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靈 第二章
    嚴君寒來到門口,看見趙無赦就站在門外,背對著嚴府的大門,雙手負在身後。

    「不見你我哪裡會後悔?」

    他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向來不喜歡誇大不實的人,若讓他清楚趙無赦是隨意亂說話,他必定會與他斷絕來往。

    「不這麼說,你怎麼會出來?」趙無赦轉過身,噙著優雅的笑容,雖然嚴君寒臉色不佳,但他的語氣依然沉穩,足以想見即使嚴君寒不高興也不足以影響他。

    嚴君寒冷淡的目光掃過趙無赦,「現在我出來了,你可以說我會怎麼後悔了吧?」

    看來嚴君寒還是個固執認真的人,無赦不禁笑了。不都說是個借口,他居然還如此在意,看來他若不說個理由,肯定難過這一關。

    趙無赦的視線隨意看往嚴府的內部,突然眼尖地發現一抹粉色的身影躲在柱子後面探頭探腦,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同時他也看見她的身後隱藏了一股不好的黑氣。

    很好,他找到可發揮之處了。

    「坦白說呢,原本我是想來借宿一宿,因為我逛了整個玉龍鎮,不知何故今日客棧全都客滿,找不到一間房,在這兒我人生地不熟,只能想到你了,不知……」

    「不借。」不等趙無赦說完,嚴君寒立刻斬釘截鐵地拒絕。

    若今日趙無赦是女子,他或許會考慮,但若讓男人借住,他是萬萬不能同意,只因家裡還有個待字閨中的妹妹。

    趙無赦一時無言。為何嚴君寒會這般強硬的拒絕他?慢慢地,他微微地笑,應該是跟身後那個小姑娘有關吧?

    「那姑娘是你的妹妹嗎?」他眼力極好,看得很清楚,是個嬌小又稚嫩的姑娘,年紀應該未滿雙十。

    嚴君寒眼中陡地充滿強烈的反感,他實在不喜歡趙無赦。

    「假如你是君子,眼睛就不該亂看。」即使他自己也清楚他對少夢的保護太超過,但在她身體沒有完全康復前,他絕對不會有任何動搖。

    妹妹只有一個,他不保護,誰來保護呢?

    「嚴公子,是令妹站得太出來,我才得以看見……」

    嚴君寒不等他說完,就要轉身走回屋內。「趙公子,我剛才答應你的事情仍會做到,不過那是明日的事情,等明天事情結束,你我最好不要再有瓜葛。」

    面對嚴君寒不願接受旁人的冷漠態度,他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應該是因為他妹妹,而他最重視的人應該也是他妹妹才對。

    知道這點後,嚴君寒就變得容易對付了。

    對症下藥,找出一個人最重視的東西,他就能利用人性讓那人一步步走上自己設下的陷阱。一旦受他掌控,要他生、他便得生;要他死,他也會生不如死。

    他真是愈來愈期待看見嚴君寒露出哀求自己、絕望的表情。

    真是等不及呢!

    「嚴公子,令妹是否病了?」

    短短一句話,換來嚴君寒停步、轉身的動作,他的神情斂下,直視著趙無赦那張俊美的容貌,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蛛絲馬跡,但他看了許久,卻沒有看出什麼。

    「你是如何得知,是有人告訴你的嗎?」夢兒身體不佳的事情在玉龍鎮也不是秘密,他多少應該會有耳聞。

    「當然不是,是我自己看見的,縱使令妹是個正值豆寇年華的少女,但氣色不佳仍是掩飾不了的實宴,她的身體應該不太好吧。」

    嚴君寒緩緩走近他一步,神情不再如先前那樣冷肅,已然變緩和。「你是大夫?」

    求助於神明,他總是無法如願,寄望於大夫,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再等什麼名醫。

    「我是個大夫,因為爺爺是大夫,我是跟他學的,在觀氣這方面,我自認還學得不錯,一個人有無生病,只需兩三眼便能看出來,我敢說令妹的確是病了。」

    「對,她真的是病了……」他請來的大夫從來沒有一個能看出少夢的症狀,他們總是在聽完脈象後便說她無病也無痛,束手無策,但這個趙無赦卻一眼就看出,那他是不是能夠再期待—次呢?「你可看得出她是什麼病症?」

    「當然了。」看著嚴少夢身後的黑氣,趙無赦的唇緩緩上揚。

    「她應該不是生什麼重病,只是需要特別的方式調養罷了,可能需要一些稀世罕見的藥材方能為她補身。」

    「那我能請你醫治我妹妹嗎?我不問價錢、不問代價,其求能她跟其他姑娘一樣活蹦亂跳,能夠到處去玩,這你能做得到嗎?」漸漸地,他的心又升起一股希望。

    「我需要與令妹朝夕相處,才能瞭解她需要何種藥材。」趙無赦開出條件。

    「嚴府隨你住,你要住上多久都成,只要你能讓夢兒身體變好,嚴府的一切就是你的,你要多少銀兩儘管拿、需要什麼事情也能吩咐孟管事,我絕不干涉。」

    「嗯,不過我希望能由你當我的助手,畢竟她是你妹妹,我相信普天之下應該沒人比你更關心她了,是不?」

    「是啊,那就請你儘管吩咐我。」

    「嚴公子,你對令妹可真是關心哪。」

    嚴君寒的心底有個重要妹妹,這樣更好控制了,不過如此一來,恐怕也無法專心陪同自己遊戲了,嗯……他可得想個法子才成。

    「別喊我什麼公子了,叫我的名字即可。這樣夢兒她……」

    提及自己唯一的妹妹,嚴君寒有諸多的不忍,神色不若平常冷淡自制,眉間蒙上一股沉重的落寞。「她的身體一直很差,是最近一年才慢慢有點起色。當年,她幾乎快要死去,我也絕望至谷底,很想放棄了,但她卻握著我的手,笑著對我說要我別在意,生死有命,她看得很開,那時……她不過也才十二歲而已,還是個孩子,卻必須面對如此痛苦的折磨,我卻差點放棄了她……每每想到此,我都慶幸不已,慶幸她撐下來了,我也沒放棄她。」

    趙無赦聽著嚴君寒談起過往的事,手卻不自覺地伸出去摸摸他的頭,兀自沉浸在過去傷痛中的嚴君寒並沒有察覺趙無赦的動作。

    「都過去了,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妹妹健健康康,你還有機會看著她成婚生子。」

    聞言,嚴君寒抬頭,眸子堆滿濃濃的希冀與感謝。「真的?」

    「我從來不說做不到的事情,我保證。」

    「趙公子,謝謝你。」他由衷感謝,雖然趙無赦還醫治妹妹,但他似乎已看見了希望。

    「你也別稱呼我趙公子,直接喊我的名即可。」

    「無赦,假使你真的能令夢兒健康地活下去,那我嚴君寒就欠你一個人情,無論你開口跟我要什麼,只要不違背我的良心,我都能答應你。」為了妹妹,他什麼都能做到。

    好一個誘人的條件哪!就不知嚴君寒是否真的能說到做到?

    「假使……」趙無赦的指尖輕輕滑過嚴君寒纖細的頸子,口氣陰冷地試探:「我要的是你的項上人頭,你也會給嗎?」

    嚴君寒想也沒想便回答:「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當趙無赦的手觸碰自己的身體,他原本是想退後,但想到他有可能是少夢的救命恩人,便動也不動。

    「好,說說你的條件。」大抵人死之前的條件不外乎是希望有金銀珠寶,他猜嚴君寒應該也是。

    「我希望能看著妹妹出嫁,嫁給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那麼到時候我死也瞑目了。」看見少夢成婚的希望一直深埋於他的心中。

    看來嚴君寒滿心只有一人——他的妹妹。

    突地,趙無赦甚感不悅。

    在這場慾望的遊戲中,他就是主導者,他的獵物應該要以自己為優先,怎能眼裡還有旁人,他可不准嚴君寒將別人看得太重要。

    「跟你說笑的,我怎會莫名其妙要你的命呢。對了,府上可還有你信任的人?」

    「孟管事。」

    「那我希望能由孟管事來親手照料令妹的生活。」

    「你不是說……」

    「我是要你跟在我身邊,你只有一個人怎麼可能分心同時陪我找藥又照顧令妹,對不對?因此我希望能找個你足以信任的人來照顧令妹,一方面也可以讓你安心找藥。」

    「嗯,我懂了。對了,我都忘了我們還站在外頭,快請進,我想讓夢兒見見你。」

    「也好。」

    之後,兩人步入嚴府,大門緩緩關上。

    *  *  *  *

    雖是與趙無赦的期待有點出入,不過他最終仍是進駐了嚴府——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嚴君寒喊了躲在樑柱後頭的嚴少夢。「夢兒,過來見你的新大夫。「

    「新大夫?」

    嚴少夢緩緩走出,趙無赦一見,果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是他喜歡的類型,一看就知道是很好欺負的對象,不過如今他對嚴君寒的興趣比較大一些,或許等他玩完了嚴君寒,還能考慮對嚴少夢下手。

    「是的,他叫作趙無赦,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日,往後你就喊他趙大哥。無赦,這位是我的妹妹,叫作少夢。」嚴君寒站在嚴少夢身旁,幫她介紹,眼中流露出來的關愛令人輕易地感受到他對妹妹的疼愛之情有多深。

    「你年紀小我太多,我喊你少夢可好?」

    嚴少夢點點頭,暗自打量這個新大夫。

    「少夢,你好。」

    大大靈活的眸子直直盯著趙無赦猛看,然後微微笑彎紅唇,「趙大哥,你好,你要住在我們這裡是嗎?」

    「是啊,如此才可方便照顧你,難道你不歡迎我?」

    「不會啊,只是每個大夫來了沒多久又離開,你能待多久呢?」嚴少夢沒有惡意,只是心直口俠地提出疑問。

    「放心,我會待到你病好為止。」

    「真的嗎,那是不是表示我就能到處去玩了?」

    「當然。」

    嚴少夢連忙抓著嚴君寒的手臂,眼睛閃著期待的光芒。

    「大哥,真的嗎?我真的會好?」即使她總能堅強地面對每一次的疼痛,但心底仍是殷殷期盼有一天能夠病癒,跨出嚴府的大門,也毋需再讓大哥為自己操心。

    嚴君寒寵溺地拍拍嚴少夢的手,「當然是真的,這次一定能醫治好你的病。無赦,你說是嗎?」

    「我保證。」望著這對感情深厚的兄妹,趙無赦微微笑了,但笑意卻未選眼底。

    只因他也看過感情很好的手足、鶼鰈情深的夫妻、患難見真情的朋友,但最後呢——也不過爾爾,他不過稍微出手,以錢財、美女,權勢利誘,便輕易讓他們的感情變質,因此對於眼前這對兄妹,他也不覺得如何。

    反而更想看看他們未來反目成仇的模樣會是如何?

    「無赦,我讓人先去整理你的房間,你要不要到偏廳一塊用膳?」

    在得知自己有能力救他妹妹後,嚴君寒的態度立刻改變,是該說他現實還是護妹心切呢?

    「不了,我滿喜歡這裡的景致,我就在這裡看一看也好,你們先去用膳吧。」

    「好吧,那我就不招待了,請隨意。」嚴君寒領著妹妹回到偏廳用膳,今日對他們兄妹來說真的是非常幸運的一日。

    就在他們離開之前,趙無赦冰冷的目光瞪了嚴少夢身後的黑氣一眼,黑氣緩緩離開嚴少夢的身體來到他面前。

    等他們走遠,黑氣方緩緩現形——是一名嬌滴滴的大美人,不過有些病懨懨的。

    只消一眼,趙無赦便看出附在嚴少夢身上的黑氣應該是受了重傷,才會借宿於人體吸取所需的力量,如此方可保全自己的性命。

    「你找我做什麼?」大美人飄浮在空中,看著趙無赦的眼神含著欣賞。

    趙無赦雙手負於身後,非常清楚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要殺她猶如捏死一隻螻蟻般容易,但他可不想殺她,對他而言,這股黑氣反倒是幫了自己的忙,讓他有機會住進嚴府。

    「你叫什麼名字?」

    「夜魂。」

    大美人輕輕吐出自己的名字,她臉蛋嬌美、體態姣好,是一個極美的女子,看得出應該也挺聰明的,才會懂得慢慢吸收嚴少夢的力量,不讓人起疑。

    趙無赦彎了唇。「夜魂,給我乖一點。」

    不囉唆,一句話就是要讓夜魂清楚往後他倆的地位。

    夜魂淺淺一笑,嬌媚的眸子在打量了趙無赦一眼後,露出輕蔑的眼神。「憑你也想管我!呵呵,也不想想待在這個家最久的還是我,倘若你也想進來分一杯羹,就該明白先來後到的道理。」

    夜魂道行淺,看不透趙無赦有多少能力,以為趙無赦不足以威脅自己,才會大放厥辭。

    對男人,趙無赦不曾手下留情,對女人——亦然。

    只見他笑了笑,夜魂的身體隨即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痛得直在地上打滾,雙手抓著喉嚨,五官扭曲、身體顫抖著,她那痛苦萬分的模樣落在趙無赦眼底,然而他卻無動於衷,他站得直挺挺的,彷彿是在欣賞夜魂死前的美麗。

    「啊……好痛苦啊!」夜魂哀號著,卻不知身體為何這麼痛苦,讓她想乾脆—死了之。

    「日後,我要你生你便能生,我要你死,你也絕無活命的機會,現在,我給你一次機會,我的話你聽不聽?」

    「我聽。」夜魂咬著牙,雖是不想答應,但在將死之際,也是只想活下來。

    等趙無赦收了笑容,夜魂身上的痛楚也隨之解除,她氣喘吁吁地坐起身來,滿臉防備又恐懼地看著趙無赦,不敢再造次。

    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不出能力的男人竟是這般厲害,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你要趕我走嗎?」

    「當然不,基本上,我還需要你多多配合,只要你乖,我說的話都照辦,你想待在那個女人身上多久,我都不會有意見,但前提是,你必須完全配合我,聽懂了嗎?」他再次警告。

    「聽懂了。」面對趙無赦的深不可測,夜魂心中突生一種想逃走的念頭,既然自己的性命要掌控在他手中,倒不如換一個宿主,也強過聽人命令的悲慘。

    看穿夜魂的念頭,趙無赦淡淡地說:「想走,除非你有能力逃出我的手掌心,要不……下次讓我再遇見,你將會體會何謂生不如死,聽懂了嗎?」

    夜魂嚇得臉色發白,汗水如雨下,頭猛點著,身體緊繃,不敢稍有鬆懈。

    趙無赦手輕揚,一條手巾便出現在他手上,他蹲下身擦拭夜魂臉上的汗珠。

    「放心,乖乖聽話,我不會對你動殺意。」他聽見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隨即說,「好了,快回去嚴少夢的體內,最近安分點,懂嗎?」

    「是……」自知無力反抗趙無赦,夜魂撐起自己顫抖不已的身體,迅速化為黑氣回到嚴少夢的體內。

    「無赦!」

    聽見嚴君寒喊自己的名字,趙無赦正好起身回頭。「什麼事?」

    嚴君寒的眸子少了先前的敵意與冷冽,這會兒只有滿滿的友善與歉意。

    「我是想來跟你說一聲抱歉。」

    「為何?」趙無赦佯裝不懂。

    「為了早先對你不友善的態度,我真的很抱歉。」

    趙無赦笑了笑,彷彿不當一回事。「這也沒什麼,我看得出你是因為想保護妹妹,才會特別防著外人,我不會見怪的。不過君寒,我想說的是你的人生可不只你妹妹而已,你跟她也不會永遠在一塊,將她看得愈重,你就愈放心不下,何不找其他的東西轉移焦點?要不然我相信少夢也會擔心你的。」

    嚴君寒不免露出一抹苦笑,「剛才夢兒才跟我說了類似這樣的話,但我如今真的只能想到夢兒的一切而已,至於其他,我無心也無力,多謝你的好意。」

    「難道你心中別無所求?」

    嚴君寒連思考都沒有便斷然搖頭,「無赦,你的親人可健康?」

    「無病無痛。」他根本沒有親人。

    嚴君寒露出了羨慕的表情。「所以你才能專心在外頭,但我不行,只要想到夢兒無法健康活著,我便心有不捨,除非她能完全康復,要不我難以想到自己的事情。」

    「因為你最重視的就是你妹妹?」

    「沒錯。」

    「假使我沒能力救你妹妹,害死了她,那你應該會怨恨我吧?」說到此,趙無赦眸底不禁一亮,他玩弄人性,就是喜歡看見他們喜怒無常、七情六慾完全受他的控制,利用人性弱點的手段,他可是爐火純青。

    「不會。」

    這兩個字徹底推翻趙無赦的期望。

    「不會!」趙無赦的口氣充滿詫異。「你不是很愛令妹,萬一她死了,你也不怪我?」

    「為何要怪?」嚴君寒肯定地答覆,「生死有命,你若盡力,我怎能怪你,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吧。」說到最後,他感傷地歎了口氣。

    赳無赦怔了怔,他總覺得嚴君寒的反應一直出乎他意料之外,教他有些摸不著頭緒,他看過千百種人,怎會有如此正直又單純的人呢?

    「唉,我怎會對還是陌生的你說出這麼多事?不好意思,你不過是個外人,我卻將你牽連進我家的事情來。差點忘了,你娘親的四十壽辰不是也快到了,我會不會耽誤你的時間?你需不需要先回去一趟?」

    「不會,到時候我先把禮物叫人連回去,再寫封信告知,我相信她必定會很高興我能救一個人的命。」說起謊來,趙無赦沒有絲毫不自在。

    「想必令堂也是個善良的人。無赦,子欲養而親不待,你是該好好孝順你的爹娘,千萬別像我這樣,等到有能力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身邊。」在外人面前,他是堅強的嚴君寒,不能露出一絲的痛苦,他也不懂自己與趙無赦認識還不到一個時辰,他為何會對他說出這麼多的心事,或許是因為趙無赦給了他無窮的希望,讓他稍稍放心才會如此不懂保留吧。

    「這是一定的,不過還是先救你妹妹為首要。」

    「那令堂的禮物就由我代出,當作是我一點小小的謝意。」

    「好啊。」太無趣的話題,趙無赦只想盡早結束,不想跟嚴君寒推辭。

    「那我不打擾你了。」嚴君寒欲走還留地看著趙無赦。「無赦……真的很感澈你。」

    趙無赦那句話沒說錯,若他沒見他,肯定後悔一輩子。

    收下他的謝意,趙無赦回敬一句話。「君寒,你其實很單純。」

    看似歷經許多災難的眼神卻難掩一抹清澈的光芒,卻也令趙無赦非常想將他燦爛的眸子染黑,要他絕望、要他痛苦。

    嚴君寒真誠地笑了,早先在他臉上出現的陰霾彷彿也散去大半。「那是因為我還沒遇過壞人,如你,也是個好人哪。」語畢,他轉身離開。

    嚴君寒說他是好人,在尚未瞭解他的人之前,每個人總是說他是好人,可一旦等他使出手段後,嗯……似乎還沒有一個人稱讚過他呢!

    愈美味的獵物,就要愈拉長時間慢慢玩才對。

    要接近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會變換另一張臉,當時接受嚴君寒的幫助,是在他的預料之外,這次才會再以真面目接近。

    上一個方楠華,不過半個月就顯露出他的貪念,為了區區一箱珠寶就下手殺人,害他也不想再玩下去,草草結束了他的性命。

    這次嚴君寒又能陪他玩多久?

    攤開掌心,適才輕撫嚴君寒頭髮的觸感仍殘留在掌上。

    剛剛,他怎會一時動念同情起嚴君寒,伸出了手?

    在人間活了千年之久,他看過太多悲歡離合,生離死別,早已沒有任何感覺,為何在聽見嚴君寒對待自己妹妹的情感卻會動容?

    實在不解。

    他是個活了千年之久的靈,不知從何而生,不知自己的路在哪,他只想來人間找遊戲,尋樂子,最愛顛覆人性。

    深諳人性的他看盡人生百態,幾乎沒有一個人的心思能躲過他的眼眸,他這雙眼看盡了無盡的生死,早已超脫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但剛才為何……

    不管如何,這遊戲應該會愈來愈有趣。

    *  *  *  *

    若問妖魔最重視的是什麼,莫過於生命了。

    若問人重視的是什麼,這就因人而異,有錢財、有性命、有權勢,但絕對不脫他的預測之外,

    可若問他自己最重視什麼——應該是遊樂吧。

    生命悠悠,無窮無盡,綿綿壽期若沒有替自己找一些打發時間的小遊戲,豈不是會悶得發慌,因此他最愛的是能讓他開懷的樂子。

    度過人世間漫漫歲月,他也玩過不少人,有達官貴族、有市井小民、有六根清淨的修道人,比起那些毫不起眼的身份,他還比較喜歡跟那些尊貴的皇帝較勁,看看他們能夠跳脫人性,或是就此墜入他的陷阱內。

    不過對秦始皇說了東方有不死之藥,他就無法脫離生死的迷惘;在唐太宗耳邊短短說了幾句,就換來兄弟自相殘殺的畫面。

    更有趣不是嗎?

    可是,他對眼前的嚴君寒卻難以看清。

    此刻,嚴君寒正在幫他挑選一個不存在娘親的禮物,瞧他如此認真,看得出他做事應諺相當謹慎仔細,這樣的人除了妹妹還會重視什麼?

    嚴少夢是他拿來對付嚴君寒的最後一步棋,他並不想一下子就讓他跌到谷底,他是希望慢慢逼得嚴君寒的情況愈來愈慘,而嚴少夢是他最後讓嚴君寒痛苦的致命點。

    「你想你娘會喜歡手環嗎?」嚴君寒挑了一隻翠綠的玉環,色澤晶瑩剔透,一看就知道是上品,價值不菲。

    「她是個樸實的人,不必太花稍。」

    「那好,就包這隻。無赦,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命人即刻快馬送去。」

    「真是感激不盡。」

    「哪裡,你對我們嚴府才是恩重如山,這隻玉環不過是小小的意思而已。」

    「如果你真要這麼說,那麼上回搭船的時候,你不也給了我方便?」

    「那真的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切莫放在心上。」

    「但對我來說,那可是讓我非常感激的行為,我到現在仍想回報你呢,這樣吧,只要你開出一個條件,我就能幫你完成,如何?什麼條件都成!」他試探性地拋出了誘人的餌。

    「無功不受祿。」嚴君寒淡淡回道。

    「我不是說了,我是感激你的幫忙,只要你開口,我立刻幫你辦到,我可是說到做到。」就算懷疑他說的是假,仍有人會半真半假地對他許下願望,若成真了,則是一種意外的喜悅,對許願的人沒有差別,但他總是以這種方式試探一個人的貪慾有多強,以利他日後的遊戲。

    方楠華是個十分貪心的人,他許的願望就是要全天下的財富……嘖嘖,結果卻無緣得之,反倒丟了小命。

    嚴君寒會許什麼願呢,他可期待了。

    「不必。」嚴君寒搖頭拒絕。「我不是那種會把自己的心願寄望於別人手中的人,我想要的我自己會爭取。」

    趙無赦眉頭微蹙,他非常不喜歡嚴君寒始終拒絕他。「但總有力有未逮之時,就如同少夢的事情,難道你心中都沒有一絲渴求嗎?」

    嚴君寒仍是拒絕,眸底沒有一絲貪念。「不,即便我心中有願望,那也是你做不到的事情,說了又能如何,而且我這一生只相信付出才有收穫,就算說著好玩,也絕對不胡亂說。」在他心底,原則不可輕易改變。

    「你的性格可真嚴謹。」更勾起他的挑戰欲。

    「夢兒也說過我有時候固執過頭不知變通,但這是家父教我的道理,他教導要我做個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人,要是我隨隨便便就喜歡向別人要求,那麼總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凡事都愛靠別人,變得不再是自己。」察覺到趙無赦的不悅,他連忙解釋著。

    「還請原諒我的堅持。「

    「能堅持自我是好事。」只是他的傲骨又能支撐多久呢?

    有一天,他非要嚴君寒懇求自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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