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每天都會有意外發生,秦延悅深深感到屬於他的意外就只有一個——安仰眉。沒打石膏的右手拿著咖啡杯,中午十二點吃著早餐的男子頹廢地瞇著。窗外是明朗的天氣,可是他全然毫無精神。
方才接到安仰眉的電話,說是要採訪他,作為美特利公司此次贊助活動的先期報道。對於這種能讓自己出風頭的好事,秦延悅全無興趣,反而深覺厭惡。大篇大論的虛偽言詞,連演說者自己都欲嘔不止,怎麼可以讓別人看?他鬱悶地想著。
「不覺得採訪我們施總更好嗎?」他曾委婉地謝絕,可惜對方是塊生硬的鐵板。
「可你已經是此次活動美特利公司一方的全權代表,除了你別人都不合適。」
「我可以拒絕嗎?」
「當然不可以。」電話另一端安仰眉笑得像惡魔,「你什麼時候有空?」
「只有今天,明天我就要起草此次贊助活動的計劃書和報告書。」
「好極了,那就定在今天。什麼地方?什麼時間?」
傻瓜都聽得出的興奮語氣,秦延悅根本無法回絕。
「下午一點,我不想出門,方便的話你就來我家吧。」他皺著眉說出一長串的地址,隨後在對方的感謝聲中掛斷電話。
這是早上九點時候的意外,完全沒從熟睡中清醒的人懊惱得差點撞牆。隨後便再也不能入睡,翻了幾頁書,迷迷糊糊地等注意到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之後的事。匆匆起床梳洗,勉強做了點打掃工作,等感覺到餓時也只有早、中兩餐合而為一了。
為什麼要偷懶約在家裡呢?原本手受了傷,做打掃就不方便,又加上一到休息日就變得懶散的心情,他今天恨透了所謂的家務事宜。
受傷期間是不是應該請一個家政婦呢?不得不考慮的問題迫使他不悅地歎口氣,這個月的開支超出預算了。而之所以如此,全出於上星期的意外——車禍。
「怎麼搞的?」咕噥一句,他無奈地將不小心潑出的咖啡汁擦掉。
門鈴響了,他嚇一跳,下意識地瞄了眼客廳的掛鐘,不到十二點半。來得也太早了吧?慌忙將抹布扔進廚房,他急著開門。
「果然在家,爸媽要我送點葡萄過來,鄉下親戚送了好幾箱。」大哥秦延慶不等弟弟開口說什麼,便自行走進屋。與弟弟的俊朗全然不搭界的福態相貌和無禮的舉止顯露其某種程度的無知和憨實。
「來之前打個電話給我不是更好嗎?我有車,回家一趟還是比較方便的。而且萬一我不在家,你不是白跑一次?」關好門,對於預料之外的客人,秦延悅並不十分歡迎。
「啊,我也這麼說,但是你嫂子說就算你不在家也要等到你回家。」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套高級公寓內,但秦延慶驚羨的表情明顯得令屋子主人隱隱不安。
「不愧是高級公寓,房間又多又大,裝修也漂亮得很。」
「啊。」秦延悅隨口應一句,沒有請兄長入座的原因是對方已經坐在了長沙發上,「想要喝點什麼嗎?我幫你泡杯茶。」
「哦,我正好口渴。」秦延慶老實不客氣,遲遲才注意到另一人受傷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出了點意外。」淡淡地回答,他想說自己的兄長不是普通的遲鈍。結果對方也僅僅是隨口問了一句,什麼實際行動也沒有,一點不在意讓受傷的人為他泡茶。
「這茶是新茶吧?很貴吧?」好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比弟弟受傷更值得秦延慶關心,他小心翼翼地探問。
「別人送的。」他撒了個小謊,以免過分老實的兄長不敢喝,「爸媽身體都不錯吧?」
「啊,很好。你大嫂和佳麗也很好。」
他沒問嫂子和侄女的事,秦延慶的多言令他起了疑心,「哥,你除了送葡萄之外,今天來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
「哈哈哈……」一陣無意義地傻笑,秦延慶說,「延悅,你這兒還有空房間吧?這麼大公寓就一個人住也怪冷清的。你一個男人,沒人照顧也不太好,而且現在又受了傷。」
已經聽出弦外之音的人露出嘲諷的微笑,他恨透了連自己親人也要拐著彎說話的虛偽,「有話就直說吧,看來你臨出門前大嫂一定交代了不少事情。」
尷尬地喝口茶,秦延慶清清喉嚨道:「還不是為了佳麗的事。你知道的,她的學習成績一直不太好,你大嫂急了,決定今年讓她轉校。但是新學校離家太遠,又沒住宿,所以想問問能不能借你這裡住?你看,你這邊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佳麗今年十三歲,單獨和我這個單身大男人一起住恐怕不太好。」下巴幾乎掉落,秦延悅刻意擴大自己的笑意,一字一頓強調。
「你大嫂和我也是這麼覺得,我們想反正多一個不多,所以就讓你大嫂一起搬來陪著。」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口氣。
滑天下之大稽!真有夠搞笑的!天下哪有這種事?好好的一家子,大嫂和侄女搬到小叔子的公寓住。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怨氣,秦延悅斂起笑意,冷冷地看著老實到連常識都沒有的兄長。
「別開玩笑了,哥,這在外人看來像什麼話?大嫂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女兒不住自己家裡,搬來和我住,實在太奇怪了。」
「呃!是嗎?」頗為難的複雜眼神,秦延慶仰著看著秦延悅的表情,讓對方渾身不爽,「那不如這樣,你借我們一點錢,我和你大嫂乾脆買套房子。如此一來家裡的那套房子就讓給小妹和爸媽他們,大家都過得舒暢。」
原來如此,真正的目的是向他借錢!但直接開口說明不行嗎?非要以此種拐彎抹角的方式?深怕他不借錢,故意以全家人搬進他公寓作為要挾。可笑,自己的親人都會耍這種令人噁心的把戲。一團怒火,憎恨兄長任由其妻的擺佈及木訥,他氣勢洶洶地一把將沙發上的人拖起來,推出門。
「走!立刻走!以後不許你和你那個惡妻再踏進這裡一步!」
「延悅,我好歹是你大哥,你幹什麼啊?」完全搞不清狀況的無辜。
「哼哼!」秦延悅冷笑兩聲,盡量克制自己的失控,「現在我還叫你一聲哥。大嫂讓你來的真正目的就是借錢吧?為什麼不開口直接問我要?怕我不給嗎?我們是親兄弟,我有錢我會不幫你嗎?幹什麼要先以那種爛借口威脅我?說什麼要全家住進我這裡!這種把戲,簡直是拙劣得丟人,你不害臊嗎?連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要耍心眼!回去吧,我暫時不想再看到你們一家人。」
「可是,借錢的事……」即使非常不好意思,秦延慶仍唯唯諾諾地重複道。
「我說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一家人,你沒聽清楚嗎?滾!」再也無法忍受兄長的粗神經,他大喝。
「怎麼這樣啊?」畏懼眼前人的憤怒,秦延慶發出不滿的抱怨,轉身緩緩離去。
一幫混蛋!心裡咒罵著,秦延悅冷著臉準備關門,但從樓梯間探出的身影令他神經質地瞇起雙眼。
「不要躲了,進來吧。」無法從方纔的極度憤怒失望中解脫,他依舊一臉陰沉冷漠。
「對不起,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皮皮地笑,特屬於安仰眉的風格。
「其實你心裡根本就覺得沒必要道歉吧?」語中帶刺,有點遷怒的味道。
安仰眉不介意地摸摸鼻子,乖乖走進客廳。打量著裝潢得過於奢侈的客廳,她在心裡默默地評價了一句:「小資。」想到自己租的那個小套間,一時心理不能平衡。
「要喝什麼嗎?飲料?茶?咖啡?」他打從心底為受傷的自己悲哀。
「不用了,你手不方便,我要是實在渴,自己倒杯水就可以了。」安仰眉指指客廳裡的飲水機,急急阻止往廚房走的人。
一愣,意識到對方竟然有著自己親兄長都不曾想到的體貼,他不由消了先前所有怒氣。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他還是走進廚房,從冰箱裡取出小瓶裝的可樂。
「可樂應該喝吧?要是不喝的話就只剩啤酒了。飲水機裡的水時間隔得太長,怕是不太好。」
「當然喝。」搶似的奪下他手中的可樂,她的坦率更令對方覺得可愛。
「現在就開始採訪嗎?」
「啊。」擰開蓋子喝一口,冰涼的感覺和湧出的氣泡讓安仰眉的舌頭瞬間麻木,她含糊應道,眼角餘光瞥見另一人不太精神的氣色便立刻改口:「不是,今天不採訪了。」
「不採訪了?」弄不懂她忽然改變主意的原因,他看著笑得頗有幾分邪惡的人。
「對,我們出去約會。」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大膽,秦延悅哭笑不得,「約會?我和你?」
「是啊,不可以嗎?我請你去海洋公園,再請你請晚飯,這麼好的事難道你想拒絕?」
注意到她習慣性地鼓起兩頰,秦延悅頗覺有趣地笑了,先前的陰霾心情一掃而空,「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好像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是當然。說好哦,這次算是我報恩,謝謝你幫助仁愛拉到了美特利的贊助。」
「這樣的謝恩還真廉價啊。」他忍不住糗她。
「什麼廉價?這個約會將花掉我這個月所有的閒錢,像我這種小記者的薪水原本就少得可憐。」
真是個一根直腸通到底的傢伙,彷彿和其他人的構造全都不一樣。不明白她何以可以擁有這樣開朗毫不做作的個性,也深深為這樣的個性著迷,秦延悅領悟到自己正往一個神秘的誘惑圈套裡鑽。
☆☆☆☆☆☆☆☆☆
星期日的海洋館內滿是參觀遊玩的人,大多為帶著孩子的夫婦和年輕的戀人們。抬著裹有石膏的左臂混在人流中,秦延悅略感不自在。個別調皮的孩子似乎覺得插在石膏裡的手臂比起海洋動物更稀奇,竟對著他指指點點,可真正令秦延悅感到有些丟臉的是同伴的誇張。整張臉和整個身體死死貼著鋼化玻璃,眼前的小女人毫無顧忌地對著企鵝和鯊魚全然忘我地尖叫歡跳。
「秦延悅,你看!看那只企鵝,好肥,肥得動都不能動,好可愛!」
拜託!不要叫他的名字好不好?被點名的人惟有朝四周投射過來的哂笑目光苦笑,所有目光的含義他都明白。無非是諸如「你女朋友未免太孩子氣了」之類的同情,一開始他還可以視而不見,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不由開始同情自己。
「又不是第一次來,怎麼弄得像小孩子一樣,一會兒叫一會兒跳的?周圍的人都看著我,特別是管理員,一副認定了你是我女友,我必須好好管教的神情。」站在海洋館出口處的紀念品商店內,秦延悅吐槽同伴。
「呃?我們像情侶嗎?」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琳琅滿目的小商品上,安仰眉隨口應一句,「哇,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拿在她手裡的是一個藍水晶材質的海豚鑰匙圈,冰晶透明的海洋藍,討人喜愛的憨實姿態,經精雕細琢之後散發出奪目光彩。
「的確很漂亮。」連一向對小物件不以為然的秦延悅也禁不住讚歎。
「對啊,嘿嘿嘿!」淘到寶似的奸笑,可惜當她看清貨架上的價格標籤後立刻怪叫起來,「靠!搶錢啊,這麼個鑰匙圈竟然要一百二十八元?和門票錢一樣!」
聽到她不雅的咒罵,他驚訝地睜大眼。然咒罵者全不放在心上,自顧自地盯著海豚鑰匙圈,既愛又恨,幾次把東西放回貨架又取下。最終她鼓著腮幫子,怨恨地將一見鍾情的紀念品送回原處。
默默地將她神情動作的細枝末節看在眼裡,秦延悅好氣又好笑。猜到她多半是因為價格的原因而不得不放棄,他走上前伸手故意弄亂她的頭髮。
「喂,不要欺侮我比你矮!」安仰眉嘟著嘴,滿臉不樂意。
「叫了大半天,口渴了嗎?我請喝飲料,不過得麻煩你去買。我在門口等你。」指指紀念品商店對面的便利店,他笑道。
「哦。」依依不捨地瞄了掛在貨架上的海豚鑰匙圈一眼,安仰眉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等她心不在焉地買了兩瓶可樂走出便利店時,秦延悅正一派悠然地等在出口處,沒受傷的手插在褲袋裡。
「既然你家有可樂,你應該會喝吧?」她把飲料遞給他,先前的興奮不知為何轉化成了某種憤憤的鬱悶。仔細注意的話多半可以發現秦延悅的笑容十分微妙,可惜沉浸在自己哀怨心情中的小女人根本沒多看對方一眼。
「謝謝。」
「不用謝啦,說好今天我請客,就當是我為公益事業做的一點小貢獻。」更像是說服了自己,她勉強打起精神,「接下去我們去哪裡?時間差不多,找個地方吃晚飯怎麼樣?」
「你挑你喜歡的店,晚飯由我請。」
「為什麼?事先說好由我請你。」她不解地仰首問。
「已經破例讓你請客買了海洋公園的票,如果連約會的晚餐都要女士請,我今天丟臉就丟到家了。」頗具挖苦風格地解釋,秦延悅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是這樣的嗎?想想自己也沒有理由掏出所有的血汗錢死撐面子,她索性樂得成全另一人的大男子主義,「好啊,這樣就可以無憂無慮地大吃一頓了。」
輕溢出唇的笑聲,秦延悅終於能夠十分肯定先前安仰眉的悶悶不樂絕對是來自於無形的經濟壓力。明明沒有錢,卻為了緩解他陰鬱的心情出來玩,這份不用言明的溫柔和善意令他無法不感動。
「想不想試試正宗的海鮮大餐?雖然貴一點,但看在你可愛的分上應該沒問題。」
「嘿嘿嘿!付賬的時候你不要後悔就好。」回以他的調侃一抹狡猾的微笑,美食當前的她一點也不在乎所謂的窮人尊嚴。
☆☆☆☆☆☆☆☆☆
攔出租車去了位於近郊的最有名的海鮮大酒店,相對於經常在小吃攤和盒飯解決一日三餐的小記者,常陪貴賓進出此類奢侈場所的秦延悅,無論是神情或動作顯然要更為自然和優雅。更令初次踏進四星級以上餐廳的窮鬼汗顏的是,同伴眼睛眨也不眨地就點了價值四位數的菜餚。
真的差那麼多嗎?小報社記者和大公司部門經理的薪水差別真的有這麼多嗎?恨啊,要是自己不幸今晚出車禍而亡,一定會死不瞑目。安仰眉的憤然激化成食慾,最起碼她不能暴殄天物。
吃著簡單的蔬菜,秦延悅自始至終都不曾動過一筷昂貴的佳餚。先前是心血來潮才提出的建議,他絕對不會對她說,由於皮膚過敏他不能吃海鮮。看安仰眉吃得津津有味,而他全無一絲得不償失的失落感,且一臉輕鬆的愉悅。
「今天被你趕出門的是你哥哥?親兄弟?」咀嚼嘴裡的美味,吃了大半的人小心翼翼地探問。
「嗯,怎麼了?」不確定她看到了多少,秦延悅喝一口紅酒,神情變得離索。
「長得不像,一點也不像。」
還以為她會說什麼,秦延悅微微一笑,不復方纔的緊張,「很多人都這麼說,我長得像已經去世的外婆。」
「你外婆一定是美人,你絕對比你哥哥帥。」
「不過請你吃了一頓海鮮,你倒是拍起我馬屁來了。」他為她的刻意討好感到好笑。
鼓起臉頰,安仰眉撇撇嘴,孩子氣的單純盡顯無遺。
「我和我哥哥不但長得不像,連脾氣也不像,他是個老實得令人生氣的沒出息傢伙。」自己都能意識到的尖刻語氣,加上嘲諷似的眼神,他依然為兄長的魯莽憤怒。
「但總歸是你哥哥。我小時候就很想有個哥哥,如此一來其他孩子就不敢欺侮我了。」她滿臉羨慕的歎口氣。
想到小時候的確有過類似的情形,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埋頭苦吃的她。不得不承認,即使不是她有心或刻意,可仍是她讓他體會到了一些僅靠自己是永遠得不到的結論。同一件事從不同的角度看就有不同的想法,這個道理許多人都懂,而困難的是每個人都已經形成了自己固定的看法。
「吃飽了嗎?要不要再讓服務生送些點心?」發現桌上大部分的盤子都見了底,他補充道。
「不要再點了,我吃得好撐,浪費食物是非常惡劣的行為。」半癱在舒適的座椅上,她滿足地對著他笑,一副懶散嬉皮樣,「和你約會真不錯,真希望還有下次。」
曖昧地笑笑,秦延悅什麼也沒說,只是招手示意一邊的服務生結賬。兩人拖拖拉拉地起身離開餐廳,再坐上出租車時,已經是晚上八點的時間。
「你住哪兒?先送你。」
「哦。」吃得太飽思路陷入遲鈍狀態的人想也不想地應道。
聽不到她接下去的話,他要笑不笑地伸手輕拉她的耳朵,「我在問你的地址。吃得太飽,睡著了嗎?」
「好像是吃得太多了,我的住址是……啊,慘了,我要回報社,明天交稿的事竟然玩得都忘記了。」一下子清醒的人苦著臉哀叫。
悶笑聲,另一人忍俊不禁,並迅速把《天天報社》的地址告訴司機。
「好像不止一篇稿,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採訪我?」他好意提醒她。
「唔……命苦啊,你什麼時候有空?只要不是今天晚上都行。」安仰眉哀求地看向對方,昏暗的車廂內她的瞳眸異常漆黑明亮,「求求你了,看在我請你去海洋公園的分上,請在明天給我一點時間做採訪。」
「明天下午一點,還是在我住處,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OK,絕對沒問題。」她十分精神地回答。
「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意外及時聯繫我。」從皮夾裡取出預備好的彩繪紙張,他深怕她粗心大意忘了聯繫方式。
「好的。」這回是比較老實的回答,她將名片放進背包的內袋裡,「明天中午來之前,我會事先和你聯繫。」
不太喜歡彼此之間偏於公式化的交談方式,秦延悅點點頭,又惡作劇地伸手弄亂她的頭髮。
「喂,喂,不要這樣,我又不是小孩子。」拍掉他的大手,安仰眉抗議。
他笑著收手,不再說什麼,剩餘的時間裡都是安仰眉獨自在抱怨身為記者的辛苦。滿嘴的不滿,可其實又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他人無法比及的熱忱。僅僅數面之緣,但秦延悅覺得自己已經十分瞭解安仰眉,就彷彿他們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
☆☆☆☆☆☆☆☆☆
「總算是到了,都九點了,今天晚上多半要熬夜。」車子尚未停穩,安仰眉便心急火燎地打開車門向外衝,「明天再見。」
「等等。」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接觸到她疑惑的目光,秦延悅笑道:「謝謝你,讓我過了一個非比尋常的下午和夜晚。」
「我怎麼覺得應該是我謝你才對,一頓晚飯就花了你不少錢。」安仰眉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
「按收入的比例來說,你今天也花了很多錢,不是嗎?」他放開她的手,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件小物品遞給她,「這是答謝的禮物,希望下次你還能約我出去玩。」
「禮物?」好奇地把小物品拿到眼前,安仰眉瞬間驚喜地大叫了起來,「好可愛!秦延悅,你什麼時候買的?我竟然沒發現。」
預料到她會喜歡,可是當親眼目睹她的歡喜之情時,他不免小小感動一下。只是一個鑰匙圈而已,她卻仿若收到了稀世珍寶。
「你去便利店的時候我買的。」
「太狡猾了,竟然故意把我支開!」好像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把鑰匙圈晃啊晃的,「謝謝,等你手傷好了,下個月我發薪水時再約你玩。」
「好啊。」他立刻答應,隨後朝她揮揮手,「快回辦公室早點把稿寫完吧,明天見。」
「明天見。」
車子重新發動,坐在頓時顯得格外安靜的後座上,秦延悅徒感疲倦地閉眼。腦海裡迴盪開這一天和安仰眉的點點滴滴,他頗為玩味地悶哼一聲,唇線上揚。
手機鈴聲響了,顯示屏上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你好。」他無奈的按下接聽鍵,以公式話的口吻打招呼。
「是我,安仰眉。」直接得不能再直接的回答,伴著信號的微微雜音是她極有活力的話語聲,「真的非常謝謝你送的禮物,那個……海豚超可愛,我已經把鑰匙掛上去了。」
「小禮物罷了,我說過這是謝禮。我從來沒去過海洋公園,所以今天很愉快。」他真心誠意地解釋。
「我也是第一次去海洋公園。」她的笑聲極為快樂,「雖然沒做完採訪,還花了不少錢,不過能看到企鵝又加上有你做同伴,我覺得是超值了。」
「是嗎?被你這麼一說,我越加忍不住期待下次的約會了。」他的笑意不斷擴大,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
「嘿嘿嘿!別太期待,省得到時失望更大。不多說了,現在我可是很有幹勁的,恨不得一分鐘把稿子寫完。」
「啊,努力加油吧。」前一次雨天未能說給她聽的話很自然地溜出口。
「嗯,晚安。」
「晚安。」
緊握著結束通話的手機,通過這個小小的科技產品,他竟感受到從前不曾感受過的奇妙力量。而指尖仍殘留觸碰她之後的餘溫,若有似無的,令他惆悵。
透過車窗看到的都市夜景,璀璨華麗得令人幾乎感動落淚,涼涼的晚風拂過髮梢,他突然明白寂寞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