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牟世傑乃是綠林盟主的身份,石青陽自是要給他幾分面子。不過石青陽雖然遵命,心中卻也甚為奇怪,當下間道:「牟大俠,你也來為這妖女說情?這妖女是史思明的女兒,史朝義的妹妹,害我師兄就正是她!」牟世傑道:「我都已知道了,我此來正是要與令師兄排解此事。」
牟世傑與衛越、焦固二人見過了札,說道:「這位史姑娘唆使宇文垂欺師犯上,擅自囚禁焦幫主,又弄得貴幫內部不和,險些兒大動干戈。說起來也難怪貴幫要對付她。但我揣度她的用心,卻是想與貴幫聯合抗官軍的,不知我可猜錯沒有?」史朝英吃了一驚,心道,「此人真是精明厲害,他從來沒有見過我,竟然便識破了我的用心。」焦固說道:「這個,字文垂也曾向我透露過了。丐幫不敢以俠義自居,但也決非胡作非為的烏合匪徒,怎能與這班禍國殃民的賊子聯合?再說咱們做叫化子的,只求有個討飯的地方,難道做叫化子還想坐龍廷麼?」
牟世傑笑道:「天下無道,有德者居之。皇帝人人可做,叫化子做皇帝也沒有什麼稀奇。不過,人各有志,焦幫主不稀罕皇帝那個寶座,這也就不必提了。但依此說來,這位史姑娘囚禁焦幫主,固然是大大不對,卻非有意傷害焦幫主的性命,不知焦幫主可肯大度寬容,阿開一面饒她不死麼?」焦固沉吟不語。牟世傑又向段克邪問道:「聽說,這位史姑娘曾為你叛了她的哥哥,救了你一命,這是真的麼?」段克邪道:「原來牟大哥也知道了?」衛越吒道:「你怎麼會要她救命?」段克邪實話實說:「此事說來,是她先對我不住,她設計擒了我,但她後來又放了我,我還是感激她的。」當下將經過詳說一遍,衛越這才知道段克邪何以一再為出朝英求情的原因。
牟世傑說道:「如此說來,這位史姑娘雖是史思明的女兒,史朝義的妹妹,但她的行事卻與父兄頗有不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就是看在她有向善之心,這才敢來向焦幫主求情的。
不知焦幫主可肯給我這個面子麼?」
焦固歎了口氣,說道:「罷、罷、罷,我那徒兒自身不正,行為乖謬!俗語說:『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本來也不能全怪外人,我也不想為他報仇了!牟大俠,我這條性命是你結我檢回來的,今日你來說情,我怎能不依?好吧,就一條性命換一條性命吧,從今之後,只要這位吏姑娘不再犯我,我也絕不再犯她!」
你道焦固何以這樣感激牟世傑,這裡面有個因由。原來就在焦固脫險那天,他又碰到一個比史朝英更狠毒的敵人,險遭不惻,幸虧牟世傑救了他的性命。
這個狠毒的敵人不是別個,正是精精兒。史朝英慫恿宇文垂叛師篡位,精精兒也曾參與密謀,而且一直是由精精兒出頭,給宇文垂撐腰,想把他扶上幫主的寶座的。精精兒並非有厚愛於宇文垂,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正似史朝英的企圖一樣,他也是想通過宇文垂來控制丐幫。不過,在如何處置焦固這一件事情上,他卻與史朝英的意見不同。精精兒為了免除後患,一再主張殺掉焦固,但由於史朝英堅決不許,宇文垂也無論如何不肯殺師,精精兒在當時還有仰杖他們二人之處,這才不敢私下毒手。
到了史朝英和段克邪雙雙出走,宇文垂斷定史朝英一定未曾來得及將焦固帶走,而是將囚禁的地方轉移。精精兒的聰明才智在宇文垂之上,字文垂想得到的,他當然也想到了。宇文垂勾搭史朝英的心腹侍女,別人沒有留意,卻巧給精精兒看在眼內。精精兒早就對宇文垂疑心,從此更加留心宇文垂的行動。
正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宇文垂一心一意引那婢女上鉤,卻想不到精精兒晴中也向他窺伺。
那日宇文垂探聽到了師父被囚的秘密處所,悄悄溜走,不久,就給精精兒發覺他的失蹤,精精兒立即去盤問那個婢女,曉以利害,加以威嚇,終於也從那婢女口中,探到了秘密。
宇文垂救了師父,將解藥結了師父之後,便即自盡。他卻沒想到,他師父雖然得了解藥,但中毒太深,莫說武功不能即時恢復,連氣力也還不如常人,實在還需要他的保護的。宇文垂自殺之後,焦固傷痛之餘,剛剛掩埋了他的屍體,精精兒就來了。
焦固施展兩敗俱傷的「天魔解體大法」,咬破舌頭,將全身氣力願聚,擊了精精兒一掌,他的一條腿也給精精兒打斷。精精兒正要痛下殺手,無巧不巧,恰值牟世傑舢路過,精精兒吃了焦固一掌,功力減了幾分,不是牟世傑的對手,給牟世傑趕跑了。牟世傑替焦固駁好斷骨,一直將他護送到三百里外一個丐幫的分舵,這才分手。
有這樣一段因由,牟世傑來給史朝英說情,焦固自然是不能不賣他面子,不過他說話也根有分寸,只是說,只要史朝英以後不再犯他,他也決不再向史朝英算帳。話中之意即是他只能將他的私怨拋開,再推廣一步,至多是他屬下的丐幫弟子也聽他約束,但丐幫的長輩,便如衛越,那他可管不著了。
牟世傑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當然聽得懂他的意思,當下謝過了焦固、便來向衛越求情。
焦固已經答允,大家以為衛越也必然會給牟世傑幾分面子,那知牟世傑一句「衛老前輩」剛剛出口,衛越便翻起一雙怪眼,哈哈笑道:「牟大俠,你不必在下說了,別弄得大家不好意思。」一句話把牟世傑擋了回去,弄得牟世傑極是尷尬。段克邪連忙說道:「衛老前輩,我寧願受你責罵,也要向你求情。」衛越搖了搖頭,說道:「你求情也沒有用,俺老叫化的脾氣,生來就是又臭又硬,六親不認,決不講情!」
史朝英拾起寶劍,忽地說道:「你們不用為我討情了。好吧,老叫化你不肯放過我,那就來吧!」衛越咕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酒,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要和我動手?呸,憑你這女娃子也配?」哈哈一笑,把酒噴了出來,接著說道:「俺老叫化不講人情,卻講面子。論理你是罪有應得,我殺了你也不為過。但精精兒現在己不是和你一夥,你只是個單身女子,我殺了你,旁人不知,那可要說我以大欺小了!不成,不成,老叫化怎能失掉這個面於,寧願不殺你了!」他講的這番話雖是說笑,卻也頗有深意,他指出史朗英現在是個單身女子,那即是說她已經脫離了邪惡的集團,因此他才可以不把她當作敵人。牟世傑心想,「衛越號稱瘋丐,果然是言行出人意表,似瘋不瘋。倒是這位史姑娘聰明,摸透了他的脾氣。」
衛越道:「喂,你這女娃子的劍法很是特別,你的師父是誰?」史朝英笑道:「幸虧你沒有殺我,你殺了我,你就知道我師父的厲害了。你要知道我師父的名字,你可以去問空空兒。」衛越道:「呸,你下說我就不知嗎?你的師父一定是那號稱『無情劍』的辛藍姑。」史朝英吃了一驚,「這老叫化可有點邪門,我師父的武功路數,他卻怎能知道?竟然只看了我幾招劍法,就叫得出我師父的名號來。」當下便冷笑道:「老叫化,你知道我師父的外號那就好了,她比你更不講情,你殺了我,你想她會饒過你嗎?」衛越大笑道:「女娃子,你跟你師父有幾年了?她號稱『無情劍』,但她心裡是有情無情,我看你也未必知道!老叫化倒不怕她殺我,卻是怕她向我求情。」史朝英道:「什麼話,她會向你求情?」衛越笑道:「她要求我做媒,那不也就是等於向我求情了?」史朝英「啐」了一口道:「胡說八道!」衛越哈哈太笑道:「信不信由你。老叫化也不願在徒弟面前抖露師父的私情。
好,焦師侄咱們走吧。再說下去,那就要給人罵我者不正經了。」
衛越一會兒疾言厲色,一會兒嘻皮笑臉,把史朝英弄得啼笑皆非。眾人都知衛越素來有點瘋瘋癜癲,倒也不覺奇怪,只有史朝英心裡暗暗嘀咕:「這瘋叫化可真是邪門,說的活也不似全是瘋活,難道他當真知道了我師父的心事不成?」
丐幫諸人走開之後,段克邪與牟世傑重新見過,他記掛著鐵摩勒,便即問道:「牟大哥,你今天怎的來得這麼巧?我的摩勒表哥呢,他來了沒有?」
牟世傑笑道:「不是我來得巧,我是有心到這裡等候你們的。你的表哥,與秦襄乃是故交,秦襄這次召開英雄大會,他當然是要來的。不過他還有點事情,要稍微耽擱,大概至遲後天正日也可以赴到了。」接著說道:「我和金劍青翼杜百英等人前來,到了長安已經有好幾天了。我和焦固最近拉了交情,他們丐幫的消息靈通,得到的消息也從不瞞我。我早已知道你和這位史姑娘今日到來,也知道丐幫今日要在這裡活擒史姑娘,在長安丐幫總舵之中,人多口雜,我不便出言攔阻,只好臨時趕來了。」
段克邪這才知道個中原委,但心裡也甚為奇怪,「牟世傑與史朝英素不相識,她是史思明的女兒,牟世傑不把她當作妖女看待,這已經是很難得了,他還肯為她如此盡力,可真是出人意外!難道這都是為了我的緣故?」
史朝英待他們的談話告了一個段落,這才走上前來,口不言謝,卻對牟世傑翹著大拇指讚道:「牟大俠,你大度寬容,不辭任勞任怨,到處為人排難解紛。當真不愧是個綠林盟主!」牟世傑笑道:「聽說你哥哥手下的將士都很聽你的話,你們這次大敗之後,聽說也是由於你的調度,才不至於潰不成軍的,史姑娘,你也算得是個女中英傑了。」史朝英笑道:「你倒很留心我的事情,但你聽來的這些話,卻都是經過誇張了的,我可沒有那麼大本領。就因為我不似普通女子那樣只會梳頭穿衣,我的哥哥已經忌刻我了。」牟世傑笑道:「我還以為你這次逃出來是為了克邪的原故,原來你們兄妹早就不和。」段克邪面上一紅,說道:「史姑娘的性情行事本來和她的哥哥很不相同,他們是異母兄妹,她的哥哥殺父自立,暴虐無道,她是早已不滿哥哥的所作所為了。」牟世傑點點頭道。「哦,原來如此。」眼光從史朝英面上溜過,若有所思。
史朝英道:「大恩不言謝,牟盟主,你以後倘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吩咐。你要什麼,我力之所及,一定給你弄來。」說著也似笑非笑的望了牟世傑一眼。
段克邪心道:「朝英說話好沒分寸,既然是大恩不言謝,卻又說什麼只要是牟大哥喜歡的,她就設法弄來。我牟大哥是何等人物,豈希罕你送他什麼東西?而且這種說話,若是出自我師兄之口,那還差不離,你卻哪來似我師兄那樣妙手空空的絕技?」但出乎段克邪意料之外,牟世傑卻毫無不悅的神情、反而滿面堆歡,微微一笑,說道:「如此:我預先多謝姑娘了。」兩人言語歡洽,竟似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段克邪冷落一旁,史朝英也似乎感覺到了,她突然停止說話,走到段克邪面前,將寶劍雙手奉還,說道:「多謝你一路照料。我知道你不喜歡與我作伴,但我一樣感激你。」這幾句話出自真情,聽得出她聲音也在微微顫抖。這剎那間、段克邪也不自禁的起了一點惜別的情意。當下,史朝英正自心事如潮,聽了段克邪這麼一問,怔了一怔,她未來得及回答,牟世傑已先問道:「原來史姑也是到長安參加英雄大會的麼?」
史朝英定了定神,「噗嗤」一笑,說道:「我哪配參加什麼英雄大會,英雄二字,當今天下,只有你們二人和鐵摩勒才配得上。我只是為了結丐幫之事而來,本來是可以不必再到長安的了。但既然來到此地,長安已在眼前,我又有點兒想去瞧瞧熱鬧了。」
牟世傑道:「史姑娘是女中豪傑,何必過謙。但你一個單身女子,諸多不便,我看你還是仍然和我們一起吧。我們在長安有『窩子』地方甚大,也準備有女眷居住的地方,你住在我們那兒,也可以放心。」
史朝英道:「克邪,你不討厭我吧?」段克邪道:「這是牟大哥作的東道主,我和你一樣。都是他的客人。」史朝英笑道:「牟盟主,你不知道,他一路上總是想撇開我,怕我絆他的腳。
好在這次是你邀請我的,不然,我可不敢再跟隨他了。」
牟世傑笑道:「你不知道,他是為了避嫌。其實江湖男女,又何頹講究這一套呢。」說到這裡,他望了段克邪一眼、接著問道:「你的摩勒表哥,很關心你和那位史姑娘的事情,你究竟找著她沒有?」「巧得很,克邪的未婚妻子和你是一個姓氏。他們是一出生就定下婚配的。」後面這段話是牟世傑特別為史朝英解釋的。段克邪有一位『史姑娘』,史朝英是早已知道了的。不過現在才更進一步,知道段克邪和「這位史姑娘」的關係。
三人邊走邊說。到了路上,牟世傑笑道:「克邪,你願意與我合乘一騎,還是依然和史姑娘一起?」段克邪滿面通紅,說道:「長安就在眼前、不過二三十里,我跑路好了。」牟世傑算是他兄長一輩,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客氣,當下牟肚傑與史朝英並轡同行;段克邪跟在後面。牟史二人談笑甚歡,段克邪則一聲不響,只是想著自己的心事。
還有兩天,才是會期。雖說秦襄早有宣告,不論參加者來歷如何,概不追究,但牟世傑是盜御馬的要犯,史朝英是反王的妹妹,段克邪身份雖沒這麼犯忌,也曾劫過田承嗣的聘禮,在官府眼中,也是個「江湖巨盜」。因此到了長安之後,牟世傑就勸告他與史朝英無事不要出門,到了赴會之時,再混在各方豪傑之中,大伙前往。
史朝英很能聽從牟世傑的勸告,她安置下來之後,非但不出大門,連外院也不邁出一步。段克邪卻受不了這個約束,雖說牟世傑答應可以托人打探史若梅的消息,但他心中焦急,第二日一早就親自出去探訪了。
長安城方圓百數十里,九衢六市,行人如鯽,要在長安城中碰見一個人,無殊大海撈針。段克邪抱著僥俸的念頭,信步所之,四處亂轉,隨時留心武林人物,不知不覺走到宣武門前,只見有一片廣場,人頭擁擠,鑼鼓聲暄,還有一面大旗,迎風招展,段克邪只道是賣解的,也不怎樣在意。
忽聽得旁邊有人談論,一個說道:「這可真是新鮮事兒,大姑娘在京城比武招親!」一個說道:「明天的英雄會老百姓進不了去,在這裡看幾場比武,也可以過一過癮。」又一個道:「天下武師雲集京城,趁這個機會比武招親,確是最好不過。只不知那個女子漂不漂亮?」他的夥伴笑道:「你又不懂武藝,她貌美如花,你也不能攀折,你管她漂不漂亮?我倒是擔心她的武藝不知如何,倘若一出場,三拳兩腳就給人打倒了,豈非大殺風景?」先頭那個道:「她敢在英雄大會的期間,打出比武招親的旗號,諒來武藝定必不錯。」
段克邪抬頭一看,果然見著那面大旗上繡的是比武招親四字,心想,「真正武功高強的女子怎會打出比武招親的旗號,大約是衣食困難的江湖賣解女兒,想得個歸宿,扮個丈夫,但也不妨去看看熱鬧。」
只見場中一老一少,似是兩父女身份,那女的倒頗有幾分姿色。段克邪來到之時,開場白似乎已經過了。只聽得有人問道:「不管是老是少,是俊是醜,只要能打敗你的閨女,就可以成親麼?」那老者道:「不錯,但還有一樣,家有奏室的可不行。」
話猶未了,便聽得一個人大叫道:「好,小生年方三十,尚未娶妻。我來也!」此人滿臉鬍鬚,聲如破鑼,自稱「小生」,眾人無不失笑。
那莽漢揚起一雙拳頭道:「小娘子,我若是打痛了你,你馬上出聲。」那賣解少女道:「你儘管用足氣力,只怕你打不著我。」
那莽漢一拳打去,賣解少女輕輕一閃,那莽漢果然打她不著,少女一個轉身,朝他時端一潑,登時就把他跌翻了。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掌聲如雷。
段克邪心道,「這女子倒有兩手,並非一般賣解的可比。她的步法卻不知是哪一派的,看來似曾見過,卻怎的想不起來。巨再看她兩招。」
那莽漢爬起身來,叫道:「好厲害,我可不敢討你做妻子了。」他剛剛離場,便有人走進場來,哈哈笑道:「我不伯老婆凶,你嫁了我吧。」有認得他的說道:「這人是南門開武館的常師父。他的通臂拳大大有名,這一場大約有些看頭了。」
那賣解女子嗅道:「你打贏我再說吧。」那姓常的蹲下半腰,猛的躍起,雙拳直搗,果然似個猴子模樣,但也不過十來招,便給那女子弓鞋一絆,跌了個四腳朝天。段克邪看到此處,可漸漸有點驚奇了。但倒井非因為這女子的武功,這女子的武功雖然不錯,段克邪也還不怎樣放在心上。……段克邪感到奇異的是,這女子的武功家數,和中原的各家各派都不相同。雖說是比武招親,並非性命相搏,但這女子的出手,卻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陰狠凌厲的手法,好似習慣已成自然。不過她在擊倒那拳師之時,段克邪卻可以看得出她只是用了一兩分功力,因此那拳師才不過摔了一跤,不至於受到重傷。
段克邪越看越起疑心,「她究竟是哪一派的弟子?她的武功家數,怎的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心念未已,只見又有個人走出場來,似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書牛,搖著一柄折扇,彬彬有禮的說道:「小生金清和向小娘子領教幾招。」那老者道:「我兒小心了,這位是長安十三鏢局金總膘頭、金鼎岳的公子!小女武藝低微,還請金公子手下留情。」
金清和是金鼎岳的獨生至子,金鼎岳捨不得他在江湖道上冒險,因此他雖然盡得家傳武功,年紀也將近三十,但卻從沒有替鏢局保過鏢。他這次出場,固然有幾分是為了那女子姿容秀麗,但更大的原因則是想試試自己的武功。
他父親名震江湖,他自己未曾保過縹,鏢局的鏢師當然都是奉承他的,他自以為已得了父親的全部武功,他父親天卜無敵,自己想必也是天下無敵了。他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父親保的鏢從未失過事,最主要的緣因還是因為他父親在江湖上人面熟、交情闊的原故,要是當真只論武功,比他父親高明的人還不知多少!這時他見那老頭識得他的身份,又請他手下留情,不禁得意洋洋,搖著扇子說道:「好說,好說。令嬡色藝雙全,小生愛慕得緊,咱們是點到即止,決不至於傷了令嬡的。」
那女子心頭惱怒,卻不動聲色,淡淡說道:「金公子也不必客氣,拳腳無情。萬一我收手不及,誤傷了金公子,請金公子不要見怪。」那老者斥道:「你有多大本領,妄敢口出大言,好好向金公子領教吧。」金清和哪知道那老者的說話,乃是暗示他的女兒,要他女兒手下留情,當下哈哈大笑,說道:「令嬡說得坦率可喜,我正想見識令嬡的真正功夫,請小娘子盡量施展吧。」
他自信有必勝的把握,心中正在盤算要怎樣才能贏得漂亮,既不傷及對方,而又要使得對方心眼口服。
哪知交手不過幾招,金清和已是大大吃驚。那女子的武功怪異,越碰到武功高強的對手,她的出手也就越為狠辣。剛才因為那兩個對手平庸,還不怎樣顯現出來,現在碰上了金清和,她掌指兼施,掌劈指戳,幾乎每一招都是攻向金清和的要害!
金清和這才知道這女子比他高明得多,又是吃驚,又是惱怒,「你明明知道我少總鏢頭的身份,這不是存心要找出醜嗎?好呀,你既不留情面,可也休怪我要下辣手了。」他的折扇本來是插在背後的,這時忽地取了出來,那女子剛剛一掌劈到,金清和一個游身滑步,倏的轉過身來,扇頭已指到那女子掌心的「勞宮穴」。
金清和的真實本領雖足不及那賣解女子,但他家傳的獨門點穴手法,卻是甚為奇妙,那女子是個會家,見他認穴極準,又快又狠,也禁不住心頭微凜,連忙縮掌。金清和得理不饒人,折扇揮舞,立即搶攻,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那女子一時摸不消他的手法,竟給他迫得退了幾步。
折扇不比刀劍,倘若是在常人手中,多了一把小小的折扇、本來無關緊要,也傷不了敵人。但在點穴名家手中,卻是一件兵器。點穴功夫,講究的只是毫釐之差,多了一柄折扇,等於手臂長了尺許,點起穴來,當然是比只用手指點穴要利便多廠,何況他這把折扇的扇骨又是用精鋼打成薄片的,本來就不是、把普通的扇了。
金清和動用兵器對付那女子的一雙肉掌,旁觀的人,雖然都知道他是十三家鏢局總鏢頭的兒子,也有許多人出聲「噓」他,金清和深感面上無光,更為惱怒,「好在他們父女所訂的比武招親,並無聲言不許對方動用兵器。我不管旁人如何,且把這女子點倒再說。哼,我倒不希罕與她成親,這口氣卻不能不出!」
金清和在一片「噓」聲之中攻得更狠,那女子退了幾步,不知是絆著石子,還是太過慌張,忽然一個踉蹌,失了重心,身子向前傾仆。
金清和大喜,折扇疾伸,立即點那少女的「愈氣穴」,哪知這少女是有意賣個破綻,只聽得「嗤」的一聲,那折扇剛沾著她的衣裳,已給她劈手奪了下來,一把撕成兩片!金清和呆若木雞,那少女已將撕破的扇子塞回他的手中,笑道:「金公子,真是太對不起了,弄壞了你的扇子!」全場給那女子喝采,采聲如雷,金清和恨不得有個地洞鑽了進去。那少女毫不費力的撕破他的精鋼扇骨,雖說鋼片甚薄,這手勁也大得驚人,金清和又是羞慚,又是駭怕,在采聲中如飛逃了。
到了此時,段克邪也不禁大大吃驚,他的吃驚倒不是為了賣解少女的這手功夫,而是已經看出了這少女的師承宗派。這少女連敗三人,用的雖然都是掌法,但到了她打敗金清和的時候,段克邪已經完全可以斷定,這女子和史朝英乃是同門姐妹,她的掌法正是從史朝英那套劍法變化出來的!
段克邪好生奇怪,「朝英從沒有向我提過她有同門,但從這女於的武功家數看來,決計是她的同門無疑。這女子的招數老辣,只有在朝英之上,江湖上懂得武功的年輕女子,恐怕要數她第一了。她有這樣好的武功,怎的還要拋頭露面,舉行比武招親?」
段克邪最初以為是個普通的江湖賣解女子,想礙個歸宿,找個丈夫的,本來沒有多大興趣,原意只是想看一看就走的,那知現在卻發現了她與史朝英同出一門,敢情都是那女魔頭辛芷姑的弟子,他原先的想法也就不能成立了。到了此時,他的好奇心越來越濃,索性把尋訪史若梅之事暫擱一邊,看個究竟。
在場的看客,見十三家鏢局的少鏢頭金清和都敗在這女子之手,誰還敢去嘗試?那老者繞場一周,說道:「請哪位英雄出來指教指教我這丫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目光忽地注到段克邪身上,段克邪只當不知,低下了頭,心裡想道:「倘若你不是打著比武招親的旗號,我倒願意試試你的功夫。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怎能再去招惹麻煩。」
那女子冷冷說道:「聽說明天就有個英雄大會,各方好漢雲集京城,怎的我卻沒有碰到一位好漢?」在場的看客本來有幾個是準備參加英雄大會的,聽她這樣說法,心頭不禁惱怒,但這些人既準備參加英雄大會,當然都是有點名氣,也有點眼光的人物,他們看了這幾場,心中自忖,只怕不是那女子的對手,雖然惱怒,卻怕出醜,也就不敢輕易一試了。
正在冷場的時候,忽聽得有個破鑼似的聲音叫道:「女娃兒別吹大氣,我活了四十歲還沒找到老婆,如今正好找著你啦!」
只見有一角的看客紛紛閃避,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從外面擠了進來。
這大漢面如鍋底,兩眼朝天,短鬢如戟,還有一對獠牙露出唇邊,相貌醜怪之極。那女子大怒,冷笑說道:「只怕你找錯人啦,看招!」那醜漢雙拳一架,笑道:「沒錯,你正是我想要的老婆。」那女子展開輕靈的身法,繞到醜漢的右斜方,一掌就摑下去,罵道:「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的想斷你的心肝!」
這一掌原是想打那醜漢的耳光,那醜漢倒也有幾分本領,一個「大彎腰、斜插柳」已是避開正面,背脊向著那個女子。這麼一來,那女子打不著他的耳光,卻在他背脊上打了一記。那醜漢大笑道:「我癢得難受,你打重些給我解癢好不好?你嫌我生得醜麼?哈哈,誰叫你是比武招親?你這塊天鵝肉我這癩蛤蟆是吃定的了!」旁人見那醜漢吃了一掌,只道他是自我解嘲,要在口舌上討回一點便宜,那女子卻是大大吃了一驚!
原來她一掌打中那醜漢的背脊,竟似碰著了一塊鐵塊似的,虎口也隱隱作痛,這才知道那醜漢練有金鐘罩的功夫,心裡想道:「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敵。」當下掌法一變,迅逾飄風,但每一掌都是一掠即過,並不和他硬碰硬接。
這賣解女子越打越快,轉眼之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影子,她在掌法之中又夾雜著點穴的招數,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但她的指頭也並沒有真個點到那醜漢的身上。
場中看客看得眼花繚亂,都不禁喝起來未。段克邪卻暗暗為那女子擔憂,「倘若不是比武招親,打不過盡可一走了之,如今卻是勢非見個分曉不可。這醜漢功力甚深,縱然是找著他的罩門,以這女子的本領,只怕也未必傷得了他。久戰下去,那是定要吃虧無疑了。」
不過片刻,那女子已遍襲了那醜漢三十六處大穴,那醜漢忽地哈哈笑道:「你是想找我的罩門不是?做了夫妻,我自會告訴你的。」原來金鐘罩與鐵布衫之類的外功,身上必定有一兩處練不到的地方,是謂「罩門」,找著罩門,用重手法一戳,便可破掉他的功夫。這女子遍襲那醜漢的各處穴道,就是想試探他的「罩門」何在,但這醜漢意態自如,並沒有時身上的哪一處部位加意防護,因此這賣解女子試了又試,總是試探不出。
這女子心頭惱怒,驀地欺身直進,一招「二龍搶珠」,伸手就挖他的眼睛,心想:「你的功夫總不能練到眼睛上。」哪知這醜漢早有防備,忽地張口一咬,白森森的兩排牙齒,險險咬著那女子的指頭。那女子大吃一驚,連忙縮手,這一招也給那醜漢破了。
這醜漢哈哈笑道:「好,咱們親近親近!」張開雙手,就去抱那女子。他的身法不及少女輕靈,招數也不見得高明,但他用的這個「笨法子」卻恰恰克住了這賣解女子。要知場中四周都站的有人,無異堆起了四面人牆,那女子只能在看客圍著的***中東躲西閃,無法逃得出去。那醜漢雙臂張開,東攔西截,無殊網裡捕魚,雖然不能即時得手,但時間一久,那女的力竭筋疲,終是難以逃脫。
果然戰到分際,那女子已是香汗淋漓,一步走得較慢,給那醜漢猛地一撲,抱著了她的纖腰。那醜漢哈哈大笑,叫道:「癲蛤蟆吃天鵝肉啦!咱們拜、拜、拜!哎喲,喲!」「拜堂去吧」這四個字還未說得出來,那醜漢忽地一聲慘叫,雙臂軟綿綿的垂了下來,那女子還當他有詐,橫肘一撞,在他胸口上,給了他一記時錘,那醜漢叫道:「你、你好狠!」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登時倒下去了!
這一記時錘用得狠辣利落,的確也是高明之極,場中不乏通曉武藝的人,見這女子反敗為勝,分明已被對方抱住,居然反手一拳,便把對方擊倒,都道她是臨危方出絕招,不禁轟然叫好。那賣解女子卻是一片茫然,心中想道:「卻是哪位高手在暗中助我?他有這樣本領,為何又不自出場?」
原來這醜漢乃是給段克邪用「隔空點穴」的功夫點倒的,一來那醜漢態度輕狂,惹人憎厭;二來段克邪自從看出那賣解女子是史朝英的同門之後,亦已有心助她一臂之力。段克邪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看了不多一會,已經看出那醜漢的「罩門」乃是在腰背臀民的「尾閭穴」,恰好當那醜漢抱住那女子的時候,背向著段克邪,而且距離不過丈許之地,段克邪使出「隔空點穴」的上乘功夫,一股無形罡氣激射而出:射進了那醜漢的「尾閭穴」,這一下比重手法點穴還厲害得多,那醜漢焉能禁受得起?不過,段克邪也沒想到那女子又加上了一記肘拳,那醜漢元氣大傷,那女子的肘拳又恰恰擊中他胸中的「璇璣穴」,兩下湊合,竟是把他的「金鐘罩」破了。
那醜漢一團爛泥似地攤在地上,一大口一大口的鮮血不斷的咯了出來,看客中膽子小的都嚇得慌了,有人說道:「糟糕,莫要弄出人命來!」片刻之間,走去了一半。
那賣解老頭也有點慌了,連忙走去扶那醜漢,一邊叫道:「快拿藥酒來給他服下。」段克邪正想隨著人群退下,忽聽得有人大吼道:「誰打傷了我的徒兒?」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腰背微彎的紅面老頭走進場來,正是爪「七步追魂」羊牧勞。段克邪吃了一驚,連忙止步。段克邪不是害怕羊牧勞,但他卻不想在京城中鬧出事來。羊牧勞從外面走進未,他若是從裡面走出去,那就要碰頭了。段克邪停下腳步,混在人叢之中,心裡想道:「且看這老魔如何?倘若他定要難為那個女子,說不得我也只好出頭了。」
羊牧勞氣沖沖的走了進來,看了一眼,臉上露出詭異的神色,在那醜漢的身上點了幾點,閉了他的厥陰心脈,那醜漢登時停了咯血,抬起頭來,澀聲說道:「師父,你要給徒兒報仇!」
羊牧勞道:「是誰打傷你的,你可知道麼?」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詫異,心想:「這還用問,當然是邵賣解女子打傷的了。」
那醜漢道:「這妖女在此比武招親,徒弟不合一時好勝,下場與她過招,卻不知她用什麼邪法,把徒弟的金鐘罩破了。」羊牧勞冷冷說道:「是她?」定了眼睛,上上下下的不住打量那個女子。
那賣解老頭賠著笑臉,低聲下氣的說道:「小女一時失手,誤傷了令徒,小老兒在這裡給你老賠罪了。」羊牧勞不理不睬,雙眼仍是圓鼓鼓的直盯著那個女子,那賣解女子給他盯得心頭火起,冷冷說道:「說明是比武的嘛,拳頭上又不長眼睛,誰叫你的徒弟下場?誰死誰傷,那只有各安天命!」那賣解老頭兒見羊牧勞神色不對,一時著急,脫口說道:「羊老先生。請你看在她師父的份上。」
羊牧勞怔了一怔,道:「哦,原來你也知道我們?」驀地喝道:「誰是你的師父?」喝聲中已是倏然出手,一掌就向那女於拍去。
那女子早有防備,本能的施展出師傳的看家本領,一招「橫雲斷峰」,攻守兼施,橫掌如刀,削羊牧勞的手腕,左臂又從右掌掌底穿出,駢指如戟,點羊牧勞時端的「曲池穴」。
那女子的招數雖然精妙,卻怎及得上羊牧勞的功力,還未碰上羊牧勞的身體,只覺一股大力推來,已是身不由己的騰空飛起!
羊牧勞以武林前輩的身份,毫不打話,便突然向一個女子先行攻擊,大大出乎段克邪意料之外。他站在人叢之中,要上前搶救已來不及!這時見那賣解女子被羊牧勞一掌震得拋了起來,自是大大吃驚,心想以羊牧勞這一掌之力,那女子焉能還有命在?就在段克邪大吃一驚,正要搶出人叢的時候,忽見那女子在空中翻了一個觔斗,落下地來,在地上如陀螺似的,接連打了十幾個圈,這才穩得住身形。段克邪是個武學的行家,一看就知那女子並沒受傷,不過因為她身上所受的力道還未消去,故而要直打圈圈。段克邪鬆了口氣,心想:「原來這老魔頭乃是有意試招,用的是一股巧勁,倒把我嚇了一跳。」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羊牧勞哈哈笑道:「原來你是辛芷姑的弟子!」驀地笑聲一收,又沉聲說道:「你雖是辛芷姑的弟子,但以你的功力,要想傷我徒弟,那還是萬萬不能!是誰在暗中助你,你把那人給我找出來,就沒你的事了。你要知道,我並非害怕你的師父,但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不是你傷的,這筆帳我當然不會算在你的頭上。」
那賣解女子道:「咦,這倒奇了,原來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我麼?這個連我也不知道!」其實她心裡是明白的,只因她感激這個人,故而詐作不知,免得那人受她拖累。她從羊牧勞的口氣中可以聽得出來,羊牧勞雖說不害怕她的師父,但多少總有幾分顧忌,否則他就不會口口聲聲為她開脫了。
羊牧勞倒是有幾分相信,心想,「那人用的是隔空點穴的功夫,倘若不是她預先約好的,那她就是真的不知了。」
羊牧勞這麼一想,便不再追問那賣解女子,逕自邁前兩步,遊目四顧,冷冷說道:「鬼鬼祟祟,暗箭傷人,算得什麼好漢?哼,有膽傷人,卻不敢出頭麼?」
段克邪給他激得心頭火起,若然是在別處,他早已挺身而出,但現在是在京城重地,宣武門前,正在他就要按捺不住的時候,忽地想起了牟世傑的吩咐,「我雖然不懼這老魔頭,但要是在這裡打起米,難免行藏破露,弄得不好,只怕還要連累牟大哥他們。罷、罷、罷,我且暫忍一時之氣,以後再與這老魔頭算帳。」
段克邪正要溜走,羊牧勞忽地一聲喝道:「好呀,原來是你這小賊!」聲到人到,呼的一掌就向段克邪當頭劈下。
只聽得「蓬、蓬」兩聲,那是有人給重物擊中倒地的聲音。
賣解女子人吃一驚,心道:「糟糕,我的恩人給這老魔頭打死了!」
心念未已,只見一條人影,騰空飛起,從一大群看客的頭上越過,儼如巨鳥穿林,半空中一個倒翻,已落在十數丈外無人之處!
賣解女子這才看清楚是段克邪,本來他們父女二人,早已在人叢中看出段克邪身懷絕技,絕不是個普通少年,但也還未想到他竟是如此了得。這女子又是驚奇,又是佩服,「他寧可暗中助我,卻不肯親自出場。這份恩情,可不知如何報答他了。」
場中變出意外,看客四處奔逃。羊牧勞的一隻眼睛就是當年在髒陽城外,給段克邪刺瞎的,如今認出是他,焉能放過?這羊牧勞號稱「七步追魂」,在短距離內,輕功比之段克邪毫無遜色。段克邪腳跟剛剛立定,羊牧勞急步追來,大呼小叫道:「小賊,就只知道逃跑麼?」段克邪大怒喝:「誰還怕你不成!」雙掌相交,發出了悶雷似的聲響,段克邪退後一步,羊牧勞也不由得渾身一震,大大吃驚,「相隔不到一年,這小子的功夫又大大增進了。今日倘不能殺他,以後再想報仇,只怕更是不易了。」
羊牧勞動了殺機,催緊掌力,倏地一個移步換形,呼呼兩掌,從段克邪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第一掌掌擊前胸,第二掌卻突然後發先至,掌鋒劈到了段克邪腰脅的「愈氣穴」。要知羊牧窮號稱「七步追魂」,移步換形,掌法也就跟著變化,他共有七種不同的步法與掌法,招招都是殺手,等閒之士,決難躲得過他的七招殺手,故而號稱「七步追魂」。近年來,他精益求精,將這七步七掌,又添了好些虛實變化,隨心運用,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眼看這一掌堪堪就要打到段克邪身上,段克邪身形傾側,似乎就要倒下,卻突然似一支箭的平射出去;羊牧勞的掌鋒未打中他的腰部,卻觸著了他的腳跟,就似給他加了一把力似的,段克邪借他這一推之力,去勢更疾。羊牧勞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自己的掌法固然是精妙逾前,但對方的輕功,也已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了!
羊牧勞猶未死心,趁他立足不定,追上去又是兩記劈空掌,想把他震落塵埃。哪知他這劈空掌一發,段克邪卻不待身形落地,便倏地在空中一個倒翻,改換了方向,手中多了一把精芒耀目的寶劍,一招「鵬搏九霄」,劍光如練,向羊牧勞疾衝而下!
段克邪在半空中倒翻觔斗,而且還能拔劍出擊,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大大出乎羊牧勞意料之外!頓然問主客勢易,輪到羊牧勞要忙於招架了。
他們動手的這個廣場在皇宮的宣武門前,因為秦襄的英雄大會就要召開,三山五嶽人馬雲集京師,皇宮防範加嚴,宣武門前也添多了許多守衛。廣場上的比武招親,衛士們可以置之不理,如今看到羊牧勞和人打架,這不同於比武招親,他們可就不能不管了。當下就有幾個衛士大聲賦喝,趕了過來,紛紛罵道:「好大膽的小子,敢在宣武門前鬧事!」論理,鬧事是兩方面的事情,若說懲罰,羊牧勞也當有罪,但他們來勢洶洶,卻都是幫羊牧勞而責罵段克邪的。有一個長於暗器的衛士,還未曾趕到,就向段克邪發了兩支袖箭。
段克邪當然不會把這幾個衛士放在心上,但他忖度一下目前的情勢,他雖然略佔上風,要勝得了羊牧勞,只怕最少也得在於招以上,在這時間,倘若大內高手蜂湧而來,即使也還能夠逃脫,事情可就要鬧得大了。
心念未已,那支袖箭已射到眼前,段克邪有意賣弄功夫,喝道,「豈有此理,你為什麼單單射我?」中指一彈,那支袖箭疾飛回去,「嚓」的一聲,恰恰貼著那衛士的頭盔擦過,嚇得那衛士跳了起來。
羊牧勞喝道:「段克邪,你好大膽,膽敢傷害皇上的衛士嗎?」話猶未了,段克邪身形疾掠,閃電般的將一個衛士抓到手中,這時羊牧勞正自一掌向他劈來,段克邪忽地將那個衛士向羊牧勞一送,學著羊牧勞的口氣,冷笑說道:「羊牧勞,你膽敢傷害皇上的衛士嗎?」他這個匪夷所思的應付辦法,大大出乎羊牧勞意料之外!由於他動作太快,符那衛士手到拿來,立即又送出去,羊牧勞閃避不及,呼的一掌就拍到了那衛士身上。
幸而羊牧勞的功夫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掌力收發隨心,他當然不敢打傷皇宮衛士,掌緣一沾著那衛士的身體,掌力立即便撤了回來。改拍為接,迫得雙手將那個衛土接了過來,這情形就似一個送「貨」,一個收「貨」一般,弄得羊牧勞尷尬之極!段克邪哈哈笑道:「你和皇上的衛大多親近親近吧,我可要失陪啦!」
羊牧勞的輕功本來就不及段克邪,這時抱著個人,這衛士嚇得魂魄不全,雙手又是牢牢的抱著他的脖子,羊牧勞怎敢將他摔下,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段克邪逃跑。
段克邪以絕頂輕功,跳上民房,越過十幾重瓦面,街上的邏兵只見一團白影飛過,連放箭也來不及。段克邪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四顧無人,這才跳了下來,心裡暗暗好笑,羊牧勞給我這麼一耍,可夠他受的了。」
段克邪雖然得意,卻不敢再在市上閒逛,暗自想道,「我鬧出這件事情,定然惹人注意,還是小心謹慎為妙,今日不宜去找著梅了。不如就此回去,將那賣解女子的事情告訴朝英,問一問是不是她的師妹。」
段克邪回到秘密寓所,天色已近黃昏,屋內發現幾個生面的人。段克邪心想能夠住在這裡的當然是自己人,也不怎樣放在心上,但那幾個人卻似對他甚為注目。段克邪急著去見史朝英,顧不得和他們寒暄,回到房間,匆匆擦了擦臉,便走進女眷所住的內院。正是:翻雲覆雨尋常事,無意偷窺見隱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