣瀰漫。
我身子動不得,維持著一個動作,久了,半身麻痺。不舒服,想出聲,想動彈,無一件能做。小叔閉目休息,女人偶爾睜開眼看看我。我苦惱,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小叔知道我的艱難之處。我張口,發不出音,只有口形。女人看見了,卻笑在眼裡。
心口,驟然升起一股龐大的怨恨之氣。
感情被踐踏之恨,母親被羞辱之恨,易家滅門之恨,身體痛楚之恨,四股恨意扭成一大股,如暴龍般衝出我沈悶的心湖,旋成強大的仇恨之力,幾欲要爆發出來!
尖銳的牙咬破了唇,帶著怨恨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一切,都是小叔的錯!
一切都是小叔的錯!是他害了易家!是他折磨我的身心!是他讓我無家可歸!是他!是他--全是他!
我瞪著眼,瞪著閉目中的小叔。淚水糊了我的眼,看不清小叔的模樣,但我還是一直瞪著。馬車的顛簸,我感覺得不到,我只知道,我恨小叔!好恨!那恨的種子早就發芽,但在這一刻茁壯成長了。
如果我能動如果我能動
小叔突然睜開了眼。
漆黑的眼,帶著一絲利光,對上我憤恨的淚眼,他微皺眉。我一直僵著身體,或許他良心發現,終於知道我因身體不能動而痛苦難當。
隨手一拍我的背,我只覺血氣稍通了,身體竟放鬆了下來,動了!?
然而,我能動後的第一件事不是調整自己的姿勢,也不是遠離小叔的懷抱,而是如野獸般地撲向小叔,用力一把揪住小叔的衣服,張口咬上了他的肩。
狠狠的,發洩似的,緊緊咬住小叔的肩膀!
女人被這忽來的變化驚得輕呼,小叔僅愣一下,便飛快地推開我。
我被用力的推出去,額頭撞上了車壁,破了皮,血從我的額角流下。
喘著氣,趴在狹窄的馬車內,我以憤恨的眼神盯著小叔。小叔肩膀的衣服上泛出血紅,我冷哼。
小叔並不在乎肩上的傷,冷冷的看著狼狽的我,他出人意料的冷靜。沒有以往的輕浮,亦沒有以往的邪肆,他冷靜得讓人發寒。
「我倒忘了,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
小叔伸出手,拍向我,我縮了縮,無處可躲,再次被他定住了身體。
以極難受的姿勢趴著,較之剛才更難受。
我閉上眼,除卻咬唇,還能如何?
家,已毀;前路,茫茫。親人面目全非,這樣的處境,生不如死!
愛與恨,交織在心口,折磨著我,撕扯著我。
我清楚的明白,對小叔的愛,將會漸漸地被恨掩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