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 第一卷 第三章
    ?你現在所說的!你欺騙我的動機全屬自私,只為你自己著想!明知道這一切是不可能的,是絕無希望的,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為什麼要讓我喜歡上你?」他呆住了,因為她終於坦承心意而震動得無法言語。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騙得好慘?」她收束不住紛紛下墜的淚珠,也收束不住這些日子反覆思量的心情:「為了你,我把所受的教養拋到腦後,為我心神不寧,為你朝思暮盧,甚至……甚至還以為你是姑爹為我安排的對象……我居然讓自己被你弄得糊里糊塗、神魂顛倒,我真恨自己這麼沒出息!哦,我娘罵得對,我是放浪形骸,我是不知羞恥……」

    委屈、傷心加上羞愧,使她情緒複雜,近乎語無倫次,最後更是泣不成聲。當她赫然發現自己已被他順勢擁入懷中的時候,不禁崩潰的哭喊:「你幹什麼?放開我!你放開我……」

    「我不放!」他固執的說:「在你說了這些話以後,我怎麼還放得了手?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了!」

    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往後,而他竟還對她允諾一生一世的廝守!一股怨恨自她心底嘩然湧起,迫使她拼盡全力一把推開他。「你不放也得放!別說我娘,就說我自己也絕不允許對不起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遑論共處於同一張屋詹底下!」

    喊聲方絕,她立即掉頭飛跑而去。

    這頭,他神色慘然的呆立在原地,如同剛聆聽過死刑宣判的犯人。四周真的是安靜極了,一種空洞如死的寂靜。一時之間,他不知自己置身何處,甚至也聽不見風過樹梢的聲音,唯有她留下的那聲淒喊,從四面八方迴盪而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難道恩怨無解?難道恨的力量勝過愛的力量?難道一時失手犯下的錯誤,必須延續一生?

    難道這就是結果?起軒痛苦的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正往一口深不見天的井底急速下墜。

    人群密密匝匝圍了一大圈,表兄妹倆不知怎的竟能擠到前頭。這下,樂梅可看仔細了。

    原來,那是一隻狐狸,正隨著行進中隊伍的晃動而在籠中起伏跌撞著,一雙碧綠色的眸子則驚慌地望著獸檻外對它圍觀指點的人群;它是如此無措,如此惶恐,但窘態和懼意卻絲毫未減它動人的外表,陽光下,那身皮毛閃閃發亮,潔淨若雪。想來,這只白狐必是去年行獵最出色的戰利品之一。人們發出了一陣陣興奮的驚歎,但樂梅心裡卻難受起來,她的視線同情地追隨著那只不幸的獵物,禁不住脫口而出:

    「這樣美麗的動物,真不該囚禁它,應該讓它回到山林中去!」這番自言自語並沒有引起任何附議,只有走在隊伍最末的柯起軒聽見了,並且回過頭來望著她。

    面具雖然遮住了他的臉,卻沒藏住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眸子和那張泛著笑意的嘴,他那麼目不轉睛、簡直是大膽的盯著她,使她不得不紅著臉低下頭,心中又是可驚,又是可氣,還有些莫名所以的慌亂。這人是怎麼回事?素昧平生,他卻這樣看著她!就在宏達差點沒捋起衣袖的時候,他終於及時回過頭去,隨著隊伍漸行漸遠。宏達瞪著他的背影,悻悻地哼了一聲。

    「算那小子識相,不然我可要上前賞他兩拳了!」

    「好了好了,咱們別惹是生非吧!」樂梅小聲說道:「我一個女孩兒家這樣拋頭露面的,本來就容易引人側目。我看……」說著,她越發慌亂了,轉身排開人牆就要往外。「我看我還是回去的好!」「哎哎,樂梅!」宏達趕緊攔住她,連哄帶求。「咱們大老遠跑來,什麼都還沒見識就要走,未免太沒意思了。別怕呀,反正有我在,誰敢欺負你嘛?噯噯,你瞧,人家要開始了耶!」

    正勸解間,那隊戴面具的男子已經走入場中央,集體向坐在主位的村長一拜,宏遠便帶頭鼓起掌來,樂梅只好跟著大家一起拍手,也不好意思再提回家的話了。

    面具舞果然名不虛傳,那十來名男子圍繞著獸籠且歌且舞,歌聲嘹亮高亢,揚手踢腿間更是充滿了原始獷悍的生命力。觀眾們叫不斷,樂梅也看得目瞪口呆,不一會兒便把回家的念頭拋向了九霄雲外。幾位姑娘捧著盛了琥珀色液體的木碗繞場分給群眾,輪到樂梅的時候,她心不在焉地接過來喝了,因為感覺很可口,便無法收束地喝個不停。宏達在一旁瞪眼看她,越看越可疑忍不住問那執壺的姑娘:

    「這是什麼?甜茶嗎?」

    「比茶好喝多了,」那姑娘笑容可掬的。「這是咱們自己釀的酒。」宏達表情一垮,忙不迭奪下樂梅手中的碗,氣急敗壞地嚷:「你怎麼喝起酒來了?」一看木碗竟已見底,他更是絕望得聲音都變了:「哦,我的天,我的天啊!」

    那姑娘開心的拍著手,樂梅也捂著嘴對宏達一笑,臉紅紅的,像個犯了錯卻理直氣壯的小孩。

    這時,場中忽然傳來一聲暴喝,樂梅心驚膽顫地循聲望去,只見那群男子正抽箭搭弓,比出射狐的動作,她不禁尖叫了起來。然而全場喝采如浪,她的驚呼不過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在浪頭上一卷,立刻淹沒於無形。她緊盯著舞群頻頻比出的射狐動作,眼睛越大,心跳越來越快,終於忍不住一把扯住宏達的袖子,急聲問:

    「那些人要幹什麼?他們應該只是比劃個樣子,不至於真的放箭吧?」宏達正看得有趣,對她的問題完全不關心。

    「往下看就知道了嘛!」

    樂梅可不滿意這樣的回答,一眼瞥見剛才執壺的那位姑娘就站在不遠處,立刻不假思索的擠過人群挨到她身邊去,急切喚道:「姑娘!那些人……」

    「噢,是你。」那姑娘笑盈盈的打量她。「你不是咱們霧山村的人吧?」「不是,我是從四安村來的,不懂你們的規矩。」她一心一意只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我說那些人拿弓箭只是為舞蹈助興,對不對?他們不會真的射殺那只白狐,對不對?」

    「不對,最後是真要殺的,那是整個活動的最高潮呢?」姑娘熱心的解釋。「按照咱們的儀式,每位勇士都必須輪流放箭,將那白狐射死之後,首先要割喉取血,然後要剝皮,再來就要把它烤熟了,分給大家吃。至於血則調在酒裡,分給大家喝。」樂梅聽得簡上快昏倒了,那姑娘看她面無人色,很好心的問:「酒挺烈的,是嗎?」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虛弱的點點頭。

    「那你還是別看流血場面的好。待會兒歌聲一停,你就把眼睛蒙起來吧!」說完,那姑娘便轉過頭去,隨著大夥兒擊掌打後子。樂梅眼望著那只被困在籠中,拚命衝撞欄杆的白狐,耳聽著全場越來越激烈的擊掌吆喝聲,一顆心幾乎就要躍出胸口,彷彿將被射殺的是她自己。怎麼可以!她重重喘著氣,怎麼可以!它是無辜的!它只是偶然迷失於網罟,你們沒有權利這樣凌遲它!你們這些殘忍的、殘忍的人類……隨著全場情緒的升高,可憐的白狐死命衝著欄杆,似乎快瘋了,樂梅覺得自己也要瘋了。

    歌聲乍停,觀眾驟然安靜下來,屏息等待著好戲上場,只有那只瀕死的白狐仍頻頻撞籠,發出絕望的哀號。舞群中為首的那名男子緩緩舉弓對準了白狐,眼看就要射出第一箭,樂梅忽然魂飛魄散的大喊了一聲:

    「不!」喊聲未停,她的人已經撲向獸籠,而那支來不及收束的箭也疾射而出,在她連人帶籠地翻倒同時,箭鏃劃過了她的手臂。全場觀眾那裡料到會目睹這等場面,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其中叫聲最慘烈的當然是宏達,因為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向柔弱膽小的表妹竟有如此的驚人之舉。

    雖然挨了一箭,但這時的樂梅早已顧不得疼痛,只是迅速地把獸籠上的插梢一拔,一面開門一面對那避過一劫的白狐大喊:「快逃啊快逃啊!逃得越遠越好……」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原本圍成圓環狀的人群頓時被衝出獸籠的白狐奔竄得一團混亂。

    「哇!它發狂了!快跑呀,當心它咬人……」

    「捉住它!快捉住它!別讓它跑啦……」

    一時之間,人們你推我擠,爭先恐後地往四面八方逃去,相撞的有,撲倒的有,摔跤的有,哭爹叫娘聲不絕於耳,場面完全失控了。當樂梅確定後頭並無追兵的同時,她也確定自己已經迷路了。這裡是一片疏林,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放眼望去,四周靜悄悄的荒無人跡。她驚魂甫定的拍拍胸口,這才有餘暇檢視臂上的傷勢,卻發現血漬早已把袖子染紅了一大塊,她不禁低喊出聲:「天哪!」哦,不慌不慌,她力持鎮定的奔到溪邊,選了一塊石頭坐下,俯身撈水清洗傷口。但傷勢似乎比她以為的還要嚴重,被水一潑,痛徹心肺,也把她逼出了一聲驚呼:

    「啊!」今兒個真是夠狼狽的。她可憐巴巴的對著傷口吹氣,心裡擔憂待會兒怎麼和宏達會合,回家怎麼對母親解釋,還有那只白狐,也不知它是否逃離成功了……胡思亂想了半天,她忽然瞥見水面上飄燙著一個面具的倒影,當下又心魂俱列的尖叫起來:「哇!」她跳起身來轉過頭去,赫然發現一個戴面具的男子站在一旁。顯然,他也被她那聲尖叫嚇了一跳。

    「別怕別怕,我沒有惡意,不會傷害你的。」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她保證,一面摘下面具,把一副友善的笑容完全鋪陳在她面前。

    「你看,讓人害怕的是面具,至於我,應該不會讓你覺得恐懼,是不是?」他的確有一張斯文、英俊、使人易於親近的臉,但樂梅對他仍充滿了防備。「你們這些人未免太野蠻了!好好的一隻白狐,又要剝它的皮,又要吃它的肉,還要喝它的血!我看,可怕的不是面具,而是面具裡的人!」他凝視著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呵,我這可是自己找罵挨啦。好吧,算我說了傻話,但我的意思只是想降低你的不安罷了。」

    「是嗎?」她並不輕易撤防。「或許,你真正想降低的是我的戒心吧?」「哦?」他有些困惑。「你認為我有什麼企圖嗎?」

    「當然呀,因為我放走了白狐。」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你們不會善罷干休的,是不是?」「他們會不會善罷干休,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追蹤你,純粹是因為你受了傷。」他望著她滲血的手臂,微微皺起了眉。「而且我很好奇,像你這樣秀氣的姑娘,怎麼會出現在那樣的場合裡?」「我不是一個人,我表哥跟我一塊兒來的,他……」她驚慌地左顧右盼,巴不得宏達能立刻出現。「他肯定在找我了。」

    見她小嘴兒一癟,一副就快哭出來的樣子,他趕緊跨前一步,試圖安撫:「好了好了,我收回我的好奇,你別這麼害怕,好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不要過來!」她連退幾步,期期艾艾的懇求:「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對不起,我放走你們的祭品是太衝動了些,可是你們也實在不該那樣對它呀,是不是?」發現自己的語氣歉意少而責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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