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的七月,即使走在樹蔭底下,依然熱得人發暈,再加上唧唧不斷的蟬鳴,更聽得人腦袋發脹。
好個鬼天氣!心美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炙陽將那張小巧的臉龐曬得紅通通的,一滴汗水順著她飽滿的額頭滑下,落在濃密的睫毛,然後無聲掉落細嫩的粉頰。
小手一舉,捧住粉頰上的汗水,心美皺眉的望著手心透明的水液,林黛玉似的輕歎了一聲,「我珍貴的汗水。」
皺眉輕歎的聲音當然沒人聽見,因為這條陡峭的山坡路根本沒半個人影。
巧小臉龐上的精緻五官皺了皺,認命的繼續往上爬。
說真的,好好的星期天不舒舒服服的窩在家裡睡大覺,卻跑來鳥不生蛋的K大報考大學,真不知道她幹啥要來受這種鳥罪?
想念大學的人好像不是她啊!
更倒楣的是,死黨世芳的125機車半路拋錨,害她得攀過半個山頭才走到這所鬼學校!
唉!要是沒考上也就罷了,萬一被她瞎貓碰上死耗子……嗯,想到要在這所鬼學校熬上四年她就怕怕!
好不容易爬過陡峭的山坡:心美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早已讓汗水濕透。
看見前方聳立的文學院大樓,她腿軟得快要趴下,就快要受不了酷暑的折磨了,昏眩的視線卻看見旁邊的籃球場上擠滿了打球的人潮。
哇!這麼多神經病?!
她難以置信的搖搖已經發昏的腦袋。
待慣了冷氣房,一點點的暑氣都讓她覺得異常難挨,真不知道這些學生怎麼還能頂著酷日打球?
「搞什麼?走了大半天才走到這兒?」一個響亮的大嗓門忽地從她身後響起,伴隨 一記悶棍。
「我已經快熱暈了,你還打我的頭!」心美痛苦的抱頭呻吟。
毋需轉頭,也知道敲她腦袋的人是誰了。
「看你走得一副『風中殘燭』的樣子,不打一下怎會清醒?」世芳漾著笑,手裡晃著打她的「凶器」——一疊厚厚的畫紙是她一個禮拜的成績,打超人來也特別痛。
「大姊!『風中殘燭』這句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心美呻吟的糾正死黨。
李世芳,從國中開始,這個性格超獨立的女人就是她的死黨,性格與她截然不同,外型也差了十萬八千里。
不是一百六十公分的心美特別纖小,而是李世芳高挑修長,足足一百七十二公分的模特兒身材,在女人堆中向來是屬於鶴立雞群的那一類。
兩人身上唯一找得到的相似之處,大概就是同樣都有一雙明靈生動的大眼睛吧!
只不過李世芳的五官較具西方的立體,再加上一頭烏溜溜的飄逸長髮,不管是毛筆還是油彩畫,隨便一揮毫就有行家的氣勢,氣質才情顛倒眾生,在她念的工藝系裡,少有男生不對她傾慕的。
相較之下,心美大大的鳳眼,微翹的鼻樑,再加上似笑非笑的粉唇,則較偏向調皮可愛的東方美。
慘的是前幾天找錯了髮型設計師,把她原來就梳不乖的自然鬈短髮剪得比男生更短,鳥窩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模樣。
「差不多啦!」國文造詣有待加強的世芳一點也不以為意,然後伸手把她的亂髮揉得更亂,「真醜!」
「哎喲!」心美再次抱頭掙扎。
「我說你的設計師一定才剛失戀,順手剪你的頭發來洩恨,了不起!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你是小男生!」
大太陽下,心美實在沒力氣和她爭論性別錯亂的問題,一看清世芳的125機車沒跟在旁邊,兩腳更是虛軟得直想倒下去。
「摩托車呢?」
「老闆說引擎壞了,一個小時後再去拿。」
世芳說得大刺刺的,跨開穿著流蘇牛仔褲的修長美腿大步往前走,早已習慣這樣陡峭的山坡。
「什麼?!一個小時後?!」意思是還得自己走下山。心美痛苦的仰天哀號,「難怪黃歷上說今天不宜出門!」
「少迷信了!還不走快點!報名時間都快過了!」世芳邊說邊超越她。
看著死黨走遠的身影,心美歎口大氣。
說真的,比起那些課本,她覺得課外書實在有趣多了,現實社會也比單純的校園生活要來得有挑戰性。
只可惜,父母之命實難違!
耳尖的世芳聽見她的歎氣,環著雙臂轉過身,對她瞪大一雙美眸,「你已經錯過好多年了,再不唸書以後就更沒機會了,難得伯父和伯母還願意供你念大學,你還不乘機好好把握?」說完,繼續往前走。
翻了翻白眼,心美認命的繼續跨步,小嘴還是逸出了一句不甘願的咕噥,「就不知道念大學有什麼好?」
不愧是順風耳的世芳,這麼小聲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轉頭,揚起的長髮在陽光下烏亮得耀眼,如同她自信滿滿的笑容。
「我是不清楚其他大學有什麼好,不過,我們K大可是出了名的帥哥多哦!」她誘之以利。
可惜用錯了對象。
「帥哥多?」心美挑起眉,不談戀愛的她才不在乎呢!順帶加上一句,「那你都升大四了怎麼還沒推銷出去?」
「當然是因為那些男人配不上我。」
世芳轉頭繼續往前走,昂首闊步的模樣像只驕傲的孔雀。
受不了!心美搖搖頭。
她知道這個死黨的眼光有多高,以世芳的高標準,她要的男人一個是不在這世上,另一個則是還沒出生,對啦!還有一個,是她最鍾愛的上帝。
跟在後頭走了幾分鐘,心美邊喘氣邊擦汗,「還有多久才到辦公室?」這才是她最最在乎的問題。
「快到了。」世芳邁著大步,「只要攀過那個山頭。」
「那個?!」瞪著世芳所指的山頭,心美不敢置信的呆呆頓住。
不會吧?!
這是哪門子的快到了?!
那個山頭最起碼離這兒有一公里以上耶!
「不玩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當機立斷,心美立刻轉身,「我要回家。」
「什麼?!」世芳不信的連忙回頭揪住她,「都已經走到這兒了!」
「我不玩了!」心美心意已決,「走過那座山,就算考上大學,人也廢了一半了,不干!」
「不干也得干!」世芳鉗住她的脖子,「都已經走到一半了,就算腿斷了你都得給我爬上去!」
「放開我!都說我不玩了!」心美拚命掙扎。
「不行!有志者事競成,你就是沒志氣,才會年年都落榜!」
「誰說的?!」掙不脫死黨的「鐵腕」,心美呼吸困難的吐出舌頭,堅持抗議,「我落榜是因為我沒去考!」
「那就是沒志氣!報名了還不去考!」
算了!沒志氣就沒志氣!心美也懶得爭辯,「這年頭骨氣都不值錢了,志氣算什麼?」
世上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選擇汲汲營營於名利沒什麼不對,想過一簞食一瓢飲的生活,當然也不犯罪啦!
人啊,只要願意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好好的努力,即使是小螺絲也有小螺絲存在的價值不是嗎?
心美是這樣覺得的,然而世芳的眉卻大大挑了起來。
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人不把自己的前途當一回事了!
人生只有一回耶!怎麼可以這麼隨隨便便無所謂?當然要過得正面積極一點哪!
想要什麼就要付出努力,用力的去要,寧可後悔,不要遺憾,這是她李世芳奉行不悖的哲學。
「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你這傢伙是想跟阿斗媲美嗎?我真是受夠你了!看我的剪刀腳!」
「那是你不懂!」心美抗議,「也許人家阿斗也有阿斗的人生哲學啊!幹嘛人人都要當諸葛亮啊?」
兩個人正像長不大的孩子打打鬧鬧,冷不防地,聽見一堆人驚恐的大叫——
「小心啊!」
小心什麼啊?
心美腦海裡才剛竄過這念頭,就覺得腦袋彷彿被什麼打中。
她怔怔不信的瞪著面前的世芳。
奇怪!眼前突然天旋地轉,然後是一片黑。
「咚!」應聲倒地前,她腦海裡再次晃過了黃歷上的警告——
今天不宜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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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清,這下你可闖禍了!」
一堆人圍繞著昏倒的心美七嘴八舌。
唯獨肇事的主角不信的喃喃:「不會吧?!這樣就昏倒了?!」
方才球飛過來的距離分明還有七、八公尺,怎麼會有人這麼「不堪一擊」?!
站在樹下形成一道巨人的陰影,鄒如清皺著好看的臥蠶眉,實在弄不懂。
「什麼這樣就昏倒了?!」蹲在地上的世芳氣得跳起來對他大吼,「你用籃球K到她耶!」
高大身影背對著陽光,但那張讓K大所有女生瘋狂的俊美野性面孔,世芳一點也不陌生,也更特別的嫌惡。
鄒如清,打從進K大校門,她就已經聽見他的臭名遠播。
還有站在旁邊的那個,叫什麼杜仲的來著,這兩個臭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高分貝的嗓門讓如清好看的濃眉再次皺了皺。
這個咆哮的女人他好像認識。
對了!工藝系鼎鼎大名的李世芳,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和他一樣剛升上四年級。
但那昏倒的小傢伙是誰?
李世芳的同班同學嗎?可是他對這張天使般的臉孔好像沒什麼印象。
不過,話說回來了,蹺課時數堪稱全校第一的他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傢伙有印象?
「抱她去醫務室吧!」一旁的杜仲提醒的拍拍他。
好像只能這樣!
如清歎氣的蹲下身,像抓小雞似的抱起那看起來比一袋沙包大不了多少的身軀,然後又忍不住皺起濃眉。
像羽毛一樣!
這小傢伙不吃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