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卜元等人去了,菊花夫人復請了方國落座,然後急著問道:「……田郎他好嗎?」神色中自流露出了無限的關切之情。
方國渙應道:「田先生棋壓江南,名震天下,正如日中天!」
菊花夫人聞之,欣喜之餘,搖頭喃喃道:「田郎!田郎!那株水菊明明還活著,你怎麼說是枯死了呢?看來……看來是我的不是了,當初錯怪了你。」菊花夫人情不自禁地說了一番,隨後對方國渙搖頭一笑道:「看來方公書與我還有田郎,我們三人是有棋緣的,既然如此,這件舊事就向公書說了吧。我與那田郎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田郎拜先父為師習棋,時常與我在一起研棋養菊。可是後來,我於菊上的時間多了些,田郎在棋上的時間多了些,並且愈發癡迷,彼此少了些溫情。我自是怪他,棋揚江南之後便不顧我了,於是將剛剛培植出的一株水菊送於他,以試其心。過了一段時間後,我便問他水菊怎麼樣了,田郎竟然說無暇照顧枯死了,令我很是傷心,一氣之下向他挑戰,欲在棋上鬥敗他,叫他認錯賠罪。誰知心急之下,不能解最後的僵局,殊不知田郎是在棋上讓我的。」
菊花夫人歎息了一聲,接著又道:「當時見棋上不能制服他,我便一賭氣出走蘇州,離開了他。而今看來,他當初是與我開了個玩笑,那株水菊他一直照顧得很好的。唉!我當時負氣出走,空空自誤了20年,不知田郎還能原諒我嗎?」菊花夫人此時已是有了悔疚之感。
田陽午與菊花夫人的段傳奇曲折經歷,令方國渙感歎不已,於是道:「昔日在蘇州田先生的家中,曾見田先生守望水菊別有感慨,自對夫人有著無限的思念,當時在下不知內情,不便相問,原來田先生與夫人之間還有這般曲折。」
菊花夫人聞之,立呈無限喜悅道:「田郎還在想著我!他能原諒我嗎?曾聞江南棋王至今仍單身一人,未曾娶妻室,這些年來,也是苦了他了。」說完,菊花夫人不禁黯然淚下。
菊花夫人向方國渙講述了一番江南舊事,隨後於側室中取了一冊書來,呈於方國渙道:「方公書既與田郎相識,日後或許能再見。今有一事相托,這是我著的一卷《菊花集》,內載詠菊詩詞各三十六首,菊花賦十八篇,都是借菊詠物思人之文。懇請公書尋個相會親手交於田郎,他看了之後,或許能明白我心依舊,若能原諒於我,我也自會感到一絲安慰。」說完,向方國渙欠身施了一禮。
方國渙忙雙手接過道:「夫人快莫如此,既是夫人重托,在下一定照辦。」再看那《菊花集》時,封面精美,墨香猶存,卻不知有多少苦思在裡頭,方國渙隨於懷中小心地藏了。
菊花夫人此時釋然道:「多謝方公書成全,今日我才明白了當年乃是一場誤會,只因自家任性,錯怪了田郎,但讓他知道,這20年來,我對他仍念念不忘就是了。」話語間,自呈無奈的苦澀。
方國渙見菊花夫人對田陽午如此真情和感懷,自是感動道:「請夫人放心,日後見著田陽午先生,在下一定告知這一切都是當年的一場誤會,夫人至今仍思念田先生得很。」菊花夫人聞之,感激地道:「今日幸虧公書在棋上解了我多年的困惑,方明白是我錯怪了田郎,更有此機會承公書傳送我的謙意,否則會遺憾終生的。」
這時,那名叫秋菊的侍女用銀盤端了一大朵純白色的菊花進了來。菊花夫人見了一喜,上前接過,親手呈於方國渙道:「此芙蓉菊能解百毒,為達謝公書解局傳書之恩,但贈此菊,請公書趁鮮食用了,對身體是大有好處的。你們剛才解毒用的便是芙蓉菊的花瓣,現在送公書一大朵來吃。」
方國渙聞之一喜,知為奇物,起身接過謝了,然後一瓣一瓣的將這朵芙蓉菊分開來入口食了,覺得甘甜清香之外,卻也無它。
菊花夫人這時點頭笑道:「公書日後再到菊花島來,雖不識路徑,卻可不再受菊花陣毒菊之困了。此芙蓉自可解紫斑菊之毒,這種以菊解菊毒之法,乃是我近十年來苦研的成果。」
方國渙感激地道:「承夫人抬愛,贈送在下芙蓉菊吃,沒想到這菊花中,還有同物相制的。」
菊花夫人道:「菊中也自小人與泡書的,我因讓群菊逆時而放,無意中竟反植出了這種有大毒的紫斑菊來,除了芙蓉菊,世上別無它法可解。」方國渙驚訝道:「菊中有此奇藥,不可思議!」
菊花夫人道:「正品真菊,甘涼無毒,入肺、肝二經,有疏風清熱,明目解毒之功,《本草》列為上品,為醫家常用之藥。方公書若感興趣,可隨我到菊花宮後面的菊圃中一觀天下間的奇菊異種。」
方國渙聞之喜道:「如此幸甚!多謝夫人了。」菊花夫人笑道:「勿要客氣,但請公書於菊中飽飽眼福罷。」說完,菊花夫人便引了方國渙來到菊花宮後面竹籬封閉的菊圃中。
一進入菊圃內,方國渙立時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但見菊花滿園,爭奇鬥妍,殊香異彩,可謂佔盡天下之顏色。丹菊赤紅,玉菊純白,黑菊如墨,黃菊似金;而又有綠菊者,花葉同色,宛如碧玉。
菊花夫人此時但數家珍,指了各種奇菊向方國渙介紹道:「這種蕊瓣若梅花者,名為『梅花印』,這株為『大如意』,那株叫『金牡丹』,旁邊的稱『天鵝舞』,左邊的喚作『冰盤托桂』,右邊的雅號『紫玉香珠』。」
菊花夫人又指了一株金黃色菊花道:「此菊名為『黃十八』,因其花瓣共有十八片之故。」方國渙視之果然。
菊花夫人又是指了一株紅黃相間的菊花道:「此菊名為『二喬』,為菊中美人,意取三國時東吳的兩大**大喬、小喬之名。菊之稱謂,各有深意,皆不虛設。如這株瓣細若柳者稱『柳線』,最形象的恰當不過了。那株整團花瓣抱而欲放,如人之笑臉,故喚作『笑靨』。旁邊的這株『綠牡丹』比那種碧菊之色又淡了些。」方國渙已是看得眼花繚亂,嘖嘖稱奇不已。
菊花夫人隨後又道:「這片菊圃中,自包盡了天下間菊中的奇品異種,外人涉足不得的。公書是棋上的高人,似比那田郎的棋上又高出許多,如這菊花般,奇中有奇!自見到公書領著那幾個人從紫斑菊的毒花陣中走出,便已知公書非同常人。」
菊花夫人接著又道:「世上雖好菊者有之,多泛泛之輩,但唱一些菊耐霜寒的詩賦耀人罷了。惟唐人黃巢好菊為真,以菊詠志,曾鬧得大唐李家天下不寧。其詩句為:
諷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極與桃花一處開。
又有一詩為: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兩詩皆有大氣,果然得了菊中傲骨。」
方國渙聞之,點頭道:「能令菊花逆時而放,四季同春,更與它花爭色,黃巢有其志而無其力,然夫人卻已辦到了,是為神奇!今日菊花島一行,觀菊如觀夫人一般,品格清高,不拘人間時令,便是天上的花仙也自愧不如了。」菊花夫人聞之笑道:「不知花仙中可另有菊仙,否則真要與之一賽的。」
方國渙這時感歎道:「此番一觀,方知這菊中別有天地,物之極,當可通神!」
菊花夫人笑道:「菊之感應於人是不一樣的,世人好菊,但喜其顏色與清肅之性,而做閒時遣娛之趣。那陶淵明自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句,便可證明其也只能做一個無可奈何的隱士,清逸脫俗的羽流罷了,境漸高而志愈淺!其實菊與人一樣,都是有性情的。如這株雪菊,我若三日不來看它,便呈枯萎狀,無論使女們怎樣來澆水施肥也無濟於事。」方國渙聞之驚訝道:「竟有這等奇事!」
菊花夫人道:「我與菊的感應便如公書與棋的感應一般,其間精誠所致,物之為動為通的道理都是一樣的。菊花與棋書雖無言語,若以心神專注於它,日久自可感悟到奇妙之境。」
方國渙聞之,點頭讚歎道:「夫人將這人與物之間相感應的道理講得如此之精,實在令人佩服!」菊花夫人聞之一笑。
菊花夫人引了方國渙在菊圃中邊走邊賞,邊賞邊談。這時,方國渙忽見一株金黃色的大花瓣菊,花團大如盆,正值怒放期間,甚為耀眼,不由驚異道:「世間竟有如此大的菊花!若非親眼所見,實在不敢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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