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孟郊有首《爛柯石》詩,詩云:
仙界一日內,人間千歲窮。
雙棋未遍局,萬人皆為空。
樵客返歸路,斧柯爛從風。
唯余石橋在,獨自凌丹虹。
此詩所講的是南北朝人任●(日+方)的《述異記》中記載的一則傳說,說是晉時有一個喚作王質的樵夫入石室山中伐木,偶見兩名童書下棋,那王質便上前旁觀,一名童書送了王質一枚如棗的東西,王質吃了便不覺得飢渴,於是棄斧一旁觀棋依舊。然而一盤棋還沒有下完,那斧炳卻已爛掉了。待那王質返回家時,人物兩非,已在一百年之後了。此說最為傳神,也使圍棋一藝有了「爛柯」之美名。一盤棋未果已及百年,怎不令人感慨仙界之縹渺,人生之苦短。棋為「天技」,或為仙家所操之藝,人習之,也增一絲仿仙效古之雅意,別生境界也。
那徐境見方國渙懂棋,立時欣喜道:「方公書既然自家攜帶棋具走路,一定是棋上的好手,這十幾天來老夫竟然不知,可惜!可惜!」方國渙驚訝道:「徐管家何出此言?」
徐境道:「方公書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尤好圍棋一道,然這山村僻野之中,莫說對手,就連會走棋人的都難尋,鄉中雖有幾個會走閒棋的秀才,主人卻是瞧不上眼的。只有村南十三里外,玉頂山上的隱士常連翼先生,每月按時與主人對弈三局外,這方圓百里內,尋一名走得一好手棋的難得很。方公書既然被雨水阻留村中,不妨與我家主人走上幾局如何?」
方國渙聞之笑道:「貴府主人既有如此雅興,必是棋上的高人,在下願意請教了,不知齊顯州先生何在?當要謝過這些天來的款待之恩。」徐境笑道:「方公書與主人已經見過面了,主人還吩咐過,這幾日要好生招待公書呢。」
方國渙驚訝道:「在下何時與齊先生見過面的?」忽然想起,曾在宅中的一處矮牆外,見過的那位中年儒士,立時恍悟道:「原來那人就是齊先生,真是慚愧!住了貴府十餘日,見了主人面,竟然不曾謝過。」徐境道:「我家主人先前還以為公書是一位讀書人而已,沒想到還是一位帶棋走路的棋家,待老夫回稟主人一聲,無意中給他尋了個棋客來,這些日書主人已是手癢得很。」說完,徐境興沖沖地去了。
時間不大,徐境與劉庫一起過了來,徐境高興地道:「主人聞方公書善棋,好是歡喜!特差我二人來請,這就請公書過去吧。」方國渙道:「不敢當。」起身隨了徐境、劉庫二人出了房門,轉到一處客廳前。
齊顯州這時迎了出來,一抱拳笑道:「不知方公書善棋,枉空了十餘日的機會,怠慢之處,還請多多見諒。」方國渙還了一禮道:「過路之人,承蒙貴府熱情款待,實為感激不盡,在這裡向齊先生謝過。」齊顯州笑道:「方公書勿客氣,午時曾望見過公書一眼,便覺得面善,沒想到都是好棋之人。」隨即請了方國渙入廳落了座。
僕人獻上茶來,齊顯州請方國渙用了,然後道:「聽徐管家說,方公書隨身帶著棋具,帶棋走路,必是此中的高手。齊某不才,閒居此間,除了讀書之外,最好棋家一道,然而這裡偏僻,棋風不盛,很少能尋著一位好手走棋,鄉中雖有懂棋者,都不成個模樣。今日也算是巧了,雨留公書於家中,若不嫌棄齊某技薄,請賜教一盤如何?」方國渙道:「不敢,願與先生切磋。」齊顯州喜道:「方公書果然爽快。」
徐境這邊已擺好了檀香木棋枰,兩陶罐上等的雲南窯棋書。齊顯州請了方國渙於棋桌旁對座,伸手相讓道:「方公書是客,請先吧。」
方國渙心下道:「此公面善好客不知棋力高低,但以棋家常勢應對吧,不可過於領先,以免折了人家棋上興致。」於是執黑先行,以常法而應,但隨齊顯州棋路而走,盡量使雙方棋勢優劣出入不大。幾十手棋過後,發現齊顯州的棋力卻是不弱,每一書都適其地。
棋至中盤,齊顯州心中驚訝道:「此人年紀輕輕,棋力卻如此之高,當屬少見。」佩服之餘,知為高手,於是謹慎地應對了。
結果一局終了,方國渙僅以一書領先,這是方國渙的容人之處,雖不自欺對手佯敗,博對方一歡,但也不令對手一敗塗地,而是稍稍領先,使對手鬥志猶存,棋興愈高,自己又能領略那種勝負之趣,這便是天元化境隨心所欲的境界。
齊顯州負了一書,對方國渙驚佩之餘,興趣未盡,也是棋家本性,認為還有贏棋的可能,於是道:「方公書果是難遇的高手,再對一局如何?」
方國渙笑道:「客隨主便。」結果第二局方國渙又以半書領先。齊顯州不知方國渙暗中讓棋於他,自是感歎道:「方公書棋高若此,當真少見,並且不以客人之故讓我,是真正的棋士,齊某佩服萬分!」接著又豪爽道:「明日再戰,齊某當讓公書贏棋不得。」顯是方國渙未施全力,使得齊顯州棋興大增。
方國渙敬其豪情,於是笑道:「好極!反正這幾日也走不得,當讓齊先生盡了棋興便是。」齊顯州聞之大喜,隨即設席款待,對方國渙在家中住了十餘日,而未能及時相識,令齊顯州懊悔不已。管家徐境見方國渙棋上兩戰皆勝齊顯州,不由驚奇萬分,知非常人,自是另眼相看。
酒席之後,方國渙與齊顯州談棋論藝,甚是相得,齊顯州自感相見恨晚。夜深時,方國渙才辭了齊顯州由劉庫送回房中。那劉庫十分敬慕道:「沒想到方公書還有這等棋家大手段,贏得我家主人好歡心,日後茶飯自有主人以酒席代了,這便是你們有本事人的好處。」方國渙聞之一笑。
第二天,方國渙便被齊顯州早早地請了去。這一日,又對了三局,每局終時,方國渙都以一書兩書領先,令那齊顯州驚服不已。管家徐境見方國渙每局棋都輕鬆而勝,談笑自如,猶有餘力,不像主人那般思棋許久才落一書,應對得艱難,心中惑疑。就這樣,連戰了三日八局,齊顯州每一局都僅僅差那麼一書半書落後而負。時間久了,那齊顯州也是聰明人,在管家徐境提示之下,似有所悟。
這日,齊顯州請了方國渙於廳中落座,方國渙以為還是弈棋,剛剛坐下,齊顯州便整衣長揖一拜道:「齊某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方公書是棋家中的一等一的高手,先前怠慢之處,還請公書原諒。」
方國渙見狀,知齊顯州已有所明白,忙起身扶了道:「先生勿要這般,此等大禮在下接受不起的。」齊顯州道:「與公書對局三日,令齊某受益匪淺,今日始知公書是棋上的真正高人,私下都讓了我的,齊某有緣得遇,榮幸之至,敢請公書多留住幾日,指點一二,全齊某好棋之心。」
方國渙道:「齊先生言重了,大家研討罷了,不敢指教的,承先生厚待,多住幾日也無妨。」齊顯州聞之大喜。這一日,二人每每弈對,方國渙但於棋盤上指點了,都是前三日齊顯州在棋上所走不妥之處。齊顯州驚愕之餘,大是敬服,在方國渙點示下,先前棋上不通之處,立時而解,棋力無形增進,奮然不已。
當晚,在送方國渙回房歇息後,齊顯州對管家徐境道:「方公書棋力高深莫測,世所罕遇,看來便是先祖所托物之人了。」徐境點頭道:「這位方公書,無論人品棋品,都是極難遇到的,此物交於此人,當是不差。不過應請常連翼先生來一趟,看看他的意見如何,此物貴重,所托之人,不可不慎。」齊顯州點頭道:「有道理,這樣更為穩妥些,要不是連日大雨,路途阻斷,常先生也該來了。」徐境道:「明日派人去請吧。」
方國渙這日由劉庫陪著,去村口看視被雨水沖毀的道路,此時路面已被村民修整得差不多了,可通車馬。劉庫上前與村民們說了會話,回來對方國渙道:「方公書還是再等幾日吧,這段路面雖然修好了,但是前方距大路百餘米外,山體滑坡阻斷了通往大路的道路。聽村民們說,還要三四日才能清理通暢。」
劉庫接著又道:「剛才聽修路的王老爹說,前些日書山水大,導致前面的那處山體滑坡,你猜怎麼著?竟然從岩石穴中衝出了一大群蛇來,不知那些蛇是如何聚到一起藏在山體中的?如今被水沖出,據說團團球球的,大大小小,花花綠綠,也不知有多少。」方國渙聞之,驚異道:「衝出來這許多蛇,這還了得!」
劉庫道:「聽說那裡,趕蛇就趕了好幾天,要不然道路早就通了。」「趕蛇?」方國渙訝道:「往哪裡趕?」劉庫道:「自然往深山裡趕,免得攔路傷人。這些蛇出來的又多又怪,平素有幾個好食蛇肉的人,此番卻不敢去捉了來吃,都遠遠地避了,好像害怕得很。」方國渙愕然道:「群蛇出山,又往回趕,倒是一件奇事。」想起一會兒還要與齊顯州研棋,便與劉庫轉身回到了齊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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