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柳青出了西廂房高聲問道「東廂房炭燭、茶水、酒食等物俱預備妥當了沒有?」只聽僕從應道「俱已齊備了。」柳青道「你們俱各迴避了不准無故的出入。」又聽婦人聲音說道「婆子丫環你們警醒些。今晚把賊關在家裡知道他淨偷簪子還偷首飾呢。」早有個快嘴丫環接言道「奶奶請放心罷。奴婢將褲腿帶子都收過了外頭任嗎兒也沒有了。」婦人嗔道「多嘴的丫頭子!進來罷不要混說了!」這說話的原來是柳娘子。蔣爺聽在心內明知是說自己置若罔聞。
此時已有二鼓柳青來至東廂房內抱怨道「這是從哪裡說起!好好的美寢不能安歇。偏偏地這盆炭火也不旺了茶也冷了這還要自己動轉。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才偷真叫人等得不耐煩。」忽聽外面「踏拉、踏拉」地聲響猛見簾兒一動蔣爺從外面進來道「賢弟不要抱怨。你想你這屋內又有火盆又有茶水而且糊裱得嚴緊鋪設得齊整。你瞧瞧我那屋子猶如冰窖一般八下裡冒風連個鋪墊也沒有。方才躺了一躺實在難受。我且在這屋子裡暖和暖和。」柳青聽了此話再看蔣爺頭上止有網巾並無頭巾腳下「趿拉」著兩隻鞋是躺著來著便說著「你既嚷冷為什麼連帽子也不戴?」
蔣爺道「那屋裡什麼全沒有是我剛才摘下頭巾枕著來一時寒冷只顧往這裡來就忘了戴了。」柳青道「你坐坐也該過去了。你有你的公事早些完了我也好歇息。」蔣爺道「賢弟你真個不講交情了?你當初到我們陷空島我們是何等待你。我如今到了這裡你不款待也罷了怎麼連碗茶也沒有呢?」柳青笑道「你這話說得可笑!你今日原是來偷我來了既是來偷我我如何肯給你預備茶水呢?你見世界上有給賊預備妥當了再等他來偷的道理麼?」蔣爺也笑道「賢弟說的也是。但只一件世界上有這麼明燈蠟燭等賊來偷的嗎?你這不是開門揖盜竟是對面審賊了。」柳青將眼一瞪道「姓蔣的你不要強辯饒舌。你縱能說也不能說了我的簪子去。你趁早兒打主意便了。」蔣爺道「若論盜這簪子原不難我只怕你不戴在頭上那就難了。」柳青登時生起氣來道「那豈是大丈夫所為?」便摘下頭巾拔下簪子往桌上一擲道「這不是簪子?誰還哄你不成。你若有本事就拿去。」蔣平老著臉兒伸手拿起揣在懷內道「多謝賢弟。」站起來就要走。柳青微微冷笑道「好個翻江鼠蔣平!俺只當有什麼深韜廣略敢則是葳蕤憊賴。可笑啊可笑!」蔣平聽了將小眼一瞪瘦臉兒一紅道「姓柳的你不要信口胡說。俺蔣平堂堂男子憊賴則甚?」回手將簪子掏出也往桌上一擲道「你提防著待我來偷你!」說罷轉身往廂房去了。
柳青自言自語道「這可要偷了需當防備。」連忙將簪子別在頭上卻不曾戴上頭巾兩隻眼睛睜睜的往屋門瞅著看他如何進來怎麼偷法。忽聽蔣爺在西廂房說道「姓柳的你的簪子我偷了來了。」柳青嚇了一跳急將網巾摘下摸了一摸簪子仍在頭上由不得哈哈大笑道「姓蔣的你是想簪子想瘋了心了。我這簪子好好還在頭上如何被你偷去?」
蔣平接言道「那枝簪子是假的真的在我這裡。你不信請看那枝簪子背後沒有暗『壽』字兒。」柳青聽了拔下來仔細一看寬窄長短分毫不錯就只背後缺少「壽」字兒。柳青看了暗暗吃驚連說「不好!」只得高聲嚷道「姓蔣的偷算你偷去。看你如何送來?」蔣爺也不答言。
柳青在燈下賞玩那枝假簪越看越像自己的心中暗暗罕然道「此簪自從在五峰嶺上他不過月下看了一看如何就記得這般真切?可見他聰明至甚。而且方纔他那安安詳詳的樣兒行所無事想不到他抵換如此之快。只他這臨事好謀也就令人可羨。」復又一轉念猛然想起「方纔是我不好了。絕不該和他生氣理應參悟他的機謀看他如何設法兒才是。只顧暴躁竟自入了他的術中。總而言之是我量小之故。且看他將簪子如何送回千萬再不要動氣了。」等了些時不見動靜便將火盆撥開溫暖了酒自斟自飲怡然自得。
忽聽蔣爺在那屋張牙欠口打哈氣道「好冷!夜靜了更覺涼了。」說著話「踏拉、踏拉」又過來了恰是剛睡醒了的樣子依然沒戴帽子。柳青拿定主意再也不動氣卻也不理蔣爺。蔣爺道「好啊賢弟會樂嚇!屋子又和暖又喝著酒兒敢則好啦。劣兄也喝杯兒使得使不得呢?」柳青道「這有什麼呢。酒在這裡只管請用。你可別忘了還簪子。」
蔣爺道「實對賢弟說我只會偷不會送。」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復又斟上道「我今日此舉不過遊戲而已。劣兄卻有緊要之事奉請賢弟。」柳青道「只要送回簪子來叫我哪裡去我都跟了去。」蔣爺道「咱們且說正經事。」他將大家如何在陳起望聚義歐陽春與智化如何進的水寨怎麼假說展昭智誆沙龍又怎麼定計在他生辰之日收伏鍾雄特著我來請賢弟用斷魂香的話哩哩羅羅說個不了。柳青聽了唯唯喏喏毫不答言。蔣爺又道「此乃國家大事我等欽奉聖旨謹遵相諭捉拿襄陽王。必須收伏了鍾雄奸王便好說了。說不得賢弟隨劣兄走走。」柳青聽了這一番言語明是提出聖旨相諭壓派著叫我跟了他去不由地氣往上撞。忽然轉念道「不可不可。這是他故意地招我生氣他好於中取事行他的譎詐。我有道理。」便嘻嘻笑道「這些事都是你們為官做的與我這平民何干?不要多言還我的簪子要緊。」蔣爺見說他不動堵氣子戴上桌上頭巾「踏拉、踏拉」出門去了。柳青這裡又奚落他道「那帽子當不了被褥也搪不了寒冷。原來是個抓帽子賊好體面哪!」蔣爺回身進來道「姓柳的你不要嘲笑刻薄誰沒個誤心中呢這也值得說這些沒來由的話。」說罷將他的帽子劈面摔來。柳青笑嘻嘻雙手接過戴在頭上道「我對你說我再也不生氣的。慢說將我的帽子摔來就是覿面唾我我也是容他自干決不生氣。看你有什麼法子?」蔣爺聽了此言無奈何的樣兒轉回西廂房內去了。
柳青暗暗歡喜以為不動聲色是絕妙的主意了。又將酒溫了一溫斟上剛要喝時只聽蔣爺在西廂房內說道「姓柳的你的簪子我還回去了。」柳青連忙放下酒杯摘去頭巾摸了一摸並無簪子。又見那枝假的仍在桌上放著。又聽蔣爺在那屋內說道「你不必猶疑將帽子裡兒看看就明白了。」柳青聽了即將帽子翻過看時那枝簪子恰好別在上面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氣道「好啊真令人不測!」再細想時更省悟了「敢則他初次光頭過來就為二次還簪地步。這人的智略機變把我的喜怒全叫他體諒透了我還和他鬧什麼?」正在思索只見蔣爺進來頭巾也戴上了鞋也不「踏拉」著了早見他一躬到地。柳青連忙站起還禮不迭。只聽蔣爺道「賢弟諸事休要掛懷。懇請賢弟跟隨劣兄走走成全朋友要緊。」柳青道「四兄放心小弟情願前往。」於是把蔣爺讓至上位自己對面坐了。蔣爺道「鍾雄為人豪俠是個男子因眾弟兄計議務要把他勸化回頭方是正理。」柳青道「他既是好朋友原當如此。但不知幾時起身?」蔣爺道「事不宜遲總要在他生日之前趕到方好。」柳青道「既如此明早起身。」蔣平道「妙極!賢弟就此進內收去劣兄還要歇息歇息。實對賢弟說劣兄昨日一夜不曾合眼此時也覺乏得很了。」柳青道「兄長只管歇著天還早呢足可以睡一覺。恕小弟不陪了。」柳青便進內去了。
到了天亮柳青背了包裹出來又預備羹湯、點心吃了二人便離了柳家莊竟奔陳起望而來。
且說智化作了軍山的統轄所有水旱二寨之事俱各料理得清清楚楚。這日忽見水寨頭目來報道「今有陳起望陸大爺那裡來了二人投書信一封。」說罷將書呈上。智爺接來拆閱畢吩咐道「將他二人放進來。」頭目去不多時早見兩個大漢晃裡晃蕩而來。見了智爺參見道「小人龍濤、姚猛望乞統轄老爺收錄!」智爺見他二人循規蹈矩頗有禮數便知是丁二爺教的。不然他兩個鹵莽之人如何懂得「統轄」與「收錄」呢?心內甚是歡喜。卻又故意問了幾句二人應答的頗好。智爺更覺放心便將二人帶至思齊堂。智爺將書呈上說明來歷鍾雄便要看看來人。智化即喚龍濤、姚猛。二人答應聲若巨雷。及至到了廳上參見大王那一番騰騰殺氣凜凜威風真個是方相一般。鍾雄看了大樂道「難得他二人的身材體態竟能一樣很好。我這廳上正缺兩個領班頭目就叫他二人充當此差妙不可言。」龍濤、姚猛聽了連忙叩謝甚是恭謹。旁邊北俠早已認得龍濤見他舉止端詳語言得當心內也就明白了。是日沙龍等同鍾雄把酒談心盡一日之長到晚方散。
智化、北俠暗暗與龍濤打聽如何能夠到此?龍濤將避雨遇見蔣爺一節說了又道「蔣爺不日也就要回來了。自從小人送了表弟妹之後即刻同著姚猛上路前日趕到陳起望。丁二爺告訴我等備細教導了言語。陸大爺寫了薦書所以今日就來了。」智爺道「你二人來的正好而且又在廳上更就近了。到了臨期自有用處。千萬不要多言惟有小心謹慎而已。」龍濤道「我等曉得。倘有用我等之處自當效力。」
智化點頭叫他二人去了。然後又與北俠計議一番方才安歇。
到了次日他又不憚勤勞各處稽查。但有不明不知的必要細細詢問。因此這軍山之內由那裡到何處至何方俱已曉得。他見大小頭目雖有多人皆沒甚要緊。惟有姜夫人之弟姜鎧甚是了得極其鯁直。生得凹面金腮兩道濃眉一張闊口微微有些髭鬚綽號小二郎。他單會使一股器械名曰三截棍中間有五尺長短兩頭俱有鐵葉打就鐵環包定。兩根短棒足有二尺多。每逢對壘施展起來遠近皆可打得英勇非常。智化把他看在眼裡。又因他是鍾雄的親戚因此待他甚好極其親近。這二郎見智化志廣才高料事精詳更加喜悅。除了姜鎧之外還有鍾雄兩個親信之人卻是同族弟兄武伯南、武伯北。此二人專管料理家務。智化也時常的與他等親密。他又算計鍾雄生日不過三日就到了他便託言查閱悄悄地又到陳起望。恰好蔣爺正與柳青剛到彼此見了各生羨慕喜愛非常。蔣爺便問「龍濤、姚猛到了不曾?」丁二爺道「不但到了謹遵兄命已然進了水寨門了。」智化道「昨日他二人去了我甚憂心。後來見他等的光景甚是合宜就知是我二弟的傳授了。」智化又問蔣爺道「四弟前次所論之事想柳兄俱已備妥了。今日我就同柳兄進水寨。」柳青道「小弟惟命是從。但不知如何進水寨法。」智化道「我自有道理。」不知用何計策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