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曰世上諸般皆好惟有賭博不該。擲骰押寶斗紙牌最易將人鬧壞。大小生意買賣何事不可發財。敗家皆由賭錢來奉勸回頭宜快。
我為何道這首〔西江月〕呢?只因那年在王府說《小五義》見有一人愁眉不展長吁短歎問其緣故他說「從前因賭錢將家產全輸了落得身貧如洗來到京中才找碗飯吃。今又犯了舊病將衣服鋪蓋全都賣了主人也不要我了焉得不愁呢?」
我便說道「老兄若肯回頭從今不賭自然就好了。我還記得戒賭十則請老兄一聽便知分曉。破家之道不一而賭居最。每見富厚之子一入賭場家資旋即蕩散甚至釀為盜賊流為乞丐賣妻賣子敗祖宗成業辱父母家聲誠可痛恨。彼惛然無知之徒不思賭之為害敗家甚速反曰手談消遣。夫世間何事不可以消遣而必欲為此乞丐之事甘心落魄哉?在賭者意欲有錢殊不知賭無常勝之理即使勝多負少而一出一入錢歸窩家是輸者固輸贏者亦終是輸。況賭博之人心最刻薄有錢則甜言蜜語茶酒疊承萬般款洽惟恐其不來。迨至囊空不獨茶酒俱無甚且惡言詈辱並不容其近前。似此同一人也始令人敬終令人賤能無悔乎?吾以為與其悔之於後毋寧戒之於先。戒賭十則一壞國法朝廷禁民於賭博尤嚴地武官長不行查拿均干議處;父母姑息鄰甲隱賭俱有責懲。君子懷刑雖安居無事尚恐有無妄之災時時省惕。彼賭博場中有何趣味而陷身於國法憲綱?以身試法縱死誰憐?
一壞家教父母愛子成立叮嚀告誡志何苦也。為人子者不能承命養志而且假捏事端眠縮賭錢作此下賤之事不知省悟良可痛悼!故為子之道凡事要視於無形聽於無聲。若乃於父母教誨諄諄全不悛改背親之訓不孝之罪又孰甚焉?
一壞人品人一賭博便忘卻祖宗門地父兄指望隨處懶散坐不擇器睡不擇方交不擇人衣冠不整言語支離。視其神情魂迷魄落露尾藏頭絕類驛中乞丐牢內囚徒。
一壞行業士、農、工、商各有專業賭則拋棄惟以此事為性命。每見父母臨危呼之不肯稍釋者何況其他。迫至資本虧折借貸無門流為乞丐悔之晚矣。夫乞丐人猶伶而捨之;賭至乞丐誰復見憐?則是賭博視乞丐叉下一層矣。
一壞心術大凡賭錢者必求手快眼快。贏則恐出注之小輸則竊籌偷碼。至於開場誘賭如蛛結岡或藥骰密施坐六箝紅之計或紙牌巧作連環心照之奸。天地莫容尚有上進之日哉!
一壞行止賭場銀錢贏者耗散一空全無實惠;輸家毫釐不讓逼勒清還。輸極心忙妻女衣飾轉眼即去;親朋財物入手成灰。多方拐騙漸成竊盜。從來有賭博盜賊之稱良非虛語。
一壞身命賭博場中大半系凶頑狠惡輩盜賊剪拐之流輸則己不悅贏則他不服勢必爭鬥打罵損衣傷體。若與盜賊為伙或彼當場同獲或遭他日指扳囚桿夾指身命難保。即或衣冠士類不至若此而年宵累月暗耗精神受凍忍饑積傷肌髓輕則致疾重則喪身。揆厥由來皆由自齲一壞信義好賭之人機變百出不論事之大小緩急隨口支吾全無實意以虛假為飲食以哄脫作生涯一切言行雖妻子亦不相信。夫人至妻子不相信是枉著人皮尚可謂之人乎?他日雖有真正要緊之事嘔肝瀝血之言誰覆信之?
一壞倫誼親戚鄰友見此賭徒惟恐絕之不遠而彼且自謂輸贏由我與他何涉。
正言讜論反遭仇憾。以賭伴為骨肉以窩家為祖居。三黨盡惡五倫全無與合獸何異?
一壞家聲開場之輩均屬下流;嗜賭之子無非污賤。旁人見之必暗指日此某子也某孫也。門楣敗壞至此畢竟祖父有何隱惡以致孽報是生而既招眾人鄙賤死後何顏見祖宗泉下?
一壞閨門窩賭之家那論乞丐、盜賊有錢便是養生父母甚至妻妾獻媚子女趨承與淫院何異?好賭則不顧家室日夜在外。平日必引一班匪棍往來以成心腹。
往來既熟漸入閨閣兩無忌憚。所以好賭之人妻不免於外議者本自招之也。況彼既不顧其家室青年水性兼又有飲食財物誘之者日夜不離其室能免失身之患乎?
一壞子弟大凡開賭、好賭之家子弟習以為常。此中流弊無所不有雖欲禁之不可得也。故開賭、好賭之子弟未有不賭博者平日之習使然也。夫既習於賭博又焉望子弟之向上乎?且好賭之人未有不貪酒肉而怠行業故即其居室之中塵埃堆積椅桌傾斜毫不整頓。抽頭贏錢盡具吃。吃之既慣日後輸去難煞清淡便不顧其廉恥不恤其禮義邪說污行無所不為——男為盜女為娼不能免矣。戒之!戒之!」
戒賭十則說完奉勸諸公謹記仍是書歸正傳。詩曰特來暗訪效包拯清正廉明得未曾。
消息誰知今已漏機謀任是此多能。
況無眾役為心腹空有一人作股肱。
不遇徐良兼艾虎幾遭毒手與凶僧。
且說和尚出來認的鄧九如倒是怎麼個緣故?情而必真朱起龍死的是屈。因為五十多歲娶了一房妻子他這妻子娘家姓吳名叫吳月娘。過門之後兩口子就有些個不對勁。何故?是老夫少妻。吳家貪著朱家有錢才肯作的此事。夫妻最不對勁他倒看著小叔子有些喜歡。又搭著禿子能說會道又不到三十的年紀。叔嫂說笑有個小離戲久而久之可就不好作出不堅不潔的事情來了。兩個人議論到六月間二人想出狠毒之意。那晚間就把朱起龍害死。連禿子幫著用了半口袋糠。朱起龍仰面睡熟把糠口袋往臉上一壓兩個人往兩邊一坐按住了四肢工夫不大朱起龍一命嗚呼把口袋撤下此人的口中微然有點血沫子浸出。吳月娘兒拿水給他洗了臉一壁裡就裝裹起來一壁裡叫童子去請大夫。大夫將至門首婦人就哭起來了隨即就將大夫打發回去。朱家一姓當族的人甚多人家到了的時節惡婦早把衾單蓋在死人的臉上。議論天氣炎熱用火焚化情真。他們那裡倒是有這個規矩。有人問起就說是急心疼病症死的。這個又比不得死後擱幾天才發殯怕有什麼妨礙犯火期日與什麼重喪回煞等項總得請陰陽擇選日子。這個不用自要一家當族長輩、晚輩商量明白就得。就是本家人將死屍搭出去抬到村後有那麼一個所在架上劈柴一燒等三天把骨灰裝在口袋之內親人抱將回來復反開吊辦事。諸事已完葬埋了骨灰。他們想著大事全完了。
吳月娘穿重孝守節二禿子接了店中的買賣絕不在店中睡覺不怕天交五鼓或趕上天氣總要回到他鋪中安歇。豈不想他的鋪子與店一牆之隔櫃房與店的盡後頭相連吳月娘安歇的屋子也只隔著一段短牆只管打前頭過去可又由後頭過來。天交五鼓仍然復又過去。朝朝如此外面連店舖中並無一人知曉。以後還嫌不妥讓人在店後壘起一段長牆後面開了一個小門為的是月娘兒買個針線等類方便。外人無不誇獎禿子的正派。
豈知壞了事了。這日正對著月娘兒買絨線正遇著九天廟的和尚打後門一過可巧被月娘看了他一眼。列公這個和尚非系吃齋念佛、跪捧皇經的僧人他本是高來高去的飛賊還是久講究採花的花和尚。白晝之期大街小巷各處遊玩那裡有**長女被他一眼看中夜晚換了夜行衣背插單刀前來採花。他也看那個婦女的情形若是正派人他也看不中意也不白費那個徒勞滿想來了人家也是求死別的是休想。
那日看見月娘瞟了他一眼早就透出幾分的妖氣;又對著月娘本生的貌美穿著一身縞素。惡僧人看在眼內到晚間換了衣服背著刀撥門撬戶進來正對著禿子也在這裡。
可倒好並未費事三人倒商量了個同心合意。自此常來。白晝禿子也往廟裡頭去兩個人交的很密。後來和尚給出了個主意「終久沒有不透風的牆倘若機關一洩禍患不小不如把月娘送在廟中就說把他送往娘家去了給了他一千兩白銀作為店價遮蓋外面的眼目。」其實送在廟中那禿子喜歡來就來和尚絕不嗔怪。
這日正是和尚進城走在縣衙門口就見朱二禿子的大蔥白驢在縣衙門口拴著。和尚一瞅就認的心中有些疑惑。他是禿子常騎著上廟故此和尚認的。正對著太爺升堂又是坐大堂並且不攔阻閒人瞧看和尚也就跟著在堂下看了個明白。見禿子受刑和尚心中實在的不忍趕緊撤身出來找了個酒鋪自己喝了會兒酒自己想著「回廟見著吳月娘兒可是提起此事好哇是不提此事好哪?再者這個知縣比不得前任知縣兩個人相好自己就可以見縣太爺給托付託付。這個知縣一者臉酸二來毫絲不得過門倘若禿子一個受刑不過連我都是性命之憂。」自己躊躇了半天無計可施只可付了酒錢出了酒店直奔城外比及來到廟中到了裡面。他這廟中婦女不是吳月娘一個人也有粉頭妓者也有用銀錢買來的也有夜晚之間來的也有私奔找了他來的等等不一約有二十餘人俱在廟內。
這日他回來奔西跨院眾婦女迎接。他單把吳月娘兒叫到了一個避靜所在就把朱二禿子已往從前之事一五一十細細說了一遍。月娘兒一聽不覺的就哭起來復又與和尚跪下說禿子待他是怎麼樣好法苦苦的哀求僧人救禿子的性命。又說「怕禿子一個挺不住刑我倒不要緊還怕要連累了師傅。只要師傅施恩救了他的性命他若出來我準保他這一輩子忘不了你的好處。」說畢復又大哭。和尚一者心軟二來也怕連累了自己。正然猶疑徒弟報道「師爺爺到了。」僧人迎出原來是他的師叔。
這個和尚是南陽府的人外號人稱粉面儒僧法都前來瞧看師侄。叔侄見面行禮已畢讓至禪堂獻上茶來問了會子買賣如何。
列公怎麼出家人間買賣?本來全是綠林的飛賊豈不是問買賣。其實淨賣不買偷了來就賣幾時又買過哪?回答「南邊買賣不好我們師兄弟四人俱都各奔它方早晚你師傅還要上你這裡來哪。」自然和尚他叫悟明他有師弟叫悟真他師傅叫赤面達摩法玉。還有兩個師叔一個叫鐵拐羅漢法寶一個叫花面勝佛法淨。這些人們都在《續套小五義》上再表。
悟明見師叔來了他就把朱二禿子這些事情對著他師叔面前述了一遍。晚間用完了晚飯就約了他師叔與他巡風法都也就點頭。彼此換了夜行衣靠悟明帶上灰口袋。
本打算前去盜獄不想到三更時分進了城到了獄門當差的人甚多都在那裡講究這位太爺性烈夜晚間還坐堂審禿子哪。悟明聽了輕輕的回來告訴粉面儒僧。兩個人就進了衙門施展飛簷走壁之能到了二堂自然和尚下來抖口袋迷眾人的眼睛就把禿子背出去了。法都幫著出城拿飛抓百練索絨繩拴上禿子繫上系下到了城外找了個避淨的所在扭斷了手鐲腳拷連項索盡都扭壞換替背到廟中。禿子也不能與二人磕頭道勞。法都拿出藥來敷上慢慢將養月娘兒替禿子與二僧道勞。
從此吩咐小和尚小心衙門的公差留神贓官前來私訪說了知縣的相貌。不然怎麼鄧九如一來他們就知道是知縣?那個關門的小和尚就是給悟明他們送信去了。
少刻出來後面即給他預備著兵器哪。見面先說好話後來叫小和尚拿人。江樊把刀與自然和尚交手他如何是凶僧的對手?他雖是二義韓彰徒弟什麼能耐三五個彎就對不住和尚那條棍了急的亂嚷亂罵說「好凶僧呀!反了!」並有些個小和尚也往上一圍。江樊情知是死忽然間打牆上躥下兩個人來。艾虎、徐良捉拿和尚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