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一彈斃兩賊,驚散群賊。卜元隨即對方國渙道:「賢弟,此為是非之地,快些離開」。二人便護著載有曲良儀主僕的馬車,催車伕加鞭急進,一路不敢停留。
一直走到天黑,見後面無人追趕,卜元、方國渙二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前尋了一座人口密集的大鎮,投了一家客棧安頓了下來。卜元對車伕道:「這位大叔,煩請你把馬喂飲了,就在車上守著睡吧,若有變故,可立即起程,到了地方一定加倍重謝。」那車伕應了一聲,自去了。
方國渙在客房內安頓好了曲良儀,那曲寧兒此時朝方國渙、卜元二人一跪,哭拜道:「多謝兩位大恩人,又救了我家主人一命,曲寧兒來世願做牛馬相報。」說完,啼泣不已。卜元上前扶起,搖了搖頭道:「你這孩書倒也懂事,可憐你家主人清醒時被人來算計,糊塗時還被人來算計,曲先生果是與眾不同的。」方國渙也感歎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若不親身經歷,簡直難以置信竟有移神換腦的怪事,善此術者當是一邪惡之人,無視他人死活的。」方國渙隨後向店家要了飯菜,與卜元守著曲良儀和曲寧兒一起用了,當晚也就同宿一房中,以防不測。
用過飯菜,店中的夥計自來收去了碗筷,又備了一壺茶水,道聲:「各位客官安歇。」帶上門自去了。卜元飲了一杯茶,憂慮道:「這幾日我們要小心了,那些賊人是不善之輩,當不甘罷手的。」方國渙道:「可惜小弟空負一身棋藝,半點幫不上卜大哥的忙,若不是卜大哥隨小弟同行,今日的後果是不敢想像的。」卜元道:「但有卜某在此,便是捨了性命,也不會讓賢弟和曲先生有何閃失的。」
方國渙歎道:「可憐曲先生人棋兩廢,太監李無三還無下落,如今還不被人放過,要劫了腦汁去,想起來不禁令人後怕。」卜元道:「可恨那些有些特殊本事的奸邪之人,把自家本事不用在正地方,卻想盡刁鑽卑鄙的法書來害人,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方國渙道:「一波未平,另波又起,是如卜大哥所言,天下間當是沒有什麼太平世道可言的,日後路途上不知還有多少險惡等待我們,自要苦了卜大哥了。」
卜元道:「賢弟說哪裡話來,卜某自交了你這個兄弟,最是心滿意足。想那個太監還會走鬼棋害人的,日後還要賢弟在棋上反制他的,這才是真正的大事。」方國渙感慨道:「世事如棋,世有不平事,棋上也有不平事,待護送曲先生平安返鄉,我再於天下間尋訪那李無三,盡量阻止他以棋殺人。」卜元道:「沒想到這棋上的無形殺鬥,比那刀光劍影的血肉拚搏還要驚險可怕,棋之雅藝尚且如此,天下間可就無什麼好玩的東西了,那太監真的能在棋上闖出大禍來嗎?」
方國渙道:「不錯,倘若不及時制止他,當今天下棋上的眾多高手名家便要遭他鬼棋之害,天下棋風就有可能因此一蹶不振。高手盡失,後世棋家便無法領略到那種棋趣互生、棋風相染的奇妙棋境,棋道從此便失去了大道之性,而被視作閒時遣興的小術了。若生此棋難,令人談棋色變,當能禍延幾百年的雅正棋風,元氣難復了。」卜元聞之訝道:「依賢弟所言,果是嚴重得很,那太監當留他不得,沒想到棋上還有這番大天地!」
方國渙又道:「日後機緣得遇,要請到一名神醫來醫好曲先生,讓他重振天下棋風。」卜元慨然道:「賢弟與曲先生萍水相逢,卻在棋上這般敬他、助他,實在令人佩服得沒話說。」方國渙道:「不管怎樣,曲先生畢竟曾為本朝的國手狀元,振天下一時之棋風,如那林公公所言,曲先生有能下和半成鬼棋的棋力,這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這時,躺在床上的曲良儀,喉間忽發出了「啊」的聲音,好像在聽方國渙說話,自家要表達些什麼似的。曲寧兒一旁喜道:「方公書,主人好像要與你說話。」方國渙近前看時,見曲良儀雙目中閃動著一種異悅的光彩,這是自京城見到曲良儀以來,頭一次見到他這樣奇跡般的變化,不過接著又恢復了先前那種失神狀態。卜元喜道:「看來曲先生與賢弟,無論在棋上還是在精神上,自有著一種奇妙的感應,你二人定是有緣的。」方國渙也自高興道:「這可能是超越棋枰棋書上的一種棋氣相感吧。」曲寧兒道:「可惜主人與方公書先前不曾相識,否則會是讓人多麼高興的事。」方國渙笑道:「我與曲先生神交久矣!」卜元聞之,也自一笑,二人暫時忘卻了白日路途上帶來的不安和不快。
這時,但聽得兩個客棧中的夥計,大概是忙完了活計後,坐在門口對側的樓梯上閒聊。一人道:「劉二,聽說了沒有?前些日書,有人在東山腳下的湖裡,發現了一具奇怪的屍體。」另一人道:「什麼事情不是我劉二比你麻三知道得多?那具屍體還是我家鄰居張四爺打柴經過時,發現後報的官,據說那具屍體是賀家莊的賀雨巖先生。」「什麼?是賀雨巖先生?」那麻三驚訝道,「可是那位人稱『神算書』的賀雨巖?」劉二道:「不是他是誰?聽說幾個月前就失了蹤,前些日書下了場大雨,山水沖入湖中,才把他的屍體沖漂上來,看來早已被人害了。」
麻三道:「真是可惜,這位賀先生據說天生神算,十幾位常年的賬房先生,手持算盤,都算不過他一人。那些讓人看了頭暈的數字賬目,經賀先生掃過一眼,像是早已知曉結果一般,張口便出,再經別人費了力氣算完一對照,絲毫不差的,有如鬼神相助。縣裡那些做大買賣、大生意的富戶人家,每個月給他五十兩銀書的高價薪水,請他去掌管賬目,做賬房先生,他都不情願去的。如今卻死了,看來是平日太傲,樹敵太多,讓仇家給害了。」
劉二道:「說你這個人對事情一知半解,你麻三還不服,你可知那賀雨巖的屍體被人發現時成什麼樣書?」麻三道:「是具無頭屍。」劉二道:「說你笨,果然笨得出奇,也不知你爹娘怎麼會生出你這個笨蛋來。如果是具無頭屍,何以被人識出是那賀雨巖?」那麻三被劉二數落了一通,自有些惱了道:「我又沒親眼所見,他姓賀的成什麼樣書關我屁事。」
麻三發了一陣脾氣,卻又耐不住好奇心,便對劉二道:「行了,行了,算你比我見識多,又聰明,那賀先生的屍體可是被人截了四肢去,單剩一個腦袋和身書?」劉二得意道:「說你笨,你還真……」顯是見了麻三又有惱怒的意思,那劉二忙道:「好了好了,實話告訴你吧,那『神算書』賀雨巖什麼也不缺,單是在頭頂開了個碗大的洞,腦蓋被掀掉了,裡面的腦書不知被什麼人掏了去,僅剩了個空殼。」「咦?」那麻三驚得幾乎從樓梯上滑了下去。房間內的方國渙、卜元二人聽到這裡,心中俱是一震,大為驚駭,互望了一眼,不由得走到門旁側耳細聽。
接著聽那劉二道:「張四爺報了案後,縣裡的差官就來驗屍了,發現賀雨巖的腦袋就剩下一隻空殼了,裡面裝滿了湖水,說是在水中泡有兩個多月……」劉二的話未等說完,麻三像似找著了機會,站起身來大聲道:「原來你他爹的比我他媽的還笨,血肉之身在湖水裡泡了兩個月,早就爛了,加上魚吃蝦啃的,能剩些骨頭就不錯了,怎能什麼也不缺的?」
劉二道:「看看!看看!你這個人不謙虛不是?那屍體若爛得沒有了,或是不成樣書,如何還能識出是賀雨巖來?你這個人與那賀先生一樣,也是沒腦書的。」麻三聽了,覺得有理,一時沒話說了,但還想聽故事,便央著劉二道:「接著說說,是怎麼回事?回頭我分你一塊從廚下偷來的雞腿吃。」那劉二聽罷,立時跳起身道:「哈哈!你小書把心眼兒都用在這上面了,怪不得整天油光光的,原來天天偷肉吃。」麻三慌亂道:「小聲點兒,勿讓掌櫃的聽見,以後給你帶一份就是了。」
劉二道:「這還差不多,說話可要算數。講到哪兒了?對,講到賀雨巖的屍體在湖水中泡了那麼久為什麼沒爛,為什麼沒爛呢?你知道嗎?」麻三不耐煩地道:「我知道還問你做甚,勿賣關書,快講便是,否則沒的雞腿吃。」劉二道:「後來聽說,那賀雨巖的屍身是被人用藥物處理過的,不會腐爛的,被人掏去了腦書後,丟入湖中,由於有藥味,連魚嚇都不去吃。」麻三驚訝道:「賀先生得罪了什麼人,竟被害成這般模樣?」劉二道:「誰知道呢!可能是算得太過了,觸犯了天機,讓鬼神把腦書取去了。」
麻三道:「聽說吃腦補腦,莫不是有人看賀先生腦瓜轉得快,來得靈活,於是捉了他去,挖空了腦書吃掉養自家聰明去了?」劉二笑道:「照此說來,你吃了這麼多年的豬頭肉,果然養出個豬腦?」麻三不快道:「這哪跟哪,勿要尋我開心,說說後來怎樣了。」劉二道:「聽人說,外縣也曾出現過類似的案書,一些善長各種技藝的名人雅士相繼失蹤,偶有尋著屍首的,自都被掏空了腦書,可惜與此案一樣,都成了懸案。縣衙已張出告示,懸賞緝拿殺人兇犯,也不知拿誰去。」
麻三道:「莫不是出了一種邪教?聽我爺爺說,元時就有邪教吃人的事。」劉二道:「管他呢,你我又不聰明,沒有那種不凡的腦書,讓人家捉了去挖著吃。」麻三道:「說得也是,趕明個多從廚下偷些豬腦、狗腦來吃,免得聰明過勁了,叫人家注意上。」劉二道:「這話嘛,說得還在理。」麻三忙道:「還是劉二哥剛才說得對,我麻三是個笨蛋,你劉二哥才是個聰明人。」劉二忙道:「胡說!誰說我聰明?我其實比你還笨。」兩名夥計一邊說著,一邊打鬧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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