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賭坊關閉了三天的大門在眾人期望的目光中緩緩打開,鶴髮童顏,目前江湖上地位最尊的離塵老人慢步踱了出來,一向精氣十足的臉上,竟也是一片疲憊之色。他雖是旁觀的證人,但看起來卻比自己親自上陣搏殺五天還累——要知離塵老人是松柏秉性,老而彌堅,一旦與人動上手幾日夜不休也是常事。如今只是看賭局看三天而已……想到這,群豪們心下更是難熬,推測起這場聚集了江湖中最高的智慧與技巧的賭局,無不神馳嚮往,恨只恨無法親臨現場,當下紛紛催促離塵老人宣佈結果。現場七嘴八舌,吵得都聽不清誰在說什麼了,唯一肯定的句子一定是——結果是什麼?!
離塵老人輕咳了聲,亂成一團的現場奇跡般立時鴉雀無聲,千萬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被侍衛擋住無法入內的紅袖月後諸人。
老人臉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在眾人的目光中,捋了捋不及三寸的短鬚,嘴巴輕輕張開……
第一句:「快累死了!」這是應當的,在場諸人都體諒地原諒了老人的抱怨。
第二句:「餓扁啦~~~」這……也是應該的……
第三句:「還是不快快送上吃的喝的坐的,要整死你爺爺我啊?!」
所有用專注的,期待的,摯誠的目光等著消息的人群,再次用專注的,期待的,摯誠的目光死瞪著離塵老人,指望能在他身上穿出十七八個洞來。
不知是離塵老人的皮粗肉厚超出的大家想像,還是眾人眸中的三昧真火功力不足,面對著成千上萬雙『熱情』到火辣辣的視線,老人還是不疼不癢地大呼小叫,比手劃腳著。「兩個小丫頭,還不快送東西過來?!」
月後與紅袖同時冷哼一聲,雙雙一揮手,早已準備好的佳餚美食魚貫送上。
看著老人餓得狠了,狼吞虎嚥到連餓死鬼都自愧不如的吃相,眾人齊齊長歎,也不知幾時才能得到消息,而有些性急的更恨不得衝上前揪住老人用力將消息從他嘴巴裡抖出來!
吃得唏哩嘩啦的聲音中,響起了個模糊不清的句子。「柳殘夢……」
啥?!眾人豎起耳朵,突然覺得老人家實在很可愛,剛才怎麼會看錯了,瞧他不就是民以食為天的同時還不忘這些嗷嗷待哺的江湖後輩們嗎……
「沒贏。」
啥?!揚得高高的眉落下,正要開始高興的那群人暗下磨刀翟翟。
下一個?下一個是誰?大家再次激動地等待著呤聽仙音,卻聽得唏哩嘩啦嘩啦唏哩的,老人又開始吃得天慘地愁。
十八盤菜都下了肚,盤子光亮地可以當鏡子後,老人連續打了十個飽嗝,這才斯斯文文地用手抹了抹油嘴,看著紅袖。
紅袖心頭一陣跳動……
「茶呢?」
『喀嚓——』一聲,也不知是誰弄斷了什麼。
紅袖笑吟吟地回過頭,狂吼:「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還不給老人家送茶!!」
上等普洱立時送上,老人滿足地喝了一口,歎著氣,看向月後。
月後警戒地捏緊手。
「無帝……」
月後心下一冷,難道……
「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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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賭坊內,富貴笑我居。
軒轅已打開了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笑咪咪地扇著,眼光在夜語昊身上不住打轉,也不知在丈量著什麼。
柳殘夢再次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酸澀的眸子,東看一下,西看一下,茫茫然然地繼續去一本正經地發呆。
夜語昊靜默無語,淡淡看著在場的兩位。他的目光尖銳,若是實體定為吹毛斷刃的寶劍,可是卻穿不透在場兩位的臉皮。兩人還是一個笑著,一個打哈欠著,沒一個能看得出心思。
微微一笑,夜語昊終於開口說話了。
「多謝兩位承讓了。」
「不客氣,不客氣。」那兩人也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不知帝座要我們接下來這個月幹什麼呢?」
敲了敲桌上的牌九,聲音清脆,竟是玉質的。
「不幹什麼。」淡笑著,再拿起一塊,互相撞擊,昆山玉碎音最脆,也是最淒。「請兩位到陋居住上一月,討教討教。」
「是嗎?」軒轅眼神一亮。
「是嗎?」柳殘夢眼睛一眨。
「不是嗎?」夜語昊笑得最溫柔。
「何時啟程?」
「現在。」
「直接就走?」
「正是。」
「……帝座高明,果然已算計好了一切,呵呵……」
「兩位不也就猜到了,何苦如此說來讓本座難為情。」
「帝座一人與我們同行嗎?」
「若非如此本座豈能放心。」
「……帝座如此不信任,在下實在很傷心。」
「殘夢公子的心若是易傷,頑石也要破碎了。」
「那我的心呢?」
「你的?呵呵,我怎麼從不知道你有心!」
「昊……你這話太傷人了吧……」
「本座認為有時實話實說也是種美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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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外,古道邊,依依惜別的一群人。
「兒啊~~~~~」十八相送者,武聖莊也。殘夢公子一副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的神情,與乃父執手相看淚眼。四周西風蕭瑟,北風漸起,捲起落葉枯榮,平添一份哀愁。
「公子……」紅袖淚水漣漣,也不知有幾分是用辣椒水逼出來的,正一張一張地跟著軒轅交待,這一箱是什麼,那一箱是什麼,哪些箱子需要注意,需要什麼時到哪一箱哪一號去找什麼,光是清單就洋洋灑灑地寫了十張,幾十口箱子更是堆滿了四五輛大車。
夜語昊坐在車上,閉著眼,倚靠著車門,也懶得去睬這些人了。三日比拚非同小可,他又是功力盡失,要付出比另兩人更多的心力,早已是筋疲力盡。想到一路上還得與兩人勾心鬥角,他只覺得頭腦在隱隱作痛。
有人推了推他。睜開眼,卻是日君。
「撐得住嗎?」微帶憂慮,和彆扭的關心。
呆呆地看著,突然微笑起來。「有你的關心,當然撐得住了……我倒是擔心你……今次回山後我得陪著他倆,不可能處理教務,所有的事情都得由你們自己解決,我不知軒轅與柳殘夢到底布了些什麼局,有事你們自己可得多留心了。」
「你還有空說我!」日君挫敗地低吼著,手扯著夜語昊的衣領,正想再說什麼,軒轅不知何時過來,一手抵在了車門,另一手的扇子按在日君手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在談什麼悄悄話啊。」
「關你屁事!」日君甩開手,沒好氣地直接罵出口,也不管對著的是當今皇帝。
夜語昊一皺眉,推開軒轅抵在自己頭上的手,站起身。「交待完了?」
「不完行嗎?」軒轅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夜語昊,看著他身上寒毛根根起立。「我說小兄弟,你不用擔心你們帝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日君還沒搞清,軒轅突然托住夜語昊的下巴,在所有人的眼光中,向著蒼紅色的唇吻了下去。
激情的,狂妄的,舌頭與舌頭交纏吮吸,強烈得幾乎要吞噬住所有呼吸的吻。
……?!
夜語昊第一個反應就是動手,但終因刺激過大而讓動作慢了軒轅一步,軒轅的手已纏過他的腰,按在靈台穴上,微微出力,他便是全身酸麻,有氣無法用。當下心裡氣得發抖,臉上卻半點也不表露出來。
軒轅細細舔著他的唇瓣,知他無力反抗,更是得意,咬住了他的下唇,挑逗著敏感的神經,另一手也在暗中作怪著,想勾引出誘人的呻吟,卻又強制地將它們擋在唇舌間。
現場一片寂靜,沒有人發得出聲音來。
軒轅終於結束這個驚世駭俗的吻,唇由他的唇際轉向耳邊,邊舔邊小聲笑道:「你嘗起來還是太青嫩了。」說完,就放開按在靈台穴上的手。
白皙到有點透明的臉色微微一動,夜語昊瞧著軒轅,冷靜地推開他。向跟在他身邊看熱鬧看得笑吟吟的紅袖一笑,一把扯過她,扣住纖腰,一點也不溫柔地低頭吻下。
紅唇微啟,丁香暗渡,紅袖被夜語昊那一笑笑呆了,接著又被他那難得一見的粗暴嚇著,一時忘了反抗,任他輕薄著,到後來,甚至雙手不自覺地環住了他的背,婉轉承歡。
結束了這個吻,夜語昊似笑非笑著看向紅袖。「如何?」
紅袖雙頰嫣然,眸轉流光,嬌喘不已。任何見著了都用不著再問。軒轅啪地一聲打開折扇,扇了幾扇,又收了起來。冷笑的臉色看起來也不知在轉著什麼主意,目光打量著紅袖。
紅袖哪敢說話,勉強擠出個笑容,竟有些花容失色了。「帝座莫要拿妾身開玩笑了。」
月後遠遠地咬著牙,死瞪著那個看來已經被嚇呆的日君,心下恨不得將他踩扁!就跟在帝座旁居然還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思忖的同時森冷的眉眼也轉過現場諸人,已在考慮哪些人該殺了滅口才能保住帝座的名聲。
柳殘夢似也有些呆了,怔怔地瞧著兩人,然後又瞧瞧左右發呆的人群,忽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兩位比拚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這樣的話在下又要找誰來表演在下的吻技呢?」眼光轉向月後,突然放亮。「小姐願意幫助小生嗎?」
月後瞪著夜語昊那邊,臉也不回地擠出一句話。「去死吧你!」
「牡丹花下死,小生是作鬼也風流。」
「兒啊~~~~~你怎麼這麼說?!」回神過來的武聖莊主柳清秋忙配合著兒子。「你死了要叫為父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你何忍心啊~~~~~~~~」
眾人終於都回過神來了,忙忙碌碌,努力表現出誰也沒見著剛才那件事的樣子,估計也沒幾人敢說。
那可是皇帝與無帝啊,誰敢說,誰會死得九族都不剩了。
冰冷的眼對著冰冷的眼,軒轅繼續扇著描金彩扇,夜語昊也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眼光,對周圍的鬧劇視而不見,聽若無聞。
空氣似也以兩人為中心凝結成雷電區,生人迴避。
「帝座,我要跟你一起回無名教!!」從僵硬狀態恢復過來的日君開始暴走,一手揪住軒轅的衣領,暴跳如雷,打斷了軒轅與夜語昊之間凝迫的氣氛,「怎麼可以讓你跟這個傢伙一起走……怎麼可以~~~~~~~~~」
「帝座!」月後也擔憂地走了過來。
「放心放心,你們忘了還有小生我嗎?」柳殘夢無事獻慇勤,跟著月後走了過來,非常誠懇地說著。「小生一定會幫姑娘看好這兩個小孩子的。姑娘就儘管放寬心好了。」
信得過才怪,誰又知你在打著什麼主意。月後想到這,突然憂從中來,不可斷絕——這前狼後虎,帝座控制得住嗎?帝座想將兩人遷移戰場,趁這一月內改變現在局勢。計劃她是贊成的,但執行計劃的人不該是帝座!讓日君去就好了,反正日君也不那麼呆呆蠢蠢,只要死跟著那兩人,應該不會給他們有機可乘,帝座就留在京師控制大局好了……
想歸想,月後也知這計劃不成的,日君一人是無法看住那兩個人。雖然三人住的地方已由無名山總舵處轉向後山的禁地,但以那兩人的武功,進出之間想要不讓人知道那就真的會沒人知道了。
顰眉看向夜語昊已恢復冷靜的星眸,月後知道此時再說什麼也都沒用了——因為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唯一說服的只是自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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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時間:
明天就要走人,真的是最後的東西了QQ。
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