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幽暗一片的船艙,此刻已燈火通明,藉著垂著額前的長髮的掩飾,我迅速地打量一眼四周,只見最上面橫坐著一身形猥瑣之人,似乎就是他們的頭頭。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只瞄了一眼立即又閉上眼睛,感覺阿啞背著我又走了幾步,才小心地將我放到一張坐椅之上。我估計了一下,這個位置,應該離那個猥瑣之人很近,最多只有五步,而我的右側下方則躺了四個護衛,其他人包括沈浪卻都不在。
另外兩人似乎也已將鸚歌和墨蘭放下了,第三人道:「稟老大,事情都已辦妥。」
「嗯,你做的很好。」一個略帶尖細的聲音道,隨即響起了極輕微的腳步聲,卻是往我這邊走來。
我依舊保持著均勻的呼吸,暗中凝神靜待,這傢伙的輕功顯然已有一定的造詣,不是剛才那幾個三腳貓可比,目前還不知他功力如何,我必須要更小心。
「哈哈,沒想到活財神的寶貝女兒,此刻竟如此輕易地落到我的手中。」腳步在我身前站定,一隻如毒蛇般冰冷的手竟撫上我的臉,「嘖嘖嘖,果然是個人間極品啊!你瞧她這小模樣長的可真是——想想我如果將她送到那人的手中,你們說,那人會如何賞賜我呢?」
那手又在我臉上移動,就如同蛇般遊行,我心裡一陣噁心,身上早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人渣,快拿開你的鬼爪子,否則你就死定了。
我心裡正咒罵著,那阿勾卻陪笑道:「這都是老大英明,抬手之間就把全船的人都迷倒了,阿勾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崇拜不絕呀!」
「你懂個屁!」只聽那老大不喜反罵:「你以為有那麼簡單麼?這無香無色無味的如夢散配置極難,又必須有適當的引子才能起效,當日那——算了,這些事情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會懂,總之這東西可是我千辛萬苦才得來的,若不是為了其他玩意和這東西,老大我怎會被千里追殺?又怎會潛伏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小鎮裡,一呆就是四年?如今又怎會冒險挾持這朱家千金?」
我心中一動,看來對方的確是衝我而來的了,只是不知追殺他的人是誰,他又想把我送到哪裡去?
「是是是,老大說的是。」那阿勾挨了罵,卻反而笑的更媚了,「那老大,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那老大冷笑了一聲,放開了我重新回到座位上,「那姓沈的小子呢?」
阿勾道:「還在船艙裡呢?和其他人一樣,睡的死熟呢!要不要小人去他提過來?」
「不著急,你們三個人可還記著我是怎麼吩咐的?」
還是阿勾搶先回答道:「小人知道,等到天色微亮後,我們就把這朱家千金搬上小船,秘密地送到龜島交給前來接應的人後,再把那姓沈的小子給卡嚓了拋到海裡餵魚,而我們則回來繼續假裝被迷倒,等到藥效一過,那些人查起來,船上其他人一個都沒少,自然以為人是被姓沈的小子給劫走了,就算調查到我們,另外那些被迷藥催眠的傻瓜也會為我們做證,絕不會懷疑到口碑向來很好的我們頭上。老大這番安排,任是鬼神也料想不到啊!」
那老大聽聞,頓時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地難聽之極:「朱家勢大,雖非武林中人,但江湖上卻沒有幾個人敢惹,我劉老三卻偏偏不信這個邪,只是那些護衛非但武功高強,行事竟也極其謹慎,為以防萬一居然還留了一半人在岸上,倒叫我無法下手後無法直接離開。本以為這次要無功而返,沒想到那小妞居然在這孤島上救了這小子,真是天都助我,看來我劉老三的霉運已到頭了,等我投靠了那人,哼哼,我又何必怕那娘們。」
「老——老——老大——」阿啞結結巴巴地插話道,「你不是——要拿這——朱——朱小——小姐,噹噹噹——人質——要人家——來贖——哎喲——」
阿勾罵道:「說你傻你就傻,你沒聽老大說那朱家勢大,沒幾個敢惹嗎?我們要是跟人家要贖金,只怕銀子還沒拿到腦袋就先掉了!你想不想掉腦袋?」
阿啞慌道:「不——不——不想。」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三刀!」
「屬下在!」
「你再去檢查一邊,必須確保所有的人都被迷倒了,如果發現有人醒了,你知道該怎麼做,我們還要潛伏一段時間,絕不能讓人發現我們的身份。」
「是。」
「至於你們兩個,一個到前艙一個到後艙去,別在這裡礙眼,老大我不叫你們誰也不准進來。」劉老三奸笑道,「這個妞老子不能動,其他兩個麼,倒是可以解解讒——」
無恥之徒!若是你敢動她們倆一根毫毛,你就死定了!看來船上他們也就四個人,其他的船員應該沒牽涉其中,這就好辦了。四個人當中也就這傢伙看起來還有兩下子,只要先拿了他。其他就不足為懼了。我悄悄地等待著,只等兩人的腳步聲消失,就立即行動。
那劉老三卻似等不及了,兩人一離開,他後腳就開始邊脫衣服邊走向我的右側,我悄然並起垂落在側的右手,蘊起真力,他一走過我前面,我立時睜眼躍起,點向劉老三頸背。
我身形方動,門外突然同時有人影一閃,一個淡青色人影奇快無比地竄了進來,手指幾乎和我同時觸到劉老三,電光石火間,那劉老三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我們封住了幾大要穴。
「朱姑娘——」
「沈浪——」我們齊齊收手,同時出聲後又同時呆了一呆,我忙摀住了口,心中卻又因乍然之間見到他而砰然跳動起來。
我急忙微微轉開視線,頓時懊悔的幾乎想馬上重新裝昏,倘若剛才我稍微再忍耐一下不著急出手,就有機會讓他救我一次,互相扯平救命之恩,從此兩不相欠豈不更好麼?可惜這麼好的機會卻讓自己白白錯過了。
再看沈浪,只略怔了一下,瞬間又恢復了那風清雲淡的模樣,含笑道:「原來朱姑娘早有準備,在下卻是獻醜了!」
我定了定神,回道:「哪裡啊!倘若不是沈公子出手相助,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擒住這惡賊呢?還是要多謝沈公子了!」說著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剛才他那一閃即逝、快的幾乎連我也無法捕捉的神色,難道是因未曾想到我竟然也沒有被迷倒,而懊悔自己出手太快麼?自從這一日半來,他一直都未曾顯山露水,船上的人都還以為他只是個文弱少年,卻不知道其實他身懷絕藝,此刻為了救人,卻是提早暴露了。不過他的定力顯然比我強多了,我還在尷尬,他就已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地笑立在一旁,雙手也回攏到袖中。
「不敢。」沈浪微笑道,「姑娘白日所彈奏之曲端的令人心曠神怡,煩惱頓消,可是逍遙書生楚狂人李九天李前輩所編之曲?」
「李前輩?哦,是啊,我素來敬佩李前輩的為人,因此慕名學得這首《笑紅塵》,今日一時想起隨意撫弄,倒叫沈公子見笑了!」我微垂下眼簾,面似有些羞意,心中卻忍不住暗自得意,他又怎知道這首曲子非但不是乾爹所編,反卻是我教乾爹的呢?
沈浪含笑道:「姑娘謙虛了,姑娘雖是隨性彈唱,卻正合曲意,將其中所含韻味盡訴無遺,想必即便那李前輩聽了,必也要叫上一聲好。」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我臉上,磊落大方,語氣真誠,可我卻突然覺得他那目光彷彿是帶著火一般,異常地灼熱,心中的異樣感覺又開始翻湧起來,我咬住銀牙忍住心底的呻吟,這個引魂使者!倘若有一天,讓我再遇見你,我必不會輕饒你,任你再強,我也要和你拚一拚!
深吸一口氣,我極力地忽略這些莫名的情緒,微笑了一笑,不再作答。
沈浪目光一轉,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望了一眼門外,道:「那幾人該如何處置,還請朱姑娘示下。」
我也跟著望了一眼門外,他既這麼說,其他幾人自然都已經拿下了。我將目光落在他雙眼中間,避開和他直接對視,「這劉老三給大家下的是如夢散,據他們所說似乎還帶有催眠的效果,不知道沈公子可曾聽說過這迷藥?」
沈浪沉思道:「如夢散——他們用的竟真的是獨具催眠功效的如夢散麼?據說人若中了這如夢散,在將醒未醒之際,被人輸入催眠暗示,醒來之後那人就會視暗示為命令,忠心不二,即便是要自己的命,也會毫不猶豫,端的是邪毒之極!相傳早已絕世,沒想到今日居然在此遇見。」
我震驚地道:「竟有這麼厲害的迷藥,豈不是和轉魂**差不多麼?」我蹙起眉頭極力地回想,可原著裡好像從未提起過這迷藥的名稱啊!
沈浪道:「不過朱姑娘請放心,這如夢散的配置雖難,解卻極為容易,只需喂點糖水即可,也無甚後遺症,至於那催眠作用固然攝人駭然,但好在必須要等藥效將過、清醒前一刻催眠才有效,此刻時間還早,想必他們還沒來得及進行催眠暗示。」
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樣奇異的東西?我頓時鬆了口氣:「這就好,我馬上去廚房調糖水,這裡還請沈公子代為照應。」
沈浪微笑道:「自當效勞!」
我道了聲謝,隨即垂下眼簾,此刻危機一過,空氣似乎立刻有所曖mei起來,我又開始有所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只能疾步離去。
甜糖水一下去,眾人果然相繼醒來,雖有些無力,不過稍稍休息後即刻就恢復過來了。船員們的震驚自是不提,羅長風等人的臉色皆是前所未有的複雜,又是憤怒又是愧疚又是自責,竟齊齊地跪倒一地請罪,非要我加以責罰不可。
「都起來吧!這事也不能全怪你們,以後多加小心也就是了。」我淡淡地道,面上雖無怒色卻也無笑容。本來今天之事,依照家裡的規矩他們是難逃責罰的,但既然大家都平安無事,加之他們心中想必已很自責,此刻我也沒有必要再追究了。
不過,從此次事件中可以看出,我們對江湖上的迷藥一門的瞭解還是太少,倒要加深研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