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著頭,加快了離開的腳步。來的時候她並不甘願,離去的時候心中突然也充滿淒涼。那個柳夫人也成了她真正的恩人。20年前,柳夫人還是未出閣的名門小姐,與薔薇的生父蘇江遠從小便有婚約,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誰知柳家家道中落,在朝廷中又遭小人陷害,一夜之間幾乎毀於一旦,蘇家看柳家破敗便退了婚約,不久之後,蘇江遠就娶了薔薇的母親,也是柳夫人兒時的好友。柳夫人一氣之下,出走家門,最後竟淪落到銅雀樓。可是,就在這時她居然與蘇江遠再次相遇了。蘇家悔婚並非蘇江遠的意願,是蘇父瞞著蘇江遠進行的,至於另娶他人,也是因為蘇父告訴蘇江遠柳夫人已遠嫁異鄉,而且蘇父又替蘇江遠另聘他人,萬念俱灰的蘇江遠這才不得已娶了別的女人。當一切誤會都解開的時候,蘇江遠決定休妻迎娶柳夫人,卻在這時發現妻子已然懷有身孕,而柳夫人也堅決不進蘇家大門,寧願和蘇江遠維持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也不想給他添一絲一毫的麻煩。然後便是蘇江遠受冤入獄,蘇家滿門抄斬,柳夫人便收養了薔薇。即使她深愛蘇江遠,即使薔薇的生母曾是她兒時的好友,她收養了薔薇,但是依然無法將她視為己出,也許是她心胸不夠寬廣,也許是她始終都無法原諒,她始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自己最愛的人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至於為何讓蘇莫如女扮男裝去國子監盜取陳家藏寶圖的信息也是個幌子,她早就知道陳家藏寶圖只是一幅前朝皇帝的丹青,可是這幅丹青也是蘇江遠最想得到的一件東西,於是她派他的女兒去尋找那幅畫。但是就在蘇莫如去國子監的那三個月,她也漸漸明晰,就算是得到那幅畫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蘇江遠已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而薔薇一個弱女子整日呆在那個都是男人的地方保不齊會出什麼危險,更何況她的女兒身漸漸被識破了,離開是最好的結果。只是讓柳夫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曾經拋棄薔薇的宋襄王居然重新對薔薇滿是迷戀,並且幾乎是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而薔薇卻對陳家的大公子芳心暗許。「那你到底為什麼要幫我逃走。」當蘇莫如知道了這些事情的因果之後,在開始理解她的同時,卻也對這件事滿是疑惑。「其一,我答應過蘇家要好好照顧你,對現在的你而言,要你進宮無疑是害了你。其二,你說的,願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分,說來可笑,那也曾是我的願望,只是我已無法實現。」蘇莫如看見她眼中閃出一絲晶亮的光芒,那或許是她年輕時的璀璨,也或許只是她遺憾的眼淚,這個榮華孤獨的女人雖然對很多事情滿是算計和冰冷,卻也在心裡的某個柔軟地方,即使自己要背負巨大的危險,也不忍破壞一對有情人的未來和幸福。蘇莫如的腳步越來越快,卻也越來越沉重。直到陳府兩個字燙金的門匾橫在自己的眼前時,她才從那份淡淡的憂傷中醒轉過來,可是下一秒,又是令人窒息的痛苦。門簾,漆柱,石獅,………到處都貼滿了鮮紅的雙喜和喜慶的綢帶,就連房頂的瓦礫上都有家丁在扎幫花球,真是一派喜氣洋洋啊。她穿著銅雀樓小廝的衣服,把身上的銀兩全都拿了出來才使得陳家家丁代為通報,但是不一會,她就得到陳堯叟不見她的消息,憤怒,震驚,還有心痛,讓她幾乎失了理智,不顧阻攔拚命掙扎著要進去,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被轟了出來,額上,手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原本白淨的小臉也因淚水和汗水的交織而現出髒污。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青天霹靂驀地的響徹雲霄,不一會就雷雨交加了。陳家的人紛紛回到屋內,緊閉大門,把她關在外面,不管怎麼砸門,怎麼叫喊都無人回應。癱倒在地,連哭喊的力氣都沒裡,抱住雙膝,倚在門柱上,嚶嚶的哭了起來。她只是想要一個解釋,一個解釋而已。「你走吧。」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她抬起頭,終於,終於又看見他了。想站起身來卻腳下一軟,差點又要癱在地上,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扶住,她望著他,眼裡儘是淒苦和不解,「為什麼,你為什麼沒來找我,為什麼要娶別人,他們說你變了,但是我不信。」扶住她的雙手漸漸撤開,眼中的痛楚一閃而過,隨即是她初見他時,那種難言的冰冷和陰鷙,「你錯了,我是變了,我與你的緣分早就盡了,你又何苦在這糾纏不休。」「哼,糾纏不休?」她冷笑一聲,淚水湧出眼底,「那你當初的承諾呢,都是假的嗎?」「那時是我少不更事,至於我說了什麼我早就忘了。」「少不更事,不過幾個月而已,你就忘了,那狀元爺您也成熟的太快了。」他居然,居然用一句少不更事,就把那些日子全部否定了。「對,就算是我負了你那又怎麼樣,我現在是大宋的狀元,安陽公主垂青與我,我以後必能平步青雲,我當然要接受這樁婚姻。」「平步青雲,你要的就是這個?」「是,我要的就是這個,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當初你接近我不也是為了我陳家的藏寶圖嗎,你不過是個青樓女子,就算現在被當今聖上看上了,那又如何,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庸脂素粉,怎能抵得過金枝玉葉的安陽公主,你我也不過是逢場作戲,一場………」啪!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青樓女子,逢場作戲。「陳堯叟,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你,你不過也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對,你我之間從頭到尾就只是逢場作戲!」她聲音顫抖卻也堅定,說完,轉身衝進瓢潑大雨中。他站在原地,因為心中巨大的痛楚而難以呼吸,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陳家大門猛地推開,然後一個人影閃過把陳堯叟推到在地,拳打腳踢起來,「你怎麼能這麼對莫如,怎麼能對她說那種話!」陳堯咨一直在大門後面,被一幫家丁狠狠制住,怎麼都掙脫不開,只能聽著陳堯叟對蘇莫如說出那種最殘忍的話來。蘇莫如一走,他才被鬆開。「把他們拉開!」陳省化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個兒子,心中不免一陣悵然。「堯咨,你大哥若不趕那個女人走,我們陳家也保不住了。」一聲歎息,淹沒在越來越沒有盡頭的大雨中。她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場大雨中跑了多久,雨水早已滲透了她單薄的衣衫,寒冷,痛苦,折磨著她,天色以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只想被淹沒在這場無盡的大雨中,也許在醒過來時就能回家了,想著想著她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身體一個前傾,便倒在雨中。恍惚間,她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覺得自己被一個擁進一個懷抱,「姑娘,你沒事吧」頹然的睜開眼睛,一個契丹人裝扮模樣的男子關切的望著自己,帶著些許焦急和探索,「是你,蘇莫如?居然,居然真的又見到你了,我………」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