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十二月初,皇城都會開始掛紅結綵,忙著迎接皇上大壽與春節。近年來,又增了小太子的壽誕,越發忙碌起來。內廷詞臣們加足馬力忙著撰擬椒屏吉語題、歲軸吉語聯,開單呈覽,等著皇上御筆欽點後,交內府繪上,按題作畫,留著新年時張掛。
之一
十二月廿五日(小寶貝生日過後第一天)?晨
皇宮?養心殿
吧噠吧噠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正在揮毫的錦衣男子聞聲側了側頭,停下筆,笑地伸開雙手,下一瞬間,錦黃色的小旋風自門外衝入,捲進清爽冷風,直撞入男子懷裡。「父皇∼」
軒轅被這力道沖得直接坐到龍椅上,哎了聲,奇怪道:「小小昊今日怎得這麼興奮,是不是又想了什麼主意兒要朕來背黑鍋呢?嗯。」
「父皇∼∼小小昊最近很乖的,才沒……」錦黃色的小人兒癟癟嘴抬起頭,頭上的龍冠又歪了,細嫩的小臉被凍得鼻頭紅通通的,軒轅捏了捏,果然冰冷,又順手捏了下,於是小小昊奶聲奶氣的撒嬌因為鼻子不通氣,帶了些軟軟的含糊,軒轅噗哧了聲,忍不住將小小昊高高抱起。
「好好好,小小昊最近很乖,父皇說錯了,父皇這就帶你去玩兒。」
平日時聽到這話,小小昊豈不早就親得軒轅一臉口水,此時卻扭著身子,哎哎地看著龍桌上那一疊紅紙。「等等,父皇……」
軒轅充耳不聞,先下手為強,在小小昊說出之前,將他拐出了養心殿,一路哄著:「父皇帶你去放風箏如何?再不然去放爆竹……」
說著,身後就有爆竹響起。軒轅聳聳肩,道:「好吧,放爆竹沒意思,我們去放霹靂彈……」
沒辦法,誰教宮中慣例,自十二月廿四起,皇帝在宮中行走,每過一門就要放爆竹一聲……
要哄小小昊,就得換個新鮮的。
「可是我想……」
「小小昊,你不喜歡父皇陪你玩嗎?」軒轅臉垮下來了,「唉,都怪父皇平日太忙了,沒空陪著你去靖南王府說你寶叔叔的『好』話,也沒空陪著你去祈王府騙紅袖阿姨的銷魂香,還沒空陪你偷跟祈叔叔上醉夢小榭,沒空陪你跟獨孤叔叔煉超級巴豆,沒空陪你把煌舅舅的降龍鐲拿去叉烤魚……」
小小昊瞪了父皇半天,終於明白,為什麼爹親那麼聰明那麼可怕的人,也會被父皇吃得死死的……嗚……太奸詐了,都看在眼裡,還什麼都不說,等著來威脅自己……嗚……為什麼父皇比自己還賴皮啊∼∼
軒轅笑嘻嘻地抱著愛兒,十分心滿意足。
美夢破碎,扁著小臉,眼眶微紅的小小昊,真是好可愛好可愛啊∼∼∼什麼明珠生輝美玉無瑕,哪比得上自己的懷中之寶?
「父皇也太小氣了!」氣呼呼地對著貼身小太監如此說著,小小昊坐在御花園的石凳上拍著石几,怒髮衝冠,「他都寫了十幾二十年的賀詞了,偶爾讓一次給我寫又有什麼差別,祈叔叔不也誇我寫的字很得張旭真傳嗎?」
就是這樣才糟糕啊……小喜子吐了吐舌頭,安慰道:「小主子不要生氣了。皇上那個是要過年時貼在宮裡各處祈福,以及送給王公大臣們的賀詞,得皇上親筆才有意義……」
「那有什麼關係,平日時那些聖旨也不見都是他自己寫的,只要蓋上他的玉璽不就代表了如朕親筆。」小小昊其實倒不執著於此事,只是覺得被父皇擺了一道,一時氣難平。聽得宮裡爆竹又響起,顯然父皇又在行走了,眼珠子轉了轉,笑上眉梢。
之二
十二月廿六(小寶貝生日過後第二天)?午
桃紅李白,柳嫩花新,曲江池畔十分春色暖暖撲面而來,持扇郊遊的仕女風姿綽約,顧盼嬌婉——
外面還在下著雪。炭爐前的人斟了杯溫酒,繼續賞畫。
「寶叔叔在嗎?在家嗎?在家嗎?不在的話小小昊回去了。」細細的叫喚又快又急,似乎早已打定主意不等響應便要跑開。
青年面無表情地放下酒杯,「嗯」了聲。
「在家,進來。」
聲音以內力傳出,近在耳畔,小小昊想裝成沒聽到也不成,只得磨磨蹭蹭地進了書房,羞答答地打招呼:「寶叔叔新年好啊!」
青年上下打量裹著帶帽銀貂皮小披風,背著個小包袱「離家出走」的小小昊。小小昊繼續羞答答地回看寶叔叔。過了會兒,笑臉垮了。
嗚∼∼就知道寶叔叔會這樣,向來無往不利的笑容,一遇上寶叔叔只有碰壁的份。上上次靖叔公的事,上次紅線的事……嗚∼∼父皇你壞蛋,把小小昊扔進老虎窩了。
「小小昊。」青年終於開口了。
「在。」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寶叔叔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小小昊一驚,摀住心,祈禱寶叔叔不要繼續看下去。
「……更加燒不得。」
……小娃兒放下手,鬆口氣的樣子,花瓣般的嘴唇動了動。
「小小昊也不想啊……誰知道父皇反應那麼慢……」
「不是誰都有能力在一斤重的火藥下逃生的。」寶親王不知該不該為皇上默哀——兒子如此看重他,是好事還是壞事?
「以前父皇有說過,一斤以下,他可以平安無事……小小昊只是想證明父皇是不是吹牛,反正父皇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小小昊說得理直氣壯,寶親王默然。
皇上是沒事。聽到身後爆竹聲音不對,就立時將之踢向花園空曠之地。但小小昊知道父皇本領強,特別弄短了引線。火藥在半空中炸開,閃避不及的眾人被炮灰熏了一身黑——皇上有事的是那高傲的自尊心——尤其更衣時發現他龍臀處被火星燒開幾個小洞後,整個皇城上自嬪妃下至太臨,人人自危。
也所以,寶親王府上就多了個掃地出門的小小犯人。
看著猶不知悔改的小小昊,寶親王有點頭痛地閉了會兒眼。
「真是個……熱鬧的春節啊……」
之三
十二月廿七(新年前四天)?晨
「小小昊小小昊∼」一大早,寶親王府就迎來一群別有用心的拜年團。當先闖進的是一身戎裝的伊祁,一臉狂笑地直闖書房,邊找人邊道:「聽說你昨天燒了你父皇的龍臀是嗎?有沒有烤熟呢?……」見到屋裡乖乖臨摹的小小昊,更是大喜,正待踏入抱起小人兒,卻被跟在後面的祈世子一把揪住衣領。「小心機關。」
「呃——嘎嘎」伊祁被衣領勒得直翻白眼。怒目回瞪了眼祈世子,奪回衣領的控制權,這才打量書房。小小昊今日果然乖得不同凡響,聽到眾人來了,連睫毛也沒動一根。身邊桌椅上綁了些細繩,只要一個亂動,怕就會有苦頭吃了。再仔細一瞧,室內地板上,密密麻麻縱橫著一堆銅線,也不知安排了什麼機關。門前貼了一張紙,寫著:「自困三日。」
獨孤離塵自兩人身後探出頭來,看到紙條,哇哇大叫。「太狠了吧!」
「是啊!趁著軒轅生氣,這樣虐待小小昊,寶也太過份了!」伊祁握拳。
「對啊對啊!怎麼可以這樣。這機關好像不難,不如我們快點把小小昊救出來吧!」兩人說得投機,差點要拍掌。
「小伊祁∼離塵兄∼」祈世子眉開眼笑屈起三指,「你們要知道三件事。」
「說!」伊祁最討厭祈世子這種輕浮的笑容。
「一,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請對我們小小昊的破壞力有信心點。」
想到現在「又」缺了一角的皇宮,伊祁無言。
「二,這個機關全稱是顛倒太乙六花奇象陣,天下能破得了的,十個指頭就可以數完。」
獨孤好奇地蹲下來看著地板上細密的銅絲,伊祁繼續無言。
「三……布下機關的是小雲,沒他同意,你就算會破也得裝不會。」收起最後一根手指,祈世子癟笑,細聲細氣道,「不然,你就是不想活了。」
這句才是重點吧!獨孤離塵與伊祁一同瞪向祈世子。
「難道我大老遠來,只能這樣遠遠看著小小昊?不能抱抱他,親親他,摸摸他,捏捏他……」獨孤離塵站起身提問。
「這個嗎……小小昊難得這麼乖巧聽話,你不覺得眼前這個場景看起來,也是頂頂賞心悅目的?」
「不覺得!」伊祁與獨孤一起發出怒吼。祈世子聳肩——你們果然是跟寶寶在一起的時間不足,才會對這個小惡魔抱有幻想。
「快點想辦法救出小小昊!」
「救?!」太誇張了吧,祈世子嗤之以鼻。待說什麼,聽到遠處隱隱有動靜,眼珠子一轉,馬上改口慷慨激昂道,「不錯,該馬上把寶寶救出來,想他千金之軀,又這麼善良可愛,體貼人意,如此寶貝兒竟有人忍心將他困在陣裡,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這態度轉變之快,伊祁與獨孤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其所以然。
「說得好!」金杖頓地,中氣十足的呼喝聲中,紫羅袍紫龍冠紫玉珮紫布履,除了臉不是紫以外,週身上下都代表了皇族的紫氣東來的王爺大步邁了進來,雙眼含淚看著祈世子,宛遇知音,似逢良朋,只差與祈執手舞一段高山流水。「寶居然忍得下心欺負我家乖巧伶俐天真無邪善良體貼活潑可愛神見神愛鬼睹鬼喜天上無雙地上少有絕世難逢生不逢時……呃,就見不到的小寶貝!!造孽啊!!」
伊祁與獨孤聽靖親王一氣呵成絕不停頓的讚美詞,以及悲情到極致的哭腔,再度傻眼。祈世子卻是習以為常,慶幸自己方才見風轉舵反應靈活,不然現在大概是金杖加身少不得一頓排頭了。
「靖叔不要傷心了,等小雲回來,你可以好好跟他說一頓,不然也可以去找將寶寶扔到這裡來受罪的那位……」
「不錯!!本王想起來了!」靖親王一頓金杖,「我家小寶貝也只不過求知慾旺了點。好奇心哪個孩子身上會沒有?!莫說逸兒沒受到什麼傷害——就算有,那也是他習武不精功夫生疏所致,活該。寶寶這般為他父皇著想,千辛萬苦弄來霹靂彈替換下爆竹,他一個小小娃兒,要做到這些該有多困難,可逸兒全沒想到!!寶寶一片善心,卻換來這種結果,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天地為之動容……」
獨孤離塵終於知道為什麼昊帝座一聞靖王大名便避而遠之。胃腸翻騰的同時,腳步也在悄悄後挪。不留神撞到伊祁,才發現另兩人也在做著相同的動作。
比個噤聲的手勢,三人齊齊開溜。
之四
十二月廿八(新年前三天)?夜
「在寶叔叔這邊,如果寶叔叔有意不在的話,連靖叔公也沒辦法啊!」趴在小矮桌上,雖有幾分垂頭喪氣,小臉頰上的酒窩還是很深的。寶寶遺傳了雙親最大的好處,就是從不沮喪,從不言敗。「對寶叔叔用過一次的方法,絕不能再用一次。」他潤了下筆,在紙上寫著經驗。
「不過寶叔叔到底去哪了?」寶寶收起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寶叔叔傍晚回來,將機關收起後,又不見了。說來,自己會被教訓,自困三日,皆因昨天偷看了寶叔叔收在貼身錦囊裡的小紙條。可惜,字都還沒看到就東窗事發了……
寶寶正想著,聽到窗戶一陣輕響,燭火微動,室內已多出一人來。玄衣素巾,優雅雍容,不語也帶三分笑,卻又一身貴氣咄咄逼人,壓得人不敢平視。
若非深知靖叔公只有無塵阿姨一個女兒,寶寶都要以為他是靖叔公的兒子了。努力回想祈叔叔說過的那些王孫公子們,卻想不起有哪家與這人是相似的。上下打量了會兒。
——會不會是靖叔公的私生子?!四五歲的小娃兒耳濡目染慣了,馬上得出這樣一個驚世結論。
玄衣貴公子並不知道小娃兒此時在轉著什麼樣的念頭,見他瞪得大大的眼睛,漆黑靈動,又翹又長的睫毛微顫,小小的臉蛋像極記憶裡見過的那張臉。
與那人初見,似乎也是這種年齡……他懷念地微笑起來,蹲身與寶寶平視。「你便是無名?軒轅無名?」
眨了眨眼,寶寶乖巧地點了下頭。「是的。不過叔叔是誰呢?」
「叔叔複姓宇文,你叫我宇文叔叔便好。」玄衣公子伸手摸了摸小小昊的腦袋,抱住他站起身。「叔叔來京師就是特別來看小無名的。」
被父皇踢出宮,又被寶叔叔冷漠拋棄二天後,小小昊特別易感。聽宇文叔叔這般一說,眼圈微紅,忍不住摟住他的脖子撒嬌。「宇文叔叔,你真是好人∼」
宇文抱著軟綿綿的小人兒,聞到他身上淡淡的乳香,再被他抱住用軟軟的聲音撒嬌,只覺這小小娃兒真是可愛無比,對昊的狂熱盡數轉到寶寶身上。此時,只要寶寶開口,怕是連天下的星星都會為他摘下。「無名也好可愛,叔叔好喜歡你。來,這是叔叔給你的見面禮。」
一隻小小的猴子被放在小小昊手上。大約只有一兩寸大,連他的巴掌都填不滿。週身遍體都是金色的細毛,臉上卻是一層心形的粉色絨毛,又黑又圓的眼睛滴溜溜轉,小小昊將小猴子捧到眼前,眼睛都瞪大了。
宇文在旁瞧著,突然撲哧一笑。他覺得寶寶這裡的神情跟那小猴子像極了。「好孩子,這只筆猴是叔叔特別養的,別看它還小,卻很機靈,能懂你的話。只要你肯好好待它,它一定會幫你很多事的。」
筆猴又稱王孫,產於福建武夷,因其小巧,舉毫書寫時,常攀附在筆管上,十分可愛,因此一向是書房寵物。但像這只這般,毛色細密金黃,色澤艷麗,僅孩童巴掌大小的,還是不多見。
捧著小小可愛的筆猴,小小昊眉開眼笑,稚氣地許諾道:「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小猴兒∼要乖乖哦!等我給你起名字。」
宇文見小小昊這般喜愛筆猴,心下對他更是疼愛了一層,不明白煌為何一提起寶寶便是一臉的哭笑不得。這般可愛又惹人憐的小娃兒,縱然淘氣了點,又有何妨——他卻不知,小小昊絕不只是「淘氣了點」。
「還有壓歲紅包。」宇文又掏出個袋子遞給小小昊。小小昊正逗著筆猴,努力為它想名字——他父皇為給他起名,準備了長三尺,寬二尺,厚達一尺的起名簿,他一個一個背出來,卻被小猴兒一句一個搖頭否定掉。所以看到紅包時,雖然高興,卻不願中斷與小筆猴的溝通。
左右為難之際,看小猴兒漆黑濕潤的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小小昊福至心靈,捧起它笑道:「小猴兒小猴兒,我直接叫你小猴兒可好?我終生只養你一隻猴兒,所以對我來說,小猴兒就是單單指你了。你說好不好?」
宇文沒想到小小昊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驚一歎,突然想起,當年前任無帝曾送給昊一隻小貂兒,昊……也曾說過相似的話——喜愛的不需要多,一生能有一個便足夠。
那只紫玉貂在昊十一歲時死去。從此,他雖住在崑崙,卻再也沒有養過第二隻貂。
雖然,煌常抱怨無名越來越像軒轅了,但骨子裡,還是有著昊的血緣哪!
小筆猴這次沒有再搖頭了,吱地一聲,竄上小小昊的肩頭。
「小猴兒自己承認你是他的主人了。」宇文笑了起來。
之五
十二月廿九(新年前二天)?凌晨
紅包裡不是常見那類雕著字亦或做成筆墨樣子的金稞子,而是打造成玲瓏假山的筆架。這筆架手藝細巧,連貫間一氣呵成,乍看似簡單三峰,細看卻是山林森森,峰迴路轉,連山上的蝕洞也一併雕琢出來。如果迎風一放,說不定就能聽到風吹回音了。更為趣致的是這筆架間凹了個小洞,大小正好可以讓小猴兒藏身。加上這筆架不重,小小昊樂得馬上找軟柔之物要給小猴兒在筆架上鋪床,好隨身攜帶。
宇文含笑看了片刻。問道:「寶親王呢?他不是該守著你的,怎麼不見?」
一提起寶叔叔,小小昊就頭皮發麻,停下手中的動作,垮下了臉。「寶叔叔他……」
「他怎麼?」
「他有不能告人的約會!!」小小昊鼓起腮幫,一臉委屈,「昨天被我發現了,還用機關將我困了一天。」
「不可告人的約會?」宇文要笑又不敢笑,「有這麼嚴重嗎?」
「有!對方寫信,信上叫他小雲!」小小昊想不起有幾個人敢這樣叫寶叔叔。
「然後呢?」
「後日子時。」這麼晚才見面……套祈叔叔的話,非奸即盜,必有姦情。
「再然後?」
「沒有了。無名只看到這裡就被寶叔叔發現了,寶叔叔很生氣,瞪著人,很可怕的。可見一定一定有問題。」
當然,也有可能寶叔叔只是在氣自己想找他的把柄與弱點,趁他睡覺時偷翻他的暗袋……這話小小昊自不會說出的。
「寶親王生氣了?」宇文微訝地挑了挑眉,好奇心大起,「這果然是有問題……小無名還知道些什麼?」
「沒有了。」無名寶寶垂頭喪氣。要是有,他還會老老實實待在王府嗎?
「沒有也無所謂。」宇文微微一笑,笑中甚是自得,「宇文叔叔帶你去看。」
「嗯?!」
「這麼隱秘,問題不輕吶。」
宇文帶著小小昊離開寶親王府。寶親王不在,暗衛們自然留不住他,只有急著往宮裡報訊。他出來後也不知如何下令,召來一群人,不一會兒便有人送上寶親王的行蹤。但這情報居然有五份,各指向不同的五處,故佈迷陣。
「可是宇文叔叔也好厲害,能在這麼亂的資料下找到寶叔叔的去向。」宇文分析一陣,終於確定,這五處都是虛的,寶親王真正的去向,應是在京郊往房山那一帶。兩人正往房山行去。小小昊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追蹤之術,對宇文佩服得五體投地。
「追蹤是我的專長啊!」說話的這人輕襲緩帶,烏衣年少,一舉一動皆優雅無比,讓人瞧得目不轉睛,完全與他的行為搭不上邊。
「可是還是很厲害的!」羨慕地看著宇文叔叔,連彎腰翻草的手勢都優美得讓小小昊想模仿一番。他在宇文背上,照樣比劃一陣子,卻不滿意地皺皺鼻子。
抬眼看了看周圍景致,小小昊「咦」了聲,搔搔小腦袋瓜子。「這邊再往前,就是無塵阿姨的洗心庵了。」
「洗心庵?」宇文頓住腳步,一臉恍然,「原來如此。」
「不錯!原來寶叔叔半夜出來,是私會佳人,跟無塵阿姨幽會。」小小昊也恍然大悟地一拍掌。
小猴兒跳到他肩上,「吱吱」叫著支持小主人。
宇文連咳了好幾聲。
「祈叔叔說了,不能壞人姻緣,不然會被老天爺天打雷劈的。」小小昊發現自己還是很善良。「知道是無塵阿姨,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就行了對吧!宇文叔叔,我們還是先走吧!不然被寶叔叔發現了,他惱羞成怒……」
最後這句才是重點。阿彌陀佛,父皇已經惱羞成怒了,如果把寶叔叔也惹到——所謂人生啊!歸根到底,就是識時務為俊傑的道路。
寶親王惱羞成怒啊?宇文摸摸下巴努力想著,卻不太想得出那冰塊惱羞成怒的樣子。但看寶寶說得如此順溜,習以為常,大概是常有機會看到吧!
這般說來,小無名的豐功偉績可不是一般的多了。宇文開始有點明白煌的心情。
「好,我們就不過去打擾你的寶叔叔了。不過在這之前,叔叔先變個戲法給你看。要看嗎?」
「要看要看∼什麼戲法?」
宇文但笑不語,手指一彈,七根弦絲自袖間飛出,繞樹一圍,又飛回他手中。他手一抖,七根勻均列好,首尾在手中收成一束,用力扯緊。宮商角征羽五弦分束在左手五指上,餘下文武之道的少宮少商二弦,則束在食指與中指的第二指節上。七弦屆定,左手操弦,右手拔動琴絲,一曲《遁世操》已錚然作響。
之六
悠悠琴聲動地而來,傳得越遠迴盪便越強。風中氣流顫動,松針簌簌而落。
洗心庵外,大青松下,三人抬頭看落葉不住墮落。
「獨步煙霞,陟彼箕山……原來暗羽也來了。」穿著藍衣的青年傾聽片刻,苦笑。
「又走了。」白衣青年淡淡補了句。
「他不打擾我們三人團聚,所以才走。」寶親王與白衣青年略有相似的臉上,全無情緒波動,「這個人情,你們不上崑崙山去還是不行了。」
藍衣青年橫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看我不爽。」
「不可能會高興見到你的。」寶親王冷眼相向,「你沒死真是遺憾。」
「耶,我這命可是你兄長千辛萬苦弄回來的。可不是我自願復活的。麻煩你遷怒前先搞清對象!」
「非自願,便是你後悔了?」寶親王眼神更冷,手上真氣凝聚,顯然只要藍衣人再多說一句,他就會直接送他再次去地府。
「這個嘛……」握住白衣青年的手,看他手上三道深刻傷痕,低低一笑,「我如何捨得,再讓雲去闖一次地府……」
四目相交,並沒有濃到化不開的感情,誰會信這兩人,都為對方死過一次。
可以冷眼旁觀看無數人為自己犧牲,卻放不下最後一抹白的藍;認定沒有對方存在的天地,就失去存在意義的那抹白,到底是幾生幾世,才牽來這樣一筆孽債。
寶親王冷冷瞧了會兒,終是歎息。
淡極始知情真。
「也該回崑崙一趟了。寒驚鴻。」
回到王府,天色已白。寶親王來到書房一看,寶寶正乖乖地臨著帖。見到自己進來,抬起頭來甜甜一笑。「寶叔叔,你回來了。」
禮多必詐。
寶親王心下已有了了悟。暗羽會找上門來,寶寶絕對功不可沒。卻不提此事,彎腰抱起寶寶。寶寶肩上站了只筆猴。
看了筆猴半晌,在要不要伸出手去逗間掙扎許久,寶親王道:「小小昊,你父皇說,在這邊住三天也夠了,晚上就回宮吧!」
「耶?!真的真的?」寶寶大喜過望,摟住寶叔叔忍不住心花怒放。太好了∼∼∼可以回宮見爹親了。原來父皇還是好人,才關了自己三天,自己實不該誤會他小心眼兒睚眥必報而偷偷詛咒他的……耶耶,太好了∼
寶親王見寶寶如此高興,咳了聲,有些不忍心告訴他真相。
他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真相。
再看看寶寶,還是想歎氣。
——小小昊啊!薑還是老的辣。你父皇會馬前失蹄被霹靂彈燒了衣服,皆因他想找借口把你扔到寶親王府來,好跟情人雙棲雙飛去私奔吶!
現在,大概又在前往崑崙的路上了。
軒轅無名的新春紀事,終結在除夕夜皇宮震耳欲聾的哭泣聲中。
「嗚哇∼∼∼父皇大壞蛋大壞蛋……嗚哇哇哇∼∼∼」
沒有誰的人生,會是平坦得意的——這是軒轅無名在四歲生日過後馬上得到的結論。
所謂人生,就是不斷被磨練的人生。小小昊,認命吧!
附送尾聲
回到起居室,先坐下喝杯茶。
「好友,不可告人的約會結束了?」
一身黑的貴公子不知從哪個陰暗角落裡冒出來,含笑坐在寶親王對面。
面無表情地放下茶杯。為什麼最近一要喝茶就會有事上門。
「不要和小孩子瞎湊熱鬧。」
「喂,我很認真的。」暗羽豎起一指。「小無名也是很認真的!」
認真胡鬧嗎?
「到底是誰說你很優雅呢?!」很難理解地吐出疑問。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暗羽是個很優雅很君子的人。
「不知道,不過一定不是我,也不會是你。」暗羽給自己斟了杯茶,一舉一動流暢得像幅畫。只換來寶親王更深的疑惑。「好友∼∼∼我的紅包呢?」
交友不慎!寶親王給自己下了斷語。
起身自多寶格頂上取下一個黑色長包裹,未及打開,已被暗羽一把奪走。
黑布揭開,是一把鳳勢式的暗色琴座,琴身上有不少龜背斷紋,長三尺六寸五分,厚八寸,廣六寸,上圓而斂,法天,下方而平,法地,上廣下狹,法尊卑之禮。暗羽將琴座反過來,琴座底下刻著「天風環珮」四個大字,其下方用較小的篆體刻著琴銘。
「巨壑迎秋,寒江印月。萬籟悠悠,孤桐颯裂。」
暗羽只瞧得雙目放光,撫著龜背斷紋愛不釋手。琴不經五百年,其紋不斷,而斷紋中,又以龜紋斷最是名貴,此時木質已經百煉,發音松透,其聲之清越,蒼、松、脆、亮兼具,正是暗羽百尋而不可其得的良材。
「雷家的天風環珮?!好友∼∼∼你真是好友∼∼∼」險些淚眼汪汪,捧著琴座坐立不安的暗羽讓寶親王暗下歎氣,這小子還真好收買。
「喜歡便支上弦吧!」
「就等你這句嘍∼」暗羽早已忍不住,手一揮,七弦飛出,上下穿越,沒幾下便上好弦。這速度讓寶親王歎為觀止。
悠悠琴聲在寶親王府的一角慢慢響起,傳向了天際。
今年新春時的京城,還是很平安。
《完》
幕後小花絮:
據說是因為春節,不得不應景,順便送禮(更順便索要回禮),於是有了這一篇和平溫馨(?)的新春紀實。但對B君來說,這篇更重要的目的——證明寶親王跟暗羽是友好的關係啊!(笑!)
從N年前,便對好友一詞有怨念的B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