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促膝夜話
迎汾酒樓作為晉城最大的酒樓,不僅因為它的美味菜餚和堪稱一絕的飯後花茶,更因為三樓之上那座精美的樓頂亭閣。 這座玉石奠基、以上好的天然紅木所構築的精巧亭子,不僅是晉城最高的建築物,同時也是晉城身份地位的象徵,便是達官貴人也都以能坐在這座亭子宴客為榮。
這確實是一處美妙的所在,除了一邊享受美味的佳餚外,還可以放眼四周,將晉城的美景盡收眼底,據姐夫說,單就這處所在的收入,就可以抵的上二樓全部的收入。
此刻,我和沈浪就坐在這亭中,哦不,正確地說,是坐在亭子的頂部,因為只有這個角度,才是最好的觀賞頭頂明亮的星空。
許是白日天氣晴好之故,今夜的天空中群星十分璀璨耀眼,猶如黑色絨布上潑滿了無數的寶石,點點皆是光芒,美的如夢似幻,讓人心神俱迷。
「這麼說,昨日夜間我所見到的確實是他了?」我微揚著頭望著閃爍的星光,手中晃動著加了冰的葡萄酒,享受著數日來的第一份平靜。
沈浪的手裡也有一隻透明玻璃高腳杯,杯中也有甘美的葡萄酒。
「是啊,此次真多虧了金兄的及時指點,若不是他,我一時還真的想不到你竟落在色使手裡,還被他易了容。 」沈浪的目光眺望著遠方。
「你放走色使,是因為金無望吧?」金無望背著色使通知沈浪我的下落。 某種程度上說已經對不起快樂王,沈浪是個正直地人,自然不可能再陷他於不義,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繼續追擊色使。
沈浪側過臉注視著我,眼中笑意輕泛,「在下答應過金兄放他一馬。 可卻沒能為你們拿到解藥,你不怪我麼?」
「你救了我。 我為何還要怪你?」我笑著搖頭道,當初我在古墓裡沒有救錯人,金無望果然是性情男子,還惦記著古墓之中的援手,「反正就算王憐花無法除去我的易容,你遲早也會為我取回解藥的,不是嗎?」
沈浪又道:「可那樣一來。 日子難免就有些遙遙無期了,你不怨?」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的口氣中似乎帶著點開我玩笑的意味。
我輕抿了一下唇,然後故意拉下臉道:「當然會怨啦,要是那樣地話,以後我不是每次出門都要戴上面紗,免的嚇壞路人麼?那樣多麻煩呀?」
「呵呵——」沈浪似乎鬆了口氣,輕笑道。 「你地想法還真與一般人不一樣?」
「那是,不過也許是我從未覺得這醜面具會跟著我一輩子吧,所以難受也就難受那幾天,後來習慣了人們的眼神也就好了,這也算是我的另類生**驗吧?」我歪了歪頭,笑道。
我說的確實是實話。 不管有沒有人來救我,我遲早的都會恢復真面目的,確實不用怎麼擔心。 就算擔心,也只有之前不知王憐花會如何給我接觸易容那一段而已。
「確實是,生活中原本就有很多不如意,何不索性樂觀積極地面對人生的挫折,豈非更好?」沈浪也搖晃著杯中地葡萄酒,悠然地道。
「是啊,只是這話說的容易,要做到確是比較難。 像我這十幾年來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 就好像是溫室裡的花朵。 還不知道以後遭遇挫折時,能不能像你說的這麼樂觀呢?」想起這一生。 我確實是沒有受到過什麼挫折,似乎一直以來都比較順利。
沈浪微笑道:「不是每個人碰到被人擄走還易容成那副模樣,還能如此從容的,至少在下從未見過。 」
我沒有回答,微聳了一下肩膀,從容的何止是我,白飛飛必定也算是一個,只不過你目前還不知道罷了。 想起白飛飛,我頓時想起這次的罪魁禍首王憐花母子,想起今夜找沈浪來到這裡地目的。
「對了,你怎麼知道那小二是王憐花假扮的?」我輕佻了一下眉,別過臉將杯子舉到眼睛上方,看著冰塊互相撞擊,將話題轉回到正題上,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必須知道他是否已開始懷疑王憐花了。
「因為他的指甲,還因為他的耳朵?」沈浪笑道。
「哦?」我靜待下文。
「他的指甲修整地實在太整齊,雖然故意染上了一些炭灰,可他的指甲縫裡的污物卻太淺,一看就可以分辨出不是常年做此夥計的人。 而他的耳朵,不僅乾淨而且皮膚還很嫩,膚色和臉和頸部相差實在明顯。 」沈浪輕抿了一口酒,在口中微含了一下,才吞了下去,再補充道,「最主要的是,他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於是我便試探地叫了他一聲。 」
我撲哧一笑,道:「我還以為你有確切把握才叫他的名字,沒想到你真是蒙的。 」
沈浪也笑道:「我平時判事雖多依靠證據,但這一回確實是蒙的,也幸好我蒙對了,我心裡地疑惑這才真正地解開。 」
「你心裡的疑惑?」我心中一動,再次轉過頭去。
沈浪也正好側過來凝注著我,他地眼眸黑瞳似星,又似兩泓深淵,透露出來的光澤玄妙而難懂,我突然覺得心開始有些不規律地跳動,不敢再與他對視,微微垂下頭,輕抿了一口紅酒。
彷彿是體貼的想掩住臉上微薄的紅暈一般,一陣清風拂了過來,吹落了一縷散發,在側臉上反覆地飄動。
只聽沈浪似乎頓了頓,忽然低歎道:「是,自那日下午你突然無聲無息彷彿一下子從人間蒸發之後,我們便四處尋找。 可卻一絲線索都找不出來,到了當日傍晚,正當大家無不萬分著急之際,忽有消息傳來,說曾有人傳言在周圍縣城見過一名極其美貌的白衣女子,只是眾說紛紜,一時之間難以確定哪方是真哪方是假。 我和貓兒還有你五哥他們便只好決定先分頭去探個究竟。 熊貓兒往南面回尋,憐花兄向西。 你五哥往東而去,我便往北而來。 」
「一路上我遇見了好幾批武林中人,無意中聽得他們發牢騷,說不僅沒有找到你,反被一個舉世無雙地醜女沖了晦氣,當時我便有所懷疑,後順著他們提供的線索追至孔莊一帶。 才在無意中發現了你留下的記號,還未等我理出頭緒,我就遇見了金兄,這才確定原來你已落入了色使司徒的手中,於是便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卻沒想到憐花兄竟早候在了我前頭。 」
我點了點頭,心道,原來你還沒見到金無望就已經懷疑那醜女便是我了。 這麼說就算金無望不提醒,你遲早也能追上我了?不過如果那樣的話,你可就比王憐花遲了一步了。 想到這一點,我不由地抿住了嘴,心頭似有清風窩心地拂過。
說到這裡,沈浪微笑了一下。 忽道:「憐花兄確實是世上難得的聰明人,只可惜聰明人也有糊塗的時候,倘若他那時救了白姑娘,就去追那色使,我必定一時還懷疑不到他地頭上。 」
「你懷疑王憐花?懷疑他什麼?」這一句大出我的意外,方纔我還想套他地話,想知道他對王憐花的看法,沒想到他卻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了,我不禁抬頭看他。
沈浪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我,語氣卻如風般清淡。 微笑著道:「自然是懷疑你的失蹤和他有關了。 難道朱姑娘心中從未懷疑過麼?」
我眨了眨眼,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對王憐花有戒備之心的。 卻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幽深的星光。
「你說說看,你是怎麼懷疑他地?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我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心中忽然雀躍不已,原來沈浪也懷疑王憐花了,這一下我可省卻了不少煩惱,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我們之間可以更為坦誠了,當然更有利於合作了,或許,是時候讓七世堂慢慢浮現在他面前了。
彷彿感受到我異常的愉悅,沈浪也展顏一笑,道:「若說真正開始懷疑,是在他瞬間除去那精妙的易容恢復本來面目,承認自己是王憐花的那一刻起。 金兄臨別時曾告訴我說,山左司徒是個行事向來極其小心謹慎之人,做事沒有萬全的把握極少會動手,暗喻不一定是他直接擄走了你。 路上我又重新回憶了一下當**失蹤時的情景,覺得當時客棧之中高手雲集,以司徒的性格確實不會如此冒險,因此我才懷疑另有他人。 只是心中卻仍未有可疑人選,直至本該向西地王憐花卻突然出現在北面,而且還搶先一步在茶館中喬裝等候,再加上他又深諳易容之道,所以——」。
我接口道:「所以你不懷疑他也難?」
沈浪點頭道:「不錯,只是當日王憐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客棧老闆娘換成姑娘,姑娘又如何落入色使的手中,在下卻是想破了腦袋也未想出來,想必這其中的緣故姑娘已經知道了?」
他微笑地看著我,語氣篤定。
我歪過頭,將髮絲繞到耳後,指著遠處點點的燈火,道:「你還記不記得老八失蹤的那個晚上,我曾想去那園子裡找雲夢仙子?」
沈浪點頭。
我道:「你不覺得那一日王憐花地忽然出現,太過蹊蹺了麼?」
我當然不能自戀地說王憐花此舉全是為了我,就算是事實,我也說不出口,更何況王憐花可從未親口說過他喜歡我之類的話,這個推測實在講不得。
沈浪眨了下眼,笑道:「那一日,王憐花不是說是因為半夜出門去採集花露,才無意之中碰上了麼?而且李前輩不是也曾說過,王憐花當時身上確實帶了兩個瓶子麼?」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相信他這個理由?」
沈浪只是神秘的笑了笑,並不回答,眼中卻有微微的促狹之意:「以憐花兄的風雅性情,想為佳人再釀製一瓶牡丹花露,卻也是他的行事作風。 」
「——」這話是什麼意思?瞧著他那張臉,我突然覺得他此刻的微笑實在有些刺眼,刺的我心頭不禁生氣一股莫名的煩躁之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賭氣地將身體一轉,以背相對,沒好氣地道,「既然你這麼相信他,那你就自己想吧!反正以你的智慧,遲早都會想到地。 」
沈浪彷彿被我突如其來地態度怔住了,有些不確定似的輕喚道:「朱姑娘?」
我輕哼了一聲,乾脆裝作沒聽見,以手托腮,擋住面向他那邊地視線,專心地開始數天上的星星,心裡頭平生第一次動起想罵他是豬的念頭。
身後靜默了數秒,才又響起沈浪彷彿是自言自語般的聲音:「說起那一日,我倒想起你那可愛的弟弟來了,算算日子,如今他應該已經平安到家了吧?你弟弟實在是聰明活潑,將來長大了,必定也是同你五哥一般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
「就他那個調皮樣,長大了只怕比我五哥讓人頭疼多了?」想起老八,我情不不禁地接口,輕輕一笑,而剛笑出聲,便發覺自己怎麼又接話了,哼,真是狡猾的沈浪!不想和他說了,當下繃了臉,冷冷地道,「我困了想先回房,沈公子你慢坐!」
「朱姑娘——」我剛站起,沈浪也跟著起身,語氣中似還有些笑意:「朱姑娘可是想說那王憐花可能會與那雲夢仙子有關?」
好啊,原來你這傢伙心裡早就有數了,居然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反要讓我費勁心機地往這上面引,真是太可惡了。
「我不知道,我可沒這麼說。 」我懊惱地道,背對著他往前邁了一步,就想跳下亭頂。
「朱姑娘留步——」沈浪急呼道,「你是在生我的氣?」
「我——」我不禁怔住,生氣?我幹嗎要跟他生氣?可是,我剛才確實好像是生氣來著,只因為他暗喻王憐花是為了我才半夜出去採集花露,而且還帶點無所謂的促狹味道,我就鬧彆扭?心裡就不舒服?
天哪,我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啊?一股熱氣猛然捲上臉來,我不敢再細思下去,忙逃也似地跳下亭子,將酒杯往石桌上一放,直往樓下奔去,把他的呼聲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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