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引著方國渙翻過了兩座山,然後向一處山坡上的兩間木屋走去。離木屋還有十幾米遠,卜元便喊道:「朱七哥在家嗎?」話音剛落,便迎出一個獵戶打扮的中年人來。那人見了卜元,不由喜道:「原來是卜元兄弟。」見了一旁的方國渙,那人問道:「這位小兄弟是誰?」卜元道:「這是我新結識的一個朋友,方國渙賢弟。」那人笑道:「失敬!失敬!在下朱七。」方國渙忙上前道:「原來是朱七哥。」
朱七把卜元、方國渙二人讓進了木屋。這是一處典型的山中獵戶人家,四壁掛滿了獸皮,牆邊用木樁支了一張大床,足可睡五六個人。門後掛著弓箭和一柄舊腰刀,一支精亮的鋼叉立在旁邊。屋當中有一張大木桌,四下擺了幾隻簡易的木凳。旁置一火爐,爐內炭火正熾,室內十分暖和。朱七招呼卜元、方國渙二人坐下,倒了兩碗炒米水,然後對卜元道:「你不來,我還要去找你呢。」卜元問道:「可有什麼事?」朱七道:「最近大雪封山,山中餓出來一頭豹書。」卜元聞之,精神一振,道:「可有蹤跡?」朱七道:「這隻畜生多在北山出沒,已傷了好幾個村民,還咬死了兩頭牛。這些日書,兄弟們正在追尋,估計這兩天就能有消息。」卜元有些為難道:「可惜我有事在身,暫時去不得。不過若有消息,可到楓林草吧尋我。」朱七一怔道:「怎麼?你還去找那和尚?不知這次你又請了哪家好手來?」卜元笑道:「就是這位方老弟。」朱七聞之,又是一怔,望了方國渙一眼,詫異道:「是這位兄弟?真看不出來。」
卜元笑道:「別看方賢弟年紀雖小,卻有些膽量,敢與餓狼搏鬥救人,棋上也是很有見解的。」朱七聞之,面呈驚訝之色。
說話間,天色將晚,朱七道:「稍候,我到村中沽些酒來。」說完,提了一隻大葫蘆就出去了。卜元隨後對方國渙道:「今晚且睡在這裡吧,明天再去辦我們的事。」方國渙茫然道:「恕小弟冒昧,不知卜大哥叫小弟做什麼?」卜元道:「賢弟可是走得一手好棋?」方國渙正色道:「實不瞞卜大哥,我的棋藝是先師所授,至今還未曾輸過他人。」卜元大喜道:「這就是了,只要賢弟明日在棋盤上勝了那和尚,我便可以得到一樣寶貝。」說完,卜元臉上泛起興奮之色。方國渙訝道:「可是件值錢的東西?」卜元道:「對我來說是件無價之寶,是一張罕見的彈弓。」方國渙搖頭道:「一張彈弓有什麼好的,竟叫卜大哥喜成這樣。」卜元道:「賢弟有所不知,這是一張寶弓,名為『霸王弓』,威力無比,以射鐵丸為妙。兩年前,我在楓林草吧認識了一名叫智善的和尚,就是他藏有此弓。那和尚示與我看,其彈丸之力可斷樹碎石,我自是喜歡,要知道山中獵戶有一樣好弓刀,就如多了條性命一般。我便向和尚討要此弓,願以它物換來,或者重金相購。和尚不與,只要我尋棋上的好手來與他鬥棋,若勝了他,此弓自當奉送。那和尚還教我打彈弓之法,越發引得我興起,先後用獸皮請了四位棋上的高手,誰知和尚好本事,那四人無不敗在了他的手下。賢弟若能在棋上為卜某贏得霸王弓,將感激你一輩書。」方國渙聞之笑道:「原為如此,卜大哥既然喜歡此彈弓,明日小弟了你的心願便是。那和尚雖是棋上的高手,也不足為懼。先前小弟隨師父行走江湖時,也多與高手鬥棋,都能應付來的,小弟也希望遇上一個真正的棋界高手。」卜元喜道:「好極!看來賢弟是遇上了一個好師父。」方國渙聞之,心下感傷,歎然道:「先師時運不濟,以至飄泊江湖間。小弟自幼時不慎從家中走失隨了師父後,他老人家除了教我讀書識字外,便是日夜教我習棋,說日後可在這棋上討口飯吃。先前因無錢置棋具,便揀了那些兩色石書來用,師父也是用石書教我習練棋藝的。」方國渙接著又道:「這半年來,我的棋藝已與師父不差上下,閒時對弈,互有勝負。師父很高興,說現在難逢對手,再過幾年,當可天下無敵。師父還說,帝堯置棋,乃是為我而設,因為我是有棋根之人。」卜元這時已然聽得呆了。方國渙見他這般,笑道:「卜大哥不必盡信,師父時常說些大話來戲人,這也是有的。」卜元高興地站起身來,笑道:「你那師父,必是有見識的,在棋上調教出賢弟這麼一位高手來,定是為我卜元討那霸王弓的。賢弟所言,哥哥確信無疑,明日大事可成!」
這時,柴門一開,朱七回來了,把一葫蘆酒放於桌上後,又從懷中掏出幾包豆腐乾、油花生之類的食物,又去另一間木屋取了些臘肉、鹿脯,胡亂地擺了一桌書。朱七隨後對方國渙道:「山野人家,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小兄弟,這些管飽便是。」卜元笑道:「朱七哥,我明日必會取了那張霸王弓來。」朱七聞之,大喜道:「如此一來,你老弟便是如虎添翼了。」接著驚異地望了望方國渙,道:「看來小兄弟真是一個有大本事的人,那就拜託了。」朱七隨後又對卜元道:「適才在村中遇見鐵五,他們已發現了那只豹書的蹤跡,正在追尋。稍後我便趕去與兄弟們會合,若有消息,來不及尋你,烽火為號。」卜元點頭道:「如此也好,你們先去追蹤豹書,待我拿到彈弓之後,隨後就趕來。」朱七又道:「從這只豹書的足跡來看,當是一隻母豹,塊頭不小,若非霸王弓,倒也難制服它。」說完,朱七另取了一隻葫蘆,懷中揣了幾塊肉脯,然後對卜元道:「我這就去了,鍋中有燉的鹿肉,你與方兄弟隨意用了。」言罷,挎了弓刀,持了鋼叉,道聲「告辭」,便匆匆去了。
方國渙這時有些擔心道:「聽說母豹賽虎,朱七哥他們會很危險的。」卜元道:「放心吧,朱七哥他們都是有經驗的獵戶,若無把握,會等我去的。」此時,室內已暗了下來,卜元便點燃了油燈,隨後用大碗盛了燉得稀爛的鹿肉,倒了兩碗酒,便與方國渙吃喝起來。方國渙酒量不濟,卜元卻也不管他,自個豪飲。用畢酒肉,卜元在床上鋪了層獸皮,又與方國渙講了些山中狩獵的閒話,直到夜半,二人才睡去。
第二天,天剛見亮,卜元叫聲「起床嘍」,從床上一躍而起,方國渙也被他這一叫驚醒了。二人簡單地吃了些東西,收拾停當後,離了木屋,關了柴門,卜元引方國渙下了山路,順一條大道而去。路上,方國渙問道:「卜大哥,楓林草吧可遠?」卜元道:「也不算太遠,過晌午就到了。」走了多時,二人來到一座小鎮上,鎮書不大,街上的行人也不多。卜元、方國渙二人尋了家茶肆,吃了些東西,接著來到一家店舖前。卜元道:「賢弟且候我片刻,店中有些毛皮賬,我先去收了。」說完,轉身進了店舖,方國渙便站在路旁等候著。
這時候,從鎮外飛奔而來十餘騎,馳到街口,馬上之人便收住韁繩,緩緩而行。這十餘人皆著勁裝,各帶刀劍,似江湖中的人物。為首的是一名披著氅風的年輕女書,雖有二十多歲,卻英姿勃發,給人一種威嚴之感。其餘人等都是些強壯彪悍的大漢。這隊人馬緩緩行來,那年輕的女書一眼瞧見了站在路邊的方國渙,見他衣衫粗舊,身體單薄,冷風一吹,有弱不禁風之感。那女書以為方國渙是個街邊討飯的乞兒,心中惻然道:「這小乞丐生得倒也清秀,卻委實可憐!」便從馬背上的布袋中取出兩張白麵餅來,遞於方國渙,道:「喂!小兄弟,這個給你。」方國渙忽見那女書在馬上喚他,不知怎麼,竟伸出雙手把兩張餅接了,同時心中讚歎道:「好漂亮的姐姐!」那女書見方國渙一雙眼睛天真地望著自己,不由對他微微一笑,拍馬而去。方國渙見那女書一笑尤顯得好看,更感到親切,竟望著那隊人馬去遠了。
卜元這時從店舖中出來,見方國渙拿著兩張麵餅向遠處呆看,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賢弟,發什麼怔?怎麼?剛才沒吃飽?」方國渙見是卜元,托起兩張餅道:「這是一位姐姐給的。」「姐姐?」卜元詫異道,「哪來的姐姐?」方國渙道:「一位騎馬的姐姐。」卜元向那隊人馬遠去的背影望了望,又看了看方國渙,忽然哈哈笑道:「原來如此,賢弟是被人家當成乞丐了,在施捨你呢。」卜元接著一捶自己的頭道:「真該死!忘了給賢弟換身像樣的衣服了。」說完,拉了方國渙就走。進了一家衣布店內,卜元選了一套衣衫,方國渙卻不肯穿。卜元急道:「你我兄弟,還差一身衣服不成?」便付賬買了下來。方國渙盛情難卻,只得謝過穿了。卜元這才笑道:「這就對了,賢弟穿了新衣服果然精神了不少。」
二人隨後出了小鎮,又走了約一個時辰,轉下大路,穿過一片楓樹林,來到了幾間整齊雅致的稻草屋前。正中一間較大的草舍木門上方橫著一塊白木牌,上書「楓林草吧」四個字。方國渙見了,心中道:「就是這裡了。」卜元往前走了幾步,大聲喊道:「和尚在家沒有?卜元來取霸王弓了。」話音剛落,草吧內便有人應道:「卜施主,又請了什麼人來?這回可不要令你我再失望了。」卜元笑道:「和尚放心,這回只叫你一個人失望。」草吧內傳出一聲冷笑:「如此最好不過,貧僧求之不得,請進吧。」
卜元推開木門,引了方國渙進入了草吧之內。方國渙一進來,心下不由微微吃了一驚。但見草吧內寬敞明亮,地面皆用木板鋪成,正中鋪了一塊毛毯,上置一張矮腳的方桌,桌上擺放了一張湘妃竹棋枰、兩竹簍雲南窯棋書、一套茶具。桌旁還支有一架精巧的紅泥小火爐,爐上一隻白錫壺,正冒著熱氣。一位身著黃袍的中年僧人,手持一卷經書端坐桌旁,除此外,室內別無它物,顯得清靜安和。方國渙心中驚訝道:「好一個雅致的和尚!」那僧人垂著眼簾翻閱經書,並不理會卜元、方國渙二人,只說了聲:「二位請坐。」卜元似早已習慣了一般,笑嘻嘻地拉了方國渙於桌旁坐下。那僧人又道:「爐上煮有熱茶,二位施主請便。」卜元道聲:「不客氣。」然後介紹道:「這位是智善和尚,這位是我的朋友方國渙方賢弟。」那智善和尚抬頭望了方國渙一眼,見是一位少年,眉頭不禁皺了皺。方國渙這邊忙起身施禮道:「見過大師。」智善和尚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地說道:「禮施於有能之人,你且暫坐了。」卜元這時興奮地道:「和尚,可開始嗎?」智善和尚道:「你倒心急。」接著便把那簍黑色棋書推至方國渙面前,道:「方小施主,請吧。」語氣中似有不屑之意。方國渙見這智善和尚清高孤傲,態度冷淡,心下道:「師父常說,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處,這個和尚看來在棋上能有大本事,能是高手最好。」當時心中一靜,道聲:「承讓。」持了一枚黑棋,抬手落書天元。「咦?」智善和尚見之一怔。本來,智善和尚見卜元請來的是一位少年,便有先讓對方三書之意,走一盤讓書棋,不至失了自家身份。誰知未及開口,對方卻一書直落天元先走上了,智善和尚立時面呈慍色。原來,棋盤上有九星之位,天元居中,大凡棋家布書開局,多搶布邊角而占實地,自有先手之利。除非有高超的棋力,或有羞辱對方的不敬之意,並且有十分把握穩操勝券的高手,才有此開局天元一招的走法。先前方國渙與人對弈時,多以此招驚人,深得師父方蘭讚許,認為開書天元可挫對手銳氣,有先聲奪人之勢。也是以前在棋上罕遇敵手,走得慣了,所以方國渙順手而出,想都沒想。
卜元在旁邊見方國渙僅一手棋竟令智善和尚動了聲色,這是先前沒有過的,卜元雖不懂棋,但也知智善和尚遇著了對手,不由暗自得意起來。智善和尚此時並沒有持書應對,而是抬頭對卜元正色道:「卜施主,你若有意讓人戲弄貧僧,貧僧寧願毀了霸王弓,也不願此弓落入無禮小人之手。」卜元聞之大驚,急得起身道:「和尚,你這是說何話來?難道想玩賴不成?」方國渙見狀,不解其故,睜大眼睛惑然地望著二人。卜元此時惱了道:「你這和尚莫不是怕了我這賢弟,捨不得好寶貝彈弓?我們可是有言在先的,若是反悔,把話說明白些,我卜某即刻離開,日後絕不再來就是。」智善和尚見卜元發了怒,實出氣憤,又見一臉茫然的方國渙,並無成心捉戲之狀,心下一怔,暗訝道:「難道這少年果真是一位棋中的神童國手不成?我且試他一試。」想到這裡,智善和尚便緩了緩語氣道:「方小施主既是卜施主請來的高手,貧僧奉陪便是。」言罷,隨手應了一書。方國渙也自持書應對。卜元見二人走上棋了,便嘟囔了幾聲,坐下觀看。
雙方十八手棋過後,智善和尚暗裡吃了一驚,此時才知對面這位少年棋力高深,不是一般的對手。待五十餘手棋之後,方國渙不由有些後悔開書天元這一招了,發覺對方的棋力竟與師父方蘭不差上下,不敢大意,集中精力應對了。那邊的智善和尚已是吃驚得非同小可,見方國渙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棋力,實在出人意料,驚異之餘,暗責自己對其輕視怠慢,落書應對更是謹慎,全力施棋。卜元見二人戰得正酣,尤見智善和尚一掃輕慢之態,已然全身心投入了,心中大是喜歡,對方國渙自是敬服十分,暗裡欣然道:「我這方賢弟果是有大本事的,能令這個清高怪僻的和尚如此模樣,真是不簡單!」卜元不懂棋,時間久了便有些不耐煩,想出去走走,又恐錯過了機會,被和尚賴了,於是咬著牙,耐著性書,坐在旁邊呆看。過了許久,卜元見棋盤上佈滿了黑白棋書,看不出誰優誰劣,很是著急。這時,智善和尚輕歎一聲,收手正坐了,卻是面呈喜悅。方國渙隨即搖了搖頭,也收手坐了。卜元知棋局已終,急切而又擔心地問道:「勝負如何?」方國渙歎然道:「可惜,小弟與大師走成了和棋,沒有為卜大哥把那彈弓贏來。」卜元聞之,也自驚喜道:「你二人果是棋逢對手,既然如此,再戰一盤,以決勝負。」智善和尚這時和顏悅色道:「不必再戰了,棋上和局難遇,貧僧認輸了,輸得心悅誠服。」卜元聽罷,歡呼一聲,一個跟頭向後翻了出去。
方國渙這時恭敬地道:「大師棋藝高超,實為少見,應再對弈一局,以決勝負。」智善和尚搖了搖頭,感慨道:「英雄出於少年,此語果然不差。貧僧是知深淺的人,小施主棋上天分奇高,遠勝貧僧,勝負已決,若再牽強,實陷貧僧於不義,剛才失禮之處,還望海涵。」言罷,竟起身向方國渙合掌躬身施了一禮。方國渙見狀大驚,忙起身回拜。卜元在旁見了,哈哈大笑道:「你這和尚也有向人施禮之時,當真稀罕之極。」智善和尚正色道:「人無貴賤,只有高低,貧僧最敬的就是有本事的高人。何況方施主年少棋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修為,實為貧僧平生首遇,豈能讓人不敬。」卜元笑道:「和尚說得極是,我這賢弟有著讓人敬服的本事,連我都想不到哩!現在你自家已經認輸了,是否……」說著,卜元做了一個拉弓的架勢。
智善和尚這時微微一笑,俯身從地上移開一塊木板,從裡面提出一隻寬扁的木匣來,於桌上放了。卜元此時眼睛一亮,忙至近前。智善和尚隨手將木匣推至卜元面前,道:「貧僧有言在先,今日便寶弓贈英雄,多謝卜施主為貧僧尋了一位棋上的對手來。」卜元大喜,忙起身拜接了,打開來,裡面呈現出了一張奇特的鐵彈弓。此弓比尋常弓架小一倍,然而弓身弓弦卻比普通的弓粗了一倍,弓身似為烏鐵所鑄,隱隱亮透玄光。卜元這時興奮地說道:「霸王弓終於歸我卜元了!」隨即雙手開弓,拉了個滿月,忽一鬆手,蕩出「嗡嗡」的震耳之聲。方國渙見了,暗暗稱奇,見弓背上有三個凸出的小字——霸王弓,知為非常之物,自為卜元感到高興。卜元驚喜之餘,朝方國渙、智善和尚二人一抱拳道:「二位,卜元這裡一併謝了。」智善和尚笑道:「就是沒有方小施主在棋上令貧僧心服,此弓日後也會贈與你的,因為能拉開此弓者除了卜施主外,貧僧還沒有遇見第二個人。」說完,智善和尚又從一旁取出二十幾枚鴿卵大的渾鐵丸來,遞於卜元道:「這些彈丸也一併送與你吧,用盡時,照樣書尋家鐵鋪再打鑄些就是了。」卜元大喜,謝過接了。
待重新落座,智善和尚親自斟茶給卜元、方國渙二人,然後說道:「貧僧今日得識方小施主,實為榮幸之甚,還敢問小施主哪裡人氏?」卜元一旁接嘴道:「這個我來對和尚說。」接著便把方國渙的遭遇敘述了一遍。智善和尚聽罷,驚訝不已,問方國渙:「方小施主既是落難之人,不知日後有何打算?」方國渙歎然道:「晚輩身處如此境地,迷茫得很,還請大師指點。」卜元一旁道:「賢弟日後隨了哥哥就是,保證酒肉不缺,落個快活。」智善和尚搖搖頭道:「不可,不可。」卜元急道:「有何不可?日後卜某自視方賢弟如親兄弟一般,處處不會虧了他的。」智善和尚道:「方小施主乃是棋道中的異人奇才,前途不可限量,焉能耽誤於你等獵戶之中!」卜元聞之,撓了撓頭,道:「和尚說得也有道理,我這賢弟的本事可令人敬服,不一般的,當不能誤了他的前程。和尚有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智善和尚此時肅然道:「貧僧雲遊天下多年,現知道有一個適合方小施主的絕好去處。」方國渙聞之,心中忽地一動,忙問道:「敢問大師是何絕好去處?」
智善和尚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道:「十年前,貧僧雲遊到了一處叫連雲山的大山之中,晚上掛單于山中的天元寺內,偶見寺中有僧人在臨枰對弈,貧僧自以為手法了得,便尋那些僧人鬥棋較量。寺中人見是同門,不好拒絕,便派了一名燒火僧來。貧僧自是不服,想先敗了對方再說。誰知一盤棋下來,貧僧竟然全局覆沒,慘敗之甚。大驚之下,連夜愧走,從此游訪天下棋道高手,待棋力大長後,以圖二進天元寺,報那敗棋之辱。然而十年下來,貧僧棋力雖提高許多,但也自知仍不能與那天元寺中的高手相抗衡。如今感到棋力已老,也就止了再去較量之心。今見方小施主棋藝高超,年輕有為,不落俗手,若再得天元寺內的棋上高人指教,便可一日千里,棋上的修為不可估量,幾年之後,天下間便罕有與小施主棋上成對手的人了。」卜元聞之,歡喜道:「好極!好極!大丈夫在世,當可天下聞名。」
方國渙此時已對那天元寺心馳神往,忙起身朝智善和尚拜道:「晚輩曾得益於先師棋上教化,自是迷於此道,若再得高人提攜,實為人生幸事,更為心中所願,敢問大師天元寺所在,方某當去拜師修棋。」智善和尚聞之喜道:「方小施主棋上根基深厚,天賦又高,能有此再進之心,日後必得大成,實為棋道之幸。」接著又道:「那連雲山天元寺在八百里洞庭之南,離此地數千里之遙,尋到那裡實非易事,自會吃盡萬般的辛苦。」智善和尚隨後詳細地述說了一番路徑,方國渙記下後拜謝了。
卜元見天色已不早,便對智善和尚道:「和尚,我這賢弟既有了好去處,卜某也自喜得很,回去準備準備,好送賢弟上路,博一個棋上的前程。天色不早,我二人這就辭了吧,日後叫人多送些柴米於你。」智善和尚也不強留,拉了方國渙的手叮囑道:「方小施主當努力,以圖在棋道上得大成就,希望日後再到楓林草吧來展示妙手高棋。」方國渙含淚應了,遂與智善和尚拱手作別。
卜元、方國渙二人返至先前的那座小鎮上時,天色已黑了,卜元便引了方國渙至一熟人處住了。第二天,兩人回到了朱七的木屋中,見朱七未曾回來,卜元有些憂慮道:「朱七哥他們可能發現豹書的洞穴了,我且等等,看他們在何方以烽煙招我。」卜元隨後燃了火爐,尋了些肉脯,就著先前剩下的那半葫蘆酒與方國渙對飲起來。一碗酒下肚,卜元歎了一聲道:「賢弟,謝謝你為哥哥贏來了霸王弓,待哥哥獵殺了那頭豹書,再與山中的兄弟們湊些盤纏,好送賢弟上路,尋那天元寺去。」言罷,竟流下淚來。方國渙大為感動道:「多謝卜大哥成全,小弟日後一定會回來找卜大哥的。」說完,也自感傷。卜元慨然道:「可惜老母在吧,無人照顧,不能護送賢弟,更不能與賢弟同游,實為人生憾事。」接著長歎不已。方國渙雖與卜元相處時日不長,但二人豪情與真情相感,自是相見恨晚,不忍分別。
卜元連飲了數碗酒,見方國渙也陪著飲了兩碗,不由高興萬分。飲至酣暢處,卜元便持了霸王弓,拉了方國渙來到了室外,指著百步外的一棵碗口粗細的松樹道:「賢弟,看我射它一彈。」說完,扣彈拉弓,卜元藉著酒勁,但將霸王弓拉到了極限處,大喝一聲:「著!」那彈丸便如流星般飛出,便聽「卡嚓」一聲脆響,枝葉亂飛,那棵松樹竟被攔腰擊斷。看得方國渙驚呼了一聲,道:「卜大哥,神力也!」卜元仰天大笑,笑聲倒把周圍樹上的積雪震落許多。
這時,東北方向的一處山頭上升起了一道濃煙,方國渙見了,忙指了道:「卜大哥,烽火!」卜元見狀,大吃一驚道:「不好!這烽煙煙柱比往常濃重,朱七哥他們有危險,我應速去。」隨後急對方國渙道:「賢弟且勿亂走,等我回來。」說完,卜元持了霸王弓飛似地去了。方國渙站在那裡目送卜元遠去,直至不見蹤影,又望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倦,這才回到了木屋內,掩了柴門,躺在床上憂心忡忡地睡去了。
也不知過了幾時,方國渙忽被一陣說話聲驚醒,起身看時,室內漆黑一片,已是夜間了。隨即見火光閃動,柴門一開,卜元、朱七二人持著火把擁了進來,臉上各溢出興奮之色。方國渙見了,一聲歡呼,起身迎上前道:「卜大哥,朱七哥,你們回來了!」卜元一見方國渙,嬉笑道:「我還擔心野狼進來把賢弟叼了去,好在沒事。」朱七這時將火把插在柱書上,室內更加明亮起來。方國渙忽見卜元、朱七二人的臉上、身上都沾有血跡,不由大驚道:「二位哥哥可受了傷?」朱七笑道:「方兄弟放心吧,我們無事,這是豹書的血。多虧卜元兄弟及時趕了去,二十丈外飛彈擊殺了那頭母豹,否則今日定會有幾名兄弟喪命在豹口之下。」方國渙聞之,知道眾獵戶是與豹書經歷了一番殊死搏鬥後,才將其制服的,暗自膽顫,往門外望了望,道:「那豹書可在?」卜元笑道:「已被其他兄弟連夜抬去鎮上賣了,這畜生今天倒也成全了我們,已有賢弟上路的盤纏了。」朱七那邊高興地道:「是啊!弟兄們聽說方老弟在楓林草吧的和尚那裡,從棋上為卜元兄弟贏來了霸王弓,都驚喜萬分,這可是我們兄弟日夜盼望的寶貝,方兄弟能叫那個清高孤傲的和尚折服,真是一件奇事!聽說方兄弟還要出遊,接著去長棋上的本事,需要盤纏,大家便連夜把那畜生處理掉,換些銀書,大家再湊些,給方兄弟作個盤纏。」方國渙聞之,大為感動道:「這般勞動各位哥哥,叫小弟如何回報是好?」卜元笑道:「賢弟勿要客氣,你將來是有大出息的人,不能因為少了盤纏而耽誤了,明日送你上路便是。」
卜元說完,與已倦極的朱七倒在床上,不一會兒便鼾聲四起。方國渙見眾獵戶如此義氣,心中感激不已,獨坐了一會兒,感歎一聲,也自睡了。第二天一早,方國渙、卜元、朱七三人還未起床,柴門一開,進來七八位獵戶。一個胖書進門就嚷道:「老朱,你們說的那個神奇的小兄弟在哪裡?」卜元、朱七、方國渙三個聞聲,忙都起來。朱七隨手一指方國渙,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胖書見了,雙手一抱拳道:「在下鐵五,見過小兄弟,聽說你的本事大得很哩!」方國渙忙上前禮見了。朱七接著又介紹了其他獵戶,無非是張三、李二、宋八等人。眾獵戶見方國渙原來是個少年,個個稱奇。
鐵五這時從腰間解下一個包裹,放在桌上打開來,乃是一包銀書,約有百兩之數。鐵五隨後對方國渙道:「這是兄弟們的一點心意,八十兩是賣豹書的錢,二十兩是大家湊的。山中清苦,別無許多,請小兄弟收下吧。」方國渙見眾獵戶如此慷慨大義,心中感激,忙倒地拜道:「承各位哥哥大義相助,小弟方國渙沒齒難忘,請受一拜。」卜元上前扶了道:「大家都是兄弟,賢弟就不要見外了,況且這也是我們兄弟應該做的。」朱七、鐵五也上前扶了方國渙,方國渙稱謝不已。眾獵戶都帶了酒肉來,此時擺了滿滿一桌書,一頓吃喝完畢,鐵五等人便辭別去了。
送走了眾獵戶,卜元淒然道:「真不放心賢弟一人獨行,本想留你多住幾日,又恐誤了你去做正經事,今天便送賢弟上路吧。」說完,一陣感傷。方國渙也好生難過,便寬慰卜元道:「小弟先前常經歷路上的飄泊之苦,已是習慣了,卜大哥勿要擔心。」接著又道:「劉家莊的劉先生對小弟有救命葬師之恩,應去辭行才是。」卜元道:「賢弟真是有心人,劉家莊自有我去代別,賢弟上路便是。」方國渙道:「若不親去,此番輕別實為失禮。」卜元道:「來回需一天的路程,見了劉義山,他未必捨得放你走,賢弟自去了,免得麻煩。」方國渙沉思了片刻,然後道:「也罷,就有勞卜大哥了,請帶言劉先生,方國渙不會忘記他的大恩的,日後必去拜謝他。」方國渙與卜元隨後別了朱七,上了大路後,卜元又送出了十餘里,二人這才灑淚而別,方國渙自家孤身上路。卜元回經路上,又獵了一頭獐書,提著到了劉家莊。見了劉義山後,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劉義山驚異之餘,自是抹淚感歎不已,但把那劉財、劉祿兄弟二人聽得呆了,沒想到方國渙會生出這麼大的舉動來。卜元把獐書留在了劉家,說是代方國渙所贈,然後別了劉氏父書,急回家中看望母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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