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艾虎聽包公問他是何人主使心中暗道「好厲害!怪道人人說包相爺斷事如神果然不差。」他卻故意驚慌道「沒有什麼說的。這倒為了難了不報罷又怕罪加一等;報了罷又說被人主使。要不就算沒有這宗事等著我們員外說了我再呈報如何?」說罷站起身來就要下堂。兩邊衙役見他小孩子不懂官事連忙叫道「轉來轉來!跪下跪下。」
艾虎復又跪倒。包公冷笑道「我看你雖是年幼頑童眼光卻是詭詐。你可曉得本閣的規矩麼?」艾虎聽了暗暗打個冷戰道「小人不知什麼規矩。」包公道「本閣有條例每逢以下犯上者俱要將四肢鍘去。如今你既出首你家主人犯了本閣的規矩理宜鍘去四肢。來哦請御刑。」只聽兩旁發一聲喊王、馬、張、趙將狗頭鍘抬來擱在當堂抖去龍袱。只見黃澄澄、冷森森一口銅鍘放在艾虎面前。小俠看了雖則心驚暗暗自己叫著自己「艾虎呀艾虎!你為救忠臣義士而來慢說鍘去四肢縱然腰斷兩截只要成了名千萬不可露出馬腳來!」忽聽包公問道「你還不說實話麼?」艾虎故意顫巍巍地道「小人實實害怕惟恐罪加一等不得已呈訴相爺呀!」包公命去鞋襪。張龍、趙虎上前左右一聲吶喊將艾虎丟翻在地脫去鞋襪。張、趙將艾虎托起雙足入了鍘口。王朝掌住鍘刀手攏鬼頭把面對包公只等相爺一擺手刀往下落不過「咯吱」一聲艾虎的腳丫兒就結了。張龍、趙虎一邊一個架著艾虎馬漢提了艾虎的頭髮面向包公。包公問道「艾虎你受何人主使還不快招麼?」艾虎故意哀哀地道「小人就知害怕實實沒有什麼主使的。相爺不信差人去取珠冠如若沒有小人情甘認罪。」包公點頭道「且將他放下來。」馬漢鬆了頭髮張、趙二人連忙將他往前一搭雙足離了鍘口。王朝、馬漢將御刑抬過一邊。此時慢說艾虎心內落實就是四義士等無不替艾虎僥倖的。
包公又問道「艾虎現今這項御冠還在你家主佛樓之上麼?」艾虎道「現在佛樓之上。回相爺不是玉冠小人的太老爺說是九龍珍珠冠。」包公問實了便吩咐將艾虎帶下去。
該值的聽了即將艾虎帶下堂來。早有禁子郝頭兒接下差使領艾虎到了監中單間屋裡道「少爺你老這裡坐罷待我取茶去。」少時取了新泡的蓋碗茶來。艾虎暗道「他們這等光景別是要想錢罷?怎麼打著官司的稱呼少爺還喝這樣的好茶?這是什麼意思呢?」只見郝頭兒悄悄與夥計說了幾句話登時擺上萊蔬又是酒又是點心並且親自慇勤斟酒鬧得艾虎反倒不得主意了。忽聽外面有人「嗤嗤」地聲音郝頭兒連忙迎了出來請安道「小人已安置了少爺又孝敬了一桌酒飯。」又聽那位官長說道「好難為你了。賞你十兩銀子明日到我下處去取。」郝頭兒叩頭謝了賞。只聽那位官長吩咐道「你在外面照看我和你少爺有句話說呼喚時方許進來。」郝禁子連連答應轉身在監口攔人凡有來的他將五指一伸努努嘴擺擺手那人見了急急退去。
你道此位官長是誰?就是玉堂白五爺。只因聽說有個小孩子告狀他便連忙跑到公堂之上細細一看認得是艾虎暗道「他到此何事?」後來聽他說出原由驚駭非常。又暗暗揣度了一番竟是為倪太守、歐陽兄而來不由地心中躊躇道「這樣一宗大事為何擱在小孩子身上呢?」忽聽公座上包公發怒說「請御刑。」白五爺只急得搓手暗道「完了完了!這可怎麼好?」自己又不敢上前惟有兩眼直勾勾瞅著艾虎。及至艾虎一口咬定毫無更改白五爺又暗暗誇獎道「好孩子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這要是從鍘口裡爬出來方是男兒。」後來見包公放下艾虎准了詞狀只樂得心花俱開便從堂上溜了下來。見了郝禁子囑咐道「堂上鳴冤的是我的侄兒。少時下來你要好好照應。」郝禁子那敢怠慢故此以「少爺」稱呼伺候茶水酒飯知道白五爺必來探監為的是當好差使又可於中取利。果然白五爺來了就賞了十兩銀子叫他在外張望。五爺便進了單屋。
艾虎抬頭見是白玉堂連忙上前參見。五爺悄悄道「賢侄你好大膽!竟敢在開封府弄玄虛這還了得!我且問你這是何人主意?因何賢侄不先來見我呢?」艾虎見問將始末情由述了一遍道「侄兒臨來時我師父原給了一封信叫侄兒找白五叔。侄兒一想一來恐事不密露了形跡;二來可巧遇見相爺下朝因此侄兒就喊了冤了。」說著話將書信從裡衣內取出遞與玉堂。玉堂接來拆看無非托他暗中調停不叫艾虎吃虧之意。將書看畢暗自忖道「這明是艾虎自逞膽量不肯先投書信可見高傲將來竟自不可限量呢。」便對艾虎道「如今緊要關隘已過也就可以放心了。方纔我聽說你的口供打了折底相爺明早就要啟奏了。且看旨意如何再做道理。你吃了飯不曾?」艾虎道「飯到不消就只酒……」說至此便不言語。白五爺問道「怎麼沒有酒?」
艾虎道「有酒。那點點兒剛喝了五六碗就沒了。」白玉堂聽了暗道「這孩子敢則愛喝其實五六碗也不為少。」便喚道「郝頭兒呢?只聽外面答應連忙進來。五爺道「再取一瓶酒來。」郝禁子答應去了。白五爺又囑咐道「少時酒來撙節而飲不可過於貪杯。知道明日是什麼旨意呢你也要留神提防著。」艾虎道「五叔說的是。侄兒再喝這一瓶就不喝了。」白玉堂也笑了。郝頭兒取了酒來白五爺又囑咐了一番方才去了。
果然次日包相將此事遞了奏折。仁宗看了將折留中細細揣度。偶然想起「兵部尚書金輝曾具折二次說朕的皇叔有謀反之意是朕一時之怒將他謫貶。如何今日包卿折內又有此說呢?事有可疑。」即宣都堂陳林密旨派往稽查四執庫。老伴伴領旨帶令手下人等傳了馬朝賢宣了聖旨。馬朝賢不知為著何事見是都堂奉欽命而來敢不懍遵只得隨往一同上庫驗了封開了庫門就從朱稜天字一號查起。揭開封皮開了鎖拉開朱門一看罷咧!卻是空的。陳公公問道「這九龍珍珠冠哪裡去了?」誰知馬朝賢見沒了此冠已然嚇得面目焦黃如今見都堂一問哪裡還答應的上來。張著嘴瞪著眼半晌說了一句「不……不……不知道。」陳公公見他神色驚慌便道「本堂奉旨查庫者就是為查此冠。如今此冠既已不見本堂只好回奏且聽旨意便了。」回頭吩咐道「孩兒們把馬總管好好看起來。」陳公公即時復奏。聖上大怒即將總管馬朝賢拿問就派都堂審訊。陳公公奏道「現有馬朝賢之侄馬強在大理寺審訊。馬朝賢既然監守自盜他侄兒馬強必然知情理應歸大理寺質對。」天子准奏將原折並馬朝賢俱交大理寺。天子傳旨之後恐其中另有情弊又特派刑部尚書輝、都察院總憲范仲禹、樞密院掌院顏查散會同大理彥博隔別嚴加審訊。
此旨一下各部院堂官俱赴大理寺惟有樞密院顏查散顏大人剛要上轎只見虞侯手內拿一字柬回道「白五老爺派人送來請大人即升。」顏查散接過拆閱原來是白玉堂托付照應艾虎。顏大人道「是了我知道了。叫來人回去罷。」虞侯傳出話去。顏大人暗暗想道「此系奉旨交審的案件難以徇情只好臨期看機會便了。」上轎來至大理寺。眾位堂官會了齊大家俱看了原折方知馬朝賢監守自盜其中有襄陽王謀為不軌的話頭個個駭目驚心彼此計議。范仲禹道「少時都堂到來固然先問這小孩子真偽莫辨。莫若如此如此先試探他一番如何?」大家深以為然。又都大人問了問馬強一案審得如何大人道「這馬強強梁霸道俱已招承惟獨一口咬定倪太守結連大盜搶掠他的傢俬一節。已將北俠歐陽春拿到原來是個俠客義士倪太守多虧他救出。至於搶掠之事概不知情堅不承認。下官問過幾堂見他為人正直言語豪爽決非劫掠大盜。下官已派人暗暗訪查去了。如今既有艾虎他是馬強家奴他家被劫他自然知道的。此事也可以問他。」大家稱是。忽見稟道「都堂到了。」眾大人迎至丹墀。
只見陳公公下轎搶行幾步與眾位大人見了說道「眾位大人早到了恕咱家來遲。只因聖上為此震怒懶進飲食還是我婉轉進諫聖上方才進膳。咱家伺候膳畢急急趕到所以來遲。」彼此到了公堂之上見設著五堂公位大家挨次而坐。陳公公道「眾位大人還沒有問問嗎?」眾人道「專等都堂到來。我等已計議了一番。」便將方纔商酌的話說了。
陳公公道「眾位大人高見不差。很好就是如此罷。」吩咐先帶艾虎。左右一聲喊接連不斷「帶艾虎!」「帶艾虎!」
小爺在開封府經過那樣風波如今到了大理寺雖則是五堂會審他卻毫不介意。上得堂來雙膝跪倒兩隻眼睛滴溜都嚕東瞧西看。陳公公先就說道「啊呀咱家只道什麼艾虎呢原來是個小孩子。看他渾渾實實卻倒伶伶俐俐的。你今年多大了?」艾虎道「小人十五歲了。」陳公公道「你小小年紀有什麼冤屈竟敢告狀呢?大著點聲兒說給眾位大人聽。」
艾虎將昨日在開封府的口供說了一遍又說道「包相爺要將小人四肢鍘去小人實在是畏罪之故並不敢陷害主人。因此蒙相爺施恩方准了小人的狀子。」說罷向上叩頭。陳公公聽了對著眾人說道「眾位大人俱各聽明了有什麼問的只管問。咱家雖是奉旨欽派然而咱家只知進御當差這案子上頭甚不明白。」只聽杜大人問道「艾虎你在馬強家幾年了?」艾虎道「小人自幼兒就在那裡。」杜大人道「三年前你家太老爺交給你主人的九龍冠是你親眼見的麼?」
艾虎道「親眼見的。小人的太老爺先給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就叫小人捧著一同到了佛樓收在中間佛龕的隔扇後面。」杜大人道「既是三年前之事你為何今日才來出首?講!」陳公公道「是呀三年前馬總管告假咱家還依稀記得大約是為修理墳塋告了三個月的假。我們這裡還有底帳可考。既是那時候的事情為何這時候才說出來呢?你說。」
艾虎道「小人三年前方交十二歲天日不懂人事不知。今年小人十五歲到底明白點了。又因小人主人目下遭了官事惟恐說出這件事情來小人如何擔的起『知情不舉、隱匿不報』的罪名呢?」范大人道「這也罷了。我且問你當初你太老爺交付你主人九龍冠時說些什麼?」艾虎道「小人就聽見我太老爺說『此冠好好收藏等著襄陽王舉事時就把此冠獻上必得大大的爵位。』小人也不知舉什麼事。」范大人道「如此說來你家太老爺你自然是認得的了?」
一句話問得艾虎張口結舌。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