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四爺趙虎因多貪了幾杯酒大家閒談他也連一句插不上在旁前仰後合不覺的瞌睡起來。後來索性放倒頭酣睡如雷。因打呼方把大家提醒。王朝說「只顧說話兒天已三更多了先生也乏了請安歇罷。」大家方才睡下。誰知趙四爺心內惦著上開封府睡得容易醒得剪絕。外邊天氣不過四鼓之半他便一咕嚕身爬起來亂嚷道「天亮了快些起來趕路!」又喊叫從人備馬捎行李把大家吵醒。誰知公孫策心中有事尚未睡著也只得隨大家起來。這老先生算煙袋鋪鐵絲兒——通了桿了。只見大爺將從人留下一個騰出一匹馬叫公孫策乘坐。叫那人將藥箱兒招牌俟天亮時背至開封府不可違誤。吩咐已畢叫店小二開了門大家乘馬趁著月色迤邐而行。天氣尚未五更正走之間過了一帶林子卻是一座廟宇。猛見牆角邊人影一晃再細看時卻是一個女子身穿紅衣到了廟門挨身而入。大家看得明白口稱奇怪。張龍說「深夜之間女子入廟必非好事。天氣尚早我們何不到廟看看呢?」馬漢說「半夜三更無故敲打山門見了僧人怎麼說呢?」王朝道「不妨就說貪趕路程口渴之甚討杯茶吃有何不可?」公孫策道「既如此就將馬匹行李叫從人在樹林等候省得僧人見了兵刃生疑。」大家聞聽齊說「有理有理。」於是大家下馬叫從人在樹林看守從人答應。五位老爺邁步竟奔山門而來。
到了廟門趁著月光看得明白匾上大書「鐵仙觀」。公孫策道「那女子挨身而入未聽見插門如何是關著呢?」
趙虎上前掄起拳頭在山門上就是咚咚咚的三拳口中嚷道「道爺開門來!」口中嚷著隨手又是三拳險些兒把山門砸掉。只聽裡面道「是誰?是誰?半夜三更怎麼說!」只聽嘩啦一聲山門開處見個道人。公孫策連忙上前施禮道「道爺多有驚動了。我們一行人貪趕路程口渴舌干欲借寶剎歇息歇息討杯茶吃自有香資奉上。望祈方便方便。」那道人聞聽便道「等我稟明白了院長再來相請。」正說之間只見走出一個濃眉大眼、膀闊腰粗、怪肉橫生的道士來說道「既是眾位要喫茶何妨請進來。」王朝等聞聽一擁而入來至大殿只見燈燭輝煌。彼此遜坐。見道人兇惡非常並且酒氣噴人已知是不良之輩。
張龍、趙虎二人悄地出來尋那女子來至後面並無蹤跡。
又到一後院只見一口大鐘並無別物。行至鍾邊只聽有人呻吟之聲。趙虎說「在這裡呢。」張龍說「賢弟你去掀鍾我拉人。」趙虎挽挽袖子單手抓住鍾上鐵爪用力向上一掀。張龍說「賢弟吃住勁不可鬆手等我把住底口。」
往上一挺就把鍾內之人曳將出來。趙爺將手一鬆仍將鍾扣在那邊。仔細看此人時卻不是女子是個老者捆做一堆口內塞著棉花。急忙掏出鬆了捆綁。那老者乾嘔做一團定了定神方才說「啊呀!苦死我也。」張龍便問「你是何人?
因何被他們扣在鍾下?」那老頭兒道「小人名喚田忠乃陳州人氏。只因龐太師之子安樂侯龐利奉旨前往賑濟不想龐利到了那裡並不放賑在彼蓋造花園搶掠民間女子。我主人田起元主母金氏玉仙因婆婆染病割肉煎藥。老太太病好主母上廟還願被龐利窺見硬行搶去。又將我主人送縣監禁。
老太太一聞此信時生生嚇死。是我將老主母埋葬已畢想此事一家被害非上京控告不可。因此貪趕路程過了宿頭於四更後投至此廟原為歇息。誰知道人見我行李沉重欲害小人。正在動手之時忽聽眾位爺們敲門便將小人扣在鍾下險些兒喪了性命。」正在說話間只見那邊有一道人探頭縮腦。
趙四爺急忙趕上兜的一腳踢翻在地將拳向面上一晃「你嚷我就是一拳。」那賊道看見柳斗大的皮錘那裡還有魂咧!趙四爺便將他按住在鍾邊。
不想這前邊凶道名喚蕭道智在殿上張羅烹茶不見了張、趙二人叫道人去請也不見回來便知事有不妥悄悄的退出殿來到了自己屋內將長衣卸去手提一把明亮亮的朴刀竟奔後院而來。恰入後門就瞧見老者已放趙虎按著道人不由心頭火起手舉朴刀便搠張龍。張爺手疾眼快斜刺裡就是一腿。道人將身躲過一刀照定張龍面門削來。張爺手無寸鐵全仗步法巧妙身體靈便頭一偏將刀躲過順手就是一掌。惡道惟恐是暗器急待側身時張爺下邊又是一掃腿。
好惡道!金絲繞腕勢躲過回手反背又是一刀。究竟有兵刃的氣壯無傢伙的膽虛。張龍了幾個照面看看不敵。
正在危急之際只見王朝、馬漢二人見張龍受敵王朝趕近前來虛晃一掌左腿飛起直奔肋下?惡道閃身時馬漢後邊又是一拳打在背後。惡道往後一撲急轉身摔手就是一刀。虧得馬漢眼快歪身一閃剛然躲過。惡道倒垂勢又奔了王朝而來。三個人赤著手剛剛敵得住就是防他的刀便了。
王朝見惡道奔了自己他便推月勢等刀臨近將身一撇。惡道把身避空身往旁邊一閃後面張龍照腰就是一腳。惡道覺得後面有人趁著月影也不回頭伏身將腳往後一蹬。張龍腳剛落地恰被惡道在迎面骨上蹬了一腳力大勢猛身子站立不住不由得鬥了個豆墩。趙虎在旁看見即忙叫道「三哥你來擋住那個道人。」張龍連忙起來擋住道人。只見趙虎站起來竟奔東角門邊去了。張龍以為四爺必是到樹林取兵刃去了。
遲了不多時卻見趙虎從西角門進來。張龍想道「他取兵刃不能這麼快他必是解了解手兒回來了。」眼瞧著他迎面撲了惡道將左手一揚是個虛晃架式對準面門一摔口中說「惡道!看我的法寶取你。」只見白撲撲一股煙雲打在惡道面上登時二目難睜鼻口倒噎連氣也喘不過來。馬漢又在小肚上盡力的一腳惡道站立不住咕咚裁倒在地將刀扔在一邊。趙虎趕進步一跪腿用磕膝蓋按住胸膛左手按膀背將右袖從新向惡道臉上一路亂抖。原來趙虎繞到前殿將香爐內香灰裝在袖內。俗語說的好「光棍眼內揉不下沙子去」何況是一爐香灰惡道如何禁得起?四個人一齊動手將兩個道人捆縛預備送到祥符縣去。此系祥符地面之事由縣解府按劫掠殺命定案。四人復又搜尋並無人煙。後又搜至旁院之中卻是菩薩殿三間只見佛像身披紅袍大家方明白紅衣女子乃是菩薩顯化。可見田忠有救道人惡貫已滿報應不爽。
此時公孫策已將樹林內伴當叫來拿獲道人便派從人四名將惡道交送至縣內立刻祥符縣申報到府。大家帶了田忠一同出廟。此時天已大亮竟奔開封府而來。暫將四人寄在下處。
公孫策進內參見包公言訪查之事尚無確實今有土龍崗王、馬、張、趙四人投到並鐵仙觀救了田忠捉拿惡道交祥符縣不日解到的話說了一遍。復又立起身來說「晚生還要訪查劉氏案去。」當下辭了包公。至茶房此時藥箱招牌俱已送到。公孫策先生打扮停當仍從角門去了。
且說包公見公孫策去後暗叫包興將田忠帶至書房問他替主明冤一切情形;叫左右領至茶房居住不可露面恐走漏了風聲龐府知道。又吩咐包興將四勇士暫在班房居住俟有差聽用。
且說公孫策離了衙門復至七里村沿途暗訪心下自思「我公孫策時乖運蹇屢試不第幸賴了然和尚一封書函薦至開封府偏偏頭一天到來就遇見這一段公案不知何日方能訪出。總是我的運氣不好以致諸事不順。」越思越想心內越煩不知不覺出了七里村。忽然想起自己叫著自己說「公孫策你好呆!你是作什麼來了?就是這麼走著有誰知你是醫生呢?既不知道你是醫生你又焉能打聽出來事情呢?實實呆的可笑。」原來公孫策只顧思索忘了搖串鈴了。這時想起連忙將鈴兒搖起口中說道「有病早來治莫要多延遲。養病如養虎虎大傷人的。凡有疑難大症管保手到病除。貧不計利。」正在念誦可巧那一邊一個老婆子喚道「先生這裡來!這裡來!」公孫策聞聽向前問道「媽媽喚我麼?」那婆子道「可不是。只因我媳婦身體有病求先生醫治醫治。」
公孫策聞聽說「既是如此媽媽引路。」那婆子引進柴扉掀起了蒿子稈的簾子將先生請進。看時卻是三間草房一明兩暗。婆子又掀起西裡間單布簾子請先生土炕上坐了。
公孫策放了藥箱倚了招牌剛然坐下只見婆子搬了個不帶背三條腿椅子在地下相陪。婆子便說道「我姓尤丈夫早已去世有個兒子名叫狗兒在陳大戶陳應傑家做長工。只因我的媳婦得病有了半月了他的精神短少飲食懶進還有點午後發燒。求先生看看脈吃點藥兒。」公孫策道「令媳現在哪屋?」婆子道「在東屋裡呢。待我告訴。」說著站起往東屋裡去了。只聽說道「媳婦我給你請個先生來求他老看看管保就好咧!」只聽婦人道「母親不看也好一來我沒有什麼大病二來家無錢鈔何苦妄費。」婆子道「啊呀媳婦啊!你聽見先生說麼『貧不計利』。再者養病如養虎。好孩子請先生瞧瞧罷。你早些好了也省得老娘懸心。我就是倚靠你了。我那兒子也不指望他了。」說至此婦人便道「請先生過來看看就是了。」婆子聞聽說「還是我這孩子聽說。好個孝順的媳婦。」一邊說著便來到西屋請公孫策。公孫策跟定婆子來至東間與婦人診脈。
原來醫生有望、聞、問、切四條給右科看病也不可不望不過一目瞭然。又道「醫者易也易者移也。」故有移重就輕之法。假如給老年人看準脈息不好必要安慰說道「不要緊立個方兒吃與不吃均可。」後至出來方向本家說道「老人家脈息不好得很趕緊預備後事吧。」本家問道「先生你如何方才不說?」醫家道「我若不開導著說上年紀的人聽說厲害痰向上一湧那不登時交代了麼?」此是移重就輕之法。閒言少敘。且說公孫策與婦人看病雖是私訪他素來原有所有醫理先生盡皆知曉。診完脈息已知病源。站起身來仍然來至西間坐下。說道「我看令媳之脈乃是雙脈。」尤氏聞聽道「啊呀!何嘗不是!他大約有四五個月沒見。」公孫策又道「據我看來病源因氣惱所致鬱悶不舒竟是個氣裹胎了。若不早治恐入癆症。必須將病源說明方好用藥。」婆子聞聽不由得吃驚「先生真是神仙!誰說不是氣惱上得的呢。待我細細告訴先生。只因我兒子在陳大戶家做長工素日多虧大戶幫些銀錢。那一天忽然我兒子拿了兩個元寶回來。……」說至此處只聽東屋婦人道「此事不必說了。」公孫策忙說道「用藥必須說明。我聽的確下藥方能見效。」婆子說「孩子你養你的病這怕什麼?」
又說道「我見元寶不免生疑便問這元寶從何而來?我兒子說只因大戶與七里村張有道之妻不大清楚這一天陳大戶到張家去了可巧叫婦人男人撞見。因此大戶要害他男人。給我兒兩個元寶……」說至此東屋婦人又道「母親不消說了此事如何說得!」婆子道「兒呀先生也不是外人說明了好用藥呀!」公孫策道「正是正是。若不說明藥斷不靈。」
婆子接說「交給我兒子兩個元寶是叫他找什麼東西的。原是我媳婦勸他不依後來跪在地下央求。誰知我不肖的兒子不但不聽反將媳婦踢了幾腳揣起元寶賭氣走了未回。後來果然聽說張有道死了。又聽見說接三的那日晚上棺材裡連響了三陣彷彿詐屍的一般連和尚都嚇跑了。因此我媳婦更加憂悶。這便是得病的原由。」
公孫策聽畢提起筆來寫了一方遞與婆子。婆子接來一看道「先生我看別人方子有許多的字怎麼先生的方兒只一行字呢?」公孫策答道「藥用當而通神。我這方乃是獨用奇方。用紅棉一張陰陽瓦焙了無灰老酒沖服最是安胎活血的。」婆子聞聽記下。公孫策又道「你兒子做成此事難道大戶也無謝禮麼?」
公孫策問及此層他算定此案一明尤狗兒必死婆媳二人全無養贍就勢要給他婆媳二人想出個主意。這也是公孫人妙用。話已說明。且說婆子說道「聽說他許給我兒子六畝地。」先生道「這六畝地可有字樣麼?」婆子道「那有字樣呢還不定他給不給呢!」先生道「這如何使得!給他辦此大事若無字據將來你如何養贍呢?也罷待我替你寫張字兒倘若到官時以此字合他要地。」真是鄉里人好哄當時婆子樂了個事不有餘說「多謝先生!只是沒有紙可怎麼好呢?」公孫策道「不妨我這裡有紙。」打開藥箱拿出一大張紙來立刻寫就。假畫了中保押了個花押交給婆子。婆子深深謝了。
先生背起藥箱拿了招牌起身便走。婆子道「有勞先生又無謝禮連杯茶也沒吃叫婆子好過意不去。」公孫策道「好說!好說!」出了柴扉此時精神百倍快樂非常。原是屢試不第如今彷彿金榜標了名似的連乏帶餓全忘了兩腳如飛竟奔開封府而來。這正是心歡訪得希奇事意快聽來確實音。未審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