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屍首堆積,原本的場地已不能再停留了,一行人只得連夜趕路。
在玄屢試不爽,絕無差錯偏又死不認錯的路癡本領下,諸人再次走偏了方向。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諸人才遇上極難尋到的綠洲。
感謝這天降鴻運,玄總算能避開諸人的口誅筆伐了。
折騰了一個晚上,眾人都累了,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就紛紛倒地不起。孤也背靠著石頭,雙手抱胸,屈膝坐著打盹。
很快就進入半昏迷狀態了,眼看快睡著了,卻被一陣粗魯的拉扯推醒。
勉勉強強睜開一隻眼,就見到滿天繁星盡融其中的紫眸。美則美矣,但再美的東西放大了這麼多遍,又靠得這麼近,相信不受驚的一定很少。
頭大的呻吟一聲,孤低聲道:「梵啊,有什麼事?我好累……」
「少囉嗦!」毫不客氣地回了地聲,虛夜梵七手八腳地把孤的手拉開,又把他的的腿拉直。歪頭打量片刻,點點頭,就逕自側身躺了下來,把孤的大腿當成枕頭,一手扯著孤的袖擺,閉上眼找周小姐約會去。
哭笑不得的看著虛夜梵這麼理所當然地入睡,孤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有沒有與這個任性的傢伙分開過?為什麼他還是跟分手前一樣纏著他呢?
不過對這個問題的研究精神很快就輸給了瞌睡蟲,往後一靠,孤也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孤似乎聽到梵在問:「現在你還怕不怕我呢?」
要回答嗎?模模糊糊間,孤聽到自己回答道:「你認為呢?」
一聲輕歎之後,梵不再說話了。只是原本扯著袖擺的手移動著,改為抓住他的手。
紫月再次出現時,七人終於走到這片古戰場的盡頭了。
黃沙深處,卻是一片漆黑。無窮無盡的漆黑,除了點點碧瑩瑩的光點在黑暗間飛舞外,什麼也見不到。
「咦~~,怎麼回事呢?」月童奇怪地問著憐夕。
憐夕揉揉鼻子,道:「大概是結界吧,玄長老,要怎麼進去呢?」
玄一整天都很安靜。雖然還是話很多,但與平時比起反應慢得多了。此刻也不與憐夕貧嘴,走上前,伸出左手,凝起一片金光,再捏握成拳,放入那黑暗之中,漆黑很快就吞沒了他的手,他再幹了些什麼就沒人知道。
不過片刻,黑暗中現出了一老人的身形,漸漸地,那身形就凝固成實體,自黑暗中跨出。
雪白的長髮,雪白的長鬚,金褐色的眸子溫和而慈祥。右手持著一枚古樸而盤刻著圖騰的法杖,身上掛著同樣圖騰的佩飾,搭配著黑色的長袍,他看來是如此莊嚴和高貴,還有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氛。
老人見了諸人,伸出一直藏在袖內的左手,置於胸前躬身行了一禮,衿持道:「尊貴的玄長老啊,許久不曾見了,您的風采依然,實是可喜可賀之事。」
玄微笑著,道:「焰長老也不差啊,聽起來也是活力十足,不遜於少年啊。」
焰長老淺淺一笑,道:「過獎了。後面的想來就是夜梵殿下及憐夕殿下了,老夫乃魔界長老——灸焰,王上已在殿上等候諸位已久。」
虛夜梵靜靜笑道:「有勞魔王久候,本座亦大為不安。還請長老引路。」
焰長老含笑一頷首,舉起法杖當空一劃,一道貫穿天地的銀光出現在各人面前。他左手一伸,道:「請。」
玄笑了笑,當先進入那銀光。其餘人尾隨其後而入。孤最後一個進入,在進入前,笑咪咪地望著焰長老,打量個不停,看得焰一頭霧水後,才走進銀光。
虛夜梵走入銀光之中,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與之前數次一般,馬上來到另一個場所。
由黑晶石製成的大殿,不見半點天光,周圍點燃著數十支的蠟燭,每一支都有數丈長,須要兩人合圍才可環住,如此巨燭,照得殿內亮如白晝,纖毫可見。
這大殿規模極是宏偉雄壯,四壁盤龍雕鳳,極盡巧妍,有著王者的高貴氛圍,卻不會太過盛氣凌人。雖與天界的明亮色彩不同,但一樣能讓人感受到那種王家的迫人氣勢,令置身其中的人倍覺渺小。
但是有些地方挺奇怪的。比如牆上的顏色就有些不太相同,有些比較新,有些卻比較舊。而且雕刻的花紋圖騰之類,雖也精美,但若是代表王家,卻似太過簡潔了。這種佈置其中可有什麼陰謀嗎?
[(魔王(T V T):不錯,一定有陰謀,有個大陰謀,不然長老怎麼會計算得這麼巧,正好搾乾本王最後一分錢,卻不會連累到自己半分T0T~~~~
長老(— ~ —):「那當然,我還沒玩夠呢,怎能這麼輕易就讓你逃了呢。呵呵呵~~~~~想娶妻生子,等我玩夠了再想吧。
作者……(無語,大汗):軒陛下,節哀順變吧,別再傷心了,我會想辦法幫你的,原本你得和長老拖上五億年,看在你哭得這麼美麗動人的份上,八折優惠吧,改為四億年……啊~~~~……(……諸位,如果此時見到流星,那一定是被軒打飛的作者我了……T0T)]
一聲輕咳,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梵亦抬頭望去。高高的王座上坐著一人,黑色的大披風,金色的腰帶,一身長袍乍看是簡潔,細看卻極為華麗,美麗的花紋隱隱流動,變幻出一片天地。
這個人就是魔界帝王——軒嗎?打量著他漆黑的發,碧綠的眸,深深幽幽,淡淡清清,有著捉模不定的氣質。雕塑出來的五官看似粗獷,又極精緻,毫不遜色於聖及玄,果是個氣度非凡之輩,難怪可以與始天界平坐平起。想來也只有這等人物,才不會被聖的氣質壓倒。
軒的目光如受到吸引般首先落在孤的身上,盯著他那雙黑眸,遲疑片刻,又移開目光,掃過玄的金眸,憐夕的紅眸,儀的銀眸,最後落在梵的紫眸上,微笑道:「你就是夜魅……嗎?」
有些不悅的,虛夜梵微笑道:「軒陛下若不覺失禮,想這樣稱呼也可以,但是本座比較希望軒陛下稱本座為夜梵,畢竟夜魅並不是本座的名字。」
不以為忤,軒笑笑道:「好傲氣,但願有配得上驕傲的本錢。你們的來意聖帝已通過天孫娘娘與本王說過了,幸好你們及時趕到。不然祭師大人明天入關長眠,那可就不好打擾了。」
玄不讓梵再開口,打岔道:「軒陛下,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先去見祭師大人吧。」
點頭微笑,軒一拍手,身畔便出現一道褐髮褐目的灰色人影,俯首聽令。
「絕,你帶他們去無思無我居見祭師大人吧。」
「是。」
諸人跟在這個突然出現的絕身後,正要離開大殿,突然孤叫道:「啊,差點忘了,在下還有禮物要交給軒陛下呢。」
「咦?」見眾人都停下腳步,一臉迷惑,軒不由好奇道:「閣下是?」
孤笑嘻嘻地,道:「我是天孫娘娘的使者,在半路上和大家遇上的。天孫娘娘有禮物托在下轉交與軒陛下呢。」
軒臉色微變,乾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天孫娘娘何等尊貴,她的禮物本王可不能收,還是使者轉交回天孫娘娘吧。」
孤搖搖頭,道:「禮物即出,哪有收回之禮,這話請陛下自己與天孫娘娘去說吧,在下不便代勞。」說著,兩手在身上翻來翻去,找個不停,突然在左手袖擺中停下,叫道:「找到啦!」
眾人雖急著去找祭師,但對轉輪法王的禮物也及為好奇,當下不管軒越變越難看的臉色,都盯著孤自袖內掏出的布袋。
小小的布袋,打開之後,卻飛去一隻絕對不小的白色的動物,揚著翅在半空中轉個不停,尖叫著:「白癡白癡,笨蛋笨蛋,悶死了悶死了……」一邊叫著,一邊用碩大的翅膀拍著孤的頭。
孤一邊攔著,一邊陪笑道:「對不起啦,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安靜點啦,別失了淨紗的面子,你我都會倒霉的。」
那只白鳥這才安份地落在孤的肩上,用朱啄整理著自己的羽毛,眾人才看清它的羽毛並不是白色的,而是流暢著五光十色,只是由於一直悶在袋中,光芒大失,才會看成是白色的。
孤笑著撫著鳥的彩羽,道:「此鳥學習人語能力極強,只要教過一遍就會模仿,閒瑕時用來解悶最能惹人開心。是天孫娘娘極喜愛的寵物。不過上次軒陛下幫了天孫娘娘的忙,所以天孫娘娘才忍痛割愛的。」說著,逗弄鳥兒道:「落絮,說句話來聽聽。」
落絮清靈的褐眸一轉,飛到軒的肩膀上,高聲叫道:「活了幾億年的老古董,活了幾億年的老古董……」聽聲音,竟然就是軒本人的聲音。
眾人又是奇怪又是好笑,不知這鳥兒為何要說這句話,焰長老卻在旁笑得好可親:「果然是聽過一次就會模仿的好鳥兒,軒陛下,你說是不是?」
軒的臉色已是悲慘得無以復加了。絕在旁看了,忙道:「諸位禮物也見過了,該去拜訪祭師大人了吧。」
眾人奇怪軒的態度,卻又覺得這種私事別打聽的比較好,當下便尾隨絕離開了大殿。
八人走不到片刻,就覺得地面似乎在震盪不已,空氣中隱隱有著不安的氣氛,憐夕奇怪道:「玄,魔界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玄還沒回答,絕就苦笑道:「憐夕殿下,這是魔界內部問題,只不過是長老與王上在活動筋骨而已,不足掛齒,殿下還是別問了。」
王宮中守備森嚴,人潮來來往往的極多,一路行來,見到絕的人都俯身行禮,可見絕的身份並不簡單。絕帶著大家七拐八彎,走了好長一段路,才離開王宮的迴廊,來到一個小庭院。
小庭院比起王宮來是小許多,但整個庭院中只有一幢屋子,一幢用白骨纍纍築成的,高大的屋子。
一塊碧瑩瑩的牌子上,用細小的白骨拼成四個字:「無我無思」。
絕停下腳步,對諸人道:「請各位稍候片刻,容在下去向祭師大人通報一聲吧。」
玄點了點頭,與眾人一起站在門外等著。
憐夕東張西望片刻,皺眉道:「整個魔界就屬這裡最鬼氣森森的,而且這個祭師是什麼樣的來頭,比魔王的架子還大。」
玄亦有些不安,但還是笑著安慰道:「他是始神,只是比較孤僻一點,喜好與大家不太一樣,沒什麼好怕的。憐夕乖乖啊,你若怕的話,我的懷抱永遠為你開放。」
憐夕像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喝道:「我怕?我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應該是他怕我才對。」
梵聽得兩人又要吵起來,開口道:「什麼是死神啊?」
憐夕『哼』地一聲,轉過頭,不再與玄說話,道:「是始神,與始天界的始一樣,也就是最初的神祇,與這個宇宙同時誕生的,是一切生命的起源。只是經過那一場聖戰之後,活下來的不多,只有幾個。目前也都行蹤不明。」
玄在一旁補充道:「我與聖認為只有始神才有可能解決你的問題。只是目前能知道確實行蹤的也只有這一位。他極為依戀這古戰場,所以自願請纓為魔界的祭師,留在了這裡。只是脾氣不太好,所以你等下可別衝動。」
正說著,絕已走了出來,道:「祭師大人答應見面的請求了,不過只許夜梵殿下一人進去。」
「這怎麼行啊,誰知道這個陰森森的屋子,裡面有什麼鬼玩意兒,梵可是一點靈力也沒有,遇上危險怎麼辦。不行,不行,不能答應。」夜梵還沒開口,憐夕就不安的叫了起來。玄雖沒說,但微皺的眉鋒亦表明了他的心思。
絕有些不悅道:「你們既然想要我們幫忙,那就該相信我們才是。我們若有惡意也不用等到現在了。我也曾與祭師大人求過情,但祭師大人不喜見外人,肯答應見夜梵殿下已是極為難得的事。你們若還是不放心,那就都不用進去了,在下剛才那番口舌只當白費。」
憐夕還待再說,夜梵已打斷她,對絕一比道:「煩請帶路。」
「梵!」憐夕焦急地喚了一聲,表情不安。
夜梵微笑著一揚眉,道:「我這封印解除不了,難道就要讓你們這麼保護一輩子?」
他雖在笑著,卻冷淡無比,看著這笑臉,憐夕咬住朱唇,委屈地不再開口,目送著夜梵隨著絕走入那白骨纍纍的屋子。
孤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放心,他豈是無用之輩,他雖然沒有靈力,但是有比靈力更厲害的腦袋啊。你就別這麼對他沒信心的。再說,若真有事,就這座屋子,我們一起衝進去將他救出來不就得了,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總也不會懷疑玄和儀的能力吧,是不是?」
抬頭望著孤真摯溫和的臉,憐夕不由臉色一紅,道:「我也知道我太小題大作了。只是他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回的親人,我很怕會失去他……我不要失去他。」
孤笑著再拍拍憐夕的肩,不再說話。
走在白骨鋪成的路上,虛夜梵臉上毫無變化,內心卻有些不安。
周圍望去都是一片白,瑩光流暢,本應極是悅目,卻讓人無法感覺到。
白不再是純潔的色彩了。
從不知道白色也會如此令人恐怖,似是恆古來的冤魂都被集中在此處,在哀號怒吼著。而白這種光明的色彩,益發增加這種充斥滿屋的陰晦氣息,森森然地更為恐怖。
梵決非膽小之人,但在這種地方,卻也連呼吸都覺得不對勁了,應該是很正常的空氣,總讓人覺得每一呼吸間都吸進了冤魂的哀鳴,還有那不明的絕望悲怨;每走一步,都似能聽到冤魂的號泣;走在這,再樂觀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在心內染上絕望而罪惡的色彩。
以他這般高傲的人,亦不由得心驚不已,想來若非必要,魔界中也是不會有人想來這無我無思居的了。
走在前方的絕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苦笑道:「幸好祭師大人不喜見外人,就連魔界中人也很少見,不然不用你們始天界攻來,我們魔界就會完蛋大吉了。我們魔界雖以陰森出名,但比起祭師大人還是小巫見大巫。他什麼都不用準備,連話都不用說,就能讓所有人心驚膽顫。」
虛夜梵微微一笑,道:「他是如此可怕的人嗎?」
絕回頭看了梵一眼,小聲道:「不是可怕,是恐怖。尤其他非常神秘。我可算是魔界中與他打交道最多的人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終年都用黑紗蒙住全身……算了,你見到他就會明白了。或許他活太久了,所以有許多奇怪的想法,不是我們能知道的。」
說著說著,絕在一扇漆黑 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這黑色,是整個屋子裡惟一的異色,卻不會令人覺得放鬆。剛才那白色已很令人不安了,但比起這黑色來,卻好得多了。
這種無底無涯的黑,深得彷彿能把人吸進去,淒淒楚楚的黯淡光芒,似有無數的被束縛的陰魂在門後號叫著,呼喚著,掙扎著……只要一開門,那陰魂就會衝出來,把人緊緊纏繞著,共同墜入那無盡的黑暗中……
清咳一聲,絕鄭重道:「祭師大人,夜梵殿下已到來。」
半晌,門內才傳來一道輕飄飄,若有若無,卻讓人不由得又是心醉神迷又是寒毛直立的陰柔聲音:「很好,進來吧,絕,你可以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