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白飛飛的故事
陽光下午後的庭院顯得異常的寂靜。
我舉目輕掃了一眼周圍,快活林中幾乎處處都是暗哨守衛,而這個園子裡除了我們兩個,卻是聲息全無,也就是說今天這場會面是早就安排好了。 可是,白飛飛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秘密麼?難道她不就怕我趁機離間她和快樂王之間的關係麼……
我心中快速地思量著,雙手卻悠然地抓住鞦韆繩,腳尖輕點了一下地面,讓自己重新晃悠起來,微笑道:「我是想不通,也猜不透你的用意,更不明白快樂王怎麼會相信你,不過,有一點我相信,宮主你使的必定不是尋常的手段。 」
白飛飛咯咯地輕笑道:「想要取得快樂王的信任,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若是找準了他的弱點,卻也不難。 」
「哦?」我配合地微笑,心中卻更加驚異,白飛飛竟主動將快樂王的弱點告訴我?
白飛飛笑道:「你聽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麼?」
我假裝驚訝地道:「莫非快樂王也喜歡被人拍馬屁?」
白飛飛抿嘴道:「準確地說,他是喜歡有本事的人去拍他的馬屁,越有本事他越喜歡,只因那才能體現出他一代霸主的英明遠播來。 可倘若是沒有本事的人想要渾水摸魚,就算說的再如何舌綻蓮花,也會被他的手下毫不猶豫地扔出去餵狗。 他這個脾氣往好處說呢,就是愛才如命。 說得難聽點就是喜歡阿諛奉承,喜歡被人拍馬屁。 」
白飛飛頓了頓,看我沒有接口的意思,便繼續道:「此外,他還有個弱點。 」
「還有個弱點?」這一次我是真地驚異了。
白飛飛柔媚地站了起來,身姿輕盈地旋轉了半轉,然後。 回眸一笑:「你莫忘了他就是再強再厲害,終究還是個男人。 而且是個有極強的征服欲、又霸氣、又好色的男人,而我……我不僅擁有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夢寐以求的美貌,我還擁有任何男人也無法抗拒的溫柔和恭順,以及,他的任何手下都無可比擬地智慧。 」
「你確實是世間少見的奇女子。 」我打量著她如仙子般地外表,道:「可你更是幽靈宮主,快樂王的冤家對頭!」
「只要我不再和他作對。 我自然就不再是他的死對頭,而且……」白飛飛的嘴角露出一絲狡猾之色,「正是因為我是個曾令快樂王也頭疼的女人,所以我的仰慕也就顯得更加地難能可貴,我的臣服才能更大地滿足他的虛榮心。 男人的虛榮心一旦被滿足了,他是會顯得特別大方,記性也會變的不大好,以前的一切不愉快。 自然而然就都忘記了。 」
白飛飛確實很聰明很聰明,也很瞭解男人,更非常瞭解快樂王。 我心中低歎,面上卻帶著一絲好奇的笑容,道:「那麼請問,你是如何讓快樂王相信你是真地臣服的呢?」
白飛飛輕笑著。 一根接一根地豎起兩根細指,道:「很簡單,一場戲加一個故事。 從我得知他對你起了興趣之時,我就知道,光憑我的美貌和溫柔體貼,還遠不能和擁有萬貫家財地你相爭。 我必須要讓快樂王認識到,我不僅能滿足他作為一個男人的最大虛榮心,我還能成為他開創千秋大業最得力的助手,這樣他才會重視我,我也才有可能成為他的妻子。 所以在我得知你沒死之後。 我就開始精心地策劃了一次規模最大的刺殺。 帶了二十八位門下,親自出馬去刺殺快樂王。 」
「刺殺?」難道是和原著中類似的那一段情節麼?以她地身手。自然不是快樂王的對手。
「我要投奔他,當然要先讓他認清我的能力,因此那一場刺殺我幾乎是全力以赴,只可惜我沒有成功……不過,我早已預料了我不會成功,我要的,只是他的欣賞、是他的心動和好奇。 所以,在他掀開我的面紗之時,戲的**就來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表演的?」
白飛飛輕笑著舉袖蒙住臉,然後一點點地來開水袖。
只見她那清秀絕麗的素顏上,不知何時已籠上了一層盈盈欲泣地哀怨之色,柳眉輕顰如含愁遠山,細小而皓潔地貝齒輕輕地咬著如玫瑰般紅潤嬌艷的下唇,細密濃長地睫毛下淚光點點、泫然欲滴,秋水般的眼眸中更是流露著一種不知道是恨還是愛的痛苦之色,彷彿欲訴還忍,欲忍卻有所不甘,萬般掙扎無奈,盡在一眼之中。
看到她這樣清純中又蘊含了無數勾人的誘惑的眼神,我立刻就明白了她所說的演戲是什麼意思。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哀怨幽愁,就是瞎了眼的男人也會覺得自己被對方深深地痛苦地愛慕著,試問此時此刻,還有哪個男人忍心再怪罪於她?更何況,那重重的面紗之下竟是快樂王一直唯恐寵愛而不及的絕色姿容?白飛飛這一招,果真是高明之極啊!
我歎道:「你這一望就是鐵石也會動心,快樂王還如何能下得了手!」
白飛飛咯咯一笑,滿面的哀戚瞬間消褪地無影無蹤,道:「不錯,他當時足足呆了半響,才苦笑著說怎麼竟會是我?又失落地問我為什麼一直想殺他?於是我就故意一邊在面上作出一副誓死如歸、隨時引頸的樣子,厲聲呵斥著讓他要殺就殺、廢話少說,一邊又拚命地掩飾我眼中的痛苦和掙扎。 」
我悠悠地道:「你越叫他殺你,他自然就越不肯動手了,不僅不肯動手,而且必定非得問個清楚明白才行?更何況,你表現地簡直就是一個已情根深種的癡情女子。 只因心中有說不出來地苦衷而寧願無悔地死在愛郎的手中,他不好奇死才怪!」
這一招以退為進效果真的不錯,想當初她不就是靠這一招騙倒沈浪的。
「沒想到知我者竟是妹妹也!」白飛飛玉掌輕擊,笑得愈發地開心,「他確實很好奇,見我只一味地求死,居然索性就放開了我。 然後我不僅不逃反而伏倒在地上。 哀泣痛哭,求他殺了我。 求給我一個解脫,也勝過這樣痛苦地活著。 」
那段戲演的必定是十分精彩,我幾乎可以看見快樂王那又驚又憐又無奈又不忍的模樣。
我在心中深深地歎了口氣,離開鞦韆,漫步到一株籐蔓前,採了一朵小花在指尖旋轉:「那麼宮主接下來又準備了一個什麼故事,去解釋為什麼要和他作對的原因呢?」
白飛飛撕下一葉手中地月季花瓣。 姿態優美地輕輕一撒,眼睛看著那片嫩黃徐徐地飄落在地,曼聲道:「我若要想取得他的信任,自然要把我地身世和事情的原由告訴他了。 」
「你的身世?」我忍不住動容,白飛飛竟將自己的真實身世告訴了快樂王,而快樂王還對她……
白飛飛猛然側過頭來瞧我,眼波如水,眼神卻利如鉤劍:「你知道我的身世?」
「宮主實在太抬舉我了。 我能打聽出宮主是幽靈宮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能將你的隱秘過往都打聽出來,那我豈不是成了神了?」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覺得白飛飛所說地身世肯定不是真的,極短的震動後便下意識地說了謊,我輕笑著半真半假地道。 「宮主的身世想必非常離奇,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洗耳恭聽了。 」
白飛飛一動不動地直視著我的眼睛,我便任由她望著,初夏午後的陽光直射在我的身上,兩秒後,她終於收回眼神,低頭凝視著手中那朵已只剩三四片花瓣的月季。
「你既然真地想聽,我便告訴你。 我和快樂王之間的仇怨,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白飛飛抬起春蔥般的指尖,輕輕地、慢慢地拔著月季的花蕊。 一邊回憶似的開始緩緩講訴。 她的動作看起來是那麼地溫柔,就彷彿是一個母親在撫摩著心愛地孩子。 可她做出來的事,卻讓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隨著白飛飛的敘述,粉嫩粉黃的細蕊一絲一絲地飄落在地,她的指尖也粘滿了黃色的花粉。 我重新坐回到鞦韆上,微揚著頭,看著頭頂樹陰中班駁的陽光,在輕輕拂動的葉面上泛出點點的耀眼光澤,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十幾前年,幽靈密笈突然橫空出現,頓時引起附近部分武林中人地爭奪,可後來這些爭奪地人卻都自相殘殺殆盡,密笈反而落到當時還是丫頭的白母身上。 快樂王得知後,為了騙取密笈,刻意接近原本已有心愛之人地白母,百般花言巧語地誘騙,誰知白母早已有心上之人,並不為其所動。 快樂王誘騙不成便強行玷污了她。 木已成舟自覺再也沒臉見情人的白母無奈之下只好委身於他,但她是個聰明人,終緊守著秘密,無論快樂王怎麼哄騙,就是不肯鬆口說出那密笈的藏處。 快樂王惱羞成怒,竟改而慘無人道地折磨她,可白母寧可手腳俱殘也不讓快樂王的陰謀得逞。 後來白母趁快樂王回中原之事逃了出來,取出那本密笈,歷經千辛萬苦,竟以殘疾之身修的一身武功,重建幽靈宮。
白母遭此變故,自然是恨透了天下的男人,對這個不公的人間充滿了仇恨,她收養白飛飛和其他的少女們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給自己報仇,因此白飛飛的童年和少年,自然也不可能得到什麼溫暖和關愛,有的只是無盡的要求和殘酷的訓練。 白飛飛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慢慢地長大,接任了幽靈宮主之位,也接過了復仇的大任。
這一個故事,除了白飛飛的母親變成了師父,從快樂王的親生女兒變成了路邊的棄嬰外,其他的一切聽起來和原著當中的鄭蘭州所說的故事相差無幾,只是內容更為詳細了些。
午後的太陽漸漸地向西斜去,班駁的光影跟隨著在白飛飛如雪的白衣上緩慢地移動,當上半個故事結束在白飛飛在其母病床前發完毒誓,正式成為幽靈宮主時,有一個小小的光點剛好落在白飛飛的額頭中間,彷彿是一點晶亮的額飾,襯得她的肌膚越發地瀅潤如玉。
白飛飛的語氣一直都很平靜,哪怕是說到白母怨毒地睜大了兩隻瞎眼,滿面不甘地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她還是彷彿如同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般,根本就沒有我想像中歇斯底里的模樣。
有時,她的眼神偶爾地會和我交錯,每一次交錯,我都彷彿覺得她的眼睛,幽深地像是高山上湖泊底下最幽暗的水波,那種冷到骨子裡的平靜,絕不是普通湖泊所能擁有的特質。
我怔怔地看著她,只覺得腦子零零亂亂地,全是她的故事片段,這些故事和她此刻的神態、此刻的眼神,都令我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位端莊溫柔的女孩子,和那晚陷害我的瘋狂的白飛飛聯繫起來,曾經一度在我胸中翻湧的怒意,全都安靜地沉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感歎,感歎……
「你知道麼?」白飛飛幽幽地道,「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這茫茫的紅塵中,只有你才能聽我這樣安靜地傾訴。 」
「嗯,什麼?」她的語意轉折地太快,我一時之間竟恍不過神來。
白飛飛側頭凝視著我:「很不可思議,是不是?我明明想方設法地想害你,卻又說你是我唯一的知己。 我明明不擇手段地幫助快樂王抓了你們幾個,卻又在這裡告訴你,我對快樂王的感情是假的,我還想找他報仇,你是不是覺得很想不通?」
我想點頭,可當我迎上她清澈的眼睛,望進她的眼波深處的那一瞬,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今天為什麼要對我說這麼多,也很願意單純地去相信她其實真地只是想找個人傾訴而已,因為我在她的眼底,發現了一種叫做寂寞的東西,那是一種很深很深、又很淺很淺、孤獨到盡頭的寂寞,難以說出,卻又彷彿無處不在,只能默默地去感受……
這樣的寂寞,很真,很真。 這樣的感覺,更絕不是一個人可以作戲做出來的。
可這,還是白飛飛麼?
我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字,白飛飛卻忽然笑了,彷彿已從我的眼中讀懂了我的回答。 「你還想聽後來我是怎麼取得快樂王的信任麼?」
「不必了,你已經告訴我了。 」我搖了搖頭,她那道如泣如訴的眼神已將後面的故事說得很清楚了,雖然她那個愛上仇人、痛苦無奈中只能欲求一死的故事中,也許連一句真話也沒有,可有了前面九分真實的身世做鋪墊,再加上她精湛的演技,想不相信都難。
而且,此刻她能站在這裡和我如此說話,不就說明了一切了麼?
「你果然是我唯一的知己!」白飛飛微笑著拋開手中最後一點殘蕊,拍了拍手上的花粉,站了起來,「我們走吧,說了這麼多,我還真有點口渴了。 」
「難道你不怕我將這些說給快樂王聽麼?」我蹙眉,這樣的白飛飛,實在好陌生。
「你不會,」白飛飛篤定地道,隨後忽然又輕笑著眨了眨眼睛,「我既敢將這些秘密告訴你,自然就不怕你會說出去,莫忘了你的情郎現在的處境!」
我愕然,她的臉變得還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