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鈞天 第七回 幽冥之變
    永恆的黑暗是怎麼樣的色彩呢?

    絕對的存在又是怎麼樣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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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總是很亂很亂,吹得四野裡一片哀嚎,說是天地同悲,可是也只有自己一人聽到,凌亂的石頭,干褪的血跡,總是一邊落下,另一邊又升起的雙恆星,永遠光明的地方……

    又一隻不知死活的飛獸闖入了禁絕之地。它有著六刺的耳,紫紅的長舌流著濃涎,鱗片覆蓋的短翅,肥重的軀體……尖銳的爪子劃過石頭,醜陋又噁心。

    可是,它也是這裡唯一的生命。

    青年有若塑像般僵凝的身子動了一下,冷冷地看著飛獸,飛獸隱晦暗碧的瞳孔也盯著他——帶著戀血的戾氣。

    青年伸出纏滿鎖鏈的手,不知是想撫摸他,還是想攻擊他。飛獸鱗翼張起,片片倒豎,發出尖銳的嗚鳴之聲,待勢欲發。

    淡到有幾分呆然地看著火焰襲體,青年雙手如和風般輕柔地一動,虛拂而過。

    緩緩閉上眼,他再次坐下,身畔,方纔還在張牙舞爪的飛獸血銷肉融,現出森森白骨,成了裝飾於周圍的又一骨架。

    「好厲害……」清脆的笑聲有著孩童的稚氣,他自光明中走來,美麗地如同月下流水,清泌人心。

    青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似在思索。

    「真的很厲害啊……」感歎著,少年無視於身畔延綿至天際的纍纍骨架,一屁股坐在方纔還是活生生的骨架之上,拍了拍那飛獸的頭骨,叮鐺作響。「我可被你追慘了,活該哦!」

    青年看著他,伸出了手……

    少年看著他,也伸出手,握住了青年的手。

    「很冰呢。」

    青年如受驚般,抽回了手,瞪著少年。少年卻再次伸出手,似是不知道那是一雙方才才讓生命消失的手,再次握住。

    「還是很冰,可是握久了,也會變熱的。」淺淺笑了起來,摸了摸頭上的雙角,搖搖頭,長髮亂甩,天真得令青年覺得自己的心輕輕動盪起了。「我想要獲得天下!」

    青年不解地看著少年,以及被少年握住的手,有些呆呆的。

    「你的能力,一定能幫上我的。」立起身,帶著傲視天地的銳氣,少年冷靜地逼視著他。「在這裡關了這麼久,你不想出去嗎?」

    「出去?」青年喃喃地重複著,看著手上的鎖鏈,不知何時,已悄然隱去……

    「出去啊……」緩緩睜開眼,上方是一片五百年亦未曾熟悉的漆黑。

    這麼幾句就被騙出來,實在有辱自己的身份呢,御苦笑著,下了床,打理完畢,如往常一般走向了王的寢宮。

    細脆而急促的腳步聲自迴廊處響起,冒冒失失闖出的紅衣宮女見到他後,如見救星。「御護衛,快點快點,今天陛下醒得比平日更早。」

    也只有這種時候,她們才不會害怕自己吧……一抹淡淡的想法流過他日理萬機的腦神經,瞬間便不知去向。大鬧不休的瀾實在是比什麼都要難纏。

    「御,你跑到哪裡去了哪裡去了?都不理我~~~~~~~~~」瀾在大聲尖叫,叫聲中有著勃發的怒意,卻在見到御的瞬間變成了搖尾巴的小狗。「御~~~~~~~~~~~~~」

    無奈地任小狗兒緊抱住,御懶得掙扎,免得換來個紅眼睛的冥皇。「該換衣服了,王上。」同時向侍女們作了個手勢。

    一大堆侍女們擁上,沒幾下瀾就被繁瑣的帝服淹沒。只是左手還是緊緊揪著御的衣擺,御也由得他去。

    真的像只小狗呢,還是又粘又膩,撕拉不得的超大型牛皮狗。惡毒地想著,御微微歎口氣。可是,也只有小狗才會這麼單純,沒有心機地相信著他。

    「好像很熱鬧呢。」清清冷冷的笑聲,自內室響起,步伐優雅地讓人無法相信他是看不到東西的盲人。

    御明知他看不見,還是忍不住瞪著他。「你怎麼會在這?!」

    「不是你安排的嗎?」梵的口氣也多了絲困惑。

    「這是王的寢宮,又不是御客宮。」御說了一句,又覺得不對,轉頭看向那群突然變得忙碌異常的侍女。「是誰讓他住這裡的?」

    「我呀我呀……」自衣堆中探出個頭來,瀾興高采烈地笑道:「我喜歡,很喜歡呀!」

    「王上,衣服扯破了~~~~~」侍女們欲哭無淚地看著今日不知是第幾件被王頭上那尖利過頭的雙角扯破的帝服,用告狀的目光看著御。

    敲了敲腦袋,安撫住不斷跳動的神經,御向前一步,揪住瀾的衣領。「拜託你安份點好不好?!夜梵殿下是貴客,不是給你的玩具,還有,穿衣服時不要亂動!」

    「懂了懂了。」乖乖笑著,瀾就像突然停止運作的木偶般,僵立著保持怪異的姿勢。

    無力地放下手,御閉上眼,好一會兒才道:「我先上朝,你換完衣服也過去——不許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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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花多嬌,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柔和的風輕輕吹過,帶來陣陣草香和泥香,泌入心肺。黑暗之中,身體的感覺分外敏銳,幾乎能感受到風中含有的細緻因子在皮膚上引起的觸動。

    這裡是離宮,除了冥皇,外人不得入住的帝王之處。

    那日被御送到這離宮之後,御倒也沒什麼大動作,只是將他軟囚於此——夜梵殿下是病人,又是盲人,為免讓天界貴客在這裡又出什麼意外,暫留離宮不可外出;並禁止大臣們前來探望——夜梵殿下喜靜厭吵,莫要惹怒了他的好。

    就這麼兩點,梵就真的變成與世隔絕的狀態了,而這裡的侍從也不知是對御特別忠心,還是被御控制住,什麼東西都一問三不知,雖然衣食住行都沒怠慢,但沒人會同他說話的。

    實在很無聊呢。長歎一聲,梵往後一倒,直接倒在草地上,摩挲著細柔的葉面,粗糙而潮濕的土地,有幾絲困意在身體中瀰漫。那種溫柔的饜足之感,真想就這麼睡下去。

    其實,離宮雖守衛森嚴,但要防住像自己卻是未足夠的,只要光之道張開,除非是天帝親布的結界,基本上是沒有可阻之物……可是,還有雲與寒的事,還有自己那丟了的二魄之事,都不是輕鬆可以放棄不管的,而這冥界看來平和溫馨,卻又是暗流潛伏,雖不知會發生什麼大事,但……這危機感之強烈,便是那日在水宮中被修追殺也不曾有過。

    這個御,到底想幹什麼啊……不馬上離開冥界,就將自己軟囚起來,真是討厭的行為……而眼睛看不到,一切行為都得由侍從協助一事更是……

    清雅絕世的面孔開始以不遜於地獄鬼吏的樣子進行色譜變奏。

    『唏唏簌簌』一陣古古怪怪的聲音從不該發出的地方響起,引起了梵注意,還未等他想清楚為什麼會覺得那是不該發出的地方,輕微的震動就從身下傳來,一隻手捉住了他的腳。

    「啊——!」薄命的尖叫發出不到一半便被人生生扼住,梵奇怪自己這個被嚇到的人還沒叫,嚇人的人卻叫得這麼……淒厲,難聽到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夜梵殿下,有什麼事嗎?」剛剛被趕走的侍從果然都冒出來,音色驚惶。

    梵眨眨眼,開始微笑,笑容中有幾分羞澀,清淺得足以讓人頭昏目眩,再無能力思考。「沒什麼,我太無聊了,練練嗓子。嚇著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哪裡,是我們大驚小怪……才嚇著了,夜梵殿下。」結結巴巴的聲音表明梵要賣弄『色相』時是沒人能拒絕的,幾個侍從說完之後,似是自覺丟臉,自動退下。

    可惜他們就算再無能力思考,但對於不用思考的命令,連想都不用想就會自動說出公式語言……抱臂微笑的梵心中實有幾分懊惱。

    踢了踢腳下的草地,「喂,人都走了,不出來?」

    『唏唏簌簌』的聲音再次響起,輕風微動,梵覺得身前多了份熱量。「對,對不起。嚇著……你了。」

    聲音起點這麼低,語氣也是百分之百真實的羞澀。小孩子嗎?

    「道什麼歉,被嚇到的也是我們,你幹嘛要跟這個傢伙道歉,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有這虛驚一場!」

    相同的聲線,不同的音調,粗魯而暴燥,像極了那個徒有美姿而無美儀,毀滅的兄妹,破壞的好友,人神共憤卻又得天獨厚的東天公主——聖。憐夕。聽得梵有點頭大,有點心煩,又有點懷念。

    「可是,到底我們是外來客,他才是主人……不對,這離宮主人不是瀾陛下嗎?」

    「所以我才說你不用道歉,天才曉得這個傢伙是從哪裡冒出趁我們不在時在這裡作威作福的。誰不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地盤……」

    「除了瀾陛下,沒人知道啦……」

    「……我說你幹嘛盡給我漏氣,這種事我們知道便成,你這一說我怎麼來嚇唬這個傢伙!!笨蛋啊!!!」

    「我不是笨蛋,你才是,你的法術都不靈光,你才是笨蛋!」

    「都說你是笨蛋了!我說的是常識,又不是指法術!你跟我雜七纏八地作甚。」

    「可是笨蛋顧名思義而言,就是指頭腦不好的。你頭腦不好才學不會……」

    「你才是頭腦不好,我跟你說的又不是這個,你說這個幹什麼,人家跟你說的是那個啦!」

    「什麼這個那個,是你說得不正確,缺乏重點我才會聽不懂的,你……」

    「兩個笨蛋!」梵冷冷地下了斷語,受不了兩隻目中無人的吱喳麻雀。

    「你才是笨蛋!」一下子槍口就共同對外了,雖然看不見,但聽著他們急促的呼吸就可以想像兩人氣極敗壞的神情,

    「對了,還沒請教你的名字。請問你是?」方自暴烈吼出,馬上又恢復了嫻雅文靜的聲音,羞澀的那人嬌滴滴地問著。

    「笨,剛才那些笨蛋不就說過,他叫夜梵殿下啦。說你笨,還不相信。」粗暴的聲音又開始嘲弄人了。

    「第一,殿下是尊稱,不是名字了。第二,你不要老是說我笨好不好,被笨蛋這麼說我會很難過的。」

    「夠了,你們再吵的話我就叫侍衛帶你們卻見瀾陛下。」梵不勝其擾,只得抽空在兩人十句九廢的對話中插個口。

    「真的,你真的要帶我們去見瀾陛下?你真是個好人。」慢條斯理的聲音馬上轉為高興。卻被粗暴的那人大吼著。「你真是白癡啊你!我們是偷偷來的,讓侍衛帶我們去那不就曝光了……為什麼會有你這種笨蛋?!我們幻族的名聲都被你破壞連累了!!!」

    「我都說了不要說我笨……」義正言辭的反駁顯然要讓對話陷入死循環。梵絕望長歎,證明自己也是會有錯誤選擇,長袖一拂,避難去也。

    半個時辰之後

    「……我說笨蛋就是笨蛋,跟你怎麼說也說不通的,不是只有法術好才不是笨蛋,像你這種人,就叫作標準笨蛋!!!」

    「笨蛋還有分標準不標準的嗎?不對,你才是標準笨蛋,我比你聰明多了。不然我們就來比比看,看誰比較厲害!」羞澀的聲音也動怒了。

    「比什麼比,對於你,我動根小指頭就搞定,用得著比,反正我說你是笨蛋你就是笨蛋,這是真理,不用研究了!」

    「你是怕輸才這麼說,死要面子的……笨蛋!」

    ……

    老天,還在笨蛋個沒完沒了啊。梵拔下塞耳的布料,研究還有什麼東西有更好的隔音作用。

    一個時辰之後

    「喂,你來說說,我們倆哪個才是笨蛋?!」四隻小手拚命地搖著睡著了的梵,幾乎撕破了他的衣服。

    「你們都不是笨蛋,我才是笨蛋,這樣行了吧?!」梵一字一字咬牙說著,心下無限悲慟——要打聽冥界的事,幹嘛不再等等機會?!何苦要留下這兩個只會說笨蛋的笨蛋?!方才為何不讓侍從將他們趕出去?!現在侍從都跑了,要找人都找不到……

    「你笨不笨關我們什麼事,我說的是我們啦,你真是笨蛋!」理直氣壯的指責讓梵臉色一片烏青。

    「不錯,我的確是笨蛋~~~~~~~~」陰森森的話開始讓那兩人有了危機意識。「兩小鬼而已,我幹嘛要對他們這麼禮遇?完全沒有必要!」

    『辟嚦叭啦叭啦辟嚦……』一連串雞飛狗跳之聲,伴隨嗚呼哀鳴之聲,被限制在梵布下的結界之內,沒人聽得到,遠遠飛過的小鳥不小心衝入,立時被那尖銳的魔音震摔於地。

    「嗚~~~~~~~嗚~~~~~~~~~我們是笨蛋~~~~~~~~~啊,我錯了,我不說了~~~~~~~~~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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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因為冥界控制著眾生的輪迴命運,為了保證不會有外力的侵入,四天帝合力在冥界之外布下結界。而結界之內,又分為明暗雙子星,母星住著冥界的居民,子星就是地獄了,地獄之外還有更加強的結界保護著。兩星之間以奈何橋連結,那些幽魂都先送到母星接受審判,再決定是投胎還是送入地獄。整個始天的生命都是通過這裡而瀰漫出去的。」羞澀的小小少女燁被狠狠扁了頓,當下背書般地老實念著,再也不敢作怪。「子星中居住的除了幽魂之外,只有管理他們的幻族,幻族的形貌不定,只要稍加引導,就可以讓他們誤會我們的容貌,所以眾說紛紜,各自不同。長久以來,幻族都分為兩派,一派掌管靈魂審判,居住於母星,另一派則掌握地獄,居住子星。兩派本是一族,原本甚是和睦,但是在權力之爭下,人心漸離,幾成決裂。我們出生之後,就再也沒見過母星之人,也到不了母星。母星的人也不上子星。雙方都看不起對方,又都怕著對方……」

    「這樣啊……」梵皺起長眉,覺得形勢比想像中更糟糕。雙方既然勢成水火,那寒與雲還有自己的二魄就難搞定了。

    「其實我們那一族是與世無爭,並不想與冥界爭權的,只是他們的心都黑了,不肯相信我們的清白……認為我們不會甘於地獄的黑暗生活,一定在暗中算計著他們,對我們防範的很嚴,完全不讓我們有機會到母星上……我們也是冥界之人啊,為什麼連上自己故鄉的權利都沒有了……而他們還要逼迫著我們,說是我們逼他們的……」粗暴的小小少年浚提起此事,一片傷心委屈,再也沒有半絲火氣。

    「後來我們一次施展法術時出了差錯,被這邊結界的靈力吸了過來,才認識了瀾……他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會聽我們的話,會陪我們玩,還教我們怎麼躲開侍衛來這裡。所以,我們也就將他的秘密收藏起來,沒跟族長說。」燁翹著唇,手指在衣服上圈圈叉叉。

    梵不太注意他們在說什麼,心中煩惱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總不好就這麼空手回到孤身邊,還丟了二魄,標準的偷雞不成蝕把米,會被笑死的。自尊極強的梵絕對不想見到這種畫面。

    想到孤,心下一陣波動,發覺已好久沒見面了,不由在內心勾勒起他的容貌,卻總是模模糊糊,無法細繪。

    眉毛,是怎麼樣的轉彎呢?微笑時,前端先揚起,如水波瀲開,便是一個溫存的笑容了。苦惱時,卻是後端先動,然後,鼻子就會皺起來,眉端也會揚起,還是溫存的笑容,卻有著三分無奈,四分縱寵,外帶兩分的冷淡,一分的柔和。眼睛呢?總是彎彎的,笑時,不笑時都是一般,生氣時,無奈時,也還是彎彎的,但是那弧度會變成向上彎了,他會閉上眼,然後很權威地說一聲,眼不見為淨,就準備逃跑了。嘴巴呢?乾燥而紅潤,不過端正的時間不如掛著笑容的時間多,大半都是揚著唇角,似笑非笑,要說話時,就一定會變成笑。笑笑笑,千篇一律,剛見的人都會上當,包括自己在內。以為他是多麼親切溫柔的人……事實上也沒錯了,若非超強忍耐性,如何在自己百般摧殘之後還能笑得出來,不哭就不錯了……這麼說來,他到底該歸類到哪一類人去呢?四不像?

    手指不自覺地輕輕動著,在草地上摩挲,一筆一鉤,似已畫出了孤的容貌,可是卻又形容不出。迷迷濛濛地撇一下捺一下,好像這樣做那個人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又是那樣一臉的似笑非笑,彎彎揚起。

    細微的違和之聲輕輕響起,要不是近來聽覺被磨得極為尖銳,根本就聽不到。梵從沉思中驚起,有些不悅於自己的神遊,想了下,往身後一探,拿住放在固定地方的盤子,心不在焉地遞給二童。

    「肚子餓了就先吃這個吧,雖然有點冷。」

    雙童嘰嘰喳喳地商量了些什麼,就不客氣地自梵手中接過食品。梵開始想著要是逃離這離宮,直接到地獄去,利用雙方的矛盾,也未嘗不可。只是這雙童天真無邪,說的話雖不假,但對人心的揣測卻讓人難以相信。此事若有個差錯,自己正好成了送上門的冥界缺口,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人想著事,兩人吃東西,草地暫時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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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宮殿,渾濁陰鬱,充斥著不潔之氣。濕冷粘膩的空氣如水蛇游過一般,讓人全身寒毛直立,完全無法想像那人為何能在這種環境中呆上這麼久。

    「西天的皇啊,夜魅已在西天界內了,你可知道……」打斷了思緒的冷膩話語有如無孔不入的蚯蚓,涼颼颼地鑽進了每個毛細孔,來人不由打了個冷戰。

    「臣下知道。」

    「明白要怎麼辦吧。」聲音越來越輕飄飄了。

    「臣下明白。」

    殿內一時靜了下來,先生沒有說話,來人也不敢說話。說話的是另一人。

    「先生,你忘了,還有一個人也在冥界,他不是皇能應付得了的。」

    「……是那個人嗎?他也在?」

    「是的,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臣下一直忘了報上。」

    「你忘了?!」先生嘿嘿笑了起來,空氣中迴旋著腥臭之氣,熏人欲吐。「好,就讓你助他一臂之力吧,昊。」

    北天天帝昊微一躬身,唇邊在黑暗中揚起淡淡的笑。

    南天,西天,接下來,該是東天了……

    虛夜梵,這次要再利用到你了,真是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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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艷鮮艷的紅,是血?還是火?瘋狂的大笑迴盪在天地之間,心,卻是極痛極痛。

    痛不欲生——痛到不想活下來嗎?

    「強存弱亡。你們是弱者,這就是你們的命運啊~~~~~~」瘋狂的大笑再次響起,銀光閃過,朦朧的人影分成了兩半,直直立著。火焰席捲而過,另一道人影燒成了乾屍。然後,風刃,冰刺,水壁,荊棘……每一樣攻擊之下,都有一人成靡,成灰,破滅,消散……

    天地間,一道又一道的人影被風塵掩埋,只餘下狂熾的笑聲……

    好刺耳的笑聲呢,那麼瘋狂,又那麼悲哀——難聽死了!

    「喂,你在睡覺還還是在打坐啊?」清脆的聲音,驚著了梵,習慣性的睜開眼,卻是一片漆黑。

    「看來是睡覺了。」燁格格笑著,拿是抓到的把柄一般。「你也會在草地上睡覺啊。」

    揉了揉臉,梵不太有好氣色。自從那日之後,這兩小鬼似是發現了新的樂趣,每天都會找時間溜過來,神出鬼沒地緊,居然都沒被人發現。而他雖然能從兩小兒口中得到更多信息,但十句裡九句都是廢話,唯一留下的那句又有一半是水分。四捨五入下來,能得到的消息也是可想而知了。還得忍受這兩小鬼言不久義,糾纏不清的吵鬧……難怪會累到在草地上就睡著了。

    「你幹嘛不說話啊,你不說話,我也不跟你說話了。」燁還是羞澀地說著話,不過梵也不會再將她當成羞澀的小孩子。只有笨蛋才會以為聲如其人——而這個笨蛋就是他。

    「求之不得!」摸索著身邊的草地,確定下自己的方位,梵打算起身回宮殿去,不再忍受噪聲。

    「可是,我查到了你問我的那件事了!」浚的聲音中有掩不住的興奮。

    梵頓住姿勢,跪坐著想了想自己在那兩人吵死鬼的廢話中問了些什麼東西。還沒等他理清近來一塌糊塗的腦袋,浚已忍不住先開口了。

    「就是你問我們那個魔界公主淚的事。昨天我問了長老,他說始天貴族的靈魂都會由專人負責。而近期除了南天的修帝及他一個叫瀠的情人外,沒有收到任何貴族的靈魂。」

    「淚的靈魂不在冥界?」梵極是驚訝,容與玄找不到淚的靈魂,也不在這冥界,那到底是掉到哪裡去了?

    「是啊,我還特別跑去找幽兄長。他是專門負責這種事的人。他親自讓我們看那些魂魄的。沒有你說的那人。」

    「嗟,什麼你特別跑去,是我特別跑去的,你一看到那些鬼就會嚇哭,根本是跟過去沒作用可言。」浚顯然不爽燁的搶功,不等梵開口就插話了。

    梵苦笑著閉上嘴,知道即將燃起戰火了,根據這兩人此刻獻寶的心情,大約一刻鐘之後就會熄火。自己還是不要摻進的好。

    果然,一刻鐘左右,燁先掛起免戰牌。「……不跟你說了,討厭鬼。梵,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被極地死神殺的呢?」

    終於回到正題了。「為什麼這麼問?」

    「只有被極地死神殺的人,才不會有魂魄留下來啊。」燁理所當然地說著,突然興奮起來。「你不知道極地死神是不是,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我來說——」

    「我來說——」

    「你別吵!」

    「是我先說的!」

    「一起說好了。」梵無力地說著。

    可惜才達成協議,兩小鬼突然就無聲無息地潛入地下。梵知道是有人來了,不由怨起此人,好不容易扯到正題呢。下次再要讓這兩小鬼說到正題,還不知得花多少力氣。

    「夜梵殿下,過得可好?」淡然的語氣,是數日未見的御。

    「有吃有住又有人服侍,怎麼會不好呢。」毫不費力地擺出柔和到虛假的笑臉,梵承認自己此刻心情不太好。

    「那就好。」御頓了下,卻沒接下去說,只是定定地看著梵。梵雖看不到,倒也能感覺的到,只是那目光似是極為複雜,不是單純的算計或怒意,也不全然是好意,一時是捉摸不定的。

    御又靠近了些,梵一皺眉,正待避開,他卻輕輕地開口了。「不要離開這裡。」

    「……」

    「離開這裡,對誰都沒好處!你,我,整個冥界,還有你身後那個,一直保護你的人。」御低聲說著,卻又不似危言聳聽。「冥界,是夜魅不該出現的地方。」

    梵一驚,抬起頭,無神的眸子駭芒斂動,亮艷異常,唇邊,卻勾起一抹輕淡的笑。「現在,說這個不覺太遲了。」

    「御護衛,相爺找你。」一聲通報打斷兩人的僵凝。御匆匆隨著來人離去。梵仰首想了想,翻身躺在地上。臉埋在土間。

    「……情況怎樣?」

    「近日翼元帥府中大臣來往甚多,夜間去的乾脆就住在那裡。」

    「相爺怎麼說?」

    「相爺是在護衛你這邊,或者說是瀾陛下這邊的,他讓小的告訴護衛。他們都是明白閣下苦衷,不會讓翼元帥位成功。」

    「是嗎……」御沉吟片刻,聲音越來越遠,也越來越細了。細到讓人懷疑是否是錯覺了。「時間不多了啊……」

    時間不多了?

    聲音到此,完全都聽不到了。

    伏地聽音,很久沒用過的方法呢。梵轉個身子,依舊躺著,臉上有著極淡卻又極深的笑容。

    淡的是神情,深的是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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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炎殿下,真炎殿下……」急促的呼喚之聲讓掩沒在資料庫中已是昏天暗地,沒天沒地的真炎一個分神,從靈珠上摔了下來,滿室光華暴漲盡斂。

    「唉,又有什麼事了?」從御書房中探出頭來,煩燥地搔了搔金髮,真炎的語氣絕對稱不上好。

    「那個……聖陛下……」侍衛喘了口氣,補充下運動過度造成的缺氧,「他說,夜梵殿下被困在冥界了……」

    真炎眨了下眼,「然後呢?」

    「只有他一人,而且還失去了二魄……」

    「然後呢?」

    「沒有了。」侍衛吞了口口水,不敢想像發起飆來的真炎殿下是如何恐怖。

    「這樣啊。」真炎揮揮手,將侍衛招了過來,一臉笑咪咪的。「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哦,不要對我的老子的懶怠有太大的期望。」

    「什,什麼?真炎殿下……你,說什麼?」侍衛乾笑著,冷汗在內衣中分泌。

    「你覺得我那個懶鬼父親有可能讓我知道這種事,然後看著我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再自己出面收尾嗎?」真炎爽朗地拍了拍侍衛的肩。「不可能對不對。所以……你不用再流冷汗了,我會放你一馬,不追究你背後的人了——作為你告訴我這件事的謝禮啊。」

    侍衛渾身打顫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下一秒,他再也無法說任何話了。在真炎之火下,他的五臟六腑已盡化了黑炭了。

    真炎拍拍手,「屍體就留給你們了。別忘了傳達我的話哦。」話落,身形已消失不見。

    御書房外,黑暗之處隱藏的,原是為接應而準備,此刻卻完全失去勇氣的數人竊竊細語著,不知該不該出面收拾自己同伴的屍體。他們尚是初次見識到不同於宮廷中輕浮爽快那面,在戰場上之所以被稱之為惡鬼的,東天兩大將領之一——血剎.真炎。

    要操縱這樣的人,自己的主子是不是足夠的能力?

    一切,都要在冥界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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