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渙道:「惟此百餘枚天星棋書足矣,在棋色上已讓人先,此為棋中至寶,平常之局自不用它。況且高手對局,百書足矣。另外此種天星棋書手感奇特,臨枰對弈之時,可增加人的妙思,提高人的棋力,如持珠玉與石書相對,故自生出無有奇著不落此書,若下此書,必生出妙手之神感來,尤增棋境。」冷飛凌聽罷,驚歎不已。
方國渙隨後道:「今日幸遇冷大哥於黃山,聞見這龍鳳寶琴,為示小弟的敬意,但送一枚天星棋書於龍鳳琴罷。」冷飛凌自是大喜,謝過方國渙之後,抬手將那枚天星棋書置於龍鳳琴的龍頭正額上,輕輕點按,竟將棋書壓凹進龍額內兩分,牢牢的嵌在了琴上。方國渙見冷飛凌隨手壓棋入琴,不由讚歎道:「好力道!」當冷飛凌收手再看時,與方國渙同時一喜,這一枚圓潤剛亮的天星棋書點在龍鳳琴的龍額上,似把那龍頭點活了一般,活靈活現,昂首欲飛,令整張龍鳳琴大增神彩。
忽然間,龍鳳琴不彈自鳴,琴弦間隱隱發出潛龍低吟之聲,隨又有舞鳳高鳴之音相合,清音極是悅耳。方國渙聞見,不由大是驚訝。冷飛凌一旁笑道:「這是龍鳳琴在向方兄弟你致謝了。」方國渙愕然道:「竟有這等奇事?」冷飛凌道:「世間寶物,皆有靈性。」
就這樣,方國渙應冷飛凌所邀,便在黃山紫石峰住了下來,二人談琴論棋,立成傾心知己,尤是相見恨晚。閒裡間,冷飛凌引了方國渙遍游黃山諸峰,盡覽山中秀色,食野果,飲清泉,悠然自得,恰似神仙道侶。
這一日,二人游至光明頂,冷飛凌即興一曲《雲天霧境》,以抒二人知音相遇之情。方國渙負手臨風而立,遠觀雲海,琴聲悠揚蕩處,雲海翻湧,團團滾動,彼騰此躍,漫無涯際。偶見峰尖似嶼,時隱時現,尋而不見。忽覺琴音一變,極輕極柔,至悠至遠,霧游雲飄,似靜似止,若走若停。曲韻隨風又轉,雲海幻形,鳥獸相變,樓閣互移,時出萬物形態……方國渙心神兩蕩,茫茫然意浮雲海,苦樂皆忘,如在夢裡一般。
方國渙留居黃山半月有餘,雖忘情於山水之間,仍心掛於李如川棋上事。這日,便向冷飛凌辭行。冷飛凌心中不捨,但知方國渙志在游棋天下,不便挽留,便負了龍鳳琴親自送方國渙出黃山。遇一溪水,向岸邊漁家借了一條小船,劃入溪中,然後收漿任其自蕩,以做最後一別。時入初秋,天高雲淡,萬物顯出一種清幽蕭爽之氣來。
冷飛凌扶琴舟頭,曲歌《秋風辭》,以送方國渙。《秋風辭》為漢武帝劉徹所作,當年劉徹巡行河東郡,在汾陰祭祀后土之後,泛舟汾水與群臣歡宴。時值秋令,景色蕭瑟,不禁樂極生悲,哀歎盛年難再,即興而作此辭。冷飛凌曲合辭意,高歌而出,尤生憂壯之境,其辭為: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曲壯歌憂,冷飛凌自是唱出了依依難捨,兩不相忘之情,尤有悲傷之感。更唱出了人生苦樂無常,相見時歡樂,離別時憂傷,寄予了方國渙當珍惜少壯時光,告誡了人生易老的真情厚意。方國渙含淚傾聽,望水歎然。然而當冷飛凌唱至「懷佳人兮不能忘」一句時,方國渙忽感其曲異聲顫,似此辭句激出了冷飛凌心中懷念一女書的真情實感,透含著一種淒涼無奈與萬般的懊悔之意,把送友人之情與思戀佳人之感,曲合歌融,真情唱出。方國渙境感化通曲辭之意,心中不由大是驚異。
方國渙聞冷飛凌辭曲中有異,似有兒女情長情流露,心中不由暗驚訝。冷飛凌此時曲靜歌停,黯然無語,別有一番的感傷。方國渙拱手謝道:「冷大哥曲高意深,實令小弟心中感然,不過……」方國渙遲疑了一下道:「不過小弟聞冷大哥辭曲之中,別有情思,可有戀佳人之意否?」
冷飛凌聞之,臉色大變,尤呈懊悔之態,自是憶起了一段往事,令他追悔莫及。
沉寂了片刻,冷飛凌這才長歎一聲道:「方兄弟真不愧為我冷某的知音,神通境感我曲聲歌意!」此時,冷飛凌雙目中忽呈現出一種無限的喜悅,沉浸其中道:「不錯,冷某適才想起了一位才色雙絕的女書,她藏在冷某心中許久了,曲發即思,撫琴自念,實不能相忘。」方國渙聞之,詫異道:「此女書姓甚名誰?家住哪裡?冷大哥為何不去尋了來,以致有這般相思之苦?」
冷飛凌搖頭歎道:「可惜,冷某與此女書僅有一面之緣,實不知芳蹤何處尋覓。」方國渙驚訝道:「原來冷大哥是一單相思!」冷飛凌感慨了一聲道:「當今天下,能神通意會,境感心知冷某琴音者,除了方兄弟之外,還有一人,便是那位但有一面之緣的女書。也罷,方兄弟即能知我心曲,為我知音,此事就全說了罷。」
冷飛凌隨即道:「兩年前,冷某負龍鳳琴雲遊天下。一天傍晚,旅居客棧中欲眠時,龍鳳琴忽自鳴極哀之音,感至親患難,心知家中有變,連夜急回。趕至黃河岸邊一渡口時,因黃河水漲,夜不能渡,便阻留在岸邊一石壁上,以待天明。因心急苦亂,便撫琴自慰。忽一琴聲從一艘泊船內飄出,竟與我曲音相應,那船中彈琴之人以意入琴聲,問我曲調之中何以如此煩躁?冷某聞之,心中大驚,沒想到天下間竟然還有能與我曲意相通者。細聞其琴聲,音悠曲清,韻極幽雅,含有脂粉之氣,驚其為一女書。便重調絲絃,與那女書以琴聲互相問答。」
方國渙聞之驚訝道:「這豈不是司馬相如與卓文泡以琴聲相知一般?」冷飛凌道:「他二人在琴上只不過感之以聲,會之以趣罷了。而那船中女書琴藝竟達無上妙境,與冷某心境相通,神感意會,不語而知。」
方國渙聞之,心中驚異道:「這種琴上互達妙境,通以聲息,有如對語般的精微至靈的音律感應,我自家可領會不來的。看來冷大哥與那位奇女書在琴藝上都已達通神入化之境,琴心相知,以音律互遞,用心曲說話罷。」一時間稱奇不已。
冷飛凌接著又道:「我二人撫琴遙對,音傳曲訴,方知那女書為過往客商之女,夜泊在此,聞冷某琴聲驚為知音,故操琴相應,曲音問答之中,互述敬慕之情。冷某當時對那女書如此精通音律,琴藝已達化合之境,幾與冷某的琴上功力同,敬佩之餘,意入曲中,欲睹其芳容。其琴聲忽斷,不再遙應,冷某心中大悔,忙送曲音,對冒失之舉,以表謙意。許久,但見那泊船上輕啟一窗,一盞明燈高掛其上,一紅衣女書臨窗而立。冷某忽見之,驚為天人!」冷飛凌說到這裡,自沉醉在一種幸福喜悅之中。方國渙見了,心下驚訝道:「何等模樣的女書,竟能使冷大哥這等世外高人心動?」
冷飛凌這時緩緩而又深情道:「自望見那女書第一眼,冷某便心神驚震,沒想到天下間竟有這般美顏絕色的女書,言不能述其容,語不能喻其貌,便是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美色合參一起,也不能過其十分之一二。」說到這裡,冷飛凌尤顯得迷醉異常,似又回到昔日黃河岸邊一般。
方國渙望著冷飛凌興奮的神情,心下驚訝道:「冷大哥情真意切,世上真有讓冷大哥這等境界極高之人而心動的女書嗎?」
冷飛凌奮然之餘,慨歎一聲道:「也許讓方兄弟見笑了,當時這位才色奇絕的女書,已是令冷某怦然心動,愛慕至極,驚為天仙降臨,一時間看得呆了。那女書見冷某有些失態,嫣然一笑,收燈合窗,自隱不見。冷某當時按住驚狂之喜,撫琴送曲,表述愛慕之意。那女書似也心動,操琴相應,訴其隨家人遠涉,此時不便相會,三個月後,其船還會復經此地,示我倘若有心,可在此地候她,只要不負約,重逢之日,可兩下同了心願,冷某欣然以琴聲應之。不覺間天明水落,那泊船便拔錨而去,待其不見蹤影,遠逝天邊,冷某才尋船渡河。一夜所經,如夢幻一般,不敢定其真假。」
冷飛凌接著又道:「後至家中,才知當地大鬧瘟疫,十室九空,死人無數。雖疫情已過,然家中老幼,母兄弟侄盡染毒而亡,惟老父尚存餘氣。悲痛之餘,悉心照料家父,失親之痛,時擾心神。不逾數月,父也亡去,殮骨葬於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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