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艾虎下船之後一路上想起「蔣爺在悅來店救了自己蒙他一番好意帶我上臥虎溝不想竟自落水如今弄得我一人踽踽涼涼。」不由地淒慘落淚。正在哭泣猛然想起蔣爺頗識水性綽號翻江鼠焉有淹死的呢?想至此又不禁大樂起來。走著走著又轉想道「不好不好!俗語說得好慣騎馬的慣跌跤河裡淹死是會水的。焉知他不是藝高人膽大陽溝裡會翻船也是有的。可憐一世英名卻在此處傾生。」
想至此不由地又痛哭起來。哭了多時忽又想起那雙鞋來「別是真個的下水摸魚去了罷?若果如此還有相逢之日。」
想至此不禁又狂笑起來。他哭一陣笑一陣旁人看著皆以為他有瘋魔之症遠遠地躲開誰敢招惹於他。
艾虎此時千端萬緒縈繞於心竟自忘饑因此過了宿頭。
看著天色已晚方覺得飢餓欲覓飯食無處可求。忽見燈光一閃急忙奔至。臨近一看原來是個窩鋪。見有一人對面而坐並聽有豁拳之聲。他卻走至跟前一人剛叫了個「八馬」艾虎他卻把手一伸道「三元。」誰知豁拳的卻是兩個漁人猛見艾虎進來不分青紅皂白硬要豁拳便發話道「你這後生好生無理!我們在此飲酒作樂你如何前來混攪?」艾虎道「實不相瞞俺是行路的只因過了宿頭一時肚中飢餓沒奈何將就將就留個相與罷。」說著話他就要端酒碗。那漁人忙攔道「你要吃食也等我們吃剩下了方好周濟於你。」艾虎道「俺又不是乞兒花子如何要你周濟?俺有銀兩買你幾碗酒你可肯賣麼?」漁人道「俺這裡又不是酒市。你要買前途買去我這裡是不賣的。」說罷二人又腦袋摘巾兒豁起拳來。一人剛叫了個「對手」艾虎又伸一拳道「元寶!」
二漁人大怒道「你這小廝好生憊懶!說過不賣你卻歪廝纏則甚?」艾虎道「不賣俺就要搶了!」漁人冷笑道「你說別的罷了你說要搶只怕我們此處不容你放搶。」說罷站起身來出了窩鋪揎拳掠袖道「小廝你搶個樣兒我看!」艾虎將包袱放下笑哈哈地道「你不要忙俺先與你說明俺若輸了任憑你等;俺若贏了不消說了不但酒要夠還要管俺一飽。」那漁人也不答應揚手就是一拳。艾虎也不躲閃將手接住往旁邊一領那漁人不知不覺趴伏在地。這漁人一見氣忿忿地道「好小廝竟敢動手!」抽後就是一腳。艾虎回身將腳後跟往上一托那漁人仰巴叉栽倒在地。二人爬起來一擁齊上小俠只用兩手左右一分二人復又跌倒。一連三次漁人知道不是對手抱頭鼠竄而去。
艾虎見他等去了進了窩鋪先端起一碗飲乾又要端那碗酒時方看中間大盤內是一尾鮮燉鯉魚剛吃了不多滿心歡喜。又飲了這碗酒也不用筷箸抓了一塊魚放在口內。又拿起酒瓶來斟酒一碗酒一塊魚霎時間杯盤狼藉。正吃得高興酒卻沒了。他便端起大盤來囫圇舐得連湯都喝了。雖未盡興也可搪饑。回首見有現成的漁網將手搽抹了搽抹站起身來剛要走時覺有一物將頭碰了一下。回頭看時原來是個大酒葫蘆不由地滿心歡喜摘將下來。復又回身就燈一看卻是個錫蓋。艾虎不知是轉螺螄的左打不開右打不開一時性起用力一掰將葫蘆嘴撅下來。他就嘴對嘴勻了四五氣。
飲乾一鬆手「拍嚓」地一聲葫蘆正落在大盤子上砸了個粉碎。艾虎也不管它提了包裹出了窩鋪也不管東南西北信步行去。誰知冷酒後犯一來是吃的空心酒二來吃得太急又著風兒一吹不覺得酒湧上來。晃裡晃蕩才走了二三里的路再也扎掙不來。見路旁有個破亭子也不顧塵垢將包袱放下做了枕頭放倒身軀呼嚕嚕酣睡如雷。真是一覺放開心地穩不知日出已多時。
正在睡濃之際覺得身上一陣亂響似乎有些疼痛。慢閃二目天已大亮見五六個人各持木棒將自己圍繞。猛然醒悟暗道「這是那兩個漁人調了兵來了。」再一回想原是自己的不是莫若叫他們打幾下子出出氣也就完了事了。誰知這些人俱是魚行生理因那兩個漁人被艾虎打跑他倆便知會了眾漁人各各擎木棒奔了窩鋪而來。大家看時不獨魚酒皆無而且葫蘆掰了盤子砸了一個個氣沖兩肋分頭去趕。
只顧奔了大路那知小俠醉後混走倒岔在小路去了。眾人追了多時不見蹤影俱說便宜他只得大家漫散了。誰知有從小路回家的走至破亭子忽聽呼聲震耳。此時天已黎明看不真切似乎是個年幼之人。急忙令人看守復又知會就近的湊了五六個人。其中便有窩鋪中的漁人看了道「就是他!」
眾人就要動手有個年老的道「眾位不要混打惟恐傷了他的致命之處不大穩便。需要將他肉厚處打止於戒他下次就是了。」因此一陣亂響又是打艾虎又是棒磕棒。打了幾下見艾虎不動大家猶疑恐其傷了性命。那艾虎故意地不語叫他打幾下子出氣呢。遲了半天見他們不打了方睜開眼道「你們為什麼不打了?」一翻身爬起提了包裹撣了撣塵垢拱了拱手道「請了請了。」眾人圍繞著哪裡肯放。艾虎道「你們為何攔我?」眾人道「你搶了我們的魚酒難道就罷了不成?」艾虎道「你們不打我嗎?打幾下子出了氣也就是了。還要怎麼?」漁人道「你掰了我的葫蘆砸了我的大盤好好的還我不然想走不能!」艾虎道「原來壞了你的葫蘆、盤子。不要緊俺給你銀另買一份罷。」漁人道「只要我的原舊東西要銀子做什麼?」艾虎道「這就難了。人有生死物有毀壞。業已破了還能整的上麼?你不要銀子莫若再打幾下與你那東西報報仇也就完了事了。」說罷放下包裹復又躺在地下鬧頑皮子俗語謂之皮於又謂之魘駝子。鬧得眾人生氣不是要笑不是再打也不是。年老的道「真這後生實在嘔人他倒鬧起魔來了!」漁人道「他竟敢鬧魔我把他打死給他抵命!」年老的道「休出此言難道我們眾人瞅著你在此害人不成?」
正說間只見那邊來了個少年書生向著眾人道「列位請了。不知此人犯了何罪你等俱要打他?望乞看小生薄面饒了他罷。」說罷就是一揖。眾人見是個相公連忙還禮道「叵耐這廝饒搶了嘴吃還把我們的傢伙毀壞實實可惡。既是相公給他討情我們認個晦氣罷了。」說罷大家散去。
年少後生見眾人散去再看時見他用袖子遮了面仍然躺著不肯起來向前將袖子一拉。艾虎此時臊得滿面通紅無可搭訕「噗哧」地一聲大笑不止。書生道「不要發笑。端的為何有話起來講。」艾虎無奈站起撣去塵垢向前一揖道「慚愧慚愧!實在是俺的不是。」便將搶酒吃魚以及毀壞傢伙的話毫無粉飾和盤托出。說罷又大笑不止。書生聽了暗暗道「聽他之言倒是個率真豪爽之人。」又看了看他的相貌滿面英雄氣度不見不由地傾心羨慕問道「請問尊兄貴姓?」艾虎道「小弟姓艾名虎。尊兄貴姓?」那書生道「小弟施俊。」艾虎道「原來是施相公。俺這不堪的形景休要見笑。」施俊道「豈敢豈敢!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焉有見笑之理。」艾虎聽了「皆兄弟也」以「皆」字當作「結」字答道「俺乃粗鄙之人焉敢與貴客結為兄弟。既蒙不棄俺就拜你為兄。」施俊聽了甚喜知他是錯會意了以為他鯁直可交便問「尊兄青春幾何?」艾虎道「小弟今年十六歲了。哥哥你今年多大了?」施俊道「比你長一歲今年十七歲了。」艾虎道「俺說是兄長果然不差。如此哥哥請上受小弟一拜。」說罷趴在地下就磕頭。施俊連忙還禮二人彼此攙扶。小俠提了包裹施俊一伸手攜了艾虎離了破亭竟奔樹林而來。
早見一小童拉定兩匹馬在那裡張望。施俊來至小童跟前喚道「錦箋過來見過你二爺。」小童錦箋先前見二人說話後來又見二人對磕頭早就心中納悶。如今聽見相公如此說不敢怠慢上前跪倒道「小人錦箋與二爺叩頭。」艾虎從來沒受過人的頭沒聽見人稱呼過二爺今見錦箋如此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說道「起來起來。」回身在兜肚內掏出兩個錁子遞與錦箋道「拿去買果子吃。」錦箋卻不敢受兩眼瞅著施俊。施俊道「二爺既賞你你收了就是了。」錦箋接過復又叩頭謝賞。艾虎心中暗道「為何他又叩頭?哦是了想是不夠用的還和我再討些。」回手又向兜肚內要掏。艾虎當初也是館童皆因在霸王莊上並沒受過這些排場禮節所以不懂非前不對。施俊道「二弟賞他一錠足矣何必賞他許多呢。請問二弟意欲何往?」一句話方把艾虎岔開答道「小弟要上臥虎溝尋找師父與義父。請問兄長意欲何往呢?」施俊道「愚兄要上襄陽縣金伯父那裡。一來章二來就在那裡用功。你我二人不能盤桓暢敘如何是好?」艾虎道「既然彼此有事莫若各奔前程後會有期。兄長請乘騎待小弟送你一程。」施俊道「賢弟不要遠送。我是騎馬你是步下如何趕得上?不如就此拜別了罷。」說罷二人彼此又對拜了。錦箋拉過馬來施俊謙讓多時扳鞍上馬。錦箋因艾虎在步下他不肯騎馬拉著步行。艾虎不依務必叫他騎上馬跟了前去。目送他主僕已遠自己方扛起包裹邁開大步竟奔大路去了。
且說施俊父名施喬字必昌曾作過一任知縣因害目疾失明告假還鄉。生平有兩個結義的朋友頭一個便是兵部尚書金輝因參襄陽王遭貶在家;第二十個便是新調長沙太守邵邦傑。三個人雖是結義的朋友卻是情同骨肉。施老爺知道金老爺有一位千金小姐自幼兒見過好幾次雖有聯姻之說卻未納聘。如今施俊年已長成莫若叫施俊去到那裡明是托金公章暗暗卻是為結婚姻。
這日施俊來至襄陽縣九雲山下九仙橋邊問著金老爺的家投遞書信。金老爺即刻請至書房。見施俊品貌軒問淵博那一派謙讓和藹令人羨慕。金公好生歡喜而且看了來書已知施喬之意便問施俊道「令尊目力可覺好些不然如何能寫書信呢?」施俊鞠躬答道「家嚴止於通徹三光別樣皆不能視。此信乃家嚴諄囑小侄代筆望伯父海涵勿哂。」
金輝道「如此看來賢侄的書法是極妙的了。這上面還要叫老拙改章如何當得起業久已荒疏拈筆猶如馬書還講什麼改正。只好賢侄在此用功閒時談談講講彼此教正大家有益罷了。」說至此早見家人稟道「飯已齊備。請示在哪裡擺?」金公道「在此擺。我同施相公一處用也好說話。」飲酒之間金公盤問了多少書籍施俊一一對答如流把個金輝樂得了不得。吃畢飯就把施俊安置在書房下榻自己洋洋得意往後面而來。不知見了夫人有何話講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